第 8 章
孟音盯着消息提醒整整五分钟。
这五分钟似乎比过往的二十多年还让人觉得漫长。
生活这把永不钝掉的刀，终于还是向她下手了。
她甚至不点开都能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毕竟当年和她一起实习的小张收到的时候，两人一起研究过。
和现在一模一样的发信人，一模一样的人事调动标题，连冒号逗号句号都和当年没有任何不同。
只不过当年小张是自愿走的，得知自己被开还高兴了好一阵，毕竟天盛虽然很多时候不做人，但是在N+1赔偿这方面，向来给的很痛快。
转眼两年过去，她自己成了其中一员。
一模一样的内容甚至让她觉得没什么点开的意义，事情走到这一步也就不要想什么退路了，如果真的要讲退路的话，当初在面试场上就应该想好。
不过转念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三年时间她在天盛集团也待的差不多了，互联网公司本来就有三年一跳槽的说法，说不定还能成为改变现状的一个契机。
虽然现在就业市场很不好，但是毕竟她有学历和工作经历在那里放着，实在不行还可以考公务员兜底，岗位她今天都看了，无论是省市还是区县还是乡镇，都给他们中文系的学生留了条路。
大不了再去商场找个兼职，她觉得商场里面开着机器人扫地的阿姨的工作真的很不错。
想到这些，原本躁郁的心情反而释怀。
昨天为了准备面试一晚上没有睡好，放弃打开邮件之后，她干脆将整个手机都放在很远处的位置充电，准备睡个好觉。
孟音觉得这几乎是这三年来自己睡过的最好的一个觉。
当年进入天盛时，她虽然是真的开心，但是不断增长的工作压力，还是影响着她的睡眠。无论是周末还是节假日，她也不能完全放松，总有一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感觉。
好像整个人都被一个无形的大网笼罩着，很难像曾经那样自由的呼吸。
反倒是现在，得知自己即将被开，心情却出乎意料地放松。
第二天早上，孟音早早到了办公室。
处理完一些需要交接的工作后，她就开始收拾东西，整理文件的时候忽然翻到一张蓝色卡片——
天盛的就餐卡。
她当时办了没几天食堂就添加了微信支付，后来她嫌麻烦也一直没用过，里面大概还有十几块钱，足够买一杯咖啡。
早餐她只在门口的餐车买了个包子，想着反正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把里面的钱花掉，到时候走的也能干脆一点。
于是她坐着电梯在一楼买了杯咖啡，上楼的时候低头玩了会手机。
电梯门打开，她走出来，但走着走着她发现了问题。
规发部的小牌牌没有出现在眼前，门上反而赫然写着“董事会办公室”。
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这台电梯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没在她的17楼停下，反而停到了最顶层。
她当时玩手机实在太投入，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
看来生活还是没有想要放过她，在她脱离苦海的临门一脚，还要用这种咫尺天涯的套路将她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昨晚本来安抚好的幼小心灵，又感受到了一阵沉重的痛意。
她叹了口气，换上一副即将入土的表情准备往回走。
这是，忽然迎面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至拿着几份材料，匆匆而来。
“来的挺早的啊？”看的出他好像有些着急，但是看到孟音，却还是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
孟音因为工作和周至短暂接触过几次，对他的印象还可以，因此姑且将他脸上的微笑理解为对她失去工作的安慰和鼓励。
“我现在腾不开手，麻烦你帮我去陆总办公室拿个东西吧。”周至忽然说。
“就在进门左手第三排第四个格子里的文件盒，送到18楼的会议室就可以。”
孟音：“？”
她抬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孟音想着周至大概真的很忙，因为同她简单交代了这么几句，他就抱着文件匆匆离开了。
反正她也要离职了，能帮这个忙尽量就帮了。
但问题是，陆总的办公室也是她可以进去的吗？
不过，反正要离职了。
孟音越来越觉得这句话的含金量如此之高，从某种角度，这句话也可以修改为“反正有一天要离职”，适用性或许会更广泛。
她甚至反思，如果当初她来的时候就有这样的心态，也不至于时常处于压力中了。
她就抱着这样的心态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顶层一共分为两个部分，一边是董事会办公室，一边是陆斯彦的单人办公室。
这两个地方，她之前都没有涉足过。
因此走到陆斯彦办公室门口时，她还有一瞬间的恍惚和怔然。
大概是周至提前来把门打开了，她进去的很顺利。
门虚掩着，里面并没有人。
若是从前，让来这么一个地方，她可能还有些紧张，但是现在抱着反正都要离职了不看白不看的心态，一切就不一样了。
在里面细细打量了一番。
整体是很简单简单大方的设计，浅色的吊灯，橡木色的地板，灰色调的办公桌和书柜，阳光从身后巨幅的玻璃窗落进来，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无论是设计感还是美感都很在线，但就是给人一种很强的疏离感。
不过说实话他们这种阶级，也不需要和什么人拉进距离就是了。
等到打量的差不多了，孟音才把注意力放在门口左手边的书柜上。
周至说的文件很好找，但是找到后她才发现，摆放的高度似乎对她有些不友好。
就算她踮起脚尖，也堪堪够到了个边。
她不放弃，又试了几次，最后一次，她稍微用了点力，找了个支点，终于勾住了文件，但是没有控制好平衡点，眼看文件摇摇晃晃地就要下来。
孟音担心坏了，生怕一个不小心摔了东西。
就在这时，手背上忽然覆上一个清浅的力度。
冷白的臂弯划过少女肩侧，像是初晨的雨，带了丝淡薄冷意。
不仅将文件稳住，也将踉跄的她给稳住。
鼻尖嗅到一股很清冷的苦茶香，将她环绕当中。
转眸间，对上男人那双深邃的眼。
陆……陆斯彦？
孟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盯着他看那么久。
久到时间似乎停止。
顶楼的阳光比那日在会议室里好很多，落在男人眉眼上时，透出几分干净清明。
孟音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他的皮肤比她想象中要好不少，眼尾的地方还有一颗小到只有近距离才能看到的痣，淡像是升起来的新月。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问题有些不对了。
下一秒，她飞快地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同时往后退了两步保持距离，只恨为什么眼前没有一片海，这样她就能跳到海里游到对岸，再同他喊话。
手背上还残存着一点温热，心跳莫名其妙地怦然如雷。
短暂沉默后，男人先出声。
很冷清的声线，带着一丝不容置喙：“你是怎么进来的？”
若是往常她大概会语无伦次地讲起自己买咖啡坐错电梯的事情，再讲和周至的相遇，最后讲周至让她送文件的事情。
但是今天，一个念头让她徒然清醒。
反正她都要离职了。
于是，她在众多答案中选择了最简单的那个。
“门开着。”
垂在身边的指尖因为紧张而缱绻，声音也忍不住有些颤抖，但她很努力地控制住了。
“我就进来了。”
陆斯彦：“……”
很有说服力的一句话。
孟音已经分不清陆斯彦脸上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他的眼眸依然深邃，清冷的薄唇微抿着，细看来似乎称不上是……生气？
但是她也不敢多逗留，将目光落在了他刚刚帮他取下来的文件上。
陆斯彦显然看懂了她的眼神，下一秒，将文件夹递到她眼前。
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衣袖半挽起，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臂。
孟音接过来，抿了抿唇，小声道了句：“谢谢。”
拿到文件后，她往后退了几步，正准备出门，忽然被那个清冷的声音拦住了步伐。
“孟音。”
孟音怔住。
“你的咖啡。”他说。
孟音这才想起自己买来还一口没喝的咖啡的正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说实话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
虽然和他的正面接触并没有让她觉得有多少不舒服的地方，但是想到面试时他毫无根据地指责她抄袭，亦或是甚至没有经过谈话这一流程就给她发死亡邮件让她滚蛋的事情，都让她觉得，此刻提醒她的这杯咖啡，是某种高高在上的看不起和鄙视。
确实，陆家的大少爷怎么会看得上这种咖啡。
估计是要新鲜采摘的咖啡道再经过九九八十一道烘焙以及各种各样高级的研磨工艺，才能上的了对方高贵的桌吧。
一想到这个，孟音顿时觉得刚点的那杯咖啡不香了。
“那杯咖啡……”孟音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某种报复性的心理，轻飘飘道：“点给你的。”
说罢，她看了不看他一眼，扭头离去。
只是，刚一出办公室的门，她才意识到，好像哪里出了问题。
这五分钟似乎比过往的二十多年还让人觉得漫长。
生活这把永不钝掉的刀，终于还是向她下手了。
她甚至不点开都能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毕竟当年和她一起实习的小张收到的时候，两人一起研究过。
和现在一模一样的发信人，一模一样的人事调动标题，连冒号逗号句号都和当年没有任何不同。
只不过当年小张是自愿走的，得知自己被开还高兴了好一阵，毕竟天盛虽然很多时候不做人，但是在N+1赔偿这方面，向来给的很痛快。
转眼两年过去，她自己成了其中一员。
一模一样的内容甚至让她觉得没什么点开的意义，事情走到这一步也就不要想什么退路了，如果真的要讲退路的话，当初在面试场上就应该想好。
不过转念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三年时间她在天盛集团也待的差不多了，互联网公司本来就有三年一跳槽的说法，说不定还能成为改变现状的一个契机。
虽然现在就业市场很不好，但是毕竟她有学历和工作经历在那里放着，实在不行还可以考公务员兜底，岗位她今天都看了，无论是省市还是区县还是乡镇，都给他们中文系的学生留了条路。
大不了再去商场找个兼职，她觉得商场里面开着机器人扫地的阿姨的工作真的很不错。
想到这些，原本躁郁的心情反而释怀。
昨天为了准备面试一晚上没有睡好，放弃打开邮件之后，她干脆将整个手机都放在很远处的位置充电，准备睡个好觉。
孟音觉得这几乎是这三年来自己睡过的最好的一个觉。
当年进入天盛时，她虽然是真的开心，但是不断增长的工作压力，还是影响着她的睡眠。无论是周末还是节假日，她也不能完全放松，总有一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感觉。
好像整个人都被一个无形的大网笼罩着，很难像曾经那样自由的呼吸。
反倒是现在，得知自己即将被开，心情却出乎意料地放松。
第二天早上，孟音早早到了办公室。
处理完一些需要交接的工作后，她就开始收拾东西，整理文件的时候忽然翻到一张蓝色卡片——
天盛的就餐卡。
她当时办了没几天食堂就添加了微信支付，后来她嫌麻烦也一直没用过，里面大概还有十几块钱，足够买一杯咖啡。
早餐她只在门口的餐车买了个包子，想着反正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把里面的钱花掉，到时候走的也能干脆一点。
于是她坐着电梯在一楼买了杯咖啡，上楼的时候低头玩了会手机。
电梯门打开，她走出来，但走着走着她发现了问题。
规发部的小牌牌没有出现在眼前，门上反而赫然写着“董事会办公室”。
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这台电梯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没在她的17楼停下，反而停到了最顶层。
她当时玩手机实在太投入，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
看来生活还是没有想要放过她，在她脱离苦海的临门一脚，还要用这种咫尺天涯的套路将她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昨晚本来安抚好的幼小心灵，又感受到了一阵沉重的痛意。
她叹了口气，换上一副即将入土的表情准备往回走。
这是，忽然迎面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至拿着几份材料，匆匆而来。
“来的挺早的啊？”看的出他好像有些着急，但是看到孟音，却还是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
孟音因为工作和周至短暂接触过几次，对他的印象还可以，因此姑且将他脸上的微笑理解为对她失去工作的安慰和鼓励。
“我现在腾不开手，麻烦你帮我去陆总办公室拿个东西吧。”周至忽然说。
“就在进门左手第三排第四个格子里的文件盒，送到18楼的会议室就可以。”
孟音：“？”
她抬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孟音想着周至大概真的很忙，因为同她简单交代了这么几句，他就抱着文件匆匆离开了。
反正她也要离职了，能帮这个忙尽量就帮了。
但问题是，陆总的办公室也是她可以进去的吗？
不过，反正要离职了。
孟音越来越觉得这句话的含金量如此之高，从某种角度，这句话也可以修改为“反正有一天要离职”，适用性或许会更广泛。
她甚至反思，如果当初她来的时候就有这样的心态，也不至于时常处于压力中了。
她就抱着这样的心态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顶层一共分为两个部分，一边是董事会办公室，一边是陆斯彦的单人办公室。
这两个地方，她之前都没有涉足过。
因此走到陆斯彦办公室门口时，她还有一瞬间的恍惚和怔然。
大概是周至提前来把门打开了，她进去的很顺利。
门虚掩着，里面并没有人。
若是从前，让来这么一个地方，她可能还有些紧张，但是现在抱着反正都要离职了不看白不看的心态，一切就不一样了。
在里面细细打量了一番。
整体是很简单简单大方的设计，浅色的吊灯，橡木色的地板，灰色调的办公桌和书柜，阳光从身后巨幅的玻璃窗落进来，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无论是设计感还是美感都很在线，但就是给人一种很强的疏离感。
不过说实话他们这种阶级，也不需要和什么人拉进距离就是了。
等到打量的差不多了，孟音才把注意力放在门口左手边的书柜上。
周至说的文件很好找，但是找到后她才发现，摆放的高度似乎对她有些不友好。
就算她踮起脚尖，也堪堪够到了个边。
她不放弃，又试了几次，最后一次，她稍微用了点力，找了个支点，终于勾住了文件，但是没有控制好平衡点，眼看文件摇摇晃晃地就要下来。
孟音担心坏了，生怕一个不小心摔了东西。
就在这时，手背上忽然覆上一个清浅的力度。
冷白的臂弯划过少女肩侧，像是初晨的雨，带了丝淡薄冷意。
不仅将文件稳住，也将踉跄的她给稳住。
鼻尖嗅到一股很清冷的苦茶香，将她环绕当中。
转眸间，对上男人那双深邃的眼。
陆……陆斯彦？
孟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盯着他看那么久。
久到时间似乎停止。
顶楼的阳光比那日在会议室里好很多，落在男人眉眼上时，透出几分干净清明。
孟音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他的皮肤比她想象中要好不少，眼尾的地方还有一颗小到只有近距离才能看到的痣，淡像是升起来的新月。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问题有些不对了。
下一秒，她飞快地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同时往后退了两步保持距离，只恨为什么眼前没有一片海，这样她就能跳到海里游到对岸，再同他喊话。
手背上还残存着一点温热，心跳莫名其妙地怦然如雷。
短暂沉默后，男人先出声。
很冷清的声线，带着一丝不容置喙：“你是怎么进来的？”
若是往常她大概会语无伦次地讲起自己买咖啡坐错电梯的事情，再讲和周至的相遇，最后讲周至让她送文件的事情。
但是今天，一个念头让她徒然清醒。
反正她都要离职了。
于是，她在众多答案中选择了最简单的那个。
“门开着。”
垂在身边的指尖因为紧张而缱绻，声音也忍不住有些颤抖，但她很努力地控制住了。
“我就进来了。”
陆斯彦：“……”
很有说服力的一句话。
孟音已经分不清陆斯彦脸上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他的眼眸依然深邃，清冷的薄唇微抿着，细看来似乎称不上是……生气？
但是她也不敢多逗留，将目光落在了他刚刚帮他取下来的文件上。
陆斯彦显然看懂了她的眼神，下一秒，将文件夹递到她眼前。
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衣袖半挽起，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臂。
孟音接过来，抿了抿唇，小声道了句：“谢谢。”
拿到文件后，她往后退了几步，正准备出门，忽然被那个清冷的声音拦住了步伐。
“孟音。”
孟音怔住。
“你的咖啡。”他说。
孟音这才想起自己买来还一口没喝的咖啡的正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说实话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
虽然和他的正面接触并没有让她觉得有多少不舒服的地方，但是想到面试时他毫无根据地指责她抄袭，亦或是甚至没有经过谈话这一流程就给她发死亡邮件让她滚蛋的事情，都让她觉得，此刻提醒她的这杯咖啡，是某种高高在上的看不起和鄙视。
确实，陆家的大少爷怎么会看得上这种咖啡。
估计是要新鲜采摘的咖啡道再经过九九八十一道烘焙以及各种各样高级的研磨工艺，才能上的了对方高贵的桌吧。
一想到这个，孟音顿时觉得刚点的那杯咖啡不香了。
“那杯咖啡……”孟音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某种报复性的心理，轻飘飘道：“点给你的。”
说罢，她看了不看他一眼，扭头离去。
只是，刚一出办公室的门，她才意识到，好像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