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油灯在吹进来的夜风中摇晃,卡特一家人都聚集在这无声而默契的忙碌着。

    父亲本站在窗前,浑浊却犀利的眼睛观察着外面街道的动静。母亲埃丝特正在往陶罐里倒鱼油,刺鼻的气味混着烟草渣的焦苦弥漫开来。妹妹贝茜坐在角落,将哥哥乔纳斯制好的简易传单小心收纳。安德莉亚则是将废渣全部都塞进麻袋,等一个合适的时机送去郊外丢弃。

    所有人心照不宣,没有人质疑乔纳斯的行为,但又仿佛都已知晓结果。

    “哥哥,明天我去附近面包房帮工,会偷偷把传单送出去。”贝茜将传单塞进裙子下的暗袋里。

    乔纳斯投来感激的目光,“你要小心,交给看起来可靠的人。”

    父亲本忽然说道:“乔纳斯,只依靠我们几个很难,需要联系到更多人帮你才行。”

    “我正在说服几个工友,邀请他们一起加入!”乔纳斯信心满满。

    安德莉亚揉揉酸涩的手臂,爱国者撤退后,通信恢复正常,她已经将信寄出去好久,可一直没有等来康纳……他该不会受重伤,或是抛弃她?

    这些念头萦绕在心头,好几次都想向卡特一家提出离开,可又怕万一康纳找来,与她擦肩而过。

    埃丝特碰碰乔纳斯,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悄悄问:“乔纳斯,小姑娘最近怎么总在发呆,你不是说喜欢她吗?有进展吗?”

    乔纳斯愣了一下,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只敷衍说道:“可能想家吧。”

    他不动声色偷看一眼安德莉亚,心里颇不是滋味。

    第二日中午,安德莉亚照例提着篮子前往码头给乔纳斯送午餐,篮子底部有特别制作的暗格,藏有宣传单,由她带去交给乔纳斯。

    码头的日头爬过桅杆时,乔纳斯与两名矿工蹲在货物箱子后面,边观察周围,边提防着工头,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乔纳斯,你的小女友又来咯。”附近有搬运工喊到,箱子后的乔纳斯立马探头,冲远远走来的安德莉亚挥手。

    安德莉亚递过夹着奶酪的玉米饼,却发觉小陶罐装的蔬菜汤忘带了。

    “抱歉,我没把蔬菜汤带过来,你等我一会儿……”她准备跑回杂货铺,乔纳斯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没关系,我喝水也一样。”

    安德莉亚有些懊恼的跺跺脚,她明明记得放进篮子里了。

    “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吗?”乔纳斯看着心神不宁的少女,忍不住还是问出口。

    “我很好,没事。”安德莉亚矢口否认。

    “我知道你已经把信寄出去了……”乔纳斯把玩着玉米饼,犹犹豫豫地问:“他没来吗?”

    “……”安德莉亚咬住嘴唇,眼眶瞬间泛红,一股酸涩从心房涌到鼻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伤心……”乔纳斯有点不知所措,局促地解释道:“我只是……看你最近经常走神……”

    “野蛮人如果真的这样对我,我就……我就嫁去查尔斯顿!”安德莉亚绞住衣边,恨恨地踢飞脚边石子,“我要把毛毛虫塞进他的衣服里,再把靴子里塞满黏糊糊的蜗牛!”

    乔纳斯啼笑皆非,看着少女红扑扑的脸蛋像熟透的苹果诱人,不修边饰的面容依旧娇俏美丽,泛着泪光的蓝瞳似一颗宝石熠熠生辉,映在他眼底。

    如果她能成为他的妻子……他宁愿让另一条腿也残缺……

    “对了,我甚至可以把康纳的画像贴满整个波士顿,让他知道惹怒本小姐的下场可是很惨的!”安德莉亚气鼓鼓地从篮子暗格拿出宣传单塞进乔纳斯怀里。

    她说话的模样一副十足贵族小姐的模样,乔纳斯看在眼里,内心一片怅然,低头看看怀里的宣传单,闭眼深深吸气,将飘远的思绪拽回来,他是要加入爱国者反抗英军的勇士!

    卡特杂货铺,贝茜戴上软帽,布裙下摆暗袋里藏着宣传单,她路过看店的本说了声:“父亲,我出门去面包房帮忙了。”

    本抬抬眼皮,“注意安全。”

    贝茜刚走出门,迎面走来五名红衣英军,为首的士兵正是前一阵子搜查爱国者的士兵长官。

    店里仅有的两名顾客看见英军,顿时吓得脸色大变,丢下商品慌慌张张离开。

    士兵长官倨傲的扫视一眼屋内,冷冷问道:“上次说法语的女人在哪?”

    本警觉地问:“长官,你找我的帮工有什么事吗?”

    “一间小小的杂货铺里为什么会有说法语的帮工?”士兵长官背手在店里踱步,腰间挂着的钢制军刀与黄铜腰带扣碰撞出细碎的 “咔嗒” 声,目光审视着卡特一家人,“她的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太奇怪了,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折返回来的贝茜站在门口说:“安德莉亚的母亲以前在贵族家工作,所以会法语。”

    “原来如此,但我需要调查后,才能排除嫌疑。”士兵长官手一摆,四名士兵吃着长□□刀冲进店里,“把她找出来带走。”

    听见动静的埃丝特连忙从厨房赶出来,“长官,安德莉亚有事外出了。”

    “外出?未免太巧合。”士兵长官冷笑,黑色军靴一脚踹翻杂货铺的货架,“你们如果现在不交出那个女人,就按照窝藏爱国者处理。”

    四个士兵毫不留情的踏过地上的商品,贝茜看着地上碎落的商品心疼不已,“你们太过分了!”

    本和埃丝特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担忧,但幸好制作宣传单的材料都提前藏好,士兵们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无功而返。

    士兵长官回想起他未能顺利抓捕爱国者被上级大骂的经历,咬牙切齿地说:“把他们都抓起来关进牢里!”

    “冤枉啊长官!”

    “放开我!”

    埃丝特和贝茜被士兵抓住,两个女性柔弱的力气根本挣脱不过士兵,被生拉硬拽拖出杂货铺。

    吵闹声引得围观的邻居指指点,有人试图上前阻止却又被立马拉回来,不论对错,只要得罪英军被带走,即便能活着回来也要脱一层皮。

    本奋力挣扎,推开两个士兵,从柜底掏出猎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士兵长官,怒吼一声:“去死吧!”

    “砰!”本的猎枪突然轰鸣,硝烟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子弹径直穿透士兵长官的肩甲,炸开一朵血花,他惨叫着踉跄后退,撞倒整排货架。

    “该死的强盗!”本干脆利落的又撞上一发子弹,举枪冲着士兵嘶吼,“滚出我们的土地!”

    “父亲!”

    “本!”

    母女二人的呼喊声,伴随着猎枪的又一次轰鸣,在本面前的士兵捂着血流不止的耳朵倒在地上,然而另外一名紧跟的士兵,却已将刺刀刺进本的身体,刀刃在胸前透出半寸血光。

    “我……绝不允许你们践踏这里!”本用最后的力气,狠狠将枪托砸在士兵脑袋上。

    “有袭击,快支援!”附近巡逻的两队英军听见枪声,急忙赶过来,围观的人群纷纷逃走。

    支援的英军看着倒地的士兵和哭泣的埃丝特母女,愤怒地说:“把他们都抓起来!”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袖剑没入他的咽喉滑出一条血线,身旁的士兵甚至来不及反应,脑袋已被战斧削开。

    身穿蓝白衣袍的男人,宛如一头雄狮,动作行云流水,干脆而利落,战斧勾住士兵的枪管,借势旋身,袖剑自下而上挑开其下颚。

    有士兵想趁机伤害埃丝特母女二人,男人疾冲而来甩出战斧正中颅顶,随即拔出战斧挡住旁边刺来的钢刀,反手夺过钢刀生猛地插进士兵身体。

    鲜红的血水像染料,不断喷洒在男人衣袍上,直到最后一名士兵被他用斧子连砍数下倒地。

    往日气焰嚣张的英军,竟被一个男人单方面虐杀。

    埃丝特和贝茜目瞪口呆,听见本的痛苦的呻吟,才回过神赶过去。

    本艰难地攥住埃丝特的手腕,“告诉乔纳斯……为了自由……不要放弃……否则牺牲就失去意义……”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发出一声闷响,便没了动静 。

    “趁英军的支援还没来,你们带他去酒馆,请医生救治。”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躲在暗处立马有几名装扮朴素的路人走出来抬起本。

    跟在后面的贝茜,忍不住悄悄回望一眼,男人浑身是血握着斧子站在原地,面容隐藏在鹰嘴帽下看不真切,他魁梧强壮的身体像座移动的山,周身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这是一个强大到以一敌十的男人。

    仿佛感受到她的视线,对方犀利的目光从鹰嘴帽下看过来,“你在这附近有见过一个金色卷发的女孩吗?”他的声音与方才虐杀英军的狠辣不同,温和而平静,抬起染血的手在肩膀处比划,“她大概这么高,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是个很美丽的女孩……”

    贝茜愣住,这个描述,似乎很像安德莉亚?

    “你要找的人,她可能在码头。”

    话音刚落,男人立马踩上屋边的木箱,皮靴踏过斑驳砖墙,手掌熟练地扣住墙缝凸起,转瞬攀至屋檐,身形迅捷地在房顶上奔跑,眨眼间便消失在贝茜诧异的视野中。

    给乔纳斯送完午餐,安德莉亚恍惚地走在街道上,路两边的橱窗里漂亮精致的服装首饰琳琅满目,曾经的她只要喜欢,通通都能买回,而不是像现在,只是站在门口看一眼,就被商铺店员嫌弃的挥手驱赶。

    她为了康纳吃了这么多苦,如果对方真的抛弃她……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的不安像滚下山的雪球,越来越大。

    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她踉跄着躲进旁边巷道,对着恶臭的垃圾堆呜咽哭泣。

    不论走到哪都是这糟糕的环境、朴素丑陋的衣服、干涩难吃的食物、潮湿发霉的房子,每一个都像是在和她作对,只因为她喜欢康纳。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直到哭得力竭,安德莉亚才用袖口胡乱抹抹脸,颤抖着身子走出巷道返回卡特杂货铺,她扯扯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掩饰住哭泣过的痕迹。

    然而卡特杂货铺周围却站满了英军,有士兵不断从房子里搬出他们制作宣传单的材料,地上还有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血渍。

    安德莉亚吓得像块木桩,呆呆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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