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言认出是裴承蔺身旁的两个侍卫。

    景程看到沈青言的眼睛,通红的双眼却带了一丝杀意。

    听到玄初的话急忙松开了沈青言的手。

    沈青言此刻也不想和他计较,推门而入。

    一进门还未见到人,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到了裴承蔺床前,房内灯火通明,裴承蔺双眼紧闭,眉头紧锁,昏黄的烛火照在脸上却仍见他脸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更凶险的是,插在距离心口不远处带倒刺的箭。

    白色里衣虽然已经换过了,但靠近伤口的位置依旧沾染了点点血迹。

    沈青言记起了梦中的场景,父亲失踪下落不明,他却回来了,还以少胜多,夺回赤炎城。

    当时自己一心以为就是他裴承蔺动了手脚,为了权利,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更有人编出谣言,说自己父亲抛弃了裴承蔺的母亲,萧承忍辱负重,蛰伏十几年终于大仇得报。

    又想到自己昔日的作为,曾经多次羞辱戏弄与他,他才会报复父亲,报复自己。

    完全不顾当时重伤昏迷的裴承蔺,拿起一把匕首,眼一闭,心一横,手哆哆嗦嗦地,就要杀了他。

    辛亏他身边的两个侍卫及时发现。

    景程,玄初,孙留三人也已经进来了。

    景程道:“大小姐,你也看……”

    沈青言却打断了他:“他都伤成这样了,为何还不取箭!”

    这下换成这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怎么回事,平常最是厌恶裴承蔺的沈大小姐,竟然在关心他。

    玄初反应快:“禀大小姐,御医已经看过了,拔箭凶险,还需慎重。”

    沈青言努力思索着梦中的记忆,被发现刺杀后,只知道躲在房内哭。

    完全就没有裴承蔺怎么治伤的记忆。

    沈青言看着裴承蔺那可怖的伤口,已经化脓,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拔箭。”

    景程急了:“拔箭,你说拔箭便拔箭?宫内最好的御医都说凶险,我看你分明就是想要害死公子。”

    玄初看了一眼景程,赶忙求情,语速都快了几分道:“大小姐,景程年幼,口无遮拦您不要和他多加计较,只是拔箭一事,是需要多加思虑。”

    一旁的孙留也劝道:“是啊,小姐。”

    景程:“我去求卓先生,他不是此生不出陵州吗,我便是跪死在他面前,也要把他求来。

    玄初:“站住,莫要再添乱。”

    沈青言目光如炬,语气也丝毫不容置喙:“你们也都见了,他身上的伤久未处理,腐溃成脓,若脓毒攻心,他便有活路了!那个卓先生你们有几分把握他能来,便是能来还要耽误多久。”

    “今日我沈青言,便立下生死状,拔箭之责,由我一人承担,若裴承蔺因此而死,我沈青言便随他去,绝不苟活于世。”

    “燕儿,去拿纸笔来。”

    三人皆被沈青言的魄力给镇住了,互相对视,却都久久未语。

    沈青言洋洋洒洒写下状词,交给了最反对拔箭的景程。

    孙留看了眼玄初,玄初点了点头,孙留心领神会吩咐道:

    “来人,去叫何太医。”

    何太医揉着惺忪的睡眼急忙赶过来,今日照顾了这位少将军一日,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会,却又被急急忙忙叫醒。

    却又见一房间之人,都面色沉重地盯着自己,顿时睡意消了一半

    沈青言道:“有劳何太医了,青言已知其中利害,还请为少将军拔箭。”

    何太医对将军府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认出来面前女子的身份,她既已开口拔箭,自己是万万推辞不得了。

    只是劝道:“还请小姐先行回避,以免冲撞了小姐。”

    沈青言盯着裴承蔺的脸:“不,我就守在这里。”

    何太医只能作罢,打开药箱,拿出一把锋利小刀,放在烛火上将刀刃细细烧了烧。

    接着说道:“少将军昏迷了太长时间,如若再饮用麻沸散,怕会再也不会醒过来,箭又有倒刺,姑只能生剜其肉,来取出箭矢。”

    沈青言身子轻抖了一下,自己平日里被桌角磕碰一下,便觉得痛的不行。

    那箭进的并不浅,箭钩的倒刺清晰可见,很难想象这会有多痛。

    小刀落到了旁的腐肉中,何太医轻轻向外侧一动,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沈青言移开目光不敢再看,裴承蔺感受到了痛意,闷哼一声,动了起来,伤口处的血像是一条汩汩的小溪流出。

    何太医吩咐道:“快,摁住少将军,不要再让他乱动。”

    景程刚要上前,沈青言却上前一步,两只手抓住了裴承蔺的手。

    颤着声音,温柔安抚道:“别动了,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裴承蔺,我不许你死,你不能死。”

    景程落了个空,讪讪收回了手。

    神奇的是,沈青言说完后,裴承蔺便真的不再动。

    何太医快速撒了些止血的药粉,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裴承蔺的手很大,也很凉,沈青言两只手才能完全握住。

    裴承蔺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黑暗,无论走了多久都没有尽头。

    儿时母亲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像是尘埃一般无处不在,一直在面前重现。

    可惜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遍遍看她死在自己面前,一遍遍地感受痛彻心扉的痛苦。

    可是此时突然身上传来了暖意,有人在一遍遍地叫自己的名字,叫自己不要死。

    沈青言的掌心甚至能感受到裴承蔺手背上青筋的暴起,可见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沈青言抽噎了一下,继续说道:“没事了,很快就没事了。”

    沾着浓稠血液的箭头被扔进了红托盘中。

    何太医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慢慢动了一下身子,感觉自己的老腰差点就要断了。

    整整两个时辰,还好有惊无险,这箭终于取了出来。

    孙留见状询问道:“怎么样,何太医。”

    何太医叹了口气:“下官开两副方子,如若三日内,不发热,少将军就算挺过了这一劫。”

    玄初看着沈青言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两个时辰动都未动,劝道:“小姐身子娇弱,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公子这里就由小人来照顾。”

    一直对沈青言有偏见的景程,看着沈青言刚才对公子的照顾,也是挑不出一句刺来,不再言语。

    沈青言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不,我亲自照料。”这是自己欠他的。

    无论旁人如何劝,沈青言皆当耳旁风,喂药擦身事事亲为。

    景程却始终不信沈青言,往日里他如此折辱公子,京城中谁人不知这位大小家骄纵的名声,现在却一反常态,衣不解带的照顾公子,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沈青言照顾着床上的裴承蔺,景程则瞪大了眼睛看着沈青言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做一点的手脚。

    一晃两日过去了,沈青言伸出一只手,搭在了裴承蔺额上,随后松了一口气,还好并未烧。

    又湿了一个帕子,细细拧干了水分,将裴承蔺脸上细细地擦了一遍。

    景程靠着柱子,一个落空,却猛然惊醒,怀中还抱着剑,?手麻的很,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对了公子!

    往里面看去却见沈青言依旧清醒着照料着公子。

    心中顿时有一股异样升起,两日过去了,自己整整盯了她两日,自己常年习武的身子都顶不住,她一个娇气的大小姐,竟就这样坚持两日。

    沈青言将裴承蔺擦过的手,用被子盖好,已经过了两日了,也不知裴承蔺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这时燕儿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道:“小姐,封小姐和秦公子来了。”

    燕儿知道这两日沈青言都未能好好休息,说道:“小姐,不如让我回了他,您身子不适,让他们改日再来吧。”

    沈青言思虑再三,如今父亲失踪,裴承蔺重伤,朝堂之争牵一发而动全身,封雪这次来怕是来探探将军府如今的虚实。

    在梦中,封雪似乎也来了,但自己当时正沉浸在悲伤中并未接见。

    “不,燕儿替我梳妆。”

    沈青言巴掌大的脸上,肤若凝脂,白皙透亮,此刻眼下却添了些乌青,燕儿熟练地傅粉,将其遮了个七七八八,又给苍白的脸上扫了些胭脂。

    来到前厅时,封雪眼中是盖不住的得意,急忙将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哟,沈妹妹,终于舍得来见我们了,妹妹还真是坚强,家中父亲亡故,还有心情梳妆。”

    沈青言并未着急说话,拿过燕儿的茶,热气扑面而来,浓郁的茶香钻入鼻中,却并未喝。

    封雪倒是有些着急了,自己都这样说了这沈青言竟然都能沉得住气。

    又出言道:”沈妹妹,这世态炎凉,你我姐妹一场,只有我才在这关头才来你这将军府,与你说一说这体己话。”

    沈青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封小姐,你我不过泛泛之交,我可担不起你这句好妹妹。

    “我乃大将军之女,师从大儒言夫子,自然是知道什么叫做仪容端庄,服饰合宜。”

    “我爹生死,陛下都未开口,你却如此笃定,难不成我父亲是遭了你们封家的毒手,还是说封大人在朝中已经已经一手遮天,陛下都要退避三舍。”

    沈青言此话一出,封雪面色一变:“沈青言,你在胡说什么?”

    沈青言扫了一眼封雪:“我胡说?说起来,几日前在宁恩寺内,我身为大将军之女都未知我父亲生死,那封小姐是如何得知远在千里战场之外的军机密报的?”

    封雪的手紧紧绞着帕子,自己当然不能听说,是自己偷听到自己父亲与一黑衣人的密话才知道的。

    这朝中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哪家不养些探子。

    可偏偏,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不能拿到明面上去说

    要不是这沈青言实在是行事张狂,招蜂引蝶,在宁恩寺不过上个香,就让站在远处的秦云舫,像是丢了魂一样挪不开眼。

    沈青言的语气轻飘飘地,却又步步紧逼:“封小姐是无话可说,默许了吗!来人,今日我就入宫去见陛下,为我父亲讨一个公道。”

    封雪心一横:沈妹妹,是你听错了吧,我就是听的一些坊间谣言罢了,不足为信,不足为信。”

    沈青言的语气变得急切起来:“坊间谣言,不足为信,你既已知道是坊间谣言,还为何在宁恩寺内说的言之凿凿

    “宁恩寺为京城中第一佛寺,每日香客不计其数,一传十,十传百。”

    “你身为朝中臣子之女,本应谨言慎行,散布军中谣言,扰乱民心又该当何罪呢。”

    封雪的脸刹那间变得煞白,与刚刚的张狂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手中的碧螺春此时温热适口,入口刚好,沈青言慢慢喝了一口。

    封雪涂着鲜艳丹蔻的手撑着紫檀桌子才站起来,行了个礼

    “沈妹妹,是我这个当姐姐的错了,以后定不会再犯了,陛下日理万机,哪能事事都去找陛下呢,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姐姐这一回吧”

    “我这次前来,正好遇见了秦公子,闲聊两句,才知秦公子有要事来找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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