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合欢羞恼不已。

    奚琼宁这是什么眼神?难道她就不能也对别人好吗?她孟合欢可是最知恩图报的。再者说了,如今两人的关系可是夫妻,她对别人好,对自己的夫君必然更好。

    看了一眼身边蓝衣郎君,他正微笑着听旁边女先儿说书,说的竟是前几日萧府郎君的生辰宴,那当的是名流如织,谈笑有鸿儒。

    孟合欢若有所悟:他久居府中,也无一二好友,莫非是羡慕那萧若华能收恁多好友之礼?既然如此,她今日就非要得到那灯不可了。

    “看你一副可怜样,一定没人为你送过礼吧?罢了,我做一回好人,这就去把那灯拿来送你。”她宛如狸奴炸毛一样强行辩解道。

    当然,她可不是像某人一样,无论谁做夫君,都会对他好的,如果像皇帝和萧郎君那种人,她才不稀的管。

    周围人全部惊奇地看过来:竟有女郎如此大言不惭,说要为郎君求灯?

    不是他们见识少,而是年年灯会,都是郎君们跃跃欲试,求了灯笼送给女娘的,从未有女郎上前竞灯给郎君的。

    前头人甚至惊异地让路,看这洋洋得意的女郎轻快地上前报名,只等稍后那载着灯的船只过来,好上船竞灯。

    很快,河中船只驶过来,周遭灯火点点的画舫为了凑热闹,也众星捧月一般跟过来。

    今朝与前朝不同,前朝定都中原腹地,地大物博,却缺山水,燕京最不缺的就是山水。合欢放眼望去,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竟齐头并进四艘船只,个个像是亭台楼阁拔船而起一般,豪奢极了,也大极了,等船只临近海港时,方知晓船之高阔。

    “当当当...”锣声猝然响起,合欢随着其他报名之人抬头望去,只见那灯离得进了,竟能看见灯美人颔首而笑,频频点头,她惊奇极了。岸上传来阵阵吸气声,想来也没见过这般巧夺天工的灯。

    不过就是这般奇巧,才值得她夺一夺。

    红衣女郎扬起下巴,她并未如京里贵女们一般穿着宽袖拖尾裙,戴着满头光华的八宝簪,反而穿着窄袖衣衫,鹿皮腰带裹紧,凸现出一种窈窕干练的美感。

    她分明野心勃勃,一副舍我其谁的嚣张模样,却难得并不讨人嫌,不知是因为生的实在美丽,还是因为脸上明丽的笑意,像好胜心起的孩童,让人起不了恶意。

    “诸位诸位,请先听老朽说今日竞灯的规则。”一白发白须,弯腰驼背的老人出来拱手,乱糟糟的人群逐渐安静,合欢也牟足劲瞪圆眼侧着身子听对方的条件。

    “诸位燕京人想必都知道我家公子的规矩,”那老人笑呵呵道:“自今上登基起,我家竞灯已经连续办了四年,承蒙咱燕京人厚爱,每每十分捧场,竞灯场面激烈,我家公子也十分欢喜。”

    诸如此类,那老头笑呵呵地絮叨个没完,合欢有心都要催促,可她喊了几声,声音竟淹没在桥上观灯人话音中,可见这老人看着颤颤巍巍,声音却亮如洪钟,是个练家子。

    世家还真是人才济济,如此人物闹着玩似的来这竞灯,合欢暗自咋舌。

    殷明澜坐在画舫上,他的船正在宋郎君左侧。

    言旐兴奋地盯着外头那盏世上绝无仅有的美人灯,心里想要的欲望终究越演越烈,她顾不上还在和萧若华吵嘴后互相不理人,挨挨蹭蹭地走过去,见他并不看自己,言旐咬了咬唇瓣,强忍着倒了一杯茶水,慢慢挪到萧若华手边。

    “若华...”

    白毓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块绣花帕子,大概是某个姑娘送给他的,被这负心人并不珍惜地掏出来盖在脸上,歪在榻上浅眠,因为离得近,听见萧若华两人的动静。

    “这俩冤家...”白毓翻了个白眼,听见萧若华冷的像块铁,连句话也说不出来,而言旐呢,此刻隐隐拖着哭腔一副又要闹出来的架势,白毓真的是怕了那两人了。

    叹了一声感慨自个的命苦,他只好认命地起身:“正巧我母亲要做寿,我还说到处寻摸不到好物什...宋六郎这灯正合适。若华,言旐,你们两个也来助我可好?”

    他一双狐狸眼眯了眯,妄图打个圆场,大过节的,可莫要吵起来才好,尤其是在他白毓面前。背着他,任凭吵到几时呢,看不见,也懒怠理会,可若要闹到他面前,少不得管上一管。

    毕竟,萧若华论起来,也算是他表弟。况且,他白毓这双耳朵,可听不得人争吵。

    言旐听他也来争抢,顿时连发怒也跟不上,她连忙道:“这盏灯我也看上了,你可不许跟我抢。”

    白毓简直要被她这一副不识好人心的模样气笑,他略有些冷淡道:“这我可不能应你,不过,你有若华帮着,自然比我赢面大,还怕什么。”

    言旐自然不会说她怕萧若华不理会。他们画舫的位子极好,离那盏灯十分近,近到不用特地坐到窗前就能看到美人灯宜喜宜嗔的模样。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要风得风的世家子们也定要得到这盏绝世仅有的灯。

    “我可看到周围画舫都派人下去了,若华,你快叫人去。”

    白毓门外侍候的人一早就报了名下去,言旐不想错过时辰,积极催促,萧若华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和她争吵,他此刻心思完全没有放在这上头,只挥挥手,门外便有人唱喏下船。

    世家子们自然有无数随从下场,根本不会与他人一起争抢,合欢自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送别人的礼物,哪有自己亲手得来的更有意义呢?

    此刻她正伸长脖子,那个神秘的宋郎君掩在重重帘幕后边没有现身,耳边却传来一道有些倦怠的声音:“随意之作得大家如此捧场,宋某不胜荣幸。”

    这位宋郎君倒比他同姓兄弟更有礼数些,合欢暗暗心想。

    “今日竞灯还是老规矩,不论身份高下,只论输赢,赢的人便能将灯取走。”

    不止桥上的人,合欢左右的竞灯人议论纷纷。

    “宋郎君每年规矩如此,我原先还以为他在吹牛--哪个世家子会乐意自个做的东西到咱们这些泥腿子身上,便是和咱们待在一起,那一身衣裳就不要了,还得沐浴焚香。”

    “是啊,还是宋郎君好,不然这么稀罕的东西,咱们怕是一点也看不到。”

    合欢深以为然,今夜上元观灯的人那般多,也有世家奴仆仗势欺人,架着马车喝令观灯的普通人让路,路人敢怒不敢言。

    路都如此,珍惜的宝物自然恨不得据为己有,如何愿意让给世家鄙夷的贫人子弟?

    自然也有人不同意,一身着锦衣,气焰嚣张的人道:“宋郎君也真是,在场之人大多是为郎君们求灯,这些庶民怎么能来掺和,他们得了宝贝还不是要卖了换钱,如何会珍惜?”

    “就是,这等宝物就应该安放在园林里,请诸位女郎和郎君品评竞灯,怎好叫这些下贱人也来沾染?宋郎君未免太不知事。”

    合欢撅嘴,这些人也知道有可能像上次一样,灯被人竞走,回去被自家女郎郎君们打骂,却不敢大声反对,只敢在这里盛气凌人恐吓别人。

    这时,宋郎君的话清晰地传到耳边,他说出今次竞灯考题:“我想看,情。”

    “少年不识情滋味,为赋愁肠总关情,恨海情天,不外如是,我想见识见识其他人的情,如果能打动我,这盏“有情灯”,就属于他了。”

    那老管家不知触动什么机关,美人灯后的月亮竟隐约露出一位郎君身影。

    情?合欢瞪大眼睛,这是什么题?

    她有些茫然地往桥头看去,却见人海茫茫,没有她想看到的那道人影。

    孟合欢后知后觉地有些犯难,奈何自个夸下的海口,如何能退缩,这要让她如何在奚琼宁面前抬得起头?

    纵然她孟合欢能屈能伸,不稀罕做什么响当当的守诺君子,此刻放弃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但是,她心中纠结极了,莫名不想叫奚琼宁失望。

    “罢了,”她鼓起勇气,这道题如此之难,她也定会全力以赴,如果没得到灯,她就亲手做一盏送他。这样一想,有些紧张的心也放松下来,还有心思去看其他人如何对题。

    题目一出,台下人纷纷对视几眼,都怯得不敢上台,有一个文绉绉的男人见此情况,昂着脖子就先去答题。

    “我的情,就是我娘子啊。”他有些赞叹道,看上去十分喜爱口中的娘子,合欢更是好奇地等着他继续说。

    “我家娘子,十分贤惠,因我少时家贫,腿受了风寒,娘子每每都要为我打水浸泡,这才免受寒症侵扰。”

    孟合欢闻言却是一顿,这就是情吗?

    她不由自主摸向自己的腿,似乎也曾经受过寒症,那日他们在广仁寺,漫天大雪,引起她这寒症,又痛又痒,折磨的合欢几天下不来地。后来--

    是奚琼宁不知从哪寻来的药,泡在热水里,看着她每天晚上不停地浸泡,这才好转,那日梅花林里才能跳动舞。

    每日泡脚实在麻烦,向来好说话的奚琼宁那几日却难得严苛,非得踏着风雪来,等她按照医嘱泡完脚才离开。

    这就是,情吗?琼宁对她有情?

    不不不,怎会有人相处区区两月就生情呢,这一定是因为他向来如此体贴,做这些事,不过本着对妻子的责任罢了。

    孟合欢拍拍自己胸口,她的心乱极了,像有一只慌不择路的狸奴掉进一个封着口的布袋子,极力想要跳出去,却无处着脚。

    “我家娘子自十六岁嫁我,如今已经有十八载,每日还会和以前一样,为我亲手做饭食,亲手濯衣裳,衣食住行从不假手于人。”那男人抚须而笑。

    “她为我生儿育女,更是大度能容,容下我的三房妾室,对我实在是用情极深啊。”那男子故作感慨道。

    合欢感概的笑僵在嘴角,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情?代入那位夫人,合欢简直要窒息。

    更可怖的是,如果以这样论情,她她她,这情,似乎都在琼宁身上,而她孟合欢,则像这个负心男子一样,毫无知觉地享受着别人的“情”?

    心好像更虚了些,这灯,貌似真的非得到不可了,合欢有些尴尬地低头,再不敢像方才那样得意洋洋地在人群中找人,她静静地盯着那灯,心里终于有了一丝迫切感。

章节目录

嫁人后他们后悔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血生铜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血生铜花并收藏嫁人后他们后悔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