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初冬的汴京,已经少了些许温暖,多了几分萧瑟。看着冒出点点星芽的梅枝,已经昭示着冬天即将到来。

    林裴司在平浦县任县令已经满期,几日车马奔波,这天就已经回林府了。林府众人见长子任满归来,自然喜不自胜。

    尤其是明知华,站在府门外翘首以盼了一天,来来回回地进出观望,终于在日暮时分看到了儿子的车轿。

    上次见儿子还是林琅成婚的时候,需要兄长领轿,距此时已经要过去一年了,再见到他,明知华还是不由得眼眶一红。

    林裴司一下车便见到了母亲,和母亲握着手走进了林府。

    数年的基层历练,他早已成长为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官场老手,而非当年那个跟在母亲身后吵着要吃豆花羹的顽童了。

    进了正堂后,林峻早已候在那,林老夫人也坐在檀木椅上。林裴司见状赶忙跪下行大礼,以表敬重。

    “裴司快快起来......”

    看着家里已然长大成人能挑起重担的嫡长子,林老夫人拄着拐杖满眼泪光就要去扶他起来。

    林峻甚是欣慰,现在两个女儿都已得嫁良人,大儿子在任期间政绩优秀,现在只等着官家授官了。

    明知华也是高兴极了,忙喊下人去备好酒菜,为林裴司接风洗尘。老夫人一时兴起,要把两个女儿接回来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林家,难得的团圆快乐。

    姜乾坐在饭桌前,看着一桌子好酒好菜,却索然无味,愤怒地摔了筷子,在座位上生闷气。

    姜夫人见丈夫如此,也无它法,只能吩咐下人换一桌子菜来,拣些官人爱吃的才嘱咐了下去。回头看他,依然是撑着腿自顾自地气着。

    另一边的姜听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想到那天林琅跟她说的话,于是开口安慰父亲道:“周家既暂时不愿屈服,却也没那个胆子公然针对,父亲不必太过挂怀,养好自己身子是先。”

    “周玦现在被提拔为太子太傅,已经是官家最明显的庇佑!那两人是连亲,培养太子势力再合适不过,这太子之位,这这......”

    姜乾一想到东宫之主被五皇子占了去,简直气的心脏疼。

    “我们姜家,一直是为皇后一派效力,如今成了这个局面,今日富贵,只怕明日就是浮云了!”

    姜听一愣,剩下的两个更是被惊的不敢吃饭。大娘子向来与父亲交涉最多,那两个妹妹都待字闺中从不理事,突然听此消息,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姜夫人也是不通朝政,此时也只能干着急,姜听则沉默着,在想法子。

    八方绮合绣花灯下,黄金映射出的昏黄灯光映照着奢华的摆设和名贵的古董,没有生机。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姜乾开口道:“我会想办法,弹劾周玦。”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不可名状的笑容,说道:“不是我不放过他,本太师爱才惜才,是他不知好歹。要削弱太子势力,周玦必须死。”

    这天周玦来到东宫,与赵砚第一次私下见到面。

    东宫里华贵的装饰与周府简朴素雅的风格形成强烈对比,周玦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阳光透过高大的宫墙,洒在东宫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片金光璀璨。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奢华。

    朱红的宫墙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沉稳与庄重。

    宫门两侧,石狮昂首而立,威严而庄重,守护着这片属于未来的皇权之地。

    “太傅,请。”赵砚领着周玦走到了东宫正殿,转头微笑,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周玦微微低头,撩袍进入。

    “多谢太子殿下。”

    赵砚此时已经身着一套深绯色长袍,上面绣着华虫,腰间配着一条白玉带子,已经不是往日潇洒的王爷形象。

    从前身着鲜艳的常服,如今只能遵循这些繁琐的服制,穿着端正严肃的颜色,一丝一线均有规矩。

    “太傅,今日邀请你来,本有些唐突,但......”

    周玦坐在檀椅上,微微一笑柔声道:“殿下不必客气,有事请讲。”

    赵砚命下人端来好茶送到周玦面前,两人此时正正好对视,东宫的空气中,充斥着不知名的氛围。

    “孤从前住的王府中,梅花刚好开了,前几日落了雪,孤便命人收集了梅枝上的雪。太傅大驾光临,特地用梅花雪泡了茶,这梅香,可还合您的胃口?”

    周玦轻轻品了一口,赞道:“梅香清冽,太子殿下有心了。”说罢便放下茶杯,随即婉言道:“只是故王府之物,现在回味却有苦味,想必是梅枝上遗留的,”

    他看着赵砚的眼睛微笑着说:“梅花清香,梅枝苦涩,自古便无双全之物,我看东宫中的梅树开的也正盛,殿下何不收些新鲜的?”

    赵砚听懂了言下之意,也知道想说的话不必说了。

    周玦其实懂他。

    于是抬眸,眼底宛如冰山融化,挑眉微笑道:“太傅所言甚是,孤明白,只是不知日后,是叫太傅,还是叫妹夫呢?”

    此话一出,氛围瞬间变得轻松了起来,两人都低头浅笑,周玦弯起唇角,朗声道:“东宫内自然是臣子关系,宫外太子殿下随意,韫山悉听尊便。”

    “石韫玉而山晖,水怀珠而川媚,周大人很会起名。”赵砚一边端着茶杯打量着上面青翠的图案,一边笑着和周玦聊天。

    看来,这位太子殿下并不如传言中所说的不学无术。

    “陆机的《文赋》,家父正取自此,太子殿下,有心了。”

    东宫外的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正在慢慢消融,门外的冰柱缓缓滴下了水,赵砚正和周玦聊着,忽然看到滑落的水滴,吩咐下去道:

    “去收梅枝上的雪吧,宫里存着的快用完了。”

    “殿下,奴才刚才去看了,已经融化完了。”

    赵砚一愣,喃喃道:“没了吗......”

    周玦闻言赶紧接道:“拙荆也爱用梅花雪入茶,家中还存着许多,改日给殿下送来。”

    “那就谢谢太傅了。”

    “东宫如此热闹,怎么没人喊本宫来凑个热闹?”远远地传来一阵女人的声音,伴随着环佩声响,一个身着艳丽红衫的女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东宫。

    “姑姑怎么来了?”看到长公主前来,两人忙起身迎接。

    “不必客气,我不是来看你的,”赵惜拂过赵砚的手,转向周玦笑眯眯道:“小周大人,别来无恙。”

    周玦一愣,不知长公主是什么意思,只能毕恭毕敬道:“长公主有何吩咐?”

    赵惜用手指勾起了周玦的下巴,但感受到了周玦明显抗拒性的后缩,于是起身不悦道:“小周大人,只是想交你这个朋友罢了,别不识抬举。”

    与赵砚寒暄了一番后赵惜就回了自己的寝宫,在路上旁边的侍女兰絮疑惑道:“殿下,咱们与太子素有好交情,又何必去讨好那个周大人?”

    赵惜看着远处宫殿的飞檐,缓步述说:“要掌控朝局,就要找到权力的中心,周玦现在就像战场上的一块兵家必争之地,他的背后是皇兄,谁得到了他,就站在了未来权力的最高峰。”

    环佩声动,声声清脆入耳,敲击着过路人的心。

    这天从东宫回到家的路上,周玦想着很多。

    他不是不知道皇帝、太师和长公主都想利用他,只是局势所迫,不应如何出人头地?

    事已至此,不上也得上,现在退无可退。

    林琅早已从林家回来,候在门外,在等着周玦告诉她究竟是什么情况,这可是第一手史料啊,也是拯救周玦命运的关键。

    只是没想到此时,周玦还是绕路到陇武寺给她带了她爱吃的斋点。

    “下次路远就别去买了,怪麻烦的。”接到了周玦手中的斋点,林琅嗔怪道。

    周玦揽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今天太子召见,没能陪你回家,爱吃的先做赔礼,明天我去找岳丈谢个罪。”

    “别开玩笑了,快告诉我今天的情况。”

    周玦一五一十地说了今天在东宫经历的事情,包括太子和长公主,说完之后看着林琅忽闪忽闪正在思考着的眼神,忽然觉得很可爱。

    娘子她很关心我。

    也就是说,此时的周玦为三家所争,势力最强的是陛下,现在已经是明着袒护周玦了,想要借他之手除去朝堂隐患来扶持太子。

    但三家所争,长公主和姜太师没有讨到好处,一定会来找麻烦,说不定还会联手。

    要找姜听一趟。

    林琅正想着,周玦忽然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以为她在发呆。反应过来后,林琅很严肃地扶着他的肩说:

    "这几日在朝堂之上,你一定会被找麻烦,官家此举是利用你,而非真心重用你,更来日太子即位时,你的日子不会好过......"

    见周玦忽愣的神情,她别扭道:“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反正就是这样。”

    知道娘子是担心他,周玦举起了三根手指,发誓道:“我一定保护好自己,周旋好朝局,有事同娘子商量,但是三娘,即使你告诉我这些,我还是要去做。”

    即使你告诉我这些,我还是要去做。

    “太子来日会是个明君,我想做个名垂青史的好臣子,这所有的压力都是必须要经历的,都是为了做为民谋利之事的必经之路。”

    “可......”

    可史书上不是这么写的,你的一片赤诚,都被辜负了。

    周玦拂去了三娘眼角留下的泪,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慰道:“好了三娘,我会给你挣个诰命回来的。”

    林琅的泪落在了他的罗衫上,更多的是害怕,害怕真的走到那一步的一天,这是一种对已知未来的恐惧,是觉醒者的恐惧。

    明天,找姜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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