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安沅闻言愣了一下,心道:“原来是她!”

    姜芸,生在书香世家,祖父曾是前朝帝师,学士大儒,在清流之中颇有声望,太学亦有不少门生。父亲现任中书舍人,虽品位不高,但实乃清要之职,历代宰相皆任过此职,对于大皇子周景晔来说,确实是娶妻的不二人选。

    正在她愣神之际,便见姜芸已然移步至眼前。

    “你来得正好,快坐下说。”黄允婧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一旁侍立的丫鬟立马上前添了一盏热茶。

    姜芸笑颜盈盈:“老远就见你们聊得高兴,在说什么呢?”

    “正说这庆国公府的茶汤好喝呢!”谢婉凝接过话来。

    姜芸看了眼蒋安沅,笑道:“那可得尝尝。”于是便端起茶盏嗅了嗅,轻抿了一口,须臾过后问道:“这茶可是阳羡茶?”

    蒋安沅笑道:“姜娘子可真厉害,这正是阳羡茶。”

    姜芸眼神黯了几分,道:“只是听闻大殿下喜欢喝此茶,便经常喝罢了,谈不上什么厉害。”

    怎么会突然提到周景晔?蒋安沅一时没明白,只好回道:“这阳羡茶滋味鲜醇,回味甘甜,京中不少人爱喝。”

    谢婉凝也跟着笑道:“谁说不是呢,这茶虽比不得龙凤团茶金贵,但味道着实不错。”

    “阳羡茶本身是不错,可是这盏,”姜芸将杯盏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掷,发出的声响引来不少人的注意,不过她却不在意,缓缓说道,“茶汤浑浊,想来是做茶汤的人心有杂念,汤自然也就浊了,蒋大娘子觉得呢?”

    这话任谁听了也不像是什么好话,蒋安沅又怎么听不出,可是她与这位姜娘子从未有过交集,更别说结什么仇怨,怎么会平白说这些?

    她脑海中闪过什么,突然想起之前因一些误会,传了些她和周景晔的一些谣言,刚刚姜芸又提到了他,想是也听说了那些话。

    蒋安沅立即解释道:“姜娘子许是看岔了,哪里是茶汤浑浊,不过是些浮沫罢了,一吹即散。”

    姜芸笑了笑:“是吗?或许真是我看错了。不过这些浮沫瞧着模糊不清,倒教人看不清这茶汤之色。”

    “浮沫就是浮沫,茶汤或甘或苦,或浓或淡都不会因它而败了这茶的真味,姜娘子不必在意。”

    姜芸顿了顿,看向蒋安沅,道:“将军夫人果然是个伶俐人,难怪将这国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蒋安沅温声回道:“姜娘子这话可折煞我了,我不过是替婆母和几位长辈料理些小事罢了,不敢揽下这掌家的功劳。”

    姜芸闻言轻笑了一声:“将军夫人太过谦虚,我可听不少人说……说夫人你雷霆手段,把这国公府的几房婆子丫鬟们都治服服帖帖,连着府里的几位大娘子都得看夫人的眼色,这些,可不是什么小事!”

    这话一出周围的一些贵眷不禁开始低声私语。

    蒋安沅心里暗叹了一声,这不敬婆母、长辈的名声算是落头上了。

    蒋安沅:“姜娘子这话从何说起呀?”

    姜芸:“夫人又何必装糊涂呢?”

    蒋安沅:“我着实不知姜娘子这话的意思!想是府里有人坏嘴,生了些闲言碎语,让姜娘子误会了。”

    姜芸:“可无风不起浪啊!”

    “若是有心,无风也可掀起浪来。自嫁进公府,我自是以长辈的教导和府里的规矩为先,从未有过半点疏忽。许是下人犯了事,遭了责罚,难免有人心怀愤恨,便编排起家主的闲话来,这一传十,十传百,明里暗里的,我这一张嘴也就说不清了。”

    一些贵夫人听她这么一说不禁点了点头,毕竟谁家里没个糟心事呢!

    蒋安沅拉过姜芸的手,目光灼灼,声音也柔了几分,“有些事,眼见未必为实,姜娘子是个通透之人,可别听信了那些莫须有的空话。”

    “是啊,她这人我是最清楚不过,是个宽厚的。”谢婉凝笑道,一旁的黄允婧也跟着附和。

    姜芸却挣开了蒋安沅的手,脸上的笑意全无,竟站了起来:“夫人的意思,我倒成了传闲话的人了?”

    蒋安沅愣了一下,连忙起身解释:“姜娘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

    “姜娘子!”陆九昭阔步走了进来,径直走到蒋安沅身边,伸手拉着她,又自然地将她护在身后,“我夫人最是温柔贤淑,与人和善,姜娘子可别听了几句碎嘴子的话就误会我家夫人。”说完也不看姜芸,低头对着蒋安沅柔声道:“娘子,前厅宴席已然备好,咱们过去吧!”

    蒋安沅随即笑道:“既是要开宴了,大家也去席上坐吧。”说完便由着陆九昭拉着去前厅。

    谢婉凝见状,目光掠过姜芸:“今日是庆国公的寿宴,喜庆的日子又何必生些不痛快的事呢!”说罢也不看姜芸和黄允婧,也移步离开了。

    黄允婧往日和姜芸有些交情,于是说道:“你呀,她现在已经嫁作人妇,于你、于殿下已无干系,又何必计较那些过往!”

    姜芸笑了笑:“一时口快罢了……”

    待众人身影消失在花厅之后,屏风后两位贵妇人漫步而出。

    “瞧瞧,你那宝贝儿子这就护上了。”安国候府小陈氏有些不悦。

    大陈氏倒没觉得有什么,只道:“我那儿媳妇知书达理,进门后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和昭儿夫妻情深,挺好的。”

    “情深?我看就是被色迷了心智!就跟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一样,被个流莺女子迷惑,竟要娶她做正妻。”小陈氏想起自家儿子的事就越发心烦。

    大陈氏倒也听说过不少关于她外甥的事。陈景年闹着要娶青云阁的瑶娘子,她这个姐姐说什么也不肯,前不久不知是谁在背后出了主意,竟说动了已经致仕礼部郎官收了她作义女,那瑶娘子有了清白身份,陈景年又执意要娶,整日缠着她这个妹妹,惹得她烦别提有多烦躁了。

    小陈氏见她没理会,又道:“姐姐,不是我说你,你这当婆母的,性子又绵软,九昭又对她言听计从,长此以往,妇强于内,可不是什么好事。”

    回过神来的大陈氏回道:“可我瞧着安沅那孩子挺有分寸,她不是那种人。”

    “反正我是给你提过醒了,别到时候后悔。”小陈氏叹了一声,又道,“我听说你那儿媳妇身子弱,姐姐可得以子嗣为重,抓紧让她生个孩子才是正事。”

    “昭儿他们成婚不久,子嗣之事,急不得。”

    “你这当母亲的怎么一点也不上心呐。”小陈氏皱着眉头,“现下虽无战事,但保不齐那天就起了战端,到时九昭又要领兵边境,这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

    大陈氏听了这话不由得深思,她倒是真没想过这一点,细细想来,她这个妹妹说得也不无道理。国公府乃武将世家,家中儿郎个个英勇,只可惜子嗣不茂……

    再说寿堂内,大红的“寿” 字高悬其间,两侧还挂着一副寿联,设了香案,摆了寿烛、寿桃,陆公坐在正位,子侄孙辈逐一祝贺叩拜,仪式完毕,方才开宴、开戏。

    戏台上鼓乐丝弦骤起,名伶们唱着《八仙庆寿》。

    戏台下设十八席,堂上二十席,左右厢各十六席。席上二十道热菜,十八道冷菜,八道汤,六道小菜,十道瓜果蜜饯,五道点心,菜肴包罗各色肉食山珍,另婢女数十侍立一旁,不时进席奉醪添茶。

    众宾客杯光酒影,笑语盈盈,正可谓是:锦堂摆宴,芝酒飞香;满门嘉庆,瑞烟呈祥。

    《八仙庆寿》唱罢,陆公又点了几出吉祥的戏文,期间时不时有人前来祝酒,有的吟诗赋词,有的泼墨作画,一直热闹到戌时,方才宴散客离。

    挂着书有“姜”字灯笼的马车从庆国公府缓缓驶出,姜芸悠然自得地倚在软垫上,她身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姑娘,白日里在寿宴上,您那番话……会不会有些过头了?蒋大娘子虽未多言,但在那么多人面前,您这般让她下不来台,她万一心生记恨……”

    姜芸还是一副悠然模样:“记恨?记恨我什么?我给了她一个当众澄清谣言的机会,她还得感谢我才是。”

    侍女犹豫了一下,又道:“话虽是如此,可在别人眼里,倒显得姑娘故意为难,若传言是真,传到殿下那里,殿下会不会因此就恼了姑娘?”

    夜风吹起车帘,姜芸望向窗外,默了片刻,嘴角含笑,语气带着笃定:“他不会的!”

    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夜幕之中。

    三房的王氏平日是不饮酒的,但今日难免应酬,于是就小酌了一些,寿宴结束后的她酒意微醺,脚步也有些虚浮,由着丫鬟扶着往曲微苑走。忽而一阵夜风拂来,吹散些许酒意,顿时精神了不少,侧目看了眼丫鬟,这才想起已经一天没见着段妈妈了,连着凌霜也不曾见到。

    王氏放缓脚步,问道:“段妈妈去哪了?从白天起,就不见她人影。”

    “回大娘子,奴婢也不清楚。”那丫鬟答道。

    “凌霜呢,可有见过她?”王氏又问。

    丫鬟摇头:“不曾见过。”

    王氏闻言心里不禁有些担心,但转念一想,今日寿宴倒也顺利,想来应该没什么事,于是便没再问什么。

    未到曲微苑,就见几个丫鬟提着灯笼走了过来,为首的丫鬟福了福身:“王大娘子安,我们大娘子请您去正堂一趟。”

    王氏认得她,是大房院里的二等丫鬟春杏。听她这么一说,王氏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王氏扶着额头,“我这会子酒气上头,正晕着呢,若不是什么紧要是,明日再说吧。”说完便要离开。

    春杏先一步拦在她面前,躬身道:“王大娘子,我们大娘子备了醒酒汤,正好给王大娘子您解解酒。”

    王氏见状,知道躲不过去,无奈之下,只好跟着春杏前往正堂。

    步入正堂,只见段妈妈、凌霜还有几个丫鬟婆子被绑着跪在一旁,陈氏坐在正首,身边还站着蒋安沅,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凌霜见她来了,立马跪走到跟前:“大娘子,救命啊!”

    王氏一脸错愕:“这……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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