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咳咳咳……救命!”

    湖水争先恐后地灌入肺中,像掉入油锅一般,剧烈的疼痛在肺里炸开。

    “救…救…咳咳咳…”

    虞音泷本欲再次张嘴呼救,但那四面八方的湖水若猛兽觅食一般扑袭而来,无情地阻绝了她的话语。猛兽灵巧地攀咬住她的衣裙,一点一点将她拖入了那幽暗的深渊。

    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深蓝与冷白混成一片,在她眼前疯狂乱摇。

    在虞音泷即将陷入混沌之时,匆忙的脚步声如及时雨般传来,使她猛然间扬起了生的希望。

    但是,那脚步声只响了一瞬就戛然而止。

    “虞三姑娘并不在此处,方才湖中的响动不过是有猫儿捕鱼罢了,诸位还是向别处去寻吧。”

    不是的,我在此处!没有什么猫儿捕鱼,是我!我落水了,快救救我!

    “原来是如此,我们家大人要寻虞三姑娘往前边去说话,我们本是奉了大人的话来寻人的。既然此处并无虞三姑娘,那我们就先不打扰您观景的雅兴了。”

    不!不要走!不要信了那人的鬼话!

    离去的足音虽轻微,但在虞音泷听来却像是世间最锋利的剑,声声击碎她的心。身体逐渐开始不受控制,她慢慢阖上眼睛,手脚也无力地垂下。

    湖水刺穿了她的耳膜,她未能听见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虞音泷,推你的人并非是我。不过你若是能死在此处,便不用再经历往后的种种,也算是我帮你一回。”

    云影依旧清泠泠地映在湖面上,湖畔正觥筹交错,一派祥和美好。

    平西侯府,如意苑。

    蔺京正值仲春时节,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个不停,晶润的雨丝犹如道道珠帘随风飘扬,无端地勾起人心中那一抹愁思。

    阿将收了伞步入苑内。姑娘最近几日总是眠浅,夜半惊醒是常有的事。瞧着虞音泷日益消瘦的脸,阿将有些心疼,是以今日她特意往老夫人处求来了解郁安神香。

    转过云屏,便进内屋。

    屋内静谧,虞音泷还未醒。紫檀木雕花大床边有纱幔垂地,床一侧挂着的月白色芙蓉帐子用银钩虚虚挑起,锦被堆叠间,一截嫩白如玉的手臂斜伸出来。

    帐中的女子明眸紧闭,蛾眉颦起,一只手很用力的抓着被角不放,几绺发丝随着她辗转的动作落至腮边,看上去睡得并不安和。

    阿将把安神香均匀地撒进炉中,再依次点火熄灭。因为时刻担心着虞音泷会醒,阿将抬手时一个不防,炉盖被她挥了下去。

    “砰一—”

    “啊——”

    金属掉地的撞击声和她梦中落水的呼救声是那么相似,如同当头一棒,虞音泷立刻惊醒过来。

    “姑娘!”阿将弃了香炉急急来扶,“姑娘醒了,可是又做噩梦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虞音泷从床上坐起,神情有些恍惚。已经记不清是第几回梦魇了,即便现下已经清醒,但梦中溺水时那股窒息感依旧缠绕着她,她不由得环臂紧紧抱住自己。

    见虞音泷这副心有余悸模样,阿将忙倒了杯安神茶递于她嘴边,服侍着她喝下后,又伸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顺着。

    清甘微涩的茶水入喉,虞音泷的神思回来两分。她躺在阿将的臂弯里轻声开口:“近日来府上可有打算摆宴席?”

    梦中的自己正是因为在宴席上身子突发不适,这才想着偷溜出去喘口气,但是不知怎的竟走到了湖边。春日的湖面风景醉人,她为赏景走得近了些,谁料一个不妨,竟被人推了下去。

    想到推在自己背上那股莫名而又狠辣的力量,虞音泷的手指不自觉地收拢,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淡色红痕。

    “宴席?据奴婢所知,府上近一月似乎并无摆宴的打算。倒是宫中几日后要办花朝宴,今天一早传出旨来,皇后娘娘预备领着蔺京五品以上的官家女眷在鹿游原祭神。”

    据说当朝太子殿下朱恒出生之时,蔺京城中百花竟一夜之间全部绽开,繁花缀城,蜂飞蝶舞,彼时蔺京春景更盛天上蓬莱。

    圣上见此情形深以为异,认为朱恒乃是花神转世,当即就下旨册封他为太子。太子自小体弱多病,于是每逢花朝节这天陛下就在宫中起宴祈福。

    但如今太子病重,圣上望子痊愈的心切,今年打算出宫举办。

    虞音泷指尖微蜷,缠绕在上面的一缕乌发就兀自转成个圈,她自顾自转着头发并没有答话。

    梦中的人声噪杂又飘渺,她拼尽全力也仍旧无法听清。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内容就意味她无法得知这是一场什么宴会。

    会是阿将说的花朝宴吗?

    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虞音泷烦闷地伸手按住。

    梦里的场景断断续续,她溺水而亡这短短的一段居然耗费了好几个晚上才拼凑完成,而她到底是因何才去湖边的梦还没做。

    “姑娘,”阿将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考,“今日是西屋那边的大姑娘归宁,我方才从老太太那儿出来,刚巧看见她向秾晖堂走去。”

    虞音泷轻嗯了一声就掀开被子下了床。罢了,在这光苦想也想不出什么,还是先去处理眼下的事要紧。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心宽啦。

    虞音泷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开口吩咐阿将道:“替我梳妆。”

    梳妆台上的铜镜浅浅映出少女姣好的容颜,肌肤仿佛白釉般细腻明亮,眉目如画,唇似点绛。满头青丝倾泻至腰间,宛若细雨浸润下最清雅的那朵白海棠。

    阿将给虞音泷挽了个随云髻,又选了几支镂花银簪插在她的乌发间。

    “你之前碰见大姐姐的时候可看清了她身旁有没有人陪着?”

    “似乎……并未有人陪着。”阿将边说边挑了件石榴裙出来,“前些天我遇见在西屋里头伺候的抱燕,她说大姑娘这次回来恐怕又是和大姑爷吵架吵得狠了。那头的大夫人吩咐,要她们收拾得干净些,看样子是得在府上多住几日。”

    见阿将就要将那件红裙拿过来替她换上,虞音泷敲了敲桌面制止了她的举动,“不要这件,要旁边那件雪青色的。现在府内上下都知晓了我连日梦魇,再穿红裙去见他们反倒不配,穿件素淡点的就行了。”

    “是,姑娘。”

    辰时二刻,秾晖堂传了早膳。

    在虞音泷推开那扇熟悉的梨花木门时,堂里众人正在谈论着近来京中发生的怪事。

    “你们说,这梁郁失忆了,到底是真的假的?”

    “依我看是真,他五日前回京时陛下已召太医院的医官轮番给他看过,但都未能有什么发现。梁郁此人敬终慎始,断不敢欺君罔上。”

    “未必啊未必,梁郁他三月前的涂牢山剿匪不是大败而归吗?指不定是为了免受责罚才编出这么个大谎来的。”

    骠骑将军梁郁,这名头虞音泷自然也是听过的。他出生将门,从小习武,年仅十四就随父亲一同驰骋疆场。五年前梁父身故后他就接管了玄甲军,几年来他与玄甲军南征北伐,战无不胜,攻下北弥数座城池,退敌千里,被誉为“玉面战神”。

    只不过,这梁郁如何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虞音泷敛了心神抬脚踏进堂内。

    见她进来,四周的议论声都渐渐消下。虞音泷视若无睹,向老夫人请安时也面容依旧。

    “袅袅来了,听闻你这几日睡不踏实,可有请过大夫?”

    说话的人是她嫡亲的兄长,虞霄卿。

    虞音泷在两房姐妹中行三,除开大名外,还有个小名唤作“袅袅”。

    见虞霄卿俊秀的脸上满怀关切之色,虞音泷心下一暖,忙对着他摆手,“我无事,多谢大哥关心。”

    一语毕,她又斟酌一番,最后挑了个靠近虞霄卿的位子坐下。

    见堂内小辈俱已到齐,老太太挥手让人上菜。

    流水似的菜品摆了上来,不一会儿,羊肉炒、香米饭,山药枸杞粥等等琳琅菜式塞了满桌。

    因着阿将与阿军都不在身边,虞音泷只得自己拿了碟鸭丝面片过来。但还未等她拿稳筷子,一道尖利的声音就率先拦下了她。

    “三妹妹,今日身边怎么不见阿将呢?难道是这丫头故意躲懒不伺候你?那这丫头可是不能要了。”

    虞音泷掀开眼皮一看,原是归宁回家的虞宣沐。

    她又低下了头,夹菜的动作不停,“我将她留在如意苑了,左右一顿饭的功夫,她不在也没什么。”这鸭丝面皮鲜美无比,虞音泷吃得心情大好。她终于舍得抬起头去看虞宣沐,“大姐姐,今日身边怎么不见姐夫呢?难道是姐夫故意躲懒不陪着你?那这姐夫可是不能要了。”说完,还朝着对方绽出一个乖得过分的微笑。

    虞宣沐从小就与她不对付,虞昌正和大夫人为人奉令唯谨,教出来的女儿也满心满眼都是规矩。而她幼时便随父母外迁梧州,乡野之地的规矩不比京城繁多,她自那处长大,很不把那淑女品德放在心上。是以虞宣沐对上她就犹如针尖对上麦芒,二人都无好话的。

    被虞音泷这一呛,虞宣沐脸上的端庄显些维持不住,但夫君的嘱托犹在耳边,她只能暗自咽下心头的愤懑,假笑道:“哈哈,三妹妹还是那样幽默。”

    她夹了一片素蒸芋头往虞音泷碗里送,“听闻二婶母这两日咳疾又犯了?哎,那之后的花朝宴婶母可是去不得了。鹿游原建在山上风大着呢,一旦被风吹得病情加重就不好了。”

    虞宣沐说到此处顿了一下,抬起脸来却满是欢喜,“我已请示过祖母,花朝宴那天就让我母亲代劳替婶母领着二位妹妹去吧,婶母身子抱恙还是在家休息。我已命人温火煮了燕窝粥送往东屋,东西虽算不上金贵,但也是尽尽我们做小辈的孝心。”

    晨雾慢慢流进堂内,混着从窗缝中照下来的青色曦光在众人之间浮荡。

    桌前的几人都心怀鬼胎,神色各异。一时间,堂内阒然无声。雾波起伏,阵阵草木清香接连扑面飘来。

    虞音泷秀眉蹙起,停下了筷子定定地望着虞宣沐。

    自从虞宣沐出嫁后,府中有事她向来避之不及,偶有几次不巧撞上也是守口如瓶,默不作声。今日居然这般殷勤,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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