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西山的那群亡命之徒,全都缴械投降,朝着山下的官兵走去。

    他们不是中了毒。

    而是不再负隅抵抗。

    赵嘉月那日上山拿了他们的贴身物件,让梁恒去寻他们的亲人,府衙里等着寻亲的百姓见了东西,哭得双眼红肿。

    梁恒从他们亲人手里拿了相认的物件,派人送到了西山的窝点里。

    窝点里的山匪见了东西,以为官兵抓住了他们的亲人,挣扎的心动摇了。

    他们本是怕祸及家人,才留在寨中,眼下他们只想以己之命换家人安平度日,便都下了山头。

    “殿下——”

    “我等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可是我等妻儿父母是无辜的。”

    “望不要罪及他们。”

    “……”

    他们跪在官兵面前,求着梁恒能放过他们的家人。

    梁恒自当是没有想让他们的错,连累他们的父母妻儿,他不动声色的转过脸,准了他们去牢里相见亲眷。

    赵嘉月给他们求情,让他们去苦寒之地挖煤,去江南水库修堤坝,莫要赐死。

    死,不能解决他们犯下的过错。

    那些人朝着赵嘉月磕头,哭得满面是泪,“谢太子与太子妃仁德。”

    ·

    马车往京城去。

    不出十日,赵嘉月便抵达京城。

    一路上,赵嘉月满眼期待的望着窗外扫过的风景,面上尽是欢喜,从没有离家这般的久,她好想国公府的爹娘。

    到了京城,赵嘉月急着要回一趟国公府,却被上前相迎的冬葵给拦下,只见她面色担忧,眼里有着薄湿,却挤出笑容:“姑娘在外头,吃了不少的苦头,都瘦了……还是先回府里歇息吧!”

    “是的——”

    “天色有点晚了,莫要让老爷与夫人见了姑娘这般,他们会难过的。”

    “姑娘,可想吃奴婢做的绿豆酥?”

    站在冬葵身旁的紫芙和冬青,也赶忙笑着回应,她们面上是笑,可是唇角却有苦意,赵嘉月白了一眼冬青,“你平日里粗手粗脚的,何时做过绿豆酥?”

    怕不是见了她高兴坏了。

    赵嘉月摇了摇头,也没有多想,便跟着丫鬟回了海棠小苑,同时她不忘回头看向阿冒,“殿下留在渑县还有何事?”

    居然都不跟她一同回京。

    阿冒顿了半晌,忙回应道:“那里刚刚收复,百姓惊慌,官衙无人,殿下要留在那里肃清往日卷宗,安抚民心。”

    赵嘉月点了点头,忍不住叹了口气,朝着阿冒抬起眸光,“林尚书伤的很重,殿下说的那位名医可有寻到?”

    “寻——”阿冒支支吾吾的,脑子里过了一番词,马上道:“寻到了,殿下这几日要陪林尚书,待他病好一同归京。”

    “那就好,林尚书是个好人。”赵嘉月在心里暗暗为林尚书祈祷,又朝着阿冒关心道:“你也早点回去歇息,这一路舟车劳顿,你定然也受累了。”

    她见阿冒的反应都迟钝了。

    今夜的月色不圆,过了十五,空中只有一轮弯月,总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圆满。

    离开渑县,她没有见到林尚书和林世元,那里的人都说他们没有见过二人,当时赵嘉月的心里生出不安。

    梁恒上前同她道了实话,说是前些日就已寻到了林尚书与他的儿子,林尚书在牢房里被折磨的不成模样,找到时他就吊着一口气,梁恒让人带他去寻神医。

    他怕赵嘉月担心,一直没说。

    赵嘉月信得过梁恒,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同梁恒温声嘱咐道:“他是好人,在地牢里为了你,一直没有说出那道空白诏书在何地。”

    梁恒低沉的回应,“嗯。”眼神里有着蓦然黯淡的神伤,放眼满朝皆是蛀虫,像林尚书那般刚正不阿的,属实少见。

    ·

    在府里待了好几日。

    赵嘉月终于憋闷不住,她一直想回国公府,每每想出门,却被冬葵给拦住,阿冒也总是含糊其辞,像是有事瞒她。

    房间里还有人日日看着她。

    赵嘉月瞅着紫芙坐在躺椅上,懒懒的睡着,她只觉得脑袋大。

    他们在担心什么?

    外头的事,都解决了。

    她又不会再去明月城,她只想安心的在府里享清福,等着梁恒回京升官。

    砰——

    院子外头有石子落地的声音。

    随即传来几声布谷鸟叫。

    赵嘉月推开窗子,看见霍光将脑袋冒出墙头,一双澄澈的目光如炬的看向她,似有微恼。

    “有门——”不走,干嘛爬墙?

    她刚刚想开口,却见霍光朝着她使劲的摇头,他将手指抵在唇瓣,目光往旁斜视,示意她去钻狗洞。

    赵嘉月的面色冷下来,她堂堂太子妃,在自己家里,何必这么鬼祟?

    若是被人看见,非得说她门风败坏。

    霍光露出委屈脸色,那双小狗眼朝她疯狂眨着,合掌求她:“祖宗,听话。”

    赵嘉月瞥了一眼身后的紫芙,见小姑娘正睡得香甜,她抬腿迈上了窗子,蹑手蹑脚的钻出去,一个箭步冲到狗洞前。

    “何事要这般晚的寻我?”

    霍光偷偷摸摸的望着四周,一把抓起她的手,就要拉着她离开,“跟我走。”

    赵嘉月立马甩开他的胳膊,目光里满是困惑,觉得霍光好奇怪,她可是已婚妇人,与他深夜在此,传出去可不好听。

    “你是被梁恒软禁了吗?”

    霍光看向赵嘉月,着急的出口,“京城变天了,你都不知道吗?你爹娘下狱有十日,国公府的大门都下锁了。”

    他看着赵嘉月满身寝衣,按住赵嘉月的胳膊摇晃,“你眼下还睡得着觉?”

    赵嘉月的目光怔住,她愣了半天,才慢慢的反应霍光的那句话,蹙起了眉头,脸色恼起,“你刚刚说什么?”

    这可不好笑。

    国公府的大门怎会下锁?

    她爹娘,又怎会入狱?

    若是出了这般的事,府里的人怎么会瞒着她不说。赵嘉月的脑子里,猛然想到回京后身旁人的古怪,她怒视着霍光,威胁道:“你可知晓诓骗我的下场?”

    “是梁恒。”

    霍光冷沉的道,“他前日带兵查封了国公府,看着是要给镇国公定罪了。”

    “你胡说什么?”赵嘉月觉得霍光开玩笑没有过脑子,梁恒不可能动她的家人,他身在渑县,还没有回京。

    “除夕夜有人敲登闻鼓,揭发镇国公结党营私、买卖官爵、通敌卖国……说他为谋私利,在饥荒上克扣赈灾银。”

    霍光说的话,一字一句宛如雷击,刺痛着赵嘉月的耳膜,可是她全然不信,“不可能,我阿爹,绝不是这般的人。”

    “三日后就要三堂会审。”

    “梁恒是主审官。”

    “大理寺卿,是副监察,还有崔丞相,刑部尚书……将一同审理此案。”

    霍光见赵嘉月愣在原地,他拉着赵嘉月上马车,“你若不信,我带你去国公府,那里已被陛下下旨……查封。”

    赵嘉月的脑子空白,说不出任何话,直到马车停在了国公府,她正想上前,却被霍光一把拉住,“国公府外有官兵把守,你进不去的。”

    霍光撩起车帘,指向外头,赵嘉月看见大门上贴着封条,上头落着锁,她刚刚还盼着是一场玩笑,眼下全都落空了。

    “敲登闻鼓的人是谁?”

    赵嘉月的声音,冷沉的道。

    “是——”霍光低着头没有说话,他担心的看向赵嘉月,今夜去寻赵嘉月,他是不想她蒙在鼓里。

    可是眼下见她双眼猩红,脸上苍白一片,他又止不住心疼,迟迟没有开口。

    “说话。”赵嘉月克制着情绪,可是两个很轻的字,也让人听得觉得威怒。

    霍光将视线偷偷地落向赵嘉月的脸庞,囫囵不清的道:“你阿姐。”

    赵芊月除夕那日,冒着风雪敲击登闻鼓,百姓围成一团,见到敲鼓女子竟是上京那位端庄温婉的贵女,只觉得意外。

    “民女喊冤——”

    “镇国公赵韬,结党营私、通敌卖国、买卖官爵……”

    “十八年前雁南关一战,三万将士枉死,城中妇孺尽屠。”

    “请陛下彻查此案。”

    “……”

    当年雁南关一战死伤无数,那些将士等不到粮草,被活活饿死城中。

    听闻那年雁南关的雪下得很大,将士们没有冬衣,也没有粮食,尸骨被发现时,只见他们身上冻得紫青。

    当年事发之后,陛下让人彻查了这桩案子,满朝大臣皆一同审理。

    雁南关旧案早有定论。

    ——是天灾。

    更一度流传出“翻案者死。”

    可是朝堂明明第一时间拨了赈灾银两,并让人先送往雁南关。

    无人知晓三万将士,明明有五万两赈灾银,为何还会困在大雪中活活饿死?

    眼下百姓们方知,竟是有人通敌卖国,给燕楚国暗送情报。

    雁南关主帅按兵不动,又迟迟不发粮草,才让三万将士在城里弹尽粮绝。

    那年的雁南关主帅,正是镇国公。

    当时——

    雁南关的押粮官,到了城门,便被主帅给杀了,赵芊月是在为受难遗孤喊冤。

    那日京城百姓,看着赵芊月愤怒的拿起鼓槌用力敲击鼓皮,鹅毛大雪倾泻而下,将那女子的单薄身影拉长。

    他们皆知她是镇国公嫡女。

    这般的冒死进谏,又是“大义灭亲”,百姓们站在大雪中,信了她,跟着为赵芊月鼓舞士气,要朝廷再审此案。

    不过——

    他们也骇然,平日以清廉著称的镇国公,竟是昭国朝堂最大的贪官。

    那日有消息流出,说京中的赈灾银,是被各州府的官员昧下。

    那些官员大都是镇国公提拔的,早年间镇国公受贿卖官,造成了如今的贪官污吏在朝野上成群结党。

    赵嘉月听着霍光的话,只觉得脑袋发涨,“胡说,我爹不是这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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