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雪刚化，捷报便随着鸿雁传入京城。连戚率五千轻骑踏破匈奴王庭的那日，朱雀大街飘起了细如金粉的柳絮。沈昭妤站在宫墙之上，望着骠骑将军的玄甲军入城，甲胄相撞的声响如滚雷碾过青石板，却不及他胸前那枚染血的金步摇晃眼——正是她三年前在猎场遗落的那支。
庆功宴设在太极殿，青铜灯树映得殿中鎏金酒器一片堂皇。连戚卸去沉重的玄铁肩甲，只着素白中衣外披墨绿战袍，右臂的狼牙痕在烛火下泛着淡红，像条蛰伏的赤练蛇。沈昭妤捏着玛瑙盘里的石榴，指甲掐进红宝石般的果粒，汁水顺着指尖滴在鹅黄裙裾上，开出点点殷红。
“将军这趟北疆，可是替本宫寻到了宝贝？”她踩着高齿木屐款步走近，金步摇上的珍珠流苏扫过连戚僵硬的肩颈，“听闻匈奴单于的金冠上嵌着夜明珠，比本宫的猫眼石还要亮三分呢。”
连戚垂眸盯着她胸前晃动的璎珞，喉结滚动：“末将只寻到这个。”他解下铠甲内衬，染着血渍的丝帛上，半枚金步摇的花纹被绣得歪歪扭扭——分明是他在马背颠簸时，用战刀刻刀细细描的。
沈昭妤忽然轻笑，指尖划过他锁骨处的新伤：“将军倒是实心眼。”她掰下一半石榴，果肉上的籽粒还挂着晶莹的汁水，“接着。”话音未落，石榴已被抛向空中。
连戚本能地伸手，却见沈昭妤指尖一转，石榴突然砸向案上的琉璃盏。脆响过后，碎瓷混着石榴汁飞溅，他下意识徒手去接，锋利的瓷片立刻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上开出红梅。
“将军！”随行的校尉惊呼着要上前，却被沈昭妤抬手止住。她蹲下身，捏住连戚的手腕，指尖划过他掌心的碎瓷：“疼吗？”温热的吐息拂过他受伤的虎口，“当年在猎场，本宫的金步摇掉进狼窝，是将军徒手扒开狼尸替本宫捡回来的，那时也没喊疼呢。”
连戚望着她低垂的睫毛，突然想起三年前的秋狩。她穿着月白羽衣在松林里奔跑，金步摇勾住松枝，他为了取下那支步摇，被护巢的母狼咬穿了右臂。此刻她指尖的温度，比当年的狼血还要烫。
“末将的血，可还合用？”沈昭妤忽然蘸着他掌心的血，在他墨绿战袍上画起并蒂莲。狼毫般的指尖在布料上游走，连戚能清晰感觉到她指甲轻轻划过皮肤的触感，“将军看，这莲花像不像长在北疆的红柳？开在冰天雪地里，越是苦寒，开得越艳。”
殿中诸臣早已看直了眼。太子傅临渊捏紧了酒盏，指节泛白；祁砚握着青玉笔的手青筋暴起，墨汁在奏疏上晕出一团乌痕。只有沈昭妤恍若未觉，画完最后一瓣莲瓣，忽然将连戚的手指含进嘴里，轻轻舔去血珠：“原来将军的血，是铁锈混着松烟的味道。”
连戚浑身紧绷，像被抽去筋骨的弓弦。她的舌尖扫过掌心的碎瓷伤口，疼意与暖意交织，让他想起北疆的长夜——那时他总望着京城方向的星子，想着她是否也在望着同一片天空。
“太子妃自重！”御史中丞拍案而起，“成何体统！”沈昭妤却慢悠悠起身，用丝帕擦了擦唇角：“本宫与将军是旧识，当年猎场救命之恩，总得好好答谢。”她晃了晃手中的半枚石榴，“倒是诸位大人，盯着本宫的闺阁之事，莫不是忘了北疆还有十万大军等着粮草？”
殿中议论声渐低。连戚望着她转身时，金步摇在裙摆间若隐若现，忽然想起出征前收到的密信——素白信笺上只有一行朱砂小楷：“将军若能活着回来，本宫便让你看看，金步摇最衬哪种颜色。”
宴席将散时，沈昭妤忽然踉跄着撞进连戚怀里。他慌忙扶住她的腰，掌心触到金丝暗纹下的柔软，竟比北疆的细雪还要绵滑。“将军的手，比本宫的暖炉还要热乎。”她在他耳边低语，指尖悄悄将一枚刻着狼首的玉坠塞进他掌心，“替本宫保管些时日，可好？”
连戚望着掌中的玉坠，忽然想起她初入京城那年，在马球场上骑马飞驰，发间的金步摇在阳光下碎成万点金光。那时他还是个不起眼的偏将，而她已让整个京城的贵胄子弟拜倒在石榴裙下。
夜深人静，连戚独坐营帐，借着火折子的光端详那枚玉坠。狼首的眼睛处嵌着粒红宝石，在火光下流转，竟与她眼尾的胭脂痣一般无二。他忽然想起庆功宴上，她用他的血画的并蒂莲，花瓣的走向竟与北疆地图上的某处关隘重合——那是他此次奇袭的关键路线。
“将军，太子妃送的东西，可是比圣旨还贵重？”副将的调侃从帐外传来。连戚慌忙将玉坠收入怀中，指尖抚过掌心的伤口，那里还留着她的胭脂香。他知道，自己终究是逃不过她织的网——从猎场捡到那支金步摇开始，他的魂，便已系在她的裙角。
而此刻的沈昭妤，正倚在东宫的雕花窗前，望着骠骑将军府方向的灯火。她指尖摩挲着鬓边的金步摇，想起连戚接碎瓷时眼中的决然——那是不同于祁砚的隐忍、傅临渊的痴狂的另一种炽热，像北疆的烈马，即便被缰绳勒出血，也要朝着她的方向奔来。
“昭昭在想什么？”傅临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未褪的酒气。他搂住她的腰，鼻尖埋进她发间：“今日在宴上，你与连将军......”
“殿下吃醋了？”沈昭妤转身勾住他的脖颈，胭脂在他唇上印出个鲜红的印记，“本宫不过是逗他玩玩，哪及得上殿下的真心？”她指尖划过他左眼睑的泪痣，“再说了，将军的血能画莲花，殿下的血......”她忽然咬住他的指尖，“可只能用来写情书呢。”
傅临渊被她逗得低笑，却没看见她望向窗外时，眼中闪过的狡黠。连戚的伤，祁砚的怒，傅临渊的痴，都是她织就的情网里的丝线。而这张网，终将笼罩整个朝堂，让这天下，都在她的裙裾下震颤。
太极殿的烛火渐次熄灭，唯有骠骑将军府的灯还亮着。连戚对着案上的北疆地图，用沈昭妤留下的胭脂，在她画的并蒂莲旁添了笔——那是朵带刺的红玫瑰，正如她本人，美丽而危险，让他甘之如饴地沉溺。
第七章完
庆功宴设在太极殿，青铜灯树映得殿中鎏金酒器一片堂皇。连戚卸去沉重的玄铁肩甲，只着素白中衣外披墨绿战袍，右臂的狼牙痕在烛火下泛着淡红，像条蛰伏的赤练蛇。沈昭妤捏着玛瑙盘里的石榴，指甲掐进红宝石般的果粒，汁水顺着指尖滴在鹅黄裙裾上，开出点点殷红。
“将军这趟北疆，可是替本宫寻到了宝贝？”她踩着高齿木屐款步走近，金步摇上的珍珠流苏扫过连戚僵硬的肩颈，“听闻匈奴单于的金冠上嵌着夜明珠，比本宫的猫眼石还要亮三分呢。”
连戚垂眸盯着她胸前晃动的璎珞，喉结滚动：“末将只寻到这个。”他解下铠甲内衬，染着血渍的丝帛上，半枚金步摇的花纹被绣得歪歪扭扭——分明是他在马背颠簸时，用战刀刻刀细细描的。
沈昭妤忽然轻笑，指尖划过他锁骨处的新伤：“将军倒是实心眼。”她掰下一半石榴，果肉上的籽粒还挂着晶莹的汁水，“接着。”话音未落，石榴已被抛向空中。
连戚本能地伸手，却见沈昭妤指尖一转，石榴突然砸向案上的琉璃盏。脆响过后，碎瓷混着石榴汁飞溅，他下意识徒手去接，锋利的瓷片立刻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上开出红梅。
“将军！”随行的校尉惊呼着要上前，却被沈昭妤抬手止住。她蹲下身，捏住连戚的手腕，指尖划过他掌心的碎瓷：“疼吗？”温热的吐息拂过他受伤的虎口，“当年在猎场，本宫的金步摇掉进狼窝，是将军徒手扒开狼尸替本宫捡回来的，那时也没喊疼呢。”
连戚望着她低垂的睫毛，突然想起三年前的秋狩。她穿着月白羽衣在松林里奔跑，金步摇勾住松枝，他为了取下那支步摇，被护巢的母狼咬穿了右臂。此刻她指尖的温度，比当年的狼血还要烫。
“末将的血，可还合用？”沈昭妤忽然蘸着他掌心的血，在他墨绿战袍上画起并蒂莲。狼毫般的指尖在布料上游走，连戚能清晰感觉到她指甲轻轻划过皮肤的触感，“将军看，这莲花像不像长在北疆的红柳？开在冰天雪地里，越是苦寒，开得越艳。”
殿中诸臣早已看直了眼。太子傅临渊捏紧了酒盏，指节泛白；祁砚握着青玉笔的手青筋暴起，墨汁在奏疏上晕出一团乌痕。只有沈昭妤恍若未觉，画完最后一瓣莲瓣，忽然将连戚的手指含进嘴里，轻轻舔去血珠：“原来将军的血，是铁锈混着松烟的味道。”
连戚浑身紧绷，像被抽去筋骨的弓弦。她的舌尖扫过掌心的碎瓷伤口，疼意与暖意交织，让他想起北疆的长夜——那时他总望着京城方向的星子，想着她是否也在望着同一片天空。
“太子妃自重！”御史中丞拍案而起，“成何体统！”沈昭妤却慢悠悠起身，用丝帕擦了擦唇角：“本宫与将军是旧识，当年猎场救命之恩，总得好好答谢。”她晃了晃手中的半枚石榴，“倒是诸位大人，盯着本宫的闺阁之事，莫不是忘了北疆还有十万大军等着粮草？”
殿中议论声渐低。连戚望着她转身时，金步摇在裙摆间若隐若现，忽然想起出征前收到的密信——素白信笺上只有一行朱砂小楷：“将军若能活着回来，本宫便让你看看，金步摇最衬哪种颜色。”
宴席将散时，沈昭妤忽然踉跄着撞进连戚怀里。他慌忙扶住她的腰，掌心触到金丝暗纹下的柔软，竟比北疆的细雪还要绵滑。“将军的手，比本宫的暖炉还要热乎。”她在他耳边低语，指尖悄悄将一枚刻着狼首的玉坠塞进他掌心，“替本宫保管些时日，可好？”
连戚望着掌中的玉坠，忽然想起她初入京城那年，在马球场上骑马飞驰，发间的金步摇在阳光下碎成万点金光。那时他还是个不起眼的偏将，而她已让整个京城的贵胄子弟拜倒在石榴裙下。
夜深人静，连戚独坐营帐，借着火折子的光端详那枚玉坠。狼首的眼睛处嵌着粒红宝石，在火光下流转，竟与她眼尾的胭脂痣一般无二。他忽然想起庆功宴上，她用他的血画的并蒂莲，花瓣的走向竟与北疆地图上的某处关隘重合——那是他此次奇袭的关键路线。
“将军，太子妃送的东西，可是比圣旨还贵重？”副将的调侃从帐外传来。连戚慌忙将玉坠收入怀中，指尖抚过掌心的伤口，那里还留着她的胭脂香。他知道，自己终究是逃不过她织的网——从猎场捡到那支金步摇开始，他的魂，便已系在她的裙角。
而此刻的沈昭妤，正倚在东宫的雕花窗前，望着骠骑将军府方向的灯火。她指尖摩挲着鬓边的金步摇，想起连戚接碎瓷时眼中的决然——那是不同于祁砚的隐忍、傅临渊的痴狂的另一种炽热，像北疆的烈马，即便被缰绳勒出血，也要朝着她的方向奔来。
“昭昭在想什么？”傅临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未褪的酒气。他搂住她的腰，鼻尖埋进她发间：“今日在宴上，你与连将军......”
“殿下吃醋了？”沈昭妤转身勾住他的脖颈，胭脂在他唇上印出个鲜红的印记，“本宫不过是逗他玩玩，哪及得上殿下的真心？”她指尖划过他左眼睑的泪痣，“再说了，将军的血能画莲花，殿下的血......”她忽然咬住他的指尖，“可只能用来写情书呢。”
傅临渊被她逗得低笑，却没看见她望向窗外时，眼中闪过的狡黠。连戚的伤，祁砚的怒，傅临渊的痴，都是她织就的情网里的丝线。而这张网，终将笼罩整个朝堂，让这天下，都在她的裙裾下震颤。
太极殿的烛火渐次熄灭，唯有骠骑将军府的灯还亮着。连戚对着案上的北疆地图，用沈昭妤留下的胭脂，在她画的并蒂莲旁添了笔——那是朵带刺的红玫瑰，正如她本人，美丽而危险，让他甘之如饴地沉溺。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