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的太液池上浮着千盏琉璃灯,将水面映得如碎金流淌。沈昭妤身着月白羽纱裙,外披鲛绡制成的淡青披帛,每走一步,袖间便飘出若有若无的沉水香——那是从祁砚书房里“无意”沾染的龙脑香混着她惯用的胭脂气,在夜风中织成张无形的网。

    她倚在九曲桥的汉白玉栏上,望着远处亭中执棋的祁砚。他今日难得卸去朝服,只着墨绿长衫,青玉笔山换成了她送的琉璃笔洗,正对着棋盘蹙眉。沈昭妤指尖捏着片桂花,忽然松开手,任由花瓣顺着水流漂向他脚边。

    “首辅大人这棋,倒像是在和自己赌气。”她款步走近,披帛掠过他棋盘时带起微风,将枚白子扫进池里,“可是怪本宫昨日没去内阁听政?”

    祁砚抬眼,冷白的面庞在月光下泛着柔光:“沈姑娘如今是太子妃,该与殿下形影不离才是。”他的目光扫过她鬓边的金步摇,那是三日前连戚从北疆送来的贡品,“倒是将军的捷报,今日在御书房耽搁了些时候。”

    沈昭妤忽然俯身,指尖划过他握棋的手:“大人可是在捷报里,找本宫留给将军的记号?”她的唇几乎要碰到他耳尖,“那朵画在地图角落的小狐狸,可是比棋盘上的星位有趣多了。”

    祁砚的指尖骤然收紧,棋子在掌心硌出红痕。她身上混合的龙脑香让他想起昨夜,她趁他批奏折时偷换了熏香,害得他整夜梦见她在雪地里跳舞的模样。“沈姑娘自重。”他别过脸,耳尖却在月光下泛着可疑的红,“太子殿下在看。”

    “哦?”沈昭妤转身望向水榭,傅临渊正倚着朱漆柱子,手中的玉杯映着她的倒影。他今日穿了与她同色的月白羽衣,左眼睑的泪痣在烛火下像颗红莓:“殿下可是在吃醋?”她提起裙摆涉水过去,足踝在琉璃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不如罚本宫,给殿下描个与泪痣相配的胭脂?”

    傅临渊放下酒杯,任由她坐在自己膝头。沈昭妤指尖蘸着胭脂,在他眼尾画了只展翅的凤凰:“这样,便算是本宫把心掏给殿下了。”她忽然咬住他的指尖,“不过殿下可知,方才在桥边,首辅大人盯着本宫的金步摇,连棋子都握碎了?”

    傅临渊的手臂骤然收紧,望向祁砚的目光里翻涌着暗潮:“昭昭总爱逗他。”他的唇落在她颈间,“就像去年今日,你故意把香囊丢进他的官轿,却在里面绣了我的生辰八字。”

    沈昭妤笑着推开他,指尖抚过他胸前的玉佩——那是她及笄时随手送的碎玉,如今却被他用金丝镶成了凤凰形状:“殿下倒记得清楚。”她忽然看见池边走过的连戚,玄色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将军怎么独自站在阴影里?可是在躲本宫?”

    连戚握紧腰间的佩刀,喉结滚动:“末将不敢。”他望着沈昭妤发间晃动的金步摇,想起半月前在北疆,她趁他换甲时往他内衬塞了方绣着狼首的帕子,“只是怕惊了太子妃赏月的雅兴。”

    “惊什么?”沈昭妤踩着木屐踏过青石板,披帛缠上他冰凉的甲胄,“将军北疆带回的狼牙,本宫还没细看呢。”她忽然踮脚,在他耳边低语,“听说那狼牙是从狼王口中拔的,可曾沾着血时,就被将军收进了贴胸的荷包?”

    连戚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按在佩刀上的力道几乎要捏碎刀柄。她身上的沉水香混着桂花味,比北疆的烈酒还要让人头晕:“末将只是……”

    “只是什么?”沈昭妤笑着扯开他的护心镜,指尖划过他心口的旧疤,“只是怕本宫看见,将军贴身穿的,是绣着并蒂莲的中衣?”她忽然从袖中掏出块碎玉,正是三年前他在猎场替她捡金步摇时,被狼咬断的玉佩,“本宫可把它补好了,将军可要看看?”

    连戚望着她掌心的碎玉,狼首与凤凰的纹路在月光下交缠。他忽然想起她在庆功宴上用他的血画莲花,指尖的温度比篝火还要烫:“末将……末将只盼姑娘平安。”

    水榭传来琴弦断裂的声响,祁砚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手中的《盐铁论》被攥出褶皱。沈昭妤望着他,忽然轻笑出声,指尖松开碎玉,任其落入连戚掌心:“将军瞧,首辅大人又在吃味了。”她转身提起裙摆,披帛扫过祁砚脚边时,故意留下片沾着胭脂的桂花。

    子夜的钟声响过,沈昭妤独自坐在观星台。月光为她的羽纱裙镀上银边,鬓边的金步摇垂落的珍珠,在石栏上投下细碎的影。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龙脑香混着些微的血腥气,是祁砚独有的味道。

    “沈姑娘倒是好兴致。”祁砚的声音带着夜露的凉,却在看见她裸露的肩头时,不自觉地解下外衫,“夜深露重。”

    沈昭妤望着他递来的墨绿长衫,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口:“大人可知,今日在宴上,您替本宫捡桂花时,袖口沾了我的胭脂?”她指尖划过他腕间的脉搏,“就像此刻,您的心跳,比太液池的水波还要乱。”

    祁砚猛地抽回手,却被她顺势拉坐在石栏上。琉璃灯的光映着她眼尾的朱砂痣,像滴未干的血:“沈昭妤,你究竟要什么?”他的声音发颤,却仍保持着最后的克制,“权位?荣宠?还是……”

    “我要什么?”沈昭妤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我要大人每次看见沉水香,就想起我的胭脂;每次听见银铃声,就想起我的笑;每次握起青玉笔,就想起我掌心的温度。”她忽然咬住他的唇,像猫般轻轻厮磨,“这样,才算本宫赢了。”

    祁砚的理智在她的吻里分崩离析,他忽然扣住她的腰,将人按在石栏上。沈昭妤的轻笑混着桂花香气,在他舌尖蔓延,比任何毒药都要致命。她的指尖划过他后颈,那里还留着她昨日偷偷种下的吻痕——在连戚替她挡下刺客时,她故意让祁砚看见的印记。

    “大人可还记得,”沈昭妤在他喘息间低语,“三年前上元夜,您烧了我的披帛,却在刑部诏狱的火盆里,捡回了半片残纱?”她望着他骤缩的瞳孔,笑得像偷了腥的猫,“其实那披帛上,早被本宫绣了百朵莲花,每朵花蕊,都是您的字。”

    祁砚浑身一震,忽然想起那半片残纱,果然在莲花蕊里,藏着极小的“砚”字。原来从相遇的第一面起,她就布下了天罗地网,而他,早已是网中那只心甘情愿的蝶。

    观星台的风忽然转了方向,将沈昭妤的披帛吹得猎猎作响。她望着远处水榭里,傅临渊正拿着她遗落的团扇发呆;池边的连戚,正低头凝视掌中的碎玉。三位男子,三种不同的气息,都被她织进了名为“情”的香囊里。

    “昭昭。”祁砚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指尖抚过她眼尾的朱砂,“你可知道,你比这天上的月亮还要残忍——明明遥不可及,却偏要照亮所有人的梦。”

    沈昭妤笑着推开他,站起身整理衣衫:“大人错了。”她提起琉璃灯,光影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月亮才遥不可及,而本宫,是握在你们掌心的火,明知会灼伤人,却偏要让人舍不得放手。”

    她踩着月光走向水榭,金步摇的铃声在夜里清脆作响。祁砚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她曾说过的话:“我要撕碎他人赤忱为乐。”可此刻,他却盼着自己的赤忱,能成为她永远不愿撕碎的珍藏。

    太液池的琉璃灯渐渐熄灭,唯有观星台上的月光,依旧照着三个被情网困住的人。沈昭妤倚在傅临渊怀里,望着连戚送来的狼牙在灯影里闪烁,忽然觉得,这世间最有趣的事,莫过于看这些男子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在暧昧的迷雾里沉沦,却永远猜不透,她究竟是真心,还是游戏。

    桂影摇香,情丝绕指。沈昭妤闭上眼,任由傅临渊的吻落在发间,唇角的笑意却始终未褪——这场以心为饵的游戏,她永远是最得心应手的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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