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更紧了，此地生长了许多杏树，杏花被疾风吹散，帝姬伸手抓住了二三片花瓣，握在手心里，萧埆跟在她身边，他听见她说，
“我听云压雁说起过江南……江南春色好，烟雨中可见柳绿花红呀！”
萧埆摇摇头，“可惜在下不是江南人士，未曾见过花红柳绿。”
他意有所指，而帝姬没听出来他话里的刻意，她接着问道：“那你可曾壮游过？我听说中原人青年时都爱往天地自然中去，负长剑，携长弓，箭不虚发！”
萧埆只是微微笑着，“我十一岁便入了军营，跟随将军先平定边境、后讨伐昏君，七年来未曾离过沙场，更何提壮游中原了呀。”
他摊开掌心，不知什么时候，他竟也抓住了两片杏花，
“我们回营吧。”
萧埆眼睛眨了眨，他发现她的眼皮泛着淡淡的绯色，今日晚间，雨霁霞红，夜色和暮色中间，夹着淡淡的妃色，霞光早已散尽了，可现下晚霞流连，栖息在她的眼尾。
手心的杏花，他摊开掌心去看，后笑了笑，走在她前面带路。
帝姬慢了他两步，愣在原地看他的墨玉发簪，和他的眼睛一样，都在此月夜，发着隐晦的光。
萧埆带她到了萧榆的帐前，他说这顶帐是阿妹的，旁边的营帐是他的，如果遇到了什么事情，随时来找他便好，帝姬道了声谢，“我们天亮便会离开。”
萧埆嘴张了张，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对啊，这是应该的，她是一定会离开的。
帝姬转身要掀帘进去，萧埆突然在她身后说道，“女公子……”
帝姬放下了帘布，问他，何事？
“天亮之前我会在阿妹帐前等候诸位女公子，战场凶险，你白日里便误入其中，万万小心明日再迈步进去，所以我送女公子离开保险些。”
她侧头笑了，眼睛弯得很漂亮，“你安心睡下便好，我们都……都是……”帝姬不擅长扯谎，“我们明日会自行离开，不劳小雀公子担心了。”
被拒绝了呢，萧埆行了一礼，正要说些什么，远处将军营帐里传来响亮的呼喊，细听能听出来是在喊萧郎，
“萧郎！叶四郎喝多了！快快带他回去！”
“快去吧萧郎。”帝姬摆摆手，径自回了帐内，心里忍不住地说，无趣的美人啊。
营帐内，三位美人围成一团，中间那位正细声细语地说些什么，帝姬走近了弯身去听，是小鱼娘子在说话，
“只需要这样穿过去，再穿进来，换绣线，啊不对，换……金色的绣线，金色衬她，红色也好。”
帝姬俯身看着围坐的女子们，轻轻咳了一声。
“啊！大人回来了！”青棠提着灯，凑近照亮了她的脸，“快看！”
她又把灯挪向案上，丹若伏在那里，银针扯着金线，在烛火下翻飞，
“看！”丹若还是有些醉，站起来踉跄了一下，她们三人都下意识地扶住了她，她手里提着帝姬穿的大氅，白日里穿过战场，身前有一块竟被箭簇划破了，晚间她们回来才看到，
“大人喜欢月亮吗？我们给你补了轮明月！”
帝姬以为只是用金线补了个圆，没想到真是个月亮，旁边还绣了条红色的鲤鱼，
“真是精巧，”她看向萧榆，
“擅自补了大人的衣裳……”萧榆低头看地，她竟也跟着她们俩一起叫她大人。
“无妨，我的东西都是随便动的，小鱼娘子做的好，丹若也做的好！嗯嗯青棠照亮也照得好！”帝姬披在身上转了一圈，
萧榆有些脸红，不过烛火下看不真切，“大人，你们明日便要走了吗？”
想来是她听到了萧埆和帝姬的对话，帝姬点头，“是呀。”她坐在她身边，小鱼娘子桌案上竟然摞得全是绣品，
“女公子绣的好，厉害。”
帝姬接过青棠递来的杯盏，一饮而尽，萧榆有话想说的样子，“我……能否劳烦大人一件事？”
帝姬示意她说，阿鱼稍稍松了口气，似乎真的有些紧张，“大人，实不相瞒，兄长和我原是王朝的皇子和公主，七年前，那昏君弑君篡位，一杯酒后，母后也去了，我本还有一位长兄，名叫萧璃，动乱之前便已被父皇立为储君了，动乱后却被那贼子乱臣关押在一处宫阙之中，我们兄妹二人本该和长兄关押到一处去，但二哥带我逃了，二哥说不逃的话，我们和大哥都会死，我们出去了，大哥才能有一线生机，我二人从金堆玉砌的京城逃到了关外军营，七年里，我日日磨砺短刀，我越害怕就越磨刀，我用绣针刺破手指，拿鲜血磨刀，我要记得……”
萧榆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刃，少女温润的脸照在了刀光上，她和盘托出，竟对她们三人毫无隐瞒，想来也是十分不得已才下定决心如此信人，“大哥在等阿弟阿妹回去……等阿弟阿妹救他出来，大人，你知道吗，今日若是没有你，我的另一位兄长也会命丧沙场，奔赴黄泉，倘若真的是那样，那天地悠悠，萧氏只剩阿榆一人，我不能再没有一位亲人了。”
阿鱼抿着嘴唇，有风从营帐的缝隙里钻进来，烛火摇曳在她眼前，忽地灭了，帐内漆黑一片，而阿鱼的眼睛明亮如镜，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大人，我害怕它变得更锋利。”
帝姬搂住了她，她忽的想到了从前，自己常常穿行于鬼都和天界，在无霄阁重重帘幕之后一跃而下，天地翻覆，落入妄虚鬼都的花影里，她那时便害怕，红月里待久了，自己会不会变成花中恶鬼。眼睛濡湿，泪水打散了月中红花。
“小鱼娘子想做什么？”她抬起头，托着萧榆的脸问她，萧榆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我想潜入皇宫，先杀了那无道昏君，再救出我长兄，我信它锋利无比，定能助我证道。”
她想从磨刀声里走出来，想从绣品堆叠里走出来，天下和兄长，萧榆眼神锋利了许多，现下她冷静地好似静夜深潭，柔美的脸上一丝波澜都没有，她说，“大人，能否乔装成我……大人大可放心！平日里不会有人入我帐内，只需半月，我便能提着他的人头和天下回来。”
帝姬松开了手，站直身体，丹若和青棠一左一右，丹若已然醒酒，附在帝姬耳边耳语说道，“帝姬大人，我们只是尘游，万不可参与到政事中来。”
帝姬脱下了裘氅，月亮和鲤鱼的金红绣线在黑暗里生光了一般，她以神的身份越步向前，窥见了萧氏兄妹的堂皇野心。
“你长兄叫萧璃？”削梨太子，帝姬心里想着，萧榆拿绣帕擦泪，“已经七年未曾见过兄长了，新来的士兵有从故地来，说宫里还在软禁着太子。”
帝姬摇头，“我不会帮你。”
青棠撑着剑站着，眼睛里看到的画面是天道无情，心里却早已习惯了这种无情，无情之人，怎会落入俗世。
萧榆掩饰不住眼睛里的失落，可还是仰头露出一个可爱的笑，“那请大人们替阿鱼保密，如何？”
帝姬点头，丹若抱着她的裘氅说，“既然烛火已经熄了，且夜已深了，我们大人一路疲乏先是沙场再是军营，晚间又饮了酒吹了风，已是十分疲倦了，女公子也早些休息吧。”
她们三人并没有霸占阿鱼的床，青棠掀帘出去，爬到树上，在树枝上休息，丹若躺在塌下，帝姬躺在榻上，其实仙人们根本无需休息，只是凡人在看，总不能热热闹闹说一整夜，眼皮都合几下，次日却能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地离开吧。
滴漏声一声声进了耳朵里。
夜已深了，鸟类振翅的风声伴着一阵碎碎铃铃音落在她的榻边，“帝姬大人，小仙来了。”
白色小雀，单脚站在她立在头顶的剑上，没人应它，它自顾自地啾叫，“睡着了吗？杓？睡着了吗？杓？睡着了吗？杓……杓杓杓！”
她被这只碎嘴的小鸟吵醒，刚刚做了个梦呢，梦见了脸上蒙着白布的仙人，那会是谁呢？
“云压雁，怎么才来？”
小雀听见名字才化成人形，帝姬侧头看去，如见高山白雪，
柳叶长眉微微蹙了起来，“再不许穿一身白了。”
云压雁敛着笑意，“是，帝姬大人，今日好吗，要不要和我悄悄回酌醁池？”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着两个小人走路，
她答说，自己现在愁思缠身，“酌醁池可不能消愁，落了半分愁思入池，酒都会不纯冽的。”
“那也好过在人间喝些掺眼泪的酒……这下知道人间不易了吗？你这还不算真的入世。”云压雁站在塌前她头顶的小空地上，双手撑在她头的两侧，俯身看向她的眼睛，“城里，可是饿死了许多人呢，你当他是好人？”
“他复国在望，到时必是日月清悬的盛世。”帝姬眼神躲闪，不去看他，
云压雁复又“哦”了一声，“可是……帝君不认为他是天命呢……”
“我偏觉得他是。”帝姬翻了个身，
“他的几个姐妹但是有意思，秘密可大着呢，哄骗天下，不就是哄骗天道吗？”云压雁在她头顶低低笑着，神色戏谑，帝姬抬手抓住了他落下的黑发，把他拉近了些，云压雁的眼瞳震颤了一下，耳尖染上了流霞的颜色，“帝姬大人这是做甚么？真看上小仙啦………？怎么不说话？欸欸欸，如果是你的话，也不是不行，小仙还是愿……”
杓松开了手，“这样的人，留着才有意思啊。”
丹若皱皱眉，似乎快要醒了，云压雁摇身化作小雀，从缝隙里飞走了，落下一片洁白的羽毛，沾染过天廷琼花香雪。
帝姬替他收了起来，帐外突然落了雨，淅沥点滴，她再也睡不着了，从榻上下来，支开窗子，树上躲清净的青棠拿着剑细细切开雨帘，唯独她附近没有雨水，“回来吧青棠仙子。”帝姬撑着脸从窗内看她，
青棠从树上翻身下来，从窗口翻了进来，“帝姬大人……有心事？”
是呀，她心里想着，少了少年狂情的萧郎啊，明明长着最妖冶的美目，却如此郁闷；失了父母兄弟的萧榆，割血磨刀，却走不出军营半步。
青棠拿剑劈开眼前的雨，“帝姬大人，他们都只想做一件事。”
“收复故国，报仇雪恨。”
笑声先发，帝姬侧头看她，落入青棠眼里的，是她勾魂夺魄的镜亮眼眸，青棠目光看向别处，心里暗道真是鬼魅仙子。
“我记得……今日是青棠仙子的生辰呢。”帝姬盈盈笑着，原本背着的手摊在青棠眼前，
“愿仙子青棠，千千岁岁，岁岁逢春。”
青棠眼睛潮湿，称是杏花雨落进了眼睛里，接过她手心里的花印，“多谢帝姬！”
赋花身，青棠合欢。
“我听云压雁说起过江南……江南春色好，烟雨中可见柳绿花红呀！”
萧埆摇摇头，“可惜在下不是江南人士，未曾见过花红柳绿。”
他意有所指，而帝姬没听出来他话里的刻意，她接着问道：“那你可曾壮游过？我听说中原人青年时都爱往天地自然中去，负长剑，携长弓，箭不虚发！”
萧埆只是微微笑着，“我十一岁便入了军营，跟随将军先平定边境、后讨伐昏君，七年来未曾离过沙场，更何提壮游中原了呀。”
他摊开掌心，不知什么时候，他竟也抓住了两片杏花，
“我们回营吧。”
萧埆眼睛眨了眨，他发现她的眼皮泛着淡淡的绯色，今日晚间，雨霁霞红，夜色和暮色中间，夹着淡淡的妃色，霞光早已散尽了，可现下晚霞流连，栖息在她的眼尾。
手心的杏花，他摊开掌心去看，后笑了笑，走在她前面带路。
帝姬慢了他两步，愣在原地看他的墨玉发簪，和他的眼睛一样，都在此月夜，发着隐晦的光。
萧埆带她到了萧榆的帐前，他说这顶帐是阿妹的，旁边的营帐是他的，如果遇到了什么事情，随时来找他便好，帝姬道了声谢，“我们天亮便会离开。”
萧埆嘴张了张，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对啊，这是应该的，她是一定会离开的。
帝姬转身要掀帘进去，萧埆突然在她身后说道，“女公子……”
帝姬放下了帘布，问他，何事？
“天亮之前我会在阿妹帐前等候诸位女公子，战场凶险，你白日里便误入其中，万万小心明日再迈步进去，所以我送女公子离开保险些。”
她侧头笑了，眼睛弯得很漂亮，“你安心睡下便好，我们都……都是……”帝姬不擅长扯谎，“我们明日会自行离开，不劳小雀公子担心了。”
被拒绝了呢，萧埆行了一礼，正要说些什么，远处将军营帐里传来响亮的呼喊，细听能听出来是在喊萧郎，
“萧郎！叶四郎喝多了！快快带他回去！”
“快去吧萧郎。”帝姬摆摆手，径自回了帐内，心里忍不住地说，无趣的美人啊。
营帐内，三位美人围成一团，中间那位正细声细语地说些什么，帝姬走近了弯身去听，是小鱼娘子在说话，
“只需要这样穿过去，再穿进来，换绣线，啊不对，换……金色的绣线，金色衬她，红色也好。”
帝姬俯身看着围坐的女子们，轻轻咳了一声。
“啊！大人回来了！”青棠提着灯，凑近照亮了她的脸，“快看！”
她又把灯挪向案上，丹若伏在那里，银针扯着金线，在烛火下翻飞，
“看！”丹若还是有些醉，站起来踉跄了一下，她们三人都下意识地扶住了她，她手里提着帝姬穿的大氅，白日里穿过战场，身前有一块竟被箭簇划破了，晚间她们回来才看到，
“大人喜欢月亮吗？我们给你补了轮明月！”
帝姬以为只是用金线补了个圆，没想到真是个月亮，旁边还绣了条红色的鲤鱼，
“真是精巧，”她看向萧榆，
“擅自补了大人的衣裳……”萧榆低头看地，她竟也跟着她们俩一起叫她大人。
“无妨，我的东西都是随便动的，小鱼娘子做的好，丹若也做的好！嗯嗯青棠照亮也照得好！”帝姬披在身上转了一圈，
萧榆有些脸红，不过烛火下看不真切，“大人，你们明日便要走了吗？”
想来是她听到了萧埆和帝姬的对话，帝姬点头，“是呀。”她坐在她身边，小鱼娘子桌案上竟然摞得全是绣品，
“女公子绣的好，厉害。”
帝姬接过青棠递来的杯盏，一饮而尽，萧榆有话想说的样子，“我……能否劳烦大人一件事？”
帝姬示意她说，阿鱼稍稍松了口气，似乎真的有些紧张，“大人，实不相瞒，兄长和我原是王朝的皇子和公主，七年前，那昏君弑君篡位，一杯酒后，母后也去了，我本还有一位长兄，名叫萧璃，动乱之前便已被父皇立为储君了，动乱后却被那贼子乱臣关押在一处宫阙之中，我们兄妹二人本该和长兄关押到一处去，但二哥带我逃了，二哥说不逃的话，我们和大哥都会死，我们出去了，大哥才能有一线生机，我二人从金堆玉砌的京城逃到了关外军营，七年里，我日日磨砺短刀，我越害怕就越磨刀，我用绣针刺破手指，拿鲜血磨刀，我要记得……”
萧榆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刃，少女温润的脸照在了刀光上，她和盘托出，竟对她们三人毫无隐瞒，想来也是十分不得已才下定决心如此信人，“大哥在等阿弟阿妹回去……等阿弟阿妹救他出来，大人，你知道吗，今日若是没有你，我的另一位兄长也会命丧沙场，奔赴黄泉，倘若真的是那样，那天地悠悠，萧氏只剩阿榆一人，我不能再没有一位亲人了。”
阿鱼抿着嘴唇，有风从营帐的缝隙里钻进来，烛火摇曳在她眼前，忽地灭了，帐内漆黑一片，而阿鱼的眼睛明亮如镜，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大人，我害怕它变得更锋利。”
帝姬搂住了她，她忽的想到了从前，自己常常穿行于鬼都和天界，在无霄阁重重帘幕之后一跃而下，天地翻覆，落入妄虚鬼都的花影里，她那时便害怕，红月里待久了，自己会不会变成花中恶鬼。眼睛濡湿，泪水打散了月中红花。
“小鱼娘子想做什么？”她抬起头，托着萧榆的脸问她，萧榆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我想潜入皇宫，先杀了那无道昏君，再救出我长兄，我信它锋利无比，定能助我证道。”
她想从磨刀声里走出来，想从绣品堆叠里走出来，天下和兄长，萧榆眼神锋利了许多，现下她冷静地好似静夜深潭，柔美的脸上一丝波澜都没有，她说，“大人，能否乔装成我……大人大可放心！平日里不会有人入我帐内，只需半月，我便能提着他的人头和天下回来。”
帝姬松开了手，站直身体，丹若和青棠一左一右，丹若已然醒酒，附在帝姬耳边耳语说道，“帝姬大人，我们只是尘游，万不可参与到政事中来。”
帝姬脱下了裘氅，月亮和鲤鱼的金红绣线在黑暗里生光了一般，她以神的身份越步向前，窥见了萧氏兄妹的堂皇野心。
“你长兄叫萧璃？”削梨太子，帝姬心里想着，萧榆拿绣帕擦泪，“已经七年未曾见过兄长了，新来的士兵有从故地来，说宫里还在软禁着太子。”
帝姬摇头，“我不会帮你。”
青棠撑着剑站着，眼睛里看到的画面是天道无情，心里却早已习惯了这种无情，无情之人，怎会落入俗世。
萧榆掩饰不住眼睛里的失落，可还是仰头露出一个可爱的笑，“那请大人们替阿鱼保密，如何？”
帝姬点头，丹若抱着她的裘氅说，“既然烛火已经熄了，且夜已深了，我们大人一路疲乏先是沙场再是军营，晚间又饮了酒吹了风，已是十分疲倦了，女公子也早些休息吧。”
她们三人并没有霸占阿鱼的床，青棠掀帘出去，爬到树上，在树枝上休息，丹若躺在塌下，帝姬躺在榻上，其实仙人们根本无需休息，只是凡人在看，总不能热热闹闹说一整夜，眼皮都合几下，次日却能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地离开吧。
滴漏声一声声进了耳朵里。
夜已深了，鸟类振翅的风声伴着一阵碎碎铃铃音落在她的榻边，“帝姬大人，小仙来了。”
白色小雀，单脚站在她立在头顶的剑上，没人应它，它自顾自地啾叫，“睡着了吗？杓？睡着了吗？杓？睡着了吗？杓……杓杓杓！”
她被这只碎嘴的小鸟吵醒，刚刚做了个梦呢，梦见了脸上蒙着白布的仙人，那会是谁呢？
“云压雁，怎么才来？”
小雀听见名字才化成人形，帝姬侧头看去，如见高山白雪，
柳叶长眉微微蹙了起来，“再不许穿一身白了。”
云压雁敛着笑意，“是，帝姬大人，今日好吗，要不要和我悄悄回酌醁池？”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着两个小人走路，
她答说，自己现在愁思缠身，“酌醁池可不能消愁，落了半分愁思入池，酒都会不纯冽的。”
“那也好过在人间喝些掺眼泪的酒……这下知道人间不易了吗？你这还不算真的入世。”云压雁站在塌前她头顶的小空地上，双手撑在她头的两侧，俯身看向她的眼睛，“城里，可是饿死了许多人呢，你当他是好人？”
“他复国在望，到时必是日月清悬的盛世。”帝姬眼神躲闪，不去看他，
云压雁复又“哦”了一声，“可是……帝君不认为他是天命呢……”
“我偏觉得他是。”帝姬翻了个身，
“他的几个姐妹但是有意思，秘密可大着呢，哄骗天下，不就是哄骗天道吗？”云压雁在她头顶低低笑着，神色戏谑，帝姬抬手抓住了他落下的黑发，把他拉近了些，云压雁的眼瞳震颤了一下，耳尖染上了流霞的颜色，“帝姬大人这是做甚么？真看上小仙啦………？怎么不说话？欸欸欸，如果是你的话，也不是不行，小仙还是愿……”
杓松开了手，“这样的人，留着才有意思啊。”
丹若皱皱眉，似乎快要醒了，云压雁摇身化作小雀，从缝隙里飞走了，落下一片洁白的羽毛，沾染过天廷琼花香雪。
帝姬替他收了起来，帐外突然落了雨，淅沥点滴，她再也睡不着了，从榻上下来，支开窗子，树上躲清净的青棠拿着剑细细切开雨帘，唯独她附近没有雨水，“回来吧青棠仙子。”帝姬撑着脸从窗内看她，
青棠从树上翻身下来，从窗口翻了进来，“帝姬大人……有心事？”
是呀，她心里想着，少了少年狂情的萧郎啊，明明长着最妖冶的美目，却如此郁闷；失了父母兄弟的萧榆，割血磨刀，却走不出军营半步。
青棠拿剑劈开眼前的雨，“帝姬大人，他们都只想做一件事。”
“收复故国，报仇雪恨。”
笑声先发，帝姬侧头看她，落入青棠眼里的，是她勾魂夺魄的镜亮眼眸，青棠目光看向别处，心里暗道真是鬼魅仙子。
“我记得……今日是青棠仙子的生辰呢。”帝姬盈盈笑着，原本背着的手摊在青棠眼前，
“愿仙子青棠，千千岁岁，岁岁逢春。”
青棠眼睛潮湿，称是杏花雨落进了眼睛里，接过她手心里的花印，“多谢帝姬！”
赋花身，青棠合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