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知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回到家的。

    但是回家了显然也不轻松,家里还有一尊大佛等着她去安抚——蒋母对于她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表现出了十分的不满,一整个晚上都没有拿正眼瞧过她。

    实在让人有点头痛。

    蒋知之唯唯诺诺地缩在一旁,盼星星盼月亮盼蒋父回家。终于,门锁“咔哒”一声——蒋知之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蒋父一进门就对上了蒋母面色不善的脸,他赶忙讨好地迎上一个笑来:“哟,这是谁惹了你了怎么大动肝火啊。”

    “你还有脸问?”蒋母白他一眼,“你女儿又闯什么篓子了家长会不敢让我去?”

    蒋父看了蒋知之一眼,替她圆场:“你女儿这回语文考了全校第一呢,可是长脸喽。”

    蒋母嗤笑一声,不为所动:“你怎么不说说她的物理考了多少。偏科这么严重看她以后怎么办。”

    “哎呀,这就一次期中,有什么大不了的。”蒋父充当和事佬,把蒋母推到沙发上坐下,“倒是今天家长会得亏是我去了,你知道我看见谁了不?”

    蒋母横他一眼:“遇上谁了?”

    “江甸呀!你还记得不,十年前咱们来过这一回,当时他还跟咱做了几个月邻居哩!后来咱搬走了才慢慢没联系了,说起来,我当时的调研报告还有他的一份功劳!”

    蒋父之前是专门干外部调研这行的,经常天南海北地跑,前不久才改行做起了内部工作。因为公司的总部在浣城,他们一家子这才跑到浣城来定居。

    这也是蒋知之为什么上高中还转了一次学。

    蒋知之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她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假装在写作业实则竖起了一只耳朵听。

    蒋母在蒋父的提醒下慢慢想了起来:“噢噢,你说老江啊,我记得他有个跟知之差不多大的儿子来着。他儿子跟知之一个学校?”

    “岂止这么巧!俩人还一个班呢,就坐前后桌!那小娃娃,之前才一丁点大,现在都长得比他爸还高了!”

    蒋母惊呼一声,也是错愕不已。

    但是很显然,蒋母比蒋父理智很多。她花了一点时间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然后接着追问:“这孩子现在成绩怎么样啊?”

    “这小子怪争气的,”蒋父笑笑,“物理拿了个联考第一,总分在年级里头排的进前十呢。”

    蒋母当即就扭头冲蒋知之说:“你多跟人家请教一下物理听到没有?你的物理再不重视我看你以后高三怎么办。”

    蒋知之含糊应了声,还没消化完她爸说的话。原来她和江嘉阳小时候就认识了?六七岁的时候她还没怎么记事,怪不得一点印象都没有。

    蒋母就看不惯她这心不在焉的样,眼看着就要发火,蒋父赶紧拦她:“行了,你女儿也考的不错。”

    “你就知道帮她说好话。”蒋母不悦,起身往房间走,“算了,我不管了。”

    “哎消消气消消气,”蒋父赶紧追上去?安抚,“你当年不是夸他儿子长得俊吗,现在那小子长得是越发俊了,比他爸都好看。我还拍了照的,待会回房给你看看啊……”

    一天的假期一晃而过,星期一如期到来。

    在上学的路上,蒋父状似无意般地同蒋知之提了一嘴:“你们老师跟我谈了一下,说你在学校有点早恋的迹象,我没跟你妈说。你跟我如实坦白一下,你到底有没有跟你们班的男生谈恋爱。”

    她本来应该毫不迟疑地回答“没有”,但是脑海里却快速闪过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背影。她心下觉得奇怪,把这画面赶出脑海后才应声:“绝对没有,刘老师也找我去谈过一回的,真的就是个误会,我买水然后跟那个男生碰上聊了两句,当时人太多了就挤到一块去了。”

    蒋父点头,很轻易地相信了她:“我想也是,你应该没胆在你妈眼皮子底下搞早恋。”

    蒋知之悄悄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回想起她那惨不忍睹的暗恋血泪史。

    大批大批的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从身边经过,匆匆忙忙地往校门的方向挤过去,像羔羊入圈一样。蒋知之和蒋父道过别,混入人海里,也成为了羔羊中的一员。

    在家长会后,让蒋知之意外的同时也松了口气的是,江嘉阳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没有什么改变。

    还好男生的想法和她差不多,她想。上一辈的交情是上一辈的事情,和他们这些还没长大的小屁孩没什么关系。还和从前一样,相处时不会突然变得热络,也就避免了尴尬。

    毕竟他们实际上依旧只是在高中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没记事时候的经历算不得真。

    只是多少会因为这种奇妙的缘分而在内心感到一丝不明不白的喜悦,产生一种毫无道理的归属感。

    在无趣的高中生活里多了一份期待。

    这样古井无波的生活,日复一日地,单拆开来看每一天都难熬,然而等到一个学期结束后回首再看时依旧觉得——时光如梭。

    期末考试蒋知之考得不错,物理上了八十,英语超常发挥考了一百四十整,六科总分过了六百五十。

    终于挣回了一点面子,她想。

    公布分数时,出于好奇,她没忍住找江嘉阳打听了一下。江嘉阳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人,很大方地把自己的成绩单甩给她看。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考的好所以毫不心虚。

    蒋知之草草扫过一眼,虽然早有准备,但是看到物理那一栏的97时,还是梗了一梗。

    一个学期过去了,她还是不知道这人的脑袋怎么长的,物理次次九十多。男生的总分比她高了接近三十分,如果不是语文成绩比较平平无奇,蒋知之估摸着这人实打实比她高三十来分也不是问题。

    蒋知之咬了咬牙,沉默了。

    “……要不你下回还是拒绝我吧,别把成绩给我看了。”

    江嘉阳好笑地看她一眼:“行,你先把我成绩单还我,它快被你揉成一团糨糊了。”

    蒋知之忙松了松手,放过了这张惨遭蹂躏的成绩单。

    也许是念着这是他们高中生涯里能好好过的最后一个年,老刘出人意料地没有太啰嗦,甚至提前了半小时让他们把自己的书清理好准备放学。

    “这个年都好好过认真过啊,最好把一天掰成两天那样过,”老刘笑眯眯地,“等你们高三可就没这么好的日子喽。”

    “老师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响亮的祝福声回荡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其中不乏有男生嬉皮笑脸地插科打诨,“老刘,你祝福都送了,不介意减点作业吧?作业太多了写不完怎么过年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剩下的同学们都看热闹不嫌事大般地应和着,一时之间,班里和刚烧开沸腾的水一样。

    “那当然——”

    “是不可能的!”

    老刘笑骂一声,挥挥手,赶他们走:“作业肯定得照样写,别想些没用的。赶紧收拾收拾回家放假了,还在这呆着不走的是想陪我回家过年吗?”

    好热闹啊,蒋知之被这种热切的氛围感染,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也许这就是春节特有的魅力,不管熟悉还是陌生,也不管天南海北,只要碰到一起,就是团圆。

    笑归笑闹归闹,书还是要清的。

    一个高中生一个学期攒下来的练习册、教科书、试卷和杂七杂八的本子和纸摞在一起可不是一般的壮观,满满当当装了一大箱。即使蒋知之已经提前几天分批带回去家了一部分书,也要很吃力才能提起来。她的书包也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在背上,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弯下腰想把箱子提起来,一用力整个人顿时就重心不稳,差点被书包带着摔趴在地上。蒋知之深吸一口气,扎稳马步准备进行二次尝试。

    “需要帮忙吗?”男生清亮的声音传到她耳边。蒋知之狼狈地一抬头,看见眼前的人,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和张景瑜后半个学期基本没有讲过话,蒋知之确实有在有意躲着他。一看到他,她就像看到了老刘那天的冷脸一般。张景瑜察觉出她的冷淡,也没有再来主动找过她。

    真要算起来,这是时隔两三个月他俩说的第一句话。

    蒋知之很快回过神来,回答道:“谢谢你,但是不用啦,我自己可以抬起来。”

    “噢噢,”男生挠挠脑袋,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我看你刚刚都快摔倒了才问的,你真的不用帮忙吗?”

    蒋知之没想到被他看到了这副糗样,有点尴尬,还是坚持摇了摇头:“真的不用,谢谢了。”

    于是整个气氛就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奇怪的僵持中。站在后面默默围观了全程的江嘉阳终于忍不住打破僵局,“啧”了一声,上前两步直接把她的箱子拎了起来,动作一气呵成。

    “?”

    蒋知之愣神地看向他。

    “走了,”江嘉阳已经转身往教室外走,没注意她的神色,随口扯了个理由,“你爸拜托我爸让我在学校照顾你一下。”

    “?”

    虽然一听就是他瞎编的,但是蒋知之不好在外人面前戳破他的话,只好快走两步跟上他,扭头对张景瑜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真的不用啦,我想季月应该会需要你的帮忙的。”

    然后没管张景瑜脸上是个什么表情,只亦步亦趋地跟在江嘉阳身后。

    江嘉阳的书包看上去就是瘪瘪的,手里除了她的大箱子也没有拎其他的书袋。她问:“你的书呢?你不带回去吗?”

    “前几天就已经全部带回去了。”江嘉阳漫不经心应了一声,那么重一个箱子在他手里跟拎着一本书没什么两样,下楼梯时连步子都不带抖的。

    蒋知之叹为观止,小小地活动了一下被书包压得有点酸痛的肩膀,越发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参差。

    完全不用蒋知之提醒,江嘉阳径直走向站在校门外的蒋父,简单问好后把手里的箱子放到了蒋父的车上。

    “江家小子,要我带你一程吗?”蒋父笑呵呵地邀请他,“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江嘉阳无所谓地摆摆手,“叔叔您路上小心。”

    “走了啊。”这句是看着蒋知之的眼睛说的。

    蒋知之却没好意思看他:“谢谢。”

    少年的背影慢慢融入人潮里。

    蒋知之透过车窗玻璃看向路边,男生正在路口等红绿灯,站姿不太规矩,一只腿微微曲着。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游弋着,又像是命中注定一样,撞入了她眼帘。

    江嘉阳稍一挑眉。

    蒋知之突然就觉得有些脸热。一种莫名的冲动指使着她摇下车窗,毫不避让地直视着江嘉阳的眼睛,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新年快乐。”

    两人隔得有些远,她不确定江嘉阳有没有看到。这一句话像是耗尽了她所有勇气似的,一说完她立马把头埋下来。

    还是没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她在绿灯的前一秒偷偷掀开眼皮看了男生一眼。

    江嘉阳两手插在肥大的羽绒服的口袋里,眼睛黑亮亮地闪着光。他笑了。

    宛若冬雪消融,春芽新生,在她隐晦的少女心事里开出一朵花来。

    车流渐渐远去,江嘉阳面上的笑意依旧不曾消散。他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轻轻的一声,不知道是在应谁的话。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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