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顺着来时的路离开,留下虞岚一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回神。女人的视线扫过多年来收集的有关纪宁的一切资料,满桌的文件与纸张,她每看一页,脸色就愈沉一分。

    墙上的时钟是新换过的,轴承拧的很紧,可现在,就连秒针走动的声音都听的十分清晰。

    年轻助理去处理别的事务,站在桌前的老管家添上了恰到好处的一杯红茶,水滴声将满屋的思索拉回了现实。

    “你说我之前这么纵容阿晚,是不是做错了。”

    虞岚一靠在椅背上,烟雾缭绕,不知道抽了多少根烟:“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的和我说话。”

    几张在虞晚和纪宁高中时期的合影在白炽灯下泛着光,映的女人的眉眼间也不自觉染上了一抹忧色。

    老管家将茶盏向前一推:“小姐是长大了。”

    “她那是被人欺负的不得不长大。”

    虞岚一的声音有些飘渺,随手拿起一张照片,上面,脸上满是泪痕的少女正蹲在地上,差几厘米就要握上面前男孩的手。

    金黄色的光圈,一高一低的姿势,眼前一幕突然和记忆重叠,瞬间将虞岚一托回到了二十七年前,自己站在围墙下朝着周振伸出右手的那个下午。

    她突然闭上了双眼:“一会儿把公司名下所有和纪宁有关的文件都提出来,我会看着处理。”

    “还有,告诉周振,约束好旗下的艺人,不要什么人都往台前推。”

    “没人指望他替阿晚做点什么,起码别让孩子因为他再丢脸,也别让我再在任何情况下看到这些照片。”

    虞岚一早就看纪宁不是什么好东西。长的细皮嫩肉,一点阳刚之气也没有,当她们虞家的女婿除了跌份就是跌份。

    如果不是虞晚喜欢,她怎么可能不阻止这桩根本就不匹配的婚事。

    这孩子多年来偷偷为纪宁干的事她不是不清楚,但谁没有年少犯贱的时候?

    只是她总想着纪宁虽然家世一般,观察下来也算个上进的年轻人,可现在看来,骨子里的劣根性永远都改不掉。

    宏盛传媒…

    果然是盛产人渣的天堂。

    -

    和纪宁的鸡飞狗跳在虞岚一这里算是勉强过关,虽然母女俩加起来都没说几句话,但能平稳收场,没被冷眼相待已经让虞晚在心中烧起了高香。

    她用比来时轻快十倍的步伐晃悠着上了车,还有心情和一旁的保安补上了进门时没打的几句招呼。

    不过坐上驾驶座的女孩并没有着急走,反而习惯性地掏出化妆镜照了照。

    结果这么一照,出问题了。

    自然光下,虞晚发现自己原本细腻的皮肤如今毫无光泽,黑眼圈几乎要掉到眼袋下面不说,秃噜皮的鼻子也红的像万圣节的小丑。

    虞岚一让她回去调整状态,果然不是为了让她休息而找的借口。

    身为公司的门面,虞家的继承人,豪门的大小姐,也算是要钱有钱要颜有颜,现在看上去却和通宵打了半个月游戏的阿宅差不多。

    虞晚恹恹,提到继承人,又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梦。

    ——消失了一段时间的纪宁会被贺家认回,并对外宣布他是贺家曾经走丢的长孙,将来会是贺家名下所有产业的唯一继承人。

    未经确认就把梦中的事情套入现实未免太过魔幻,但虞晚转念一想,好像还真没听说贺家这一代有谁是被当作继承人被培养的。

    可如果纪宁真的是贺家的孩子,纪母又是怎么回事?

    他那个龙凤胎妹妹又是怎么回事?

    虞晚一下子被勾起了好奇心,正想找人打听,手机刚从包里摸出了一半,才想起先前已经关了机。

    “虞晚啊虞晚,你可真是博物馆级别的蠢货。”

    她张牙舞爪地哀嚎了两句,闹腾累了,又嘭地靠在了椅背上。

    随意挽起的低丸子硌的人后脑生疼,虞晚烦躁地扯掉皮筋,随意散落的发丝一下子映在了镜子当中。

    及腰的长发,齐整的刘海,这还是纪宁最喜欢的造型。

    虞晚呼吸一滞,一瞬间现在连该骂谁都不知道了。

    她恶狠狠地合上镜子,不再犹豫地一脚踩下油门,朝着最常去的那家商场疾驰而去。

    不过在此之前,虞晚没忘记先去一趟顺路的营业厅。

    办一张新的电话卡虽然有些麻烦,但总比被人用电话疯狂轰炸来的舒坦。

    拿到新号码的虞晚和几个常用的联系人发了短信,接着将旧卡开启了飞行模式,转头上了商场电梯,直奔理发店而去。

    三天前刚帮她做过护理的前台小姐见她再度登门,原本有些好奇,想问来着,又见她戴着口罩墨镜不愿意摘的模样,大概也猜到了一些。

    不触客人的霉头是优秀托尼的良好美德,察觉到虞晚的异常,理发师傅难得的没有主动攀谈,手速也比平时利索了不少。

    维持了七年的造型消失,新的发型逐渐成型。

    虞晚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蓄了多年的及腰长发短了二十厘米,不光刘海被定型成了中分,就连发色也淡了几个色号。

    她的眼睛生来就大,留着黑长直时就像刚出校的大学生,如今稍微做出了些改动,气质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真好看。”

    比以前好看多了。

    虽然一动不动坐了三个多小时,虞晚的心情却难得雀跃。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起高中上课时偷看过的小说作品,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什么战神强势归来,势必夺回失去的一切。

    最后想着想着,甚至想到了那位点了一颗痣后,以一己之力搅的渣男前夫全家螺旋升天的林姓小姐。

    …虽然套在自己身上略显不伦不类,但核心思想是差不多的。

    自己过的越舒服,纪宁才会越不舒服;自己过得越好,纪宁才会越不好。

    ——总之先提升自己,强势回归工作的同时,再重新杀回社交圈吧。

    虞晚对没有渣滓的未来充满了期待,手里的小镜子一直拿着,半天都没有放下来。

    -

    天色逐渐变暗,虞晚很快收到了乔蓉蓉的信息,说是万城花园那边已经全部打包完毕,此刻正带着搬家公司去往她在市区内的另一处房产。

    虞晚一看时间有些紧张,干脆只在鲜果店里买了一杯鲜榨西红柿汁,急匆匆地上了电梯。

    她已经做好了最近嘴里淡的一点味道都没有的准备,前两天发泄的时候暴饮暴食,啤酒炸鸡火鸡面使了劲儿地塞,现在终于到了还债的时候。

    “好微妙的味道…”虞晚耷拉着眼皮,艰难地抿了一口手中的果汁。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自己这一搬家,之前的做饭阿姨再过来就不太方便了,是不是得考虑请一个新的了?

    好像姥爷家前段时间聘了两个退休的中餐大厨,听说做饭特别好吃,也不知道能不能让她也饱饱口福……

    虞晚边走边思索,心不在焉地下到了地下停车场。

    暑假的周六人总是异常的多,加上停车场的动线相互交错,虞晚一时间有些记不清自己将车停在了哪个区。

    “早知道就从来时的电梯原路返回了。”

    她心里嘀咕着,左看看右看看,凭着依稀的记忆四处溜达,终于在拐了不知道几个弯后,注意到了不远处某个明桩上略显眼熟的广告画报。

    找到了!

    虞晚心中一喜,加快步子朝方形柱子后边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视线的死角处,还有别人从反方向朝这边走了过来。

    下一秒。

    “嘭——”

    虞晚迎面撞上了什么不软不硬的东西,手中的西红柿汁经过挤压,不受控制地从杯口倾泻而出。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男人的闷哼和一阵奇怪的响动。

    “不好意思,你没事…”

    “吧。”

    虞晚顾不得额头上传来的痛感,摘下墨镜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惊的半句话都说不出了。

    身穿西装的男人被她撞倒在地,下巴上一片通红,眉毛也因为疼痛而紧紧皱起。

    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而且不光这人有事,她也有事了。

    还是摊上事的那个事。

    即使对方敞着腿坐在地上,一手捂着下巴,虞晚仍能从对方的长手长脚中估算出他傲人的身高。

    可这位究竟是有多柔弱,才能被一百零五斤的自己一下子撞倒在地上?

    虞晚视线微移动,发现男人西装下的白色衬衣上呈现着不太自然地红色。

    她低头望向自己手中的西红柿汁,塑料盖子不知到飞去了哪里,但原本满满当当的果汁已经见底了。

    她又抬头,发现男人从衣领里抠出了一小块西红柿皮,沉默着看了半晌。

    “…… ”

    完蛋。

    虞晚的心跳暂停了一拍。

    她第一反应就是蹲下来,抽出包里的纸巾往男人的怀里塞。

    要知道傅钲被一个头槌撞的晕晕乎乎,脸上的血色褪了大半,看上去比哭了三天的虞晚还要夸张,更别说他满身的鲜红,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碰上了什么命案现场。

    “抱歉,是我走路的时候没注意看,我会赔你一身新衣服的,你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眼?”

    虞晚多想直接把那人的西装外套扒下来,然后慢慢地攥掉果汁,可她的胆子终归还是没有这么大,眼看着西红柿汁要滲进去,她只能愈发使劲,一双手在对方的胸前左右乱抓着。

    她从这儿擦到那儿,又从那儿挤到这儿,边动手的同时还在询问男人的状态,语气显得有些急切。

    傅钲被撞的脑壳嗡嗡,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只能低头呆望着她。

    那令人无法忽略的视线让虞晚有些讪讪,手上的力气一下子没把住,下一刻,她就看到这个倒霉蛋眼睛一瞪,头往侧边一拧,接着捂着胸口疯狂咳嗽了起来。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彻地下车库,听起来格外惊悚,男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吓人极了,看上去好像随时都能晕过去。

    意识到自己失手的虞晚一僵,一双手在空中胡乱摆动,完全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这时候应该拍胸还是拍背,还是说应该将人放倒,直接开始做心肺复苏?

    她第一次这么后悔没有看完那条有关CPR的短视频:“你没事吗?怎么样?具体哪里难受?”

    “没…要…咳咳…”

    “什么?”虞晚将耳朵凑到了跟前,“你要什么?”

    傅钲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要…”

    “药?是不是药!药在哪儿?”

    这人果然有病!

    虞晚慌忙地在四周搜查起来,却只在墙角边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保温杯。

    “是不是这个?是你要的东西吗?”她赶忙捡起凹了个豁口的水杯询问,男人点点头,咳嗽的更加厉害。

    虞晚的面色甚至比眼前的倒霉蛋还要惨白,她颤着手拧开瓶盖,匆忙地塞到了他手里。

    期间她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傅钲的动作,直到亲眼见他抿了几口,咳嗽的频率也小了下来后才终于松了口气,一下子瘫倒在了他旁边。

    什么脏啊卫生啊的,虞晚都顾不上了。

    “吓、吓死了。”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凝固的脑细胞也终于重新动了起来。

    虞晚不知道这人是得了什么病,可她大概真的被吓到出了幻觉,总觉得鼻子前面有一股若隐若现的红糖枸杞味。

    自己不会是戒糖戒疯了吧。

    虞晚小声叹了口气,理好思绪准备再次道歉,可她才刚准备好措辞,却听见一旁男人的声音先她一步冒了出来。

    “谢谢,刚才被口水呛住了。”

    虞晚的睫毛微微一颤,以为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她勉强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委婉问道:“那个,可能是我的问题,但我好像…没听清。”

    坐在她身旁的男人脸色苍白,嘴角淡淡的笑容却好看得惊人。

    他认真重复了一遍:“刚才不小心被口水呛住了,谢谢你帮我。”

    虞晚沉默良久。

    “你杯子里装的是什么?”

    “这个?”

    男人将杯子微微抬起,虞晚点头,看着他向前一递,淡淡的香气飘进了她的鼻腔,果然…

    “是红糖枸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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