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严校长瞪着王铁人：是你？你骗我？
王铁人避开他目光，心虚道：“校长，您听我解释！”
“解释？”，严校长拍案而起，大步迈到王铁人身前，气势凌厉威武，神情满是愤恨，“你想解释？你如何解释？你还有脸解释？”
王铁人呐呐不语，宛若被霜打过的茄子。
严校长开始厉声谩骂，疯狂输出。
江陵从旁冷冷看着，思绪回到九个月前。
申请转入文科班时，以严校长为首的理科教师天团表示强烈反对，未来文科班主任王铁人主动应战，鏖战群雄，“谁说学文科没前途？金融系、管理系，哪个不是赚大钱的专业？新闻与法律也收入不菲，学法语、西班牙语还可去欧洲工作……”
在王铁人声嘶力竭下，严校长和母亲黄芹终于签字，同意她转入文科班。
期间，江陵并未明确表态，既未点头同意王铁人说辞，又未摇头否定其语，只冷冷重复，“我不想学理科，我讨厌生物和化学，我要去文科班。”
江陵知晓严校长是为了自己好，也明白王铁人是为了自身光鲜履历，可呆在文科班这九个月，她深受王铁人照顾关怀，以至哪怕此刻祸水东引，成功避过一劫，心中还是不免愧疚。
可那又怎样？他既享受全省高考状元班主任的荣光，总该付出些东西吧。
譬如，代她承受严校长的唠叨与怒火。
江陵心神已定，坚定死道友不死贫道原则，双眸一凛，望向严校长，“从始至终，我从未说过要学金融管理、新闻法律！是王老师！他为了将我这位高分学生收入囊中，谎称我要报那些专业，借此哄骗你们同意转班申请。严校长，你好好教育他，我去吃午饭。”
话音刚落，江陵就拉开红木门，跑离办公室，脱离严校长视线范围，快步走去三食堂。
三食堂是洛川一中占地面积最小的食堂，却也是菜品味道最好的食堂。
每每上午放学五分钟后，就会人满为患。但此刻食堂却稍显清冷。想来，一是今天是周日，除寄宿生外的高一高二学子都早早回家休息，二是部分高三毕业生去周边餐厅聚餐。
江陵唇角上扬，端着橙色塑料盘快步走向3号窗口，点了一碗米饭以及平常总是售罄的可乐鸡翅、凉拌肚丝。
点完这些，她仍觉意犹未尽。将餐盘放到靠窗餐桌后，又回身买了两道纯素菜、舀了一碗干料满满的免费汤。
如此这般，她终于心满意足，安静坐在窗前，动筷享用高中母校食堂最后一顿餐食。
吃到一半时，她又犯难了：吃不完啊！
啊啊啊啊！她果然是眼睛大肚子小！加之，她虽然个子高，但骨架纤细、体型偏瘦，以至她的躯体根本塞不进这么多食物。
幸而，柳斯斯抱着她的单反相机姗姗来迟，“哇！这鸡翅是专门为我留的吗？江神，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江陵眼神一闪，“剩下的肚丝和拍黄瓜也归你。”
“好耶！”，柳斯斯放下相机，小跑去窗口买白米饭和其他菜品。
二人并未相约共进午餐。
在此相遇，完全是缘分。
既然是缘分，定要好生珍惜。
与昨夜着急离开，独留韩四海吃炸里脊不同，此时的江陵十分有耐心，她静静看着柳斯斯炫光两碗饭、六盘菜。
柳斯斯放下筷子，将相机绳套过脑袋，挂在脖子上，又摸着圆鼓鼓的小肚皮，“下午任务艰巨呀！”
江陵点了点头。
下午要拍毕业照。
本届23个毕业班，其中9个毕业班都嫌弃官方照相师技术丑陋，就特邀柳斯斯这位民间知名摄影师记录最后一刻。
对此，江陵既不赞成，也不反对。
她总是这样，对于凡尘俗世大多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可柳斯斯接下来的话引得她眼皮一跳。
柳斯斯摸着宝贝相机，“除了拍毕业照，我还要记录扔书画面！”
“……”，江陵沉默以对。
似乎每个阶段的毕业生都要以扔书作为结局。
小学毕业时如此，初中毕业时也如此。
高空而下的试卷、书本，要么漫天飞舞，要么跌落在地，声势浩大地向全世界宣告一段痛苦的终结。
江陵没有扔过书。
小学毕业时，她将那些书、试卷卖了废纸，换了232元。
初中毕业时，她并未卖废纸，而是蹲在校门口摆摊出售《全市中考状元学习资料》。
起初，那些写满笔记的物理书、数学书也只是以10元/本的价格出售，但随着人群越来越多，价格一路上涨，直至有个肤色白皙、长相清秀的小男孩出现，他先以30元/本价格买走剩余2本数学书，后以300元/本高价收走她苦心撰写的初中数学、英语、物理笔记。
也就2小时，累计收入1580元。
她用这笔钱去了上海，找正在经历大三暑假，艰辛实习搬砖的大哥江河玩。
白日，她独自坐着地铁，去往各个景点，感受魔都的繁华与复古；晚上则回到同大，住在女生宿舍，听她们聊未来工作事宜。
回洛川前一天，江河终于抽出时间，不再对着电脑画设计图，陪江陵吃饭逛街，给她买了3套新衣服、2双合脚运动鞋、1只品牌书包，还请她吃了装修很好的餐厅，最后拉她去华灯初上的外滩，对着高耸入云的钢铁森林感慨，“江陵，这就是上海，是需要付出无数汗水和泪水才能留下的上海。”
江陵眨了眨眼睛。
她不太懂，既然要留汗、留泪，还是好地方？眼前这城市虽美，可处处都被标好了价格，仿若呼吸都在以10元/秒的价格被计算。
她想她还是喜欢洛川。
在洛川，1580元可以花好久。可在上海，哪怕住了大学宿舍，又偶尔去食堂吃饭，还是只能度过十三天时间。
这里不属于她。
那北京呢，北京会属于她吗？
拍完毕业照，见证同学扔完书本试卷，她的高中时代就将落寞，她也即将去北京度过为期四年的大学时代。
……
毕业照环节出现了意外。
一是柳斯斯这位民间摄影师，占用太久时间，导致排队等候的官方摄影师以及四个班级同学怒火渐生。双方吵了起来，进入小规模对喷。
二是教学楼天台上，合伙扔书的团伙不小心将化学书砸向正在表白的男女同学，继而引来校医、围观人员，以及面目凶狠的严校长和他打电话叫来的“唔哩，唔哩”作响的救护车。
男女同学伤势不重，只是轻微擦破皮而已。为保险起见，严校长强烈要求推进CT室拍片子，并在医院等候，以便第一时间得知结果。
拍毕业照，谁都能缺，唯独不能缺校长！
因此，学校宣布余下五个班级明日上午再拍毕业照。
非常不幸，江陵所在班级便位列其中。
她只能发短信给陈国庆更改明日上课时间，由上午9:00调到下午14:00。收到表示可以的回信后，她便背着满满教材、笔记的书包来到校门口摆摊。
虽是周末，但洛川一中还有不少寄宿生。
只半小时，众同学就将摊位围个水泄不通，一为瞻仰省状元风采，二为买取省状元私家学习笔记。
不幸的是，当众同学以100元/本超绝性价比的价格购入5本书籍笔记后，有道阳光又豪气的声音响起，“我出5000元。”
江陵抬头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韩四海拨开一层层人群，迈着坚定又娇羞的步伐而来。
他戴着黑色棒球帽，穿着最简单的白T牛仔裤，笑容阳光明媚，眼神清澈干净，嗓音微弱又固执，“我出5000元，卖我，别卖他们，好吗？”
江陵想着能卖高价最好，可盗亦有道——“这么花钱，你家人同意？”
言外之意，如此大笔花销，自是要家人首肯，小屁孩不能擅作主张！
韩四海脸色微红，“这是今年压岁钱，我可以自由支配。”
“嘶嘶嘶——”，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周边同学纷纷投去羡慕之光。
既羡慕省状元江陵师姐即将收获巨财，又羡慕少年！
对于江陵的智商，旁人只有敬意。
可上天怎如此不公？既让少年有180的身高，漂亮阳光的脸蛋，还让他生于富豪之家。
江陵陷入纠结，她想要这笔巨款，却认为诈骗小孩不好。最终，良心战胜理智，“不能乱花压岁钱。”
“怎么是乱花？”，韩四海急切不已，小脸羞红羞红的，“我是买学习资料，又不是买游戏机、打游戏！”
有道理啊！江陵眼珠一转，瞧着他那张迫切渴求知识的小脸，心里想：我要是不收这笔钱，指不定就被其他人骗走！既然如此，不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懂？”
韩四海放下书包，从里面取出一叠粉色百元大钞，“你数吧。”
“不用数，我相信你”，江陵将钞票塞进书包，继而指着满地书目、笔记道：“从此刻起，它们皆是你的所有物。”
严校长瞪着王铁人：是你？你骗我？
王铁人避开他目光，心虚道：“校长，您听我解释！”
“解释？”，严校长拍案而起，大步迈到王铁人身前，气势凌厉威武，神情满是愤恨，“你想解释？你如何解释？你还有脸解释？”
王铁人呐呐不语，宛若被霜打过的茄子。
严校长开始厉声谩骂，疯狂输出。
江陵从旁冷冷看着，思绪回到九个月前。
申请转入文科班时，以严校长为首的理科教师天团表示强烈反对，未来文科班主任王铁人主动应战，鏖战群雄，“谁说学文科没前途？金融系、管理系，哪个不是赚大钱的专业？新闻与法律也收入不菲，学法语、西班牙语还可去欧洲工作……”
在王铁人声嘶力竭下，严校长和母亲黄芹终于签字，同意她转入文科班。
期间，江陵并未明确表态，既未点头同意王铁人说辞，又未摇头否定其语，只冷冷重复，“我不想学理科，我讨厌生物和化学，我要去文科班。”
江陵知晓严校长是为了自己好，也明白王铁人是为了自身光鲜履历，可呆在文科班这九个月，她深受王铁人照顾关怀，以至哪怕此刻祸水东引，成功避过一劫，心中还是不免愧疚。
可那又怎样？他既享受全省高考状元班主任的荣光，总该付出些东西吧。
譬如，代她承受严校长的唠叨与怒火。
江陵心神已定，坚定死道友不死贫道原则，双眸一凛，望向严校长，“从始至终，我从未说过要学金融管理、新闻法律！是王老师！他为了将我这位高分学生收入囊中，谎称我要报那些专业，借此哄骗你们同意转班申请。严校长，你好好教育他，我去吃午饭。”
话音刚落，江陵就拉开红木门，跑离办公室，脱离严校长视线范围，快步走去三食堂。
三食堂是洛川一中占地面积最小的食堂，却也是菜品味道最好的食堂。
每每上午放学五分钟后，就会人满为患。但此刻食堂却稍显清冷。想来，一是今天是周日，除寄宿生外的高一高二学子都早早回家休息，二是部分高三毕业生去周边餐厅聚餐。
江陵唇角上扬，端着橙色塑料盘快步走向3号窗口，点了一碗米饭以及平常总是售罄的可乐鸡翅、凉拌肚丝。
点完这些，她仍觉意犹未尽。将餐盘放到靠窗餐桌后，又回身买了两道纯素菜、舀了一碗干料满满的免费汤。
如此这般，她终于心满意足，安静坐在窗前，动筷享用高中母校食堂最后一顿餐食。
吃到一半时，她又犯难了：吃不完啊！
啊啊啊啊！她果然是眼睛大肚子小！加之，她虽然个子高，但骨架纤细、体型偏瘦，以至她的躯体根本塞不进这么多食物。
幸而，柳斯斯抱着她的单反相机姗姗来迟，“哇！这鸡翅是专门为我留的吗？江神，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江陵眼神一闪，“剩下的肚丝和拍黄瓜也归你。”
“好耶！”，柳斯斯放下相机，小跑去窗口买白米饭和其他菜品。
二人并未相约共进午餐。
在此相遇，完全是缘分。
既然是缘分，定要好生珍惜。
与昨夜着急离开，独留韩四海吃炸里脊不同，此时的江陵十分有耐心，她静静看着柳斯斯炫光两碗饭、六盘菜。
柳斯斯放下筷子，将相机绳套过脑袋，挂在脖子上，又摸着圆鼓鼓的小肚皮，“下午任务艰巨呀！”
江陵点了点头。
下午要拍毕业照。
本届23个毕业班，其中9个毕业班都嫌弃官方照相师技术丑陋，就特邀柳斯斯这位民间知名摄影师记录最后一刻。
对此，江陵既不赞成，也不反对。
她总是这样，对于凡尘俗世大多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可柳斯斯接下来的话引得她眼皮一跳。
柳斯斯摸着宝贝相机，“除了拍毕业照，我还要记录扔书画面！”
“……”，江陵沉默以对。
似乎每个阶段的毕业生都要以扔书作为结局。
小学毕业时如此，初中毕业时也如此。
高空而下的试卷、书本，要么漫天飞舞，要么跌落在地，声势浩大地向全世界宣告一段痛苦的终结。
江陵没有扔过书。
小学毕业时，她将那些书、试卷卖了废纸，换了232元。
初中毕业时，她并未卖废纸，而是蹲在校门口摆摊出售《全市中考状元学习资料》。
起初，那些写满笔记的物理书、数学书也只是以10元/本的价格出售，但随着人群越来越多，价格一路上涨，直至有个肤色白皙、长相清秀的小男孩出现，他先以30元/本价格买走剩余2本数学书，后以300元/本高价收走她苦心撰写的初中数学、英语、物理笔记。
也就2小时，累计收入1580元。
她用这笔钱去了上海，找正在经历大三暑假，艰辛实习搬砖的大哥江河玩。
白日，她独自坐着地铁，去往各个景点，感受魔都的繁华与复古；晚上则回到同大，住在女生宿舍，听她们聊未来工作事宜。
回洛川前一天，江河终于抽出时间，不再对着电脑画设计图，陪江陵吃饭逛街，给她买了3套新衣服、2双合脚运动鞋、1只品牌书包，还请她吃了装修很好的餐厅，最后拉她去华灯初上的外滩，对着高耸入云的钢铁森林感慨，“江陵，这就是上海，是需要付出无数汗水和泪水才能留下的上海。”
江陵眨了眨眼睛。
她不太懂，既然要留汗、留泪，还是好地方？眼前这城市虽美，可处处都被标好了价格，仿若呼吸都在以10元/秒的价格被计算。
她想她还是喜欢洛川。
在洛川，1580元可以花好久。可在上海，哪怕住了大学宿舍，又偶尔去食堂吃饭，还是只能度过十三天时间。
这里不属于她。
那北京呢，北京会属于她吗？
拍完毕业照，见证同学扔完书本试卷，她的高中时代就将落寞，她也即将去北京度过为期四年的大学时代。
……
毕业照环节出现了意外。
一是柳斯斯这位民间摄影师，占用太久时间，导致排队等候的官方摄影师以及四个班级同学怒火渐生。双方吵了起来，进入小规模对喷。
二是教学楼天台上，合伙扔书的团伙不小心将化学书砸向正在表白的男女同学，继而引来校医、围观人员，以及面目凶狠的严校长和他打电话叫来的“唔哩，唔哩”作响的救护车。
男女同学伤势不重，只是轻微擦破皮而已。为保险起见，严校长强烈要求推进CT室拍片子，并在医院等候，以便第一时间得知结果。
拍毕业照，谁都能缺，唯独不能缺校长！
因此，学校宣布余下五个班级明日上午再拍毕业照。
非常不幸，江陵所在班级便位列其中。
她只能发短信给陈国庆更改明日上课时间，由上午9:00调到下午14:00。收到表示可以的回信后，她便背着满满教材、笔记的书包来到校门口摆摊。
虽是周末，但洛川一中还有不少寄宿生。
只半小时，众同学就将摊位围个水泄不通，一为瞻仰省状元风采，二为买取省状元私家学习笔记。
不幸的是，当众同学以100元/本超绝性价比的价格购入5本书籍笔记后，有道阳光又豪气的声音响起，“我出5000元。”
江陵抬头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韩四海拨开一层层人群，迈着坚定又娇羞的步伐而来。
他戴着黑色棒球帽，穿着最简单的白T牛仔裤，笑容阳光明媚，眼神清澈干净，嗓音微弱又固执，“我出5000元，卖我，别卖他们，好吗？”
江陵想着能卖高价最好，可盗亦有道——“这么花钱，你家人同意？”
言外之意，如此大笔花销，自是要家人首肯，小屁孩不能擅作主张！
韩四海脸色微红，“这是今年压岁钱，我可以自由支配。”
“嘶嘶嘶——”，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周边同学纷纷投去羡慕之光。
既羡慕省状元江陵师姐即将收获巨财，又羡慕少年！
对于江陵的智商，旁人只有敬意。
可上天怎如此不公？既让少年有180的身高，漂亮阳光的脸蛋，还让他生于富豪之家。
江陵陷入纠结，她想要这笔巨款，却认为诈骗小孩不好。最终，良心战胜理智，“不能乱花压岁钱。”
“怎么是乱花？”，韩四海急切不已，小脸羞红羞红的，“我是买学习资料，又不是买游戏机、打游戏！”
有道理啊！江陵眼珠一转，瞧着他那张迫切渴求知识的小脸，心里想：我要是不收这笔钱，指不定就被其他人骗走！既然如此，不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懂？”
韩四海放下书包，从里面取出一叠粉色百元大钞，“你数吧。”
“不用数，我相信你”，江陵将钞票塞进书包，继而指着满地书目、笔记道：“从此刻起，它们皆是你的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