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末轻拂去古琴上的尘埃,指尖落至冰弦,一曲宛转悠扬的曲调应运而生。

    那琴声平稳,却并不单调,宛若泠泠山泉流淌而过,时而又有雨滴落入山涧,泛出空灵又悠远的回声,让人感觉清冷与孤寂,可见弹琴人指法之精妙。

    曲毕,连沈青霜也惊叹起来:“这首曲子叫什么?我怎么从未听过。”

    “是妹妹闲暇时所作。”

    沈末垂着头,虽然已经尽显恭敬与顺从了,却还是让沈青霜黑了脸。

    不过想着毕竟是沈末帮了自己,遂也没再多言。

    沈末又嘱咐了沈青霜几句,才影去屏风之后。

    “霜儿?怎的突然弹起曲子了?”大夫人此时也与众人闻声来此,“衣裳换好了吗?”

    沈青霜缓缓开门。

    她额间的碎发因先前的晃动,滑落下几缕发丝在少女的鬓边,又因落了水,细密的水汽滚成晶莹的水滴,凝在发梢,加上沈青霜刻意蹙着的眉头,果真我见犹怜。

    “青霜啊,刚才那首曲子是?”

    国公夫人向来是惜才爱乐之人,听见此曲更是又惊又喜,迫不及待从园子拽着大夫人提前来接沈青霜过去。

    园子里有不少人也听见了曲子,于是都一窝蜂跟了上来。

    “回夫人,是臣女先前浸了池水,忽然想到‘寒花疏寂历,幽泉微断续’的诗句,有感而发,故而即兴所作。”沈青霜低头颔首,欠了欠身,显得谦逊又高雅,“实在不好意思,污了各位尊耳。”

    “哎哟,傻孩子。”沈青霜的手被欣喜的国公夫人一把拉住,“你这曲宛若天籁,十分不错,就别再谦逊了。”

    “这相府的大小姐果真不一般,落了水还能做出如此妙曲。”

    “是呀,你看她还长得还这么美,天底下的好处都落到她头上了。”

    “这沈丞相真真命好,生了个这么聪明伶俐的女儿,真是大福气呀!”

    “青霜啊,方才是谁推了你,你可瞧见了?我定为你主持公道!”国公夫人显然对沈青霜爱不释手,一心要揪出背后黑手为沈青霜撑腰。

    “夫人,花宴人多,许是姐妹们不小心碰到,又因青霜脚滑才落了水,实在怨不得谁。”

    “好,好孩子。”国公夫人满意地看着沈青霜:不骄不躁、临危不乱,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孩子。想必今日之后,相府的门槛就要被提亲的人踏破了。

    好不容易挨到回府,沈末迅速回到房中与映心换了衣服。果然刚歇下不到两刻钟,大夫人便差了嬷嬷来请她去老夫人的双寿堂。

    老夫人面色沉重坐在上位,大夫人和沈丞相坐在一旁,也面色阴沉。而沈灵则是哭啼啼地跪倒在老夫人面前,脸上明显有一块红色的巴掌印,看不出是谁打的。

    “末儿,沈灵说是你溜进了花宴,她本意是想去捉你回家,却不小心把霜儿错认成了你?”

    老夫人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末“啪”的一声便跪了下去,假装已经被吓得哆嗦。

    “祖母,我怎么敢……”

    “沈末好好在屋子里待着怎么会去花宴?沈灵,你要编故事也编得好一点吧?”沈青霜坐在老夫人身边,居高临下看着沈灵,不屑地说到。

    “是真的!我那天分明看见映心取了容纺阁的衣服回来。”沈灵哭着指着沈末大喊,“她还亲口说花宴是个好机会!”

    “二姐姐,你就是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越过母亲私自进去呀!”沈末带着哭腔着急地解释。

    “祖母!父亲、母亲!灵儿也是怕沈末丢了相府的脸面,一时心急才溜了进去想住她回来。灵儿是无心的啊祖母!”

    “行,你说你是去捉沈末,那为什么会推倒你大姐姐!?”老夫人使劲跺了跺手中的拐杖,看样子是气坏了。

    毕竟沈青霜可是整个相府赔上一切赌的宝贝,千万不能有一点损失!沈灵居然让沈青霜在那样重要的场合摔进水塘。

    幸好两位皇子因公事没有到场,也幸好自己的聪敏的宝贝孙女将颜面挽救了回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灵儿不知道为什么沈末买的衣服会穿在大姐姐身上,当时看见大姐姐的背影以为是沈末,太过心急想拽她回家,所以也没看清,大姐姐这才不小心掉下了池塘……”

    沈灵越说越心虚,声音逐渐从大到小,听得大夫人冷哼一声,吓得沈灵打了个哆嗦。

    “大姐姐这次参加花宴,可是全家都看重的大事,女儿也想为相府出一份力,所以用尽了积蓄为大姐姐定制了衣服。”沈末委屈地说,“这事儿母亲也是知道的呀!”

    “好孩子,你的心意母亲都明白。”大夫人被沈末点名,只得又佯装出慈母的模样:“沈灵污蔑了你,母亲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可你为什么又买了那么多妆粉?”沈灵不甘心地吼道。

    “那是因为……因为大姐姐为了赴宴,这些时日都每日每夜的练习,难免会有些疲惫之色,所以我才……”

    “好啊,原来你是在给我下套是吧?”沈灵闻言,就要伸出手去打沈末,被大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一把推了开,重重摔倒在地,“呜呜呜,呜呜呜……父亲,是沈灵故意的,是她要害灵儿,要害相府!呜呜呜……”

    沈丞相向来是知晓这个女儿的脾性的,总喜欢耍些小聪明。平日里做些无伤大雅的事儿也就罢了,没想到竟是被辛姨娘教养成了这无法无天的模样。

    越想心中越是郁结,听着沈灵鬼哭狼嚎的声音,沈丞相更是扔不下去,一盏茶杯摔在她面前,“啪”的一声碎裂了一地。

    沈灵瞬间止住了哭声,变成无声的抽泣。

    那厚厚的妆粉被她的眼泪晕开斑驳了起来,透出底下一块块的红疹,甚是渗人,惹得沈丞相更是厌烦了起来。

    沈灵依旧不依不饶:“沈末也没有证据来证明她没有偷偷去花宴!说不定送大姐姐衣服只是她的障眼法……”

    “父亲。”沈末憋屈着小脸,眼泪在眼眶打着旋儿,倔强地望向沈丞相,“女儿今天一整天都在屋内休息,下人们皆可作证。”

    沈丞相许久没见过这个女儿,一时间竟错愕她居然长大了许多,那张脸瞬间让自己的记忆被拉回到多年前,想起沈末的生母,让他不忍心苛责她。

    大夫人的脸色明显暗了暗,强装镇定道:“可是下人们说,只看见了形似你的身影,却不见你身旁的映心?”

    “母亲!一定是沈末去了花宴,让映心假扮她在屋内的母亲!帮帮灵儿吧母亲!”沈灵向寻到救命稻草,跪行到大夫人身边,扯住她的裙角央求起来。

    大夫人强压下心中的厌烦,没有搭理沈灵。

    沈青霜倒是害怕沈末要是真被查出来,难不成会供出自己,急忙提醒到:“母亲,我们出门时,不正巧遇着三妹妹了吗?她当时不是说派了映心去办事儿?”

    大夫人倒是没忘,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个一向看不上沈末的女儿竟突然帮她说话,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沈青霜又怕大夫人起疑心,只得撒娇道:“母亲,沈灵一直说她只想将沈末捉回家,却是在花宴上硬生生将女儿推下了水!她就是故意的母亲,你要为女儿做主!”

    大夫人收回目光,又看向沈末:“你让映心去了哪里?”

    “……”沈末咬着唇,眼泪滴落在攥紧衣角的手背上,“去,去……”

    “你心虚了?”沈灵见状以为自己抓住了把柄,开心地叫起来,“看看,她心虚了!”

    “放肆!”沈丞相突然一声怒吼,“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你的母亲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末儿,你有话直说,父亲会为你做主。”

    “是,父亲。”沈末深吸一口气,“女儿身体一向不好,多年来一直吃着药调理,可惜其中一味药材实在贵重,以女儿的月钱,并买不起……所以每月映心便会帮女儿去山里采药……”

    “什么药如此昂贵?竟是我相府女儿也买不起的!”

    “……”沈末沉默不语,一是给大夫人一个台阶,毕竟自己还要继续在相府生活,闹僵了始终不好。二是让自己的渣爹产生愧疚感,让她知道自己的女儿究竟在相府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就算药物昂贵,你也是相府女儿,这传出去岂非被人耻笑?”大夫人顺着沈丞相的话茬接了下去,“许是末儿天性内向,被那些刁奴欺负了。快,将三小姐房内管事的喊来!”

    不过多时,克扣沈末月钱、炭火的殷管事,便跪着进了屋子。

    他在沈丞相的怒火下,终于支支吾吾地讲述出了这十几年来,屋内的下人们是如何克扣沈末物资的,听得沈丞相的脸由红到绿。

    “我堂堂相府内竟有如此刁奴欺主。”沈丞相拍着桌子,扭头恭敬却不容置喙地对大夫人说,“夫人,今后就让末儿住到近些的地方,再给她换几个老实本分的丫头婆子,以免被外人听了去笑话咱们苛待孩子。”

    “全听老爷的。”大夫人笑着,神情却并不自然,“末儿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一定好好补偿她。”

    “我也乏了。”老夫人见事情差不多已尘埃落定,便开口做最后的收尾,“沈灵终归是相府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此行迹之恶劣,不重罚难以服众。”

    “便罚她在祠堂跪上三天,抄写佛经一百遍,禁足半年不得出如何?”

    “祖母!”沈灵还想再为自己求情,却被大夫人恶狠狠的眼神吓得闭上了嘴。

    “你还没向霜儿和末儿道歉。”沈丞相严肃地说道,“若是她俩不原谅你,还得加罚!”

    沈灵看着沈丞相铁面无私的模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但也只能恭顺地向沈青霜和沈末行礼道歉。

    自此,沈青霜落水一事告一段落。

    首战告捷,沈末在屋内与映心吃着葡萄唠嗑,忽然新来的小丫鬟映雪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她的性子比映心更急,年纪小也更天真莽撞,但心总是向着主子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八卦,更善于打听八卦,所以沈末将她留了下来进里屋服侍。算是当她的小眼睛。

    “小姐小姐,刚刚外院的说,二皇子来咱家提亲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沈末吞进一颗葡萄,“以沈青霜的现在的名气,太子来提亲我也不奇怪。”

    “不是小姐,是向您提亲了!”

    “噗——”

    沈末差点被普通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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