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其人
老柴骨在睡梦中还在咂嘴，回味刚才吃的美食美酒，浑然不觉大伯母已经俯下身蹲在他脑袋边。
芬妮的大伯母是个极干练且壮实的妇女，常年在地里劳作，一双手臂十分结实，有使不完的力气，用不完的胆量。
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只觉得能说出这番话的老柴骨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说不定是歪门邪道，不走正路的。于是啐了一口，甩甩手，左右开弓轮了他十几个大嘴巴子。
老柴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害怕醒了与大伯母产生争执，招来更严重的殴打，还是十几巴掌下去，人已经晕死过去。大伯母打完，在裤子上擦擦手，从老柴骨怀里把自己的十块钱掏出来，气鼓鼓往家走。
大伯母这个女人迷信，是因为她从小没接触过什么科学教育。不过她出身于不折不扣的红色家庭，哥哥弟弟都在十六岁的年纪参军入伍，嫂子还是哥哥二十岁那年，从花园口救下来的村民要献祭给河神的童女。她的迷信只是将自己无法解释的事情往自己能够理解的事物上靠，这种老辈子拿人当作祭品的事情她最是不屑。
回家之后大伯母专心照料起大伯，不久后大伯的病好了，他们一家人就此再不说什么打井的事情。
没有井，大家只能到老宅去挑水，距离远，要满足一家人吃水需求每天要往返多趟。家中事情一多，大人们抽不出空，只能交给孩子去挑水。
不像其他几个兄弟家中头胎生了男孩，芬妮的爸爸只有芬妮一个闺女，再心疼女儿也有手头忙不过来的时候，麻烦侄子也不是长久之计，芬妮总归还是亲自挑了几趟水。
看着连扁担用哪面都不知道，肩膀上被水桶压出红彤彤两条血痕的女儿，芬妮妈妈一边给孩子揉肩膀，一边又提起挖井的事情：
“老宅离得那么远，吃水真的是不方便，你看女儿的肩膀压成什么样子了？”
“我也想挖，就是大哥不提，我......”
“你非得找大哥啊，没见他吓成什么样子，咱们要干就自己干！选好了位置，挖井的时候大哥来帮忙就行，土地庙你就别喊大哥一块去了。”
说到土地庙，芬妮的爸爸心里也有点没底儿，看大哥的表现，不像是撒谎，真遇见那茬子事情，谁能不害怕？
看出男人的犹豫，芬妮的妈妈承诺说：“大不了到时候多找几个人陪你去，绝不叫你一个人。再说，大哥没烧成纸可能是位置选得不好，咱们找挖井人再选一个位置，说不定能成呢。”
商量完，芬妮的爸爸专门留了一天空闲时间，一大早便去隔壁镇寻挖井人。
男人依旧是那一身行头，一路上和芬妮爸爸边走边聊，将大伯前段时间的遭遇听了个七七八八。男人到了之后并没有急着去定新的挖井点领钱离开，反倒是先去看了原来的位置。
他用手抓起土捻了捻，眉毛皱起，小声自言自语，“没问题啊......”
原本插在土里定位的柳树枝已经抽芽，叶子长得很大，男人顺手揪下来一片放进嘴里，面色变得古怪。
他直起身，冲芬妮的爸爸说：“上次来找我那个大哥呢？”
“在家呢。”芬妮爸爸伸手一指斜对面的房子，示意就在那里，“出什么事情了？”
“得叫上他再去一趟土地庙。”挖井人朝大伯房子走去。
芬妮爸爸紧追两步，将人拦住，“他经历完那一遭事情，哪能再受惊吓，还有别的办法没有？”
挖井人摇了摇头，“不让他一个人去，你和我都在，不用担心。要挖井少不了这一遭。”
芬妮爸爸只好认命，将人带到大伯家中。一说要去做什么，大伯的脸立马变得铁青，扭头就往屋里钻。好在大伯母是个好面子的壮实妇女，在旁边守着，看大伯那样子一下子将人揪住，“大白天这么多人陪着，怕什么怕？”
“上次也是白天。”大伯反驳。
大伯母指了指自己，“我陪你去，行不行！”
有了大伯母的陪同，大伯僵硬的身体挺直了，答应了挖井人的要求。
一行四人出发去了土地庙。
土地庙在镇子北面靠近农田的一片空地，说是庙，其实是用砖石建造的一个极小的庙台，三尺高，一尺长宽，里面放着两尊陶塑土地公土地婆像。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四角飞檐上蹲着石刻奇兽，琉璃瓦，梁上画，一样没少。很是精美。
挖井人先是打量一番，在土地庙四旁空地捡了好些个小石头子，个头差不多大小，用自己带的柳条枝子在庙前画出一个圆，用刚才捡到的石子排了一个坚固圈，又将芬妮爸爸买的贡品，还有上次芬妮大伯没带走的那些一并垒在圈里。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个大风天，圈子里纸做的金银元宝纹丝不动，就好像是真金白银做的一样。
挖井人让大家跪在庙前，自己在最前面，对着两位土地仙报上自己的道号，又说曾在哪位天师门下学习，“如今想在镇子中挖口井，弟子求您行个方便。同意了，您就收下这些金银元宝。”
大伯父跟随着挖井人的目光，注视着两尊土地像，却见慈眉善目的两尊陶塑忽然摇了摇头。挖井人试探着向石头圈里扔了一根火柴，却好像弹到了墙壁上，火柴梗飞回到他的脚边。陶塑像两位老仙家的嘴角都不笑了，大伯父心跳如擂鼓，吓得赶紧戳旁边的大伯母，叫她快看。
异象转瞬即逝，大伯母抬头没看见任何异常，将大伯父的头按下去，低声让他别乱瞟。
挖井人扭过头，眼神在大伯父大伯母之间来回扫视，最终选中了大伯母，“你来试试。”
接过递来的火柴，大伯母连试三次，点不着。于是换下一个人。直到全部的人都试过，没一个点的燃，挖井人犯了难。
少见，从做挖井人起，还几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挖井人严肃起来，在地上踏起罡步，随后选了个方位坐下，嘴中开始不停念叨，他的语速极快，没人听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身后的三个人等了半天，才见挖井人缓缓睁开双眼，他对着芬妮的爸爸说，“要想挖井，得把你女儿找来。”
芬妮的大伯母是个极干练且壮实的妇女，常年在地里劳作，一双手臂十分结实，有使不完的力气，用不完的胆量。
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只觉得能说出这番话的老柴骨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说不定是歪门邪道，不走正路的。于是啐了一口，甩甩手，左右开弓轮了他十几个大嘴巴子。
老柴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害怕醒了与大伯母产生争执，招来更严重的殴打，还是十几巴掌下去，人已经晕死过去。大伯母打完，在裤子上擦擦手，从老柴骨怀里把自己的十块钱掏出来，气鼓鼓往家走。
大伯母这个女人迷信，是因为她从小没接触过什么科学教育。不过她出身于不折不扣的红色家庭，哥哥弟弟都在十六岁的年纪参军入伍，嫂子还是哥哥二十岁那年，从花园口救下来的村民要献祭给河神的童女。她的迷信只是将自己无法解释的事情往自己能够理解的事物上靠，这种老辈子拿人当作祭品的事情她最是不屑。
回家之后大伯母专心照料起大伯，不久后大伯的病好了，他们一家人就此再不说什么打井的事情。
没有井，大家只能到老宅去挑水，距离远，要满足一家人吃水需求每天要往返多趟。家中事情一多，大人们抽不出空，只能交给孩子去挑水。
不像其他几个兄弟家中头胎生了男孩，芬妮的爸爸只有芬妮一个闺女，再心疼女儿也有手头忙不过来的时候，麻烦侄子也不是长久之计，芬妮总归还是亲自挑了几趟水。
看着连扁担用哪面都不知道，肩膀上被水桶压出红彤彤两条血痕的女儿，芬妮妈妈一边给孩子揉肩膀，一边又提起挖井的事情：
“老宅离得那么远，吃水真的是不方便，你看女儿的肩膀压成什么样子了？”
“我也想挖，就是大哥不提，我......”
“你非得找大哥啊，没见他吓成什么样子，咱们要干就自己干！选好了位置，挖井的时候大哥来帮忙就行，土地庙你就别喊大哥一块去了。”
说到土地庙，芬妮的爸爸心里也有点没底儿，看大哥的表现，不像是撒谎，真遇见那茬子事情，谁能不害怕？
看出男人的犹豫，芬妮的妈妈承诺说：“大不了到时候多找几个人陪你去，绝不叫你一个人。再说，大哥没烧成纸可能是位置选得不好，咱们找挖井人再选一个位置，说不定能成呢。”
商量完，芬妮的爸爸专门留了一天空闲时间，一大早便去隔壁镇寻挖井人。
男人依旧是那一身行头，一路上和芬妮爸爸边走边聊，将大伯前段时间的遭遇听了个七七八八。男人到了之后并没有急着去定新的挖井点领钱离开，反倒是先去看了原来的位置。
他用手抓起土捻了捻，眉毛皱起，小声自言自语，“没问题啊......”
原本插在土里定位的柳树枝已经抽芽，叶子长得很大，男人顺手揪下来一片放进嘴里，面色变得古怪。
他直起身，冲芬妮的爸爸说：“上次来找我那个大哥呢？”
“在家呢。”芬妮爸爸伸手一指斜对面的房子，示意就在那里，“出什么事情了？”
“得叫上他再去一趟土地庙。”挖井人朝大伯房子走去。
芬妮爸爸紧追两步，将人拦住，“他经历完那一遭事情，哪能再受惊吓，还有别的办法没有？”
挖井人摇了摇头，“不让他一个人去，你和我都在，不用担心。要挖井少不了这一遭。”
芬妮爸爸只好认命，将人带到大伯家中。一说要去做什么，大伯的脸立马变得铁青，扭头就往屋里钻。好在大伯母是个好面子的壮实妇女，在旁边守着，看大伯那样子一下子将人揪住，“大白天这么多人陪着，怕什么怕？”
“上次也是白天。”大伯反驳。
大伯母指了指自己，“我陪你去，行不行！”
有了大伯母的陪同，大伯僵硬的身体挺直了，答应了挖井人的要求。
一行四人出发去了土地庙。
土地庙在镇子北面靠近农田的一片空地，说是庙，其实是用砖石建造的一个极小的庙台，三尺高，一尺长宽，里面放着两尊陶塑土地公土地婆像。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四角飞檐上蹲着石刻奇兽，琉璃瓦，梁上画，一样没少。很是精美。
挖井人先是打量一番，在土地庙四旁空地捡了好些个小石头子，个头差不多大小，用自己带的柳条枝子在庙前画出一个圆，用刚才捡到的石子排了一个坚固圈，又将芬妮爸爸买的贡品，还有上次芬妮大伯没带走的那些一并垒在圈里。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个大风天，圈子里纸做的金银元宝纹丝不动，就好像是真金白银做的一样。
挖井人让大家跪在庙前，自己在最前面，对着两位土地仙报上自己的道号，又说曾在哪位天师门下学习，“如今想在镇子中挖口井，弟子求您行个方便。同意了，您就收下这些金银元宝。”
大伯父跟随着挖井人的目光，注视着两尊土地像，却见慈眉善目的两尊陶塑忽然摇了摇头。挖井人试探着向石头圈里扔了一根火柴，却好像弹到了墙壁上，火柴梗飞回到他的脚边。陶塑像两位老仙家的嘴角都不笑了，大伯父心跳如擂鼓，吓得赶紧戳旁边的大伯母，叫她快看。
异象转瞬即逝，大伯母抬头没看见任何异常，将大伯父的头按下去，低声让他别乱瞟。
挖井人扭过头，眼神在大伯父大伯母之间来回扫视，最终选中了大伯母，“你来试试。”
接过递来的火柴，大伯母连试三次，点不着。于是换下一个人。直到全部的人都试过，没一个点的燃，挖井人犯了难。
少见，从做挖井人起，还几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挖井人严肃起来，在地上踏起罡步，随后选了个方位坐下，嘴中开始不停念叨，他的语速极快，没人听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身后的三个人等了半天，才见挖井人缓缓睁开双眼，他对着芬妮的爸爸说，“要想挖井，得把你女儿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