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人沐朝阳而生，在夕照时永眠。死亡不是阴湿的迷雾沼泽，而是一场温暖安静的拥抱。”
——《秘约》第一章第一节
叶沉不知道孙悟空被压在石头下面五百年都想了什么，《西游记》里寥寥几行就带过了猴子五百个春夏秋冬。
反正她自己，被困在石头中的日日夜夜，除了一万零一次咒骂这个秩序崩溃的末日世界，就是幻想能有从这块石头脱离出去的一天。
叶沉仍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她会在脱离石化身体后能获得永恒的寂静。
——她对死后长眠的追求，源自于孤儿院的院长妈妈，这也是她来雪山朝拜那堆本应是圣殿、实则断壁残垣的石头的唯一理由。
叶沉记得那一天。
她石化开始的那一天。
——机械文明历148年9月21日。
*
机械文明历119年，第一例异化人和石化人出现，距今二十九年。
机械文明历124年，圣火公司对外公布实验数据和总结报告、正式定义“死亡变异”，距今二十四年。
机械文明历141年，最后一名记录在册的正常死亡人类，距今七年。
叶沉看了一眼日历表，脑中的想法一带而过，脚步不停地走在下山的路上。
冷硬的触觉从她的左腿攀附而上，她以为是因为湿冷的雪，猜测是持续的低温让便宜货机械腿的核心轴承轻微上冻。
她拖着那条老寒腿挪到山崖稍微避风一些的地方，点起一团火，裹紧了防寒披风。
雪越下越大。
叶沉缓慢思索着倒塌的神殿与死亡变异的关系。
过了一会儿，她想拨弄一下那团半死不活的火。
但胳膊却再也没能抬起来。
圣殿雪山的崖下多了一具石化人尸体。
石化的躯体中多了一个被困的、清醒的灵魂。
*
关于死亡变异，民间认同的是这种说法。
如果一个人生前重欲、贪婪、偏执，那么死神就会判她异化，失去自我变成狂热的怪物，释放暴虐无匹的本能。反之，如果一个人克制、冷淡、孤独，那么死神就会判她石化，变成真正意义上冷硬的石头，回归自然，获得某种意义上没有生命的永生。
这是人类的共识：死亡变异只是死亡形式的变异，不改变生命结束的本质。
叶沉第一次“死”于异化，她得到了如油锅烹炸灵魂的折磨。
怪物被斩下头颅，烧灼的痛苦终于结束了，她却带着所有记忆重生在加入狩猎队的那天。
叶沉第二次“死”于石化，她得到了被坚石禁锢灵魂的无期徒刑。
被困在石头里的时候她想了很多事情，日夜的流逝变得模糊，感官被石头同化，思想却是从未有过的自由。
如果还有第三世，叶沉想，我将放弃我追求的安眠，转而寻找这个世界的真相。
无论需要多久，无论代价多大，无论是否成功。
——因为生命不该是无休止无意义的轮回。
*
“这边有个地方能避风……”
“石化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雪山上终日呼啸的冷风中模模糊糊传出人声。
过去了几年？石躯的囚牢内没有日升也没有时钟。
叶沉的意识如老旧机器缓慢重启。
“看起来是个独行者。”
“应该是被冻石化了。带石锥了吗？”
石锥？
是碎石人。
叶沉的心跳了起来——虽然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是与地下土层一样的成分，心脏也早就停跳，但这一刻，那颗石头做的心好像又活了过来。
敲碎我，拜托。
敲碎我，让我解脱。
“带了，”年轻的声音顿了顿，“但打碎石化人总给我一种杀人的错觉，毕竟她长得与生前一样，你看，不知道多久过去了，连头发丝都栩栩如生。”
“砍下异化人脑袋的时候你也会这么犹豫吗？”年老一些的声音。
“那不一样……怪物已经失去作为人的一切了，怪物就是怪物。”
“石化人看起来就像是正常人的坟冢，放着不管也没事，对吗？”老碎石人叹气，“你还是觉得变成石化是比异化更好的结局，孩子，那你不该成为碎石人，你应该去狩猎队。”
年轻的声音嗫嚅着：“我只是没准备好……”
“碎石人认为，石化人的灵魂被锁在石头身体里，虽然他们无法对外界产生反应，但依旧没有得到终结。”
年迈的老人缓慢地说着，“虽然所有的科学手段都证明，石化人已经失去了全部生命反应，但碎石人相信灵魂的存在，相信石头中的人是被囚禁在里面的，他们没有死。”
叶沉想，是的。碎石人是对的。
她也曾觉得碎石人这个群体的行为很无意义，变成石头与失去生命无异，怎么会有人闲得没事去把那些石化人敲碎？怎么会有人相信灵魂存在？
现在她亲身经历了。她懂了。
“孩子，死亡变异的世界，朝不保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想让石化人获得安息。”老者的语气慢而充满悲悯。
石锥沿着大约是颈后的位置敲进身体。
叶沉想起狩猎队染着烈焰的长刀突破自己异化后颈侧的鳞甲，奇怪的是，她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那场“死亡”的感觉，而此刻这根冰凉的锥尖却突兀地令她战栗。
明明身体里的神经都已经变成坚硬的无机质，那尖锐的锥体却好像直直钉入了灵魂的脊髓，剧痛从最初的一点蔓延至全身。
现实中的石头身体龟裂开来，大块小块地簌簌落下，其中叶沉的灵魂却在碎裂的同时粘连愈合。如刀剐斧劈，被击碎，重组，再被击碎，再重组。
叶沉痛得几乎晕厥，但又清醒得可怕，心神被灵魂开裂的痛苦完全占据。
想哀嚎，大叫，求碎石人给个痛快。但是他们听不见。
时间被拉长，每次碎石落下，灵魂就如鱼生被片下薄薄一片。
等到最后，一地石渣。
叶沉恍惚地想，地上躺的是无数个自己，承受了无数次被割裂的痛楚。
雪山逐渐远去，如同梦境的幻灭。
是梦吗？刚刚的一切？
世界仿佛在此刻静止，一切都在此刻谢幕，然后如小溪顺流汇入大河一样，归于黑色的混沌。
叶沉的意识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她的两次人生记录从眼前闪过，两种殊途同归的结局，如一堆代码数据在黑色显示屏上的狂欢，嘲笑着人类在命运之下的无能。
命运……？
【……重置成功。】
*
叶沉睁开眼。
大雨倾盆，狂风大作。
她半躺在一个简陋的棚子下，天棚漏雨，四面荒野。
左腿剧痛难抑，叶沉伸手试了试额头，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在发高热。稍微把头侧向一边，入目是她棕色的牛皮背包，上面沾了一些泥渍。
背包的拉链半开着，露出那本《秘约》的封皮一角。
叶沉合上眼。
她不用看都知道包里有什么。
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哪个时间节点——机械文明历132年秋天，她刚刚十八岁。
更确切地说，是院长妈妈为她和叶嵘举办生日派对的当夜。
*
院长妈妈的孤儿院里所有的小孩都是一天生日。
叶沉和叶嵘是年纪最大的，就在今天成年。
院长妈妈烤了蜂蜜蛋糕，抹上厚厚的奶油，一半是叶嵘要的蓝莓味，一半是叶沉要的橘子味。
彩色的生日蜡烛被点燃，最小的妹妹踩着垫脚凳关上了屋里的灯，于是就只剩烛火摇晃着，映照出桌边一张张写满渴望的小脸——他们想吃蛋糕，毕竟一年也只能吃这么一次。
叶沉和叶嵘一人戴了个小皇冠。
两个人白天里吵了一架，现在还在冷战，于是唱生日歌的时候一人站在一头，谁也不看谁。
屋里一片暖融。
窗外是狂风呼啸的雷雨夜。
直到大风勾着瓢泼的雨破开了窗户。
暗色暴雨中，孤儿院被异化怪物淹没。
院长打光了子弹，为了掩护孩子倒在她们眼前。
弟弟妹妹不肯跟叶沉出去，藏在衣柜碗橱里，结果没有一个逃过了异化怪物的利爪与尖牙。
鲜血、断肢、死不瞑目的头颅。
叶沉分不清自己脸上是泪、血、雨水还是口水，全靠叶嵘拖着她逃出了房子。
雨声雷声夹杂，轰轰地响彻耳朵和心脏，她们两条狼狈的影子躲在稍微避雨避风的墙下。
叶嵘说，我们去东边的海岸，去开那条她们觊觎了好多年的船，离开这个地方。
叶沉避开她的视线，说，我不想跟你一起，我要穿过北边的荒野去Q基地。
叶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叶沉眼神投向黑夜。
她不知道怪物需要多久会发现她们两个漏网之鱼，时间紧张。而她左腿被怪物咬伤了，刚才就着雷光瞥了一眼，伤口深可见骨，痛得钻心。
叶嵘被她赶走了。
叶沉咬牙逃进荒野，腿却因为浸泡雨水被感染——所以后来她有了那条便宜的机械左腿。
*
她又一次重生了。
在经历两年囚狱之灾与灵魂碎裂之刑后。
叶沉有些疲惫地想：这个世界最大的谎言就是死亡。
无论异化还是石化，都不是解脱。真正的死亡已经不复存在，不论走到哪条道路的终点，都会陷入无尽的折磨，循环生命经历的一切伤痛。
叶沉想象不到其他变成怪物或者石头的人去了哪里，是不是陷入跟她一样的噩梦轮回。如果连死亡都失去了意义，那么生命的价值又从哪里追寻？
《秘约》里的死亡如酣然之梦，现实中的死亡却代表着无休止的痛苦。
人类依旧相信着死亡，相信一切属于生的苦楚总有尽头。
但这是个没人揭穿的弥天大谎，叶沉知道。
真相被埋在无人可见的地方。
——《秘约》第一章第一节
叶沉不知道孙悟空被压在石头下面五百年都想了什么，《西游记》里寥寥几行就带过了猴子五百个春夏秋冬。
反正她自己，被困在石头中的日日夜夜，除了一万零一次咒骂这个秩序崩溃的末日世界，就是幻想能有从这块石头脱离出去的一天。
叶沉仍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她会在脱离石化身体后能获得永恒的寂静。
——她对死后长眠的追求，源自于孤儿院的院长妈妈，这也是她来雪山朝拜那堆本应是圣殿、实则断壁残垣的石头的唯一理由。
叶沉记得那一天。
她石化开始的那一天。
——机械文明历148年9月21日。
*
机械文明历119年，第一例异化人和石化人出现，距今二十九年。
机械文明历124年，圣火公司对外公布实验数据和总结报告、正式定义“死亡变异”，距今二十四年。
机械文明历141年，最后一名记录在册的正常死亡人类，距今七年。
叶沉看了一眼日历表，脑中的想法一带而过，脚步不停地走在下山的路上。
冷硬的触觉从她的左腿攀附而上，她以为是因为湿冷的雪，猜测是持续的低温让便宜货机械腿的核心轴承轻微上冻。
她拖着那条老寒腿挪到山崖稍微避风一些的地方，点起一团火，裹紧了防寒披风。
雪越下越大。
叶沉缓慢思索着倒塌的神殿与死亡变异的关系。
过了一会儿，她想拨弄一下那团半死不活的火。
但胳膊却再也没能抬起来。
圣殿雪山的崖下多了一具石化人尸体。
石化的躯体中多了一个被困的、清醒的灵魂。
*
关于死亡变异，民间认同的是这种说法。
如果一个人生前重欲、贪婪、偏执，那么死神就会判她异化，失去自我变成狂热的怪物，释放暴虐无匹的本能。反之，如果一个人克制、冷淡、孤独，那么死神就会判她石化，变成真正意义上冷硬的石头，回归自然，获得某种意义上没有生命的永生。
这是人类的共识：死亡变异只是死亡形式的变异，不改变生命结束的本质。
叶沉第一次“死”于异化，她得到了如油锅烹炸灵魂的折磨。
怪物被斩下头颅，烧灼的痛苦终于结束了，她却带着所有记忆重生在加入狩猎队的那天。
叶沉第二次“死”于石化，她得到了被坚石禁锢灵魂的无期徒刑。
被困在石头里的时候她想了很多事情，日夜的流逝变得模糊，感官被石头同化，思想却是从未有过的自由。
如果还有第三世，叶沉想，我将放弃我追求的安眠，转而寻找这个世界的真相。
无论需要多久，无论代价多大，无论是否成功。
——因为生命不该是无休止无意义的轮回。
*
“这边有个地方能避风……”
“石化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雪山上终日呼啸的冷风中模模糊糊传出人声。
过去了几年？石躯的囚牢内没有日升也没有时钟。
叶沉的意识如老旧机器缓慢重启。
“看起来是个独行者。”
“应该是被冻石化了。带石锥了吗？”
石锥？
是碎石人。
叶沉的心跳了起来——虽然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是与地下土层一样的成分，心脏也早就停跳，但这一刻，那颗石头做的心好像又活了过来。
敲碎我，拜托。
敲碎我，让我解脱。
“带了，”年轻的声音顿了顿，“但打碎石化人总给我一种杀人的错觉，毕竟她长得与生前一样，你看，不知道多久过去了，连头发丝都栩栩如生。”
“砍下异化人脑袋的时候你也会这么犹豫吗？”年老一些的声音。
“那不一样……怪物已经失去作为人的一切了，怪物就是怪物。”
“石化人看起来就像是正常人的坟冢，放着不管也没事，对吗？”老碎石人叹气，“你还是觉得变成石化是比异化更好的结局，孩子，那你不该成为碎石人，你应该去狩猎队。”
年轻的声音嗫嚅着：“我只是没准备好……”
“碎石人认为，石化人的灵魂被锁在石头身体里，虽然他们无法对外界产生反应，但依旧没有得到终结。”
年迈的老人缓慢地说着，“虽然所有的科学手段都证明，石化人已经失去了全部生命反应，但碎石人相信灵魂的存在，相信石头中的人是被囚禁在里面的，他们没有死。”
叶沉想，是的。碎石人是对的。
她也曾觉得碎石人这个群体的行为很无意义，变成石头与失去生命无异，怎么会有人闲得没事去把那些石化人敲碎？怎么会有人相信灵魂存在？
现在她亲身经历了。她懂了。
“孩子，死亡变异的世界，朝不保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想让石化人获得安息。”老者的语气慢而充满悲悯。
石锥沿着大约是颈后的位置敲进身体。
叶沉想起狩猎队染着烈焰的长刀突破自己异化后颈侧的鳞甲，奇怪的是，她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那场“死亡”的感觉，而此刻这根冰凉的锥尖却突兀地令她战栗。
明明身体里的神经都已经变成坚硬的无机质，那尖锐的锥体却好像直直钉入了灵魂的脊髓，剧痛从最初的一点蔓延至全身。
现实中的石头身体龟裂开来，大块小块地簌簌落下，其中叶沉的灵魂却在碎裂的同时粘连愈合。如刀剐斧劈，被击碎，重组，再被击碎，再重组。
叶沉痛得几乎晕厥，但又清醒得可怕，心神被灵魂开裂的痛苦完全占据。
想哀嚎，大叫，求碎石人给个痛快。但是他们听不见。
时间被拉长，每次碎石落下，灵魂就如鱼生被片下薄薄一片。
等到最后，一地石渣。
叶沉恍惚地想，地上躺的是无数个自己，承受了无数次被割裂的痛楚。
雪山逐渐远去，如同梦境的幻灭。
是梦吗？刚刚的一切？
世界仿佛在此刻静止，一切都在此刻谢幕，然后如小溪顺流汇入大河一样，归于黑色的混沌。
叶沉的意识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她的两次人生记录从眼前闪过，两种殊途同归的结局，如一堆代码数据在黑色显示屏上的狂欢，嘲笑着人类在命运之下的无能。
命运……？
【……重置成功。】
*
叶沉睁开眼。
大雨倾盆，狂风大作。
她半躺在一个简陋的棚子下，天棚漏雨，四面荒野。
左腿剧痛难抑，叶沉伸手试了试额头，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在发高热。稍微把头侧向一边，入目是她棕色的牛皮背包，上面沾了一些泥渍。
背包的拉链半开着，露出那本《秘约》的封皮一角。
叶沉合上眼。
她不用看都知道包里有什么。
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哪个时间节点——机械文明历132年秋天，她刚刚十八岁。
更确切地说，是院长妈妈为她和叶嵘举办生日派对的当夜。
*
院长妈妈的孤儿院里所有的小孩都是一天生日。
叶沉和叶嵘是年纪最大的，就在今天成年。
院长妈妈烤了蜂蜜蛋糕，抹上厚厚的奶油，一半是叶嵘要的蓝莓味，一半是叶沉要的橘子味。
彩色的生日蜡烛被点燃，最小的妹妹踩着垫脚凳关上了屋里的灯，于是就只剩烛火摇晃着，映照出桌边一张张写满渴望的小脸——他们想吃蛋糕，毕竟一年也只能吃这么一次。
叶沉和叶嵘一人戴了个小皇冠。
两个人白天里吵了一架，现在还在冷战，于是唱生日歌的时候一人站在一头，谁也不看谁。
屋里一片暖融。
窗外是狂风呼啸的雷雨夜。
直到大风勾着瓢泼的雨破开了窗户。
暗色暴雨中，孤儿院被异化怪物淹没。
院长打光了子弹，为了掩护孩子倒在她们眼前。
弟弟妹妹不肯跟叶沉出去，藏在衣柜碗橱里，结果没有一个逃过了异化怪物的利爪与尖牙。
鲜血、断肢、死不瞑目的头颅。
叶沉分不清自己脸上是泪、血、雨水还是口水，全靠叶嵘拖着她逃出了房子。
雨声雷声夹杂，轰轰地响彻耳朵和心脏，她们两条狼狈的影子躲在稍微避雨避风的墙下。
叶嵘说，我们去东边的海岸，去开那条她们觊觎了好多年的船，离开这个地方。
叶沉避开她的视线，说，我不想跟你一起，我要穿过北边的荒野去Q基地。
叶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叶沉眼神投向黑夜。
她不知道怪物需要多久会发现她们两个漏网之鱼，时间紧张。而她左腿被怪物咬伤了，刚才就着雷光瞥了一眼，伤口深可见骨，痛得钻心。
叶嵘被她赶走了。
叶沉咬牙逃进荒野，腿却因为浸泡雨水被感染——所以后来她有了那条便宜的机械左腿。
*
她又一次重生了。
在经历两年囚狱之灾与灵魂碎裂之刑后。
叶沉有些疲惫地想：这个世界最大的谎言就是死亡。
无论异化还是石化，都不是解脱。真正的死亡已经不复存在，不论走到哪条道路的终点，都会陷入无尽的折磨，循环生命经历的一切伤痛。
叶沉想象不到其他变成怪物或者石头的人去了哪里，是不是陷入跟她一样的噩梦轮回。如果连死亡都失去了意义，那么生命的价值又从哪里追寻？
《秘约》里的死亡如酣然之梦，现实中的死亡却代表着无休止的痛苦。
人类依旧相信着死亡，相信一切属于生的苦楚总有尽头。
但这是个没人揭穿的弥天大谎，叶沉知道。
真相被埋在无人可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