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嫌弃这个古堡太大了,鞋跟与地面碰撞发出急促的“哒哒”声,雒微胸膛里仿佛有个快要被点燃的火药桶。

    米莉竟然根本没去洗衣房,她肯定会去塔楼的房间找埃德尔。

    走上楼梯,远远地就看见米莉站在房间门口,她正尝试打开房门。

    但门被锁上了。

    雒微此刻非常庆幸自己早上遇到管家后,把存放医疗书籍和器械的那个房间的挂锁顺手拿走了。

    刚才来送饭的时候,又把那锁给埃德尔的房间挂上了。

    原本想着以防万一,结果还真的起了作用。

    这才给了自己赶来的时间。

    米莉看到雒微有一刻的心虚,随即她就大声喊起劳伦·埃德尔的名字:“先生!先生您在里面吗?

    您是不是被这个恶毒的女人关起来了?请回答我先生,我来放您出去!”

    恶毒的女人·雒微摆出一副被人欺凌的委屈模样,转头对着刚刚跟上来的管家开始啜泣,“杰拉德管家,先生的这件事您是知道的。

    这是劳伦今早的提议,他怕其他不清楚情况的人误闯进来才让我把门锁上的,我也很不情愿,但是我不想违背我丈夫的想法。

    而且这锁的钥匙我也是时时刻刻带在身上的,生怕丢了。看到这把钥匙,就仿佛劳伦一直我身边。”

    雒微身体开始微微抽搐,肩膀一耸一耸的,像老太太手里的筛糠。

    她似乎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米莉,我知道你不把我这个夫人放在眼里,

    你平时不听我吩咐的事情,总是顶撞我就算了,可现在先生了病,你不能大吵大叫来打扰他休息啊。”

    米莉不明白雒微为什么突然状告起自己来,也不想理会她,索性冲到管家面前:“先生怎么就生病了?去喊医生来啊,先生干嘛让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雒微紧咬住下唇,企图止住抽噎。

    眼看米莉叫喊声越来越大,管家轻咳两声:“米莉,先生有可能患上了黑死病,但还没有确定,你先不要吵。”

    米莉瞬间瞪大了眼睛,每个人对黑死病都是万分恐惧的,她一下子泄了气,跌坐在地上。

    但她仍不死心,伸手想要去扯管家的袖子:“不会的,先生不会得黑死病的。就算真的得了我也要去服侍先生。”

    雒微适时打断她:“杰拉德管家,这几天来,我没有一分一秒不再担心先生,我完全不愿意去想象倘若先生真的染上黑死病的后果。

    我是劳伦的妻子,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也绝对不会独活。

    所以我坚持自己来给他送饭,就是抱着和他一起死的决心。

    我甚至想过将自己和劳伦一起锁在房间里,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可我不能,”雒微直直地看向管家,大言不惭地胡扯,“我是这里的女主人,庄园需要我,劳伦需要我。

    我应该在劳伦不在时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责任,支撑起这个家。这样在劳伦恢复以后,出来看到的依然是井井有序的城堡。

    我仍然相信,劳伦会好起来的。上帝保佑劳伦,也许这就是一场普通的病症。”

    眼看雒微眼眶越来越红,管家杰拉德赶紧道:“太太说的对,米莉,你今天太过分了。

    你不听从夫人的吩咐,擅自离开工作岗位,辱骂夫人,打搅先生,还想要闯进去服侍先生。

    你作为贴身仆人如果染病了,很快就会传染和你一起同住的其他女仆,届时埃德尔家族的麻烦就大了。幸好夫人及时出现制止。

    罚你半年工资,关禁闭半个月。”

    说着就指挥仆从把米莉拉走,米莉不可置信地吼起来:“你怎么能相信这个女人!管家,快去请医生,她就是想把先生拖死在这里!她要害死先生!”

    米莉最后是被捂住嘴拖走的。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一直以来雒微都处于被动,现在她感到事态有些失控。

    杰拉德转过身对雒微说:“太太,我会亲自去给米莉送食物,不让其他人接近她。请放心,她暂时不会把先生的事情说出去的。只是先生他的身体......”

    雒微看出了管家的想法,干脆选择主动出击:“我非常想让劳伦好起来,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应该去尝试。

    虽然沃克医生这两天不能来,但我们也不能干等着。既然请其他医生过来有可能会让大家多想,那我们就把先生送出去治疗。”

    管家显然非常支持这个决定,当即表示要去准备马车。

    雒微让他先去:“我站在这里等先生睡醒,一会儿再跟先生说,让他做好充足准备再出来。”

    管家走后,雒微偷偷下楼往酒窖跑去,她必须找到那个骑士,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在那。

    刚下了塔楼,一只大手就把雒微拉进了楼梯死角,正是偷情的骑士。

    雒微松了一口气,正愁找不到他。

    骑士一脸疑惑,“楼上出什么事了亲爱的,你怎么跑那么快?”

    雒微也顾不上他与自己贴的很近,“劳伦死了,但我们现在走不了。

    你一会儿进去劳伦的房间假扮他从庄园出去,把脸遮住,我会对他们说你脸上长了疱疹。

    出去以后不要被人发现了,至少要等几天再想办法脱身回来。”

    骑士微微睁大双眼,显然难以消化这么多信息,“你杀了劳伦?太好了!可是,即使遮住脸也很容易被人发现我不是他吧。”

    雒微看看四周还没有人来,继续说:“你放心,没多少人知道。管家以为劳伦染上了黑死病,不会让人靠近你的。”

    见骑士还在犹豫,雒微威逼利诱:“我已经把劳伦杀了,但是他们现在要见到劳伦。你不去,等他们进了房间发现尸体彻查起来,我们的关系一定会被发现的。

    我已经完成了我要做的事,现在离我们的理想生活就差一步了,你难道要临阵退缩吗?”

    “好吧,我只要假扮成先生,然后暂时离开就好了吧。”骑士终于下定决心。

    “不,”雒微装作很苦恼的样子,“我们还要先把尸体运出去。”

    与骑士商量好,雒微去找管家。

    “夫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先生随时都可以出来。”管家做事很迅速。

    雒微点点头,说道:“杰拉德,还有一件事。

    先生从塔楼出来,一路上难免会遇到下人们,不能让他们看见先生长满疱疹的脸,而且也不能确定劳伦的病是否具有传染性。”

    管家有些为难,“可是先生的事还在保密,不能毫无理由就让大家避开先生啊。”

    “这个好办,到时候您听我的。”雒微如愿听到想要的回答。

    很快,埃德尔太太贵重的珠宝首饰失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埃德尔庄园。

    事情性质严重,管家通知让所有仆人放下手中的工作,全部集中到一层大厅。

    雒微没想到看起来空旷没有什么活人气息的城堡竟然还有这么多工作的下人。

    仆人聚在一起,大厅甚至有些拥挤,处处充斥着女仆们的议论声。

    管家清点人数,挨个排查珠宝首饰的下落。

    “人都在这里了吗?”雒微问。

    “还有少部分骑士在城堡后面的领地执勤,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米莉在禁闭室,其他人都齐了。”管家答道。

    雒微颔首,“庄园的安全问题不能松懈,不用管骑士们,只要城堡内部的仆人都集中在这里不乱走就可以了。”

    过了一会,管家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压低声音问,“先生怎么还没下来。”

    雒微摇摇头:“劳伦不舒服,肯定走的慢,这会儿应该已经到楼下了。再等等。”

    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骑士换好衣服,从塔楼把劳伦?埃德尔的尸体运到地下酒窖,再从花园上来后绕回门口的路程。

    又过了一会儿,雒微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正巧看到一个穿着绅士,带着兜帽的身影走出城堡。

    骑士的身形和劳伦·埃德尔很像,看着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坐上马车,雒微悬着的心才放下。

    天气炎热,床底下放了两天的尸体味道必然不会很好,也不知道骑士怎么运下楼的。

    马车夫一直在大门口等待,看见整张脸裹着浅灰色亚麻布,还带着兜帽的骑士走过来。

    他礼貌地朝来人打招呼,对方只是点点头。

    正准备再说话,突然闻到一股直冲脑门的恶臭。

    他想起刚才管家描述里自己家主人整整两天吃喝拉撒都在房间里,到嘴边的关心问候也收了回去。

    有些事情还是不问的好。

    直到马车驶离这里,管家才遣散了众人。

    珠宝首饰终究没有找到,雒微摆摆手,表示下不为例,这次就不追究了。

    一切忙完,雒微终于清闲下来。

    但她心里清楚这事瞒不了多久,必须赶在下次意外发生之前进行下一步计划。

    庄园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冷清。刚刚还汇集在大厅的仆人和侍从如蚂蚁一样进入了各自的洞穴工作,很快消失在视野内。

    雒微在花园晒着已经没那么强烈的太阳,一边品味下午茶一边思考。

    杰拉德管家的权利相当大,得到他的信任与帮助是很有必要的。

    今天的事就是很好的验证。

    雒微决定在管家面前刷刷好感。

    之后的两天,雒微在城堡里搞起了“去旧迎新”的大扫除,还咨询了管家一些做祷告需要准备的东西,说要和大家一起为劳伦祈祷,亲力亲为准备的东西才显得心诚。

    其实也就是在管家面前装装样子,大多数时间还是干瞪着眼,监督仆人们打扫庄园的小教堂,替换快要燃尽的蜡烛,确保圣坛上的圣经、十字架等物品摆放整齐。

    有时候实在累了,就召集唱诗班来彩排赞美诗给自己听,听不懂歌词就享受享受旋律。

    沃克医生的小儿子已经被送过来了,沃克医生没有亲自来,说是已经进修去了。

    尸体的事已然解决,卡尔现在完全帮不上什么忙,所以雒微懒得管这个包袱,远远打了个招呼就放任卡尔自己玩儿去了。

    虽然仆人经常传话过来说卡尔想和自己还有埃德尔先生一起玩,但是雒微一直以在忙祷告的事推脱。

    想到自己曾经还把卡尔认做成自己的儿子,雒微就有些尴尬,不太想面对他,反正下人多的是,总能把他照顾好的。

    期间雒微让管家安排了人去清理劳伦曾经死去的房间。

    前去的仆人谨记雒微的话,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声张。所以他不敢跟任何人说床底下的那一滩血迹,只一个人默默地清理了一房间的腐臭污垢。

    举止奇怪的夫人,莫名消失的女仆,突然出远门的先生,床下的血迹......

    他一边搓洗着地毯,一边琢磨着这一切,很快得出了埃德尔先生出轨女仆被太太发现,最后太太把女仆杀掉后气走了先生的结论。

    主人之间的矛盾与秘密,是下人们死亡的催化剂,他想。

    雒微轻轻依靠在柱子上,守在门口等打扫的仆人出来。

    仆人见到雒微以后面色瞬间变得铁青,竭尽全力想要掩饰住害怕,“太...太太。”

    雒微本就刻意引导,现在看他这样误会很满意,递给他一个红宝石戒指:“这是给你的酬劳,你知道什么是该说的。”

    普通仆从对贵族们的想象与恐惧,也是笼罩在自己身上无形的网。

    雒微第无数次庆幸自己还有这一点可以利用。

    做礼拜的日子很快就到。

    每次走进教堂,高大的拱顶和粗壮的石柱都能让雒微感受到一种的压迫和神圣感。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洒在地面上,形成五彩斑斓的光影,仿佛将天堂的光辉引入人间。

    人们安静有序地进入教堂,雒微坐在最前排,管家站在侧边。

    雒微穿了一件款式简单到有点像睡衣的白裙子,这是最符合教堂风格的一件了。

    她搬离塔楼时只挑了几件方便穿脱的衣服,裙撑和束腰全都没拿。

    此时这套简约的裙子倒显得她很清瘦,不施粉黛的脸又减了几分气色,完全是一套忧心丈夫的好妻子形象。

    她听着牧师诵读圣经经文,然后跟着其他人一起低头闭目,默默向上帝祈祷,感恩,忏悔,祈求外出的埃德尔先生平安健康。

    雒微并不信这些,她一直觉得事在人为,她想要什么,她自己会去取。

    看到其他人如此虔诚地祷告,雒微安慰自己,人到了,心意也就到了。

    雒微闭上眼假装自己是一个得到启发的信徒,但其实她在心里疑惑:弑夫的事已经骗过了其他人,出轨也没有被别人发现,为什么任务还没有结束。

    难道一定要等黑死病爆发才能推动任务进行下去吗,黑死病一直不来怎么办呢。

    雒微知道历史上欧洲有一场非常严重的疫病,但是庄园远在郊区,而且周围都是田地,城镇发生了什么事都很难快速传过来,消息是,病菌也是。

    雒微很快就没有这个担心了。

    就在圣餐仪式刚刚开始,牧师刚刚把象征着耶稣的身体和血的面包与葡萄酒递给雒微的时候,一个女仆急急忙忙地找到了管家跟他说了什么。

    管家听后脸色大变,严肃地叫停了仪式。

    他走到雒微身边,压低声音言简意赅:“夫人,卡尔死了。

    服侍他的仆人说症状很像是黑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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