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官媒在婚书上盖上了印章,一式三份男女方手里各一张,作为中间媒人的红姑姑收着一张。

    “好了,天色不早我们便也不多打扰,今日便恭喜江公子和江夫人啦,这婚书一会儿便会由官媒登记在府衙册子上,这喜事儿算是成了。”

    柳姑姑不晓得姝奕的家世背景,也并未多想,红姑姑是知道事情始末的,看着她这样喜笑颜开的样子,有些担忧的提醒道:“这也不急于今日,不如等月底一起登冊岂不是方便。”

    “这有什么麻烦的,这一开年才二月里,我就促成了一对儿,我可不得早早的登记上,光是看着都让人安心,去年只有我那本空着挂了白帐,今年我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每座城官媒就有五人,每人管着数个村子和县城,年底的时候也都会汇在一起瞧瞧,去年因为一对儿都没促成,可是让其他的官媒给她好一顿嘲讽。

    今年一开年就迎来了好消息,这也预示着一整年都要好事不断,别说月底了,柳姑姑连今晚都等不了。

    事情已经办完,红姑姑也不再多留,看了姝奕一眼,“你现在也算是找到了归宿,当年欠你娘的恩情我也算是换上了,这两个月我不在凤安县,二位的喜酒我怕是赶不上了。”

    现如今知县还不晓得此时,她现在溜还来得及,若是等着明日被人发现,得知这媒是她从中撮合的,少不得要被知县训斥穿小鞋,倒不如现在去别的县住一段时间,左右她在两城之中有几处产业,离开了凤安县也有更好的去处。

    “今日之事多谢红姑姑,日后红姑姑再回凤安县,姝奕定当买酒备菜,好好请您喝一杯。”

    说着她起身裣衽,屈膝一礼,态度尤为的郑重恭敬,这也让冒着风险帮她牵线的红姑姑十分受用,“成,到时候我可要好好吃一杯酒。”

    送走了两位媒人,房间里剩下小桃、姝奕和江林木,“小姐,现在您有什么打算?”

    问这话的时候,小桃怯怯的看了一眼江林木,虽然不满刚才书生的态度,可眼下他已经成了姑爷,小桃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个问题姝奕也没有想好,下意识的看向站在身边的人,江林木触及到她的目光,抿唇想了一下说道:“她今日便随我回村,接下来的事情还需要再议,先回去和阿奶说一下今日之事,再另做安排。”

    闻言姝奕从荷包里拿出三两银子,“马车你们是从什么地方租来的?”

    “是从城东边的陈记车行租来的,明日申时归还即可。”虽然不太明白姝奕为何问这个,但那小桃仍旧规矩的回道。

    “那好,这钱你们拿着,一会儿回去找辆车坐,那马车今日先借我用一用,明日……”

    说道这里她再次侧头看向身边的人,江林木晓得了她的意思,对小桃吩咐道:“明日午时带着契书到陈记车行,到时候我会过来归还马车。”

    得知姝奕要跟着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回去,小桃不安的看看她又看看江林木,嗫喏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好开口。

    “放心,江家你也是去过的,若是有什么事儿你就去江家寻我。”姝奕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背,并将那三两银子塞到她的手里。

    摸着手里的银子,小桃赶忙往外推,“小姐奴婢不要,您日后用钱的地方多得是,我们离着这边不远,顺路走回去刚好还能买些菜,不需要坐车的,您……”说着她又看看江林木,“您小心些。”

    “放心,我晓得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若是姝知县找到你,只管说不晓得。”

    送走了小桃和陈旺,姝奕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安起来,而江林木已经将自己的包袱放在了马车上,坐在车辕上挑眉看着姝奕。

    “时辰不早了,若不动作快一些,到家天都要黑了。”

    似是看出来她的不安,江林木嗤笑一声,“现在知道怕了?可惜已经晚了,上车吧,我家里人都很好相处,不会为难你。”

    事已至此,姝奕也没有了回头路,搭着江林木伸过来的手,她借力爬上了马车,车帘一放下来高大的马儿就拖着车往前走去。

    拐出巷子后,马车周围变得嘈杂起来,叫卖声不断,姝奕偷偷掀开车帘朝外扫了一眼,看明白这不是出城的路。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江林木淡然的说道:“先去书院看一眼,今日县试出成绩,看完咱们就出城。”

    看着有些陌生的路,姝奕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好奇这人的成绩如何,之前打听到他在读书,却不晓得这人书读得如何。

    这会儿正好可以看看,姝奕倚靠在马车的门口,撩起一点车帘打量着外面,又担心有官兵撞见,小心翼翼的像只胆怯的兔子,江林木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没忍住勾起一丝弧度。

    “这边人少,应该不会有官兵过来。”

    姝奕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仍旧不敢大大方方的掀开车帘,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封婚书的缘由,此刻姝奕心里并没有之前那样慌张,莫名的感觉有些安心,好似这样的日子是她已经过了久的感觉,踏实的让她舍不得打破此刻。

    书院此刻的确没有什么人,看榜的人多数都在上午已经看过,榜单下稀稀疏疏站着几个人,姝奕捏这帕子半遮着脸,好奇的下了马车,跟在江林木的身后朝着榜单走去。

    “江林木!这次县试你可是咱们书院的第一名啊,恭喜恭喜。”

    还未看到榜单,就听到一声嘹亮的声音,姝奕抬眸朝着跑过来的小胖子看了一眼,对方熟稔的和江林木打着招呼。

    “杜兄同喜同喜,今日听闻杜兄也榜上有名。”

    “嗐,我那是险险上榜,在倒数第八名,和你可不一样呢,不过咱们府试的时候倒是可以一起出发,听闻今年知府老爷可是要亲自下场监考,能见一眼知府老爷,我这次就算不过,回去我爹估计都能少打我一顿。”

    姝奕没想到书生竟然还有这样的性子,一时被他的话逗乐,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这一声引得江林木和杜仲纷纷看向她。

    知道刚才自己失礼,姝奕羞红了脸颊,“抱歉,我不是在嘲笑你,只是觉得你说话十分的风趣幽默。”

    幸而,江林木并没有不悦,甚至神色带着几分趣味似的,回头看向杜仲,“抱歉,这位是我的内子,刚才有失礼的地方还请杜兄莫要见怪。”

    杜仲闻言眼睛都瞪大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林木,“你,你你你……啥时候有媳妇啦?!上个月不是还说没有的吗?!我还想着把我妹妹介绍给你呢!”

    姝奕挑眉看向一旁的江林木,明明才刚认识,明明半个时辰前才签下的婚书,但此刻听到他之前的打算,姝奕心里竟然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儿,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她一时形容不出来,但就是让她有些不喜。

    似乎江林木也有些不自在,听到杜仲的话后,他心虚的摩挲着下巴,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姝奕,见她脸色没有什么不对劲儿,转过头去干咳了一声。

    “就是今日才立了婚书,喜宴过些日子办,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去喝两杯。”

    虽然有些遗憾没将亲妹妹介绍给江林木,但得知好友今日立了婚书,马上就要成亲摆酒,杜仲仍旧打心底里替他开心。

    “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去沾沾喜气讨杯喜酒喝!”

    看完了榜单,时辰已然不早,江林木也不想再耽搁时间,便赶着马车朝着城门走去,姝奕有些担忧的说道:“城门处一定会严查的,到时候……咱们要怎么出城?”

    马车还在继续往前,江林木坐在车辕上,一双眉头也不由得皱紧,这的确是个问题,今日出城怕是难办。

    他沉默了须臾,扭头看向坐在车厢里的人,“你一会儿将包袱里的衣物塞到腹部的衣服中,用包袱皮包住发髻。

    姝奕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反应了一会儿晓得他这是什么意思,一张白皙的小脸涨的通红,但这好像的确是个办法。

    她忍着羞臊,按照江林木说的,将衣物卷成球,顺着裙摆塞到了肚子的位置,江林木的包袱是蓝碎花的棉布,叠成三角包住头,像极了村里妇人常戴的头巾。

    收拾好,姝奕掀开了车帘,坐在车辕上的人回头往里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什么疏漏,便红着耳朵转回头去叮嘱道:“马上要到城门处了,你且莫要往外看,其余的只管交给我。”

    姝奕按照他说的,将脸扭向车内,阖上眸子假寐,傍晚的光线昏暗,车厢里更是让人看不清晰。

    马车随着人流排队出城,果然如姝奕所言,今日出城盘查的格外严,江林木靠在车厢门边,掏出自己的户帖和考试所用的路引预备着。

    城门处的人群格外的多,大家都着急着出城回家,隐隐的江林木感觉似乎有人在盯着他们。

    本来温润如玉的脸上,顿时起了一层寒霜一般,整个人显得冰冷且不近人情,眉峰锋利的上挑着,带着生人勿进的气场,让本来准备插队到他前面的人,对上他那带着几分阴鸷寒冷的眸子,顿时后背一紧,尴尬的冲他笑笑退回到刚才的位置上。

    江林木却并非介意那个插队的人,而是介意一双在暗处盯着他们的眸子,顺着那感觉望过去,便在城门不远的一间茶棚处,看到了满脸担忧的小桃和陈旺。

    脸上的冰冷柔然化开,让不远处的小桃一时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她冲着江林木微微颔首以示。

    坐在车辕上的男人也点了点下巴,心中对他们夫妻二人的义气,不由得感叹一声,逐渐的开始对车里的人生出几分好奇。

    能让人这样忠于她,姝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思绪乱飞着,马车也到了官兵的面前,“干什么的?要去哪里?车里又是什么人?”

    江林木看了对方一眼,脸色未变分毫,反倒是躲在马车里的人,这会儿吓得藏在裙摆下的手,暗暗抓紧了衣袖。

    “本镇人,入城参加县试的,顺便带着妻子找郎中问诊。”

    说完,也不等官兵上前查看,他抬手挑起车门帘,声音下意识的压低,“我妻有孕在身格外贪睡,望请各位官爷莫要惊醒她。”

    对方看到江林木的路引,的确是赶考的书生,又往昏暗的车厢里望了一眼,见车中女子腹部高耸,显然不是他们要寻的人,有些不耐烦将东西扔给江林木,烦躁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江林木不仅不忙的揣好了户帖和路引,慢悠悠赶着马车朝着城外兰村走去,城门处小桃望着马车顺利的离开,松了一口气,人也陡然放松下来。

    恍惚间发现她不知何时冒了一身冷汗,腿也是软的,身子一歪靠在了陈旺的怀中。

    “太好了,小姐这一出城算是躲过一劫。”

    马车直到走远,远到姝奕爬起来探头看去的时候,已然看不到县城的门,周围的天色暗了下来,她也将肚子上的衣服全部掏出来,板板正正的又给叠好。

    “我这样冒昧的去你家,你家里会不会对我有意见?”后知后觉的姝奕开始怕了。

    先前只顾着掏出她爹的捉拿,旁的事儿她也顾不得,现如今一劫算是躲过,可她要面对的却是全然未知的未来,今日她已经做出许多失礼的事情,心头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

    二月的天气冷就很冷,尤其是太阳落山之后,从官道上走过风一吹感觉身上冷嗖嗖的,哪里都捂不暖似的。

    姝奕坐在车厢里还能避风,可坐在车辕上的人,却是迎风而行,想着刚才包袱里的衣裳,姝奕再次打开江林木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外衣给他从背后披上。

    这样的事儿她也是头一次做,动作有些生疏的调整着衣服的角度,手也有意无意的擦过他的耳垂,江林木只觉得身子一震,呼吸都变了节奏。

    赶忙也伸手拽了拽衣服,不敢让她再在他肩头“胡作非为”,“都已经习惯,并不冷。”

    姝奕看着衣服披好,对刚才笨拙的自己感到有些尴尬,也赶忙岔开话题说道:“倒春寒最是伤人,日后还是注意些,不然容易留病根。”

    听到这话江林木身子往后一瘫,倚靠在车厢的门边上,慵懒的笑着,“你年纪小小的,怎么和我阿奶似的。”

    路上也没有别人,姝奕直接将车门帘挂起来,就这样坐在江林木的身后,望着周围村庄亮起的灯火。

    “因为我们都是在关心你。”这话说完她的脸颊热辣辣的,更是不敢看一眼身前的男人。

    坐在车辕上的人也没有回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这句话,可黑夜里他的嘴角不自知的翘了起来,心头生出几分陌生的情愫,一时让他也说不清是好奇还是有趣。

    今日或许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出格之事,但此刻他的却并不觉得后悔,因为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姝奕到处连看了一圈,她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条火龙似的地方,“那是在干什么?”

    江林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猛地坐直了腰身,慵懒一扫而空,神儿也不由得变得凝重起来,“不好,家里好像出事了。”

    话音一落下,他赶着马车加速冲着不远处的地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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