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一阵带着担忧和心疼的敲门声响起。

    屋里的人却没有丝毫的动静,江王氏眼睛微红的盯着木门,“大郎,娘给你煮了面,阿奶还给你窝了一颗荷包蛋,点了香油可香着呢,你起来吃些可好?”

    房间里仍旧没有任何的声音,若不是这两日担心他寻短见,夜里江二海睡在门外听着动静,都要以为这人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林春花本来还有些生江长生的气,觉得他不听劝非要撞南墙才死心,可现在见大孙子两日都未出门,滴水未进闷不吭声的,这会儿也有些着急。

    “大郎,快给阿奶开门,阿奶有话和你说。”

    正在房间里温书的江林木也出来了,姝奕跟在他的身边,因为江长生的事儿,这两日家里的气氛也都有些低沉。

    这会儿听到林春花隐隐带着哭腔的声音,二人也跟着担心起来。

    江大成这会儿也不敢硬气的训儿子,一个人在院子里闷头劈柴,发泄着心里的闷气和担忧。

    江二海则闷不出声的跟在亲娘身后,江林木看着他们都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屋里的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不顾及年迈的祖母。

    他胸口起伏的幅度加大,眼睛里染上薄怒,垂在身侧的一双手也已经握成了拳头。

    他一生气拉开了祖母和大伯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满心气氛的一脚踹开了江长生的房门。

    “嘭——”的一声巨响,房门险些被他一脚踹下来,姝奕吓得更是下意识的拉了一把祖母,二人靠在一起都是一脸的震惊。

    还从未见过江林木这样暴躁的样子,“二郎……”

    林春花试探着喊了一声,可江林木却是头也不回的冲了进去,“你就为了一个女人,连爹娘和阿奶都不要了吗?!都这个时辰了,阿奶因为但心你,披着衣服起来给你煮蛋,大伯母担心你,黑灯瞎火的起来给你擀面,你可有看到过她们为你付出的?!你却心心念念,为一个心里没你的人要死要活,你算什么男人?!算什么儿子?!你这个废物!”

    黑暗的房间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后,江林木气呼呼的走了出来,路过姝奕的时候伸手将人拽住,气势汹汹的将人拽回了房间里。

    关上门,姝奕看着他气急的样子,呼吸都有些粗重,赶忙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大哥心里难受,你何苦这会儿骂他,这次事儿他自己也算是看清楚了,即便是你不骂他,过两日说不定就好了。”

    “他能过两日,阿奶哪里经得住,你没瞧见今日阿奶都没怎么吃东西,大伯母更是眼睛红肿着,显然做饭的时候在灶房里哭过。”

    这儿姝奕又怎么会没看到,江林木说的都对,她刚才也不过是被他的举动吓到了。

    “时辰不早了,你先洗漱吧,我去瞧瞧祖母那边的情况。”

    姝奕悄悄的来到江长生的门前,隐隐听到里面传来男子的哭声,还有江王氏哽咽的声音。

    房间里点着昏黄的小油灯,林春花披着衣服坐在炕头上,静静地看着江长生一边抽泣,一边吃下了碗里的面和蛋。

    见这边没有什么事儿,她轻着脚步回到了房间里,江林木刚洗完脚准备上炕。

    “大哥瞧着是好多了,正在一边哭着一边吃面,今日哭出来明日说不准就好了,这会儿大伯母和祖母都在那边安慰他,我就悄悄回来啦。”

    她说着,弯下腰准备端起江林木的洗脚水去倒了,手刚碰到盆边,手腕就被人握住,“我去倒,顺便过去看一眼。”

    说完他踢踏着鞋子下了炕,没一会儿端着一盆热水回来,“你也赶紧洗洗吧,我瞧着祖母和大哥那边都已经熄了灯,想来是没什么事儿都歇下了。”

    看着他放下水盆,姝奕心里微讶,哪里有夫君给媳妇端洗脚水的,就算是她那个嚣张跋扈的继母,也都是每天晚上给她爹端洗脚水。

    “夫君……”她小声的叫了一声,这一声嗓子柔柔的软软的,愣是让江林木耳朵都忍不住红了起来,一双剑眉也不似往日那般锋利,温润的目光里透着几分紧张之色。

    “时辰不早了,快些收拾吧。”说完他也没有要上炕的意思,坐在书桌边继续看起了书。

    姝奕心里暖暖的,脸颊也不由得泛起了红,她脱了鞋袜将脚没进水中,这今日也都是她先洗,随后江林木自己打水洗,今日感觉他好像有些不一样。

    但哪里不一样姝奕又说不出来,泡了没一会儿,水便冷了,她赶忙擦干脚准备去倒水,却又被人按住了肩头。

    对方也不容她反应过来,端起她的洗脚水就去院子里倒掉。

    等着人回房的时候,姝奕已经给他们各自铺好了被褥,说来也是让她叹息,成亲这么几日了,家里的事儿不断,江林木好像也没有那样的心思。

    姝奕作为一个女儿家更不好意思提,就这样两人夜里仍旧是各睡各的互不……好吧,他们也不过是相拥而眠,只是终究并未做到最后一步。

    她今晚却隐隐的有些紧张,不知晓的是不是她会错了意,总觉得今晚的江林木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脸颊红红的,嘴角勾出一个期待且紧张的浅笑。

    江林木回到房间里,看着炕上已经铺好被褥,他便熄灯翻身上钻进被窝里,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黑暗中,姝奕只觉得今日的空气有些焦灼粘稠,让她心跳略快呼吸都有些不畅,二人挨在一起的手臂,传来彼此滚烫炙热的温度,像是在诉说着浓烈的情话。

    耳边是窸窸窣窣的响动,她感觉到他好像突然和她隔开了距离,原本挨在一起的手臂,陡然分开。

    姝奕有些好奇,却又不敢侧头看过去,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若是这个时候她动一动,将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转过头看看的时候,突然身上一沉,江林木身上那股淡淡的墨香袭来,像是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下。

    她满心的问题,可嗓子却干涩的厉害,愣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来,男人书墨的淡香吹打在她的面颊上。

    姝奕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却又不敢动,接着唇上一阵湿润柔软的触碰,引得她紧张的哼唧一声,这一声像是星空满布的天上响起一道惊雷。

    瞬间乌云密布遮掩住了漫天的星斗,东南风呼呼作响的吹打着院子里的门,须臾豆大的雨滴落下,噼噼啪啪扰人清梦。

    姝奕起初感到有些冷,想要揪住被子遮掩住,可手还没碰到被子,一座如火炉般的山压了上来,不仅温暖了她的身子,更让她炙热难耐,一双纤细的手臂下意识的拥住了那座山。

    一夜的云雨骤停,就连空气里都是湿漉漉的气息,草木被甘露滋润之后,也都散发出勃勃生机。

    朝阳出来的那一刻,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开,阳光穿透窗户纸,洒在了姝奕熟睡中红润的脸颊上。

    江家人都坐在桌边准备吃早饭,林春花突然发现身边少了个人,“你媳妇呢?”

    她端着碗看向坐在身边的江林木,眼神里带着几分关切和好奇。

    想起昨晚黑暗中他做的事儿,江林木脸色瞬时像被火烤红了似的,眉眼里的冰霜笑容,嘴角带着几分心虚的弧度。

    “咳,昨晚陪我温书到深夜,这会儿还没起呢。”

    林春花和江王氏对视一眼,她们都是过来人,这点子事儿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接着二人眼神里生出几分揶揄的笑意。

    林春花更是开心的不行,“好好好,她是个懂事的,你以后也得多细心照顾着些,虽然看书重要,但是也得注意着身子,该歇歇的时候就歇着,可别累坏了。”

    这话一落,江林木的脸色更是红的没眼看,他怎么会听不出来祖母的言外之意。

    “嗯,孙儿晓得的,现在考试在即,我会将心思都放在温书上。”

    “好,你心里有数就行。”说完她指着一旁盛着粥的碗,“你拨些菜出来,灶洞里还有火,你将菜和粥温在锅里,等人一会儿睡醒了再端给她吃。”

    临近中午,姝奕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明亮的阳光照进来,她甚至还有些恍惚,坐在一旁温书的人,时不时朝着炕上看一眼,恰巧看到她醒来。

    江林木噙着笑站起身来到她的身边,一副君子如玉眉眼舒朗的样子,“醒了?阿奶让我将你的饭菜温在锅里,这会儿肚子饿不饿?”

    听到他温润如玉的声音,姝奕忍不住的红了脸,这人昨晚就是用这把好嗓子,一遍遍在她耳边诓骗她,每次都说很快就好了,可总是迟迟不结束,害得她险些昏睡过去。

    “你怎么不早些叫我。”话音一落下,姝奕眼睛瞪大了,圆溜溜的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她这嗓子怎么像是被放在沙地里摩擦过似的,沙哑的不成样子。

    江林木听到这声音也皱了一下眉,抿紧的薄唇带着几分歉意,赶忙转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喝点水润润喉。”

    反应过来自己的嗓子为何这样沙哑,姝奕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江林木,昨夜有些慌乱和紧张,她甚至都不晓得自己当时的叫喊声,有没有让隔壁的祖母的听到。

    想到他们做那事儿的动静被家里人听到,姝奕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脸更是红的不像样子。

    见她羞的脸色通红,江林木眼里的担心散了几分,眼角眉梢都是愉悦餍足的笑意。

    “收拾下出来吃饭吧,我去灶房给你端粥。”

    “等等……”姝奕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欲言又止的看着江林木,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表达,犹豫了半晌她还是没有脸出去见其他人。

    “我,我不饿,我不出去吃……”

    “咕噜噜——”和她话音同时响起的,还有肚子的抗议。

    房间里一时落针可闻,安静的让姝奕尴尬到脚趾卷缩,整个人都像只熟透的虾子似的。

    “噗嗤——”江林木挑眉盯着她,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一时没有忍住,但也明白了她的小心思。

    “那你起来收拾洗漱,在屋里等着我。”说完,他也不再看姝奕,给她充足独处的时间调整自己的心情。

    堂屋里林春花和江王氏正坐在一起做针线,江大成和江二海一早就去下地了,江林木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堂屋里的二人并未多想。

    可没一会儿瞧着他端着饭菜朝着屋里走,江王氏忍不住笑出了声,“到底是刚做媳妇,这还没缓过劲儿来正羞着呢。”

    林春花也笑吟吟的说道:“当初你刚进门的时候,不也这样的,早上羞的不敢见人,天不亮就把早饭做好,可到了吃饭的时候,横竖不见你的人影,也是大成端着饭给你送屋里去的。”

    说起曾经的往事,江王氏只觉得那些日子近在眼前,没感觉怎么着呢,她儿子都到了要成亲的年纪。

    “哎,时间过的可真快呢。”

    林春花也感慨了一句,“是啊,当初老二媳妇和姝奕她娘定娃娃亲的时候,好像也不过是昨日的事情,后来他娘走了,我还寻思着这婚事黄了,毕竟当初便晓得姝奕父亲是个读书人。”

    江王氏看了一眼婆母,笑道:“我还以为娘您一直惦记着呢,不然怎么会那般坚定的送二郎去读书,不就是担心未来二郎的岳家瞧不上咱们是泥腿子。”

    虽然这话她是玩笑着说的,可林春花还是品出些别的味道,一个锐利的眼神扫过来,“哼,这话让你说的好像我只送二郎一个去读书似的,你家大郎当初比二郎早去学堂两年,可是后来呢?!整日里不是逃学旷课,就是淘气打人,最后可是他自己拗着不去读书的。”

    论起来这个,江王氏也心虚的低下头,要说这事儿的确怨不得婆母,当初为了供两个孩子读书,她小叔子每日都在码头上扛货挣钱,婆母也在镇上帮着人缝补浆洗。

    可惜她家大郎是个不争气的,读了两年的书,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些许认得几个简单的字,其余的啥也不会。

    反倒是二郎读了几年的书,便考中了童生,现如今都要考秀才了,想到这里江王氏心里又满是希望。

    “还好二郎争气。”

    姝奕躲在房里吃了粥和菜,这时间也已经临近中午,大家吃午饭的时候她便也没有出来,仍旧躲在房间里给江林木纳着鞋底。

    又过了几日,田地也都已经翻好,这两日江大成和江二海商量着准备开始春播,江长生那日哭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人好像也缓了过来,吃饭也正常,甚是干活都比之前积极很多。

    江家人任谁也不再提一句李盈盈的事儿,这才江家像是个禁忌一般,大家默契的回避任何和李家的事儿。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姝奕这日照旧来到张家帮着下针,几日的功夫张家大叔已经嘴不歪眼不斜了,只是说话稍微快些还是会口齿不清流口水。

    但这对于张家来说已经十分满意,而姝奕之前给他们的药方,这段时间也在用,只是每次用药都要麻烦姝奕帮着把关。

    这边她正在给张家大叔下针,一旁的张婶端着茶水站在一旁,看姝奕停下下针的动作,赶忙将茶水递过去。

    “说来咱们村里今年也是好事儿连连的,你这和江二郎刚成亲,我听说过两日李家的好像也有喜事。”

    姝奕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接过张婶子递给她的茶喝了一口,扎在张大叔身上的针,须得一炷香才可以拔下来,这功夫姝奕也可以歇一会儿。

    闻言她下意识的问道:“哪个李家?”

    她嫁到村里前后加起来快一个月了,对于村里的人多少也都认识不少,虽然平时不怎么出门,可谁让她会些医术,村里人晓得她和镇上的郎中不一样,也都拿着自家鸡蛋或者值钱的东西,试探着上门求医。

    逐渐她对村里的人了解也越来越多,这会儿冷不丁听到张婶提到李家人,她心里还有些陌生之感。

    至少村里姓的人家不多,且这段时间也没有行李的人过来找她诊脉,姝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听到张婶说道:“嗐,你可能不晓得,这家人曾经和你那个堂哥议过亲,后来说是爹娘给她找了个有钱的猎户人家,半个月前听闻她又回来了,好像是死了男人。”

    说着目光里带着几分八卦的味道,毕竟村里可没少传江长生和猎户寡妇之事,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只是江家人从不承认过,因为江家人团结,村里人也不敢凑过去找骂。

    即便是传闲话,大家也都尽量不让这些风言风语传到江家人耳朵里。

    除了不懂事儿的奶娃娃,村里就没有一个不晓的林春花的战力,这人可以说在村里吵架就没有输过,只是林春花一直待人和善,人不惹她,她也从来不会说别人的坏话。

    就像这会儿张婶即便是提到了李家,也提到了当年江长生议亲之事,却不敢提后来村里传言,李盈盈死了男人和江长生勾搭在一起的事儿。

    姝奕听到是李盈盈,神色里带着几分嫌恶,可仍旧忍着恶心询问道:“她这死了男人算是什么喜事。”

    “这不算是什么喜事,可我听说她爹娘又要将她再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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