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一脸八卦的说道:“她家将她说给了城南村的一个老鳏夫,好像在官驿里帮着送信儿的,虽只是个小吏,可也算是个官儿不是,每个月都有月钱可以领,家里有地也不指着地过日子,说起来除了年纪大了些,这么瞧着的确不错。”

    姝奕看了一眼张大叔身上的银针,试探着捻动一下,也精准的抓住了张婶话里的讥讽,“年纪大一些?”

    “可不嘛,听闻比李盈盈她爹好像小了两岁,也不晓得真假,有人传闻这人前面娶了三个妻子,可和他成亲后就没有一个活过三年的,更是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若真是如此,这李家可算是将孩子推进了火坑。”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姝奕一边按照顺序拆下张大叔身上的针,一边慢悠悠的说道:“人这辈子的命运都在自己手里握着,要怎么选还得是看她自己,既然她选择听从父母的安排,日后是顺时逆也都得自己扛着。”

    和姝奕相处以来,她总是给人一种温柔和善的感觉,张婶这还是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这样冰冷无情的样子。

    对上她没有什么情绪的脸庞,张婶尴尬的笑了笑,“是啊是啊,你说的也对,这也不能全怪她爹娘,她若是真不想嫁,一哭二闹三上吊总是还有法子的。”

    收起来针灸的小包,姝奕又给张大叔号了号脉,“恢复的不错,明日不需要扎针了,后日我再过来号脉看看,但是药还是要继续吃,这情形再喝几日,大叔就能和以前一样。”

    听到这话张家人都是喜笑颜开的,张大叔也能下床走动,虽不能快走,可在家里走几步外人也瞧不出来他哪里不对劲儿。

    “快把今早摘的果子拿来,让二郎媳妇带回去,给你公爹和祖母都尝尝鲜。”

    张家地头有两棵杏树,因位置向阳又在山窝里,比起别人家的杏子,张家的每年都会提前成熟很多,这会儿杏子刚刚成熟一些,张大叔就让儿子摘了些黄透的下来。

    就是预备今日姝奕过来让她带回去的。

    拎着沉甸甸的杏子回到江家,林春花和江王氏都开心的笑弯了眼,“自从侄媳妇进门后,我算是跟着享福了,这每日都能吃上蛋,偶尔还有这样的鲜果子吃。”

    这话听着有些歧义,姝奕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林春花,生怕她这大伯母一时说话不过心,别再让祖母多想。

    “哼,别说是你跟着享福了,我老婆子也是跟着享福呢,你进门这些年里,咱们家那日能天天一人一颗蛋的吃,养那几只鸡下了蛋,除了给二郎偶尔煮一个补补,剩下的咱们都得想法子拿去卖钱。”

    说这话,二人开始回忆起往昔的日子,姝奕松了一口气,挑了几个颜色橙黄果肉发软的杏子,去灶房里清洗。

    她再一次感恩苍天将她和江家结了缘,林春花的大度和爽朗让姝奕感到放松愉悦,这或许也是大伯母可以肆无忌惮说话的原因吧。

    刚才大伯母那话若是换做别的婆母,怕是要生别的心思,江王氏再怎么说她只是个儿媳,难不成姝奕没嫁过来的时候,婆母亏待她不成,什么叫“侄媳妇过门后她跟着享福了”?

    这样的事儿不少见,儿媳一句无心之语,都会惹的婆媳一场争斗,但今日看来祖母是个心胸开阔之人,并不会以狭窄心思忖度旁人。

    她端着喜好的杏子回到堂屋,放在了祖母和大伯母的面前,“尝尝看如何?”

    林春花拿起一颗咬了一口,冲着一旁的大儿媳抬抬下巴,“你也快吃,还挺甜的。”

    江王氏拿了一颗吃了起来,“唔,的确不错啊,张家那两棵树也得有些年头了吧,我记得我嫁过来的时候树就不小了。”

    “可不是,比大成的年纪还大呢。”说着她又抓出来六颗杏子,盆子里还有五六个,“姝奕你将这些端屋里和二郎一起吃。”

    看看碗里的杏子,姝奕点点头端着碗回到屋里,江林木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温书,离着府试还没几天他不敢耽搁。

    姝奕将杏子放在他手边,“吃些杏子歇一歇再读。”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色,江林木眉宇舒展的往后倚靠,放下手里的书本,捏起一颗杏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有什么事儿?”

    姝奕看看他的脸色,全家都晓得江林木是最厌恶李盈盈的,但这事儿姝奕又担心让江长生知道后再生事端,最好还是让家里做足准备再说。

    “今日我听张婶说,李盈盈又要出嫁了。”

    正在吃杏子的人闻言动作一顿,垂着眸子脸色冷淡的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眼神里闪过一阵阴冷,“什么时候?”

    “这我没问,不过应该是快了,好像是嫁到了城南村那边,还是个在官驿送信的小吏,年纪只比她爹小了几岁。”

    对于李盈盈后半生的归处江林木并不在意,但这个消息的确让他紧张起来。

    也让他想起来另一件事,“我马上要参加府试,这两天准备启程出发,须得在那边找到住得地方,考完之后还要等着发榜,前后至少十日,比起住店还是找个小院子短租几日更为划算。”

    姝奕一时不懂他们说着李盈盈的事儿,怎么突然就将话头转到了租房子考试的事儿上?

    看着她满脸茫然的样子,江林木笑着捏起颗杏子送到她的唇边,“我想着不如早些启程,让大哥赶车送我过去。”

    杏子酸甜的味道在嘴里炸开,也让姝奕混动的大脑逐渐清明起来,她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着江林木。

    “你是想让大哥躲出去?”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虽然这些日子江长生情绪好了许多,平时跟着父亲一起下地干活儿,回来也都正常吃饭睡觉,可见过当初他在李盈盈身边的样子,便晓得他这心里仍旧没有放下。

    这人不仅不笑了,甚至都不爱说话,一天天变得越发阴沉不少。

    “是个不错的主意,让大哥出门走走也好换个心情。”说完姝奕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憋闷,尤其是想到江林木这两日就要出门。

    她突然心里生出几分不安和不舍,嘴里的杏子不再甜,酸涩的让她有些难以下咽,明明是同一个杏子,怎么会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味道?

    她兴致缺缺的不怎么想吃手里的杏子,可想到江家从不许浪费食物的家风,姝奕忍着嘴里的酸涩又咬了一口杏子。

    一旁的江林木看在了眼里,挑了一下锋利的眉峰,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杏子,似笑非笑看着她接着她咬开的地方接着吃。

    看着他啃着她咬过的杏子,对上他那一双欲语还休的眸子,姝奕竟然有些脸红,抬手推了他一下,“呸,不要脸。”

    说完,羞答答的跑出去了,身后响起了江林木愉悦晴朗的笑声。

    晚饭的时候,江林木将自己的打算和家里人说了一下,原本林春花想让江二海赶车送他去赶考,但江林木却执意让江长生送他。

    “让大哥送我就行,这路看着不远,但是舟车劳顿的十分消耗人。”

    他如此执意的劝说,林春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点头吩咐着一旁的大孙子,“那后日你赶车送二郎两口子去府城吧。”

    原本焉哒哒正在吃饭的姝奕,闻言猛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林春花,生怕刚才是自己听错了。

    接着林春花便对她吩咐道:“这段时日也要辛苦二郎媳妇多照顾着点二郎,地窖里还有不少的萝卜和菘菜南瓜,你们收拾些带着,去了也不用出去买菜,城里的东西贵,听说有些地方喝口井水都要钱。”

    “好,祖母放心,我会照顾好夫君还有大哥。”

    吃完饭,林春花将江林木叫到了房间里单独说话,二人进门没一会儿,江林木拿着一个小布包出来,姝奕这会儿正在房间里收拾衣服。

    加上路上的时间,这一去一回大半个月的时间,这些日子天气也是一天比一天暖和,不仅要准备现在穿的,也得备好轻薄些的,万一天热了也好穿。

    看着江林木面色沉重,拿着一个小布包回来,她担忧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这是怎么了?可是祖母和你说了什么?”

    江林木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姝奕,“这是祖母给的,赶考用的费用。”这钱对于江林木来说十分沉重,“今年若是没考上,秋天征徭役的时候,只怕家里拿不出钱保人。”

    去年去年凑了三日,也只凑够保一个人的钱,江大成舍不得低低去受罪,便留下江二海在家,一个人去服了二十一日的徭役,回来的时候人差点没了,瘦的皮包骨,眼神都有些呆滞,缓了一个月才逐渐有了精气神。

    听到这些,姝奕心头有些不适滋味,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儿,这些日子和江家人相处下来,长辈们也是真拿她当亲闺女似的,公爹虽然人比较冷不爱说话。

    但从她成亲第三天开始,晓得她喜欢用温水洗漱,每天早上都会烧一瓮的热水放在灶房里,刚开春河水冷,大伯母每次洗衣服,都会要走她和江林木的脏衣服帮着洗。

    姝奕不好意思让长辈给他们二人洗衣服,要求跟着一起去河边洗,结果被林春花喊住两人,叮嘱天暖和之前谁也不许去河里洗衣服,都在家里烧水洗。

    当初她爹找上门闹事的时候,也是大伯颤抖着手挡在她身前,这份心意姝奕也铭记在心。

    “夫君,我这里还有十两银子,是我这些年在家自己攒着的,不若将这些都交给祖母吧。”

    当初她和林春花提过一嘴,可对方也不问她有多少钱,只叮嘱让她收好了。

    江林木眉头紧皱,本就淡色的唇抿了抿,越发显得没有什么血色,“我不是要问你要钱的意思,我只是在想这次一定要一举夺魁,这些年大伯和阿奶为我付出了太多,我不想再拖累他们。”

    几句话,姝奕明白了他心里的负担,她走上前抱住了眼前的人,“夫君不必那样担心,以你的成绩这次绝对没有问题。”

    姝奕没有说出来的是,即便是他这次考不中,秋收之后服徭役的事儿也有的应对,她手里还有银子呢。

    但这个时候她不想给江林木泄气,于是未尽之语她不再提。

    这日天不亮,江家众人也都起来做饭的做饭套车的套车,“让你爹赶着牛车送你们到镇上,到时候你们租辆骡车去城里。”

    这牛车是他们问村长家里借的,总不能给人家赶出去半个月吧,所以想了想决定还是由江二海赶车,将三人送到镇上,租到骡车之后,江二海再自己赶车回村里。

    说话的功夫江王氏已经做好了早饭,因着今日他们要出门,天不亮婆媳二人就起来了包了三碗饺子,“快些吃饭吧,这上车饺子回门面,吃了饺子一路交好运,咱们二郎定能考得好成绩。”

    院子里,江大成和江二海帮着往牛车上放东西,堂屋里林春花絮絮叨叨叮嘱着三个孩子。

    “慢些吃,小心烫着,出门在外要记得看管好财物,财不外露知道吗,还有啊,出门在外多与人为善,轻易不要和人起冲突,看完榜也记得早些回来……”

    耳边是老人关爱的话语,絮絮叨叨直到三人吃完自己碗里的饺子,姝奕不仅不烦祖母的啰嗦,甚至因为那些充满牵挂不舍的话语,心里暖乎乎的。

    “祖母放心,我会看管好东西,夫君和大哥也都是稳重人,不会轻易和人起冲突的。”

    天色逐渐开始放亮,即便不点火把也能看清前面的小路,林春花拉着姝奕的手,一直望着他们都坐上了牛车,这才不舍的抬起手挥了挥,“快赶路吧,早去早回,阿奶在家做好饭等你们回来。”

    明明用不了一个月就会回来,可这样的情景却让姝奕红了眼圈,“祖母我们走了,你和大伯母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夫君考完我们就回来。”

    “好,路上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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