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宋娘子和姝奕还有江林木叮嘱了两句,将铺子的钥匙,和一份租赁三年的契书,一并交给了姝奕和江林木。

    晓得她要去京城,这场官司不管是打不打得赢,这路上都需要盘缠,于是姝奕拿出五两银子塞给了她,也算是未来三年的租金,也算是一份心意。

    经过一夜的倒斗,城里的景象不说是满地狼藉,但也十分的惨烈,也因为昨日的事儿,书院张贴告示,今日不上课。

    姝奕和江林木对视一眼,朝着知府的宅子走去,这才倒是没有走后门,而是来到了前门,这会儿知府的府中也十分杂乱,江林木连忙上前拽住一个小厮询问。

    “知府大人可在府中?”

    那人像是有事,形色匆匆的刚好甩开江林木,可看到他清冷不近人情的样子,突然迟疑了一下,“大人现在不在,正忙着去营救小姐呢。”

    听到这话姝奕心里咯噔一下,昨日整个莽山都要让人给铲平了,这些人竟然没有找到付婉珠……

    这事儿她帮不上什么忙,拽着江林木回了家,这两日城外的百姓更是不敢进城,集市上也没有卖菜的,幸好出门的时候祖母给他们带了不少的吃食。

    回到家禄安正拽着牛车往外走,“主子夫人,我把牛车和租契送去给城外的老李头,他想着去女婿那边住些日子,正好让他将牛车带回去。”

    老百姓不晓得城里出了什么,外面有亲戚的,也都吓得开始投靠亲戚家。

    “好,开些回来,中午吃过饭咱们一起去茶水铺子里看看,我还想着去买些药,后天正式开张。”

    姝奕都已经想好了,那个茶水铺子她不想大动,仍旧是宋记茶水摊,她不过是借个地方给人诊病,正好她也可以在茶水铺子里,做些凉茶花茶之类的。

    如此她就有了两份的收入,如此也不会和城里两大医馆抢生意。

    “是,奴一会儿就回来。”

    对于江林木和姝奕而言,外面的事儿俨然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之前那些担忧和畏惧,在昨夜过后也都已经解除。

    身上没有任何的束缚,姝奕呼吸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三人吃过饭,便带着东西去了宋记的茶水铺子,日后姝奕给人诊治,再也不需要搬动椅子,甚至就连药箱也可以放在这里。

    “只是这个格局怕是要稍微调一下,这样摆放桌椅实在太乱。”

    跟在她身后的江林木点点头,“若是做凉茶花茶,最好在这里做个柜台,让客人可以看到茶水的样子,里屋门外摆设你看诊用的桌子。”

    姝奕点点头,“最好这里设一道屏风,我记得咱们小院里好像有一个的,晚些给它搬过来。”

    宋娘子是个利索人儿,平时收拾得茶水铺子十分的整洁干净,但不怎么在意铺子的格局,挺大一个屋子里更七竖八摆了五张桌子,乍一看像是个酒肆。

    他们二人商议好后,就去找一个木匠,按照他们说的样子过来量了尺寸订制一个柜台,“这东西最快做出来也得第三日,到时候我会让人亲自给你们送过来。”

    木匠也没有想到,这昨夜混乱了一宿,今日竟然就有生意找上门,本还以为这两日不会有什么买卖了。

    “成,这是定金,三日后你送来了东西,没有问题我再付给你后面的钱。”江林木拿出一张契书,一人一份都在上面按了手印。

    木匠看了一眼他,“到底是个书生,做生意就是仔细,打个柜子还得立个字据。”

    平时大家也都是直接给一半的定金,哪里还会因为这样小小的一个柜台,专门找人费纸费墨的写个字据。

    说完,他看看手里契书上的字,虽然他不怎么认得,可经常给人家刻门匾,看得多了倒也看得出字的好坏。

    江林木这笔字刚劲有力,虽然是小楷,和那些门匾上笔走龙蛇的字不一样,可他越看越俊。

    “秀才,我家里有个儿子,我想着送他读书,但这城里没有一个私塾,可是县学又得是得了童生的人才可以入学,要么只能自家请先生,要么就得送到附近村子里读书,我这一个人带个孩子也顾不上每日接送,你看……”

    他说着一脸讨好的笑着,“你看你要不要收个学生啊?我也不指望他读出个大官当当,只求他日后识文断字,出去做个生意和人签个契书不至于让人给骗了就行,这束脩好说。”

    这事儿江林木的确没有想过,他现在的课业虽然忙,可也不是一点时间都没有,“我得先看看人,若是不适合读书,便是你给我再多银子,我也不会收下他,可若是是个读书的料,到时候只管和村里交一样的束脩即可。”

    “当真?!”木匠开心的瞪大了眼睛。

    “当真,晚些你带着他到东南胡同第三家来找我。”

    “好好好,我这就回家和他说这个消息!”

    等着人走了,姝奕有些不赞同的看着江林木,“夫君,现在咱们也有了铺面,家里的银子也够用,你何须这样劳累。”

    “不过是教孩子认几个字,不会很累,教学生并不会让耽误课业,之前和你说过在书院里我也在帮人补课,到时候说不定可以一起,反倒是节省功夫和精力。”

    姝奕哪里会看不出来,他想帮忙挣钱补贴家用的意思,书院里的公子和木匠的儿子,所学的东西都一样,哪里能一起教导。

    便是坐在一起读书,江林没仍旧要分两份精力出来,“夫君,我晓得你的心意,只是不想让你太过劳累。”

    看着她眼中的心疼之色,江林木哪里还会觉得累,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不会累,不过是读读书而已,明年这个时候我就不交了,到时候我需要专心温书,就算是给我钱,也无法接这差事。”

    见他已然下定决心,姝奕也没有再劝,家里还想着翻盖房子,他们在外面每天都得花钱,的确需要多攒些出来。

    晚上天一黑,木匠就带着四岁的儿子敲开了江家宅子的门,禄安引着他们父子来到了堂屋,江林木已经在屋里摆好一个沙盘。

    他拿着打磨好的树枝,在沙盘上写了一个“罗”字,这也是木匠的姓氏。

    “看到我刚才下笔的顺序了吗?你来照着写一个。”

    小孩儿十分紧张的接过去木枝,看看沙盘中那个板板正正的字,抿着唇趴在凳子上,一笔一划照着那个字写了一遍,虽然中间有一笔的顺序错了,可其他的顺序都没有问题。

    江林木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小孩子也都紧张得磕磕绊绊的回答着,看得一旁的罗木匠紧张的不行,生怕儿子没说好,秀才不收他。

    问完之后,江林木说道:“我每日申时末散学,若是你们决定让孩子过来启蒙认字,那边酉时可以送他过来。”

    “好好好,多谢先生,罗良还不快给跪下给先生磕头!”

    小小的孩子懵懵懂懂的跪下,给江林木磕了一个,姝奕端着一杯凉茶递给他,他也十分懂事的双手捧给了江林木。

    喝了拜师的茶,江林木也算是认下了这个学生,小孩看着不爱说话,但胜在乖巧听话,看着倒是像个读书的料子。

    第二天,江林木去书院和便和需要补课的同窗说了此时,“行啊,我无所谓,只要你嫌我去打扰,我便放学和你一起回去,等着温完书我再回家。”

    中午禄安去送饭的时候,就接到了江林木的告知回来和姝奕说了一声,她那茶水铺子倒也不急着开门,这两日都在家里配伍中药,准备了好几种饮片茶饮。

    得知晚上江林木的同窗要来,她赶忙收拾了一下灶房,穿了一身衣服去买了几根棒骨,又买了些肉回来。

    晚上还要教人读书识字,姝奕就将晚饭的时间提前了,几乎江林木散学回来洗洗手就开始吃饭。

    彭雨生第一次来到同窗的家里,结果一进门同窗的媳妇就招呼他吃饭,搞得彭雨生有些拘谨羞涩。

    “本来是求学来了的,这倒好一进门倒是先蹭上饭了,嫂子你这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彭雨生比江林木也只小了两三个月,平时都是直呼名字,但见了姝奕倒是拘谨的喊了一声是嫂子,也把姝奕喊得脸色泛红。

    看得一旁的江林木冷黑着脸挑了挑眉,“哪里那么多话,让你吃就快吃,吃饱了我先和你讲下《九章算术》,明天再给你讲策论。”

    因为家里来人,姝奕也没做炒菜,直接一人一碗骨头汤,她还用萝卜和猪肉烙了馅饼,用凉拌了一个葫芦条。

    彭雨生洗洗手,跟着江林木坐下吃饭,看看眼前的饭菜,和他在家里吃的不太一样,瞧着有些粗陋,但他也晓得江林木家里的情况,并未多说,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

    “唔,嫂子这汤熬的真浓郁。”

    姝奕喝了一口感觉也就那样,并未觉得有多好吃,可自己做的饭菜别人捧场,她心里十分的开心,冲着江林木自豪的挺起了胸膛。

    看着她这副骄傲的小模样,江林木眼里皆是春风般的暖阳,弯着眉眼咬了一口肉火烧,“娘子的手艺的确不错。”

    焦脆的饼皮一口咬下去发出酥脆的响声,坐在他身边的彭雨生侧头看了一眼,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细嚼之后眼睛都瞪圆了。

    “哇,这个火烧真好吃啊,比我在广记酒楼买到的馅饼还要好吃,这里面都是什么啊,怎么一点没有萝卜的骚气,咬一口都是汁水,太好吃吧。”

    他一边吃着,一边看向旁边的江林木,“江兄,你这每天都吃这样的饭菜,难怪中午不和我们一起去吃食堂,若是我家里有人给我做这样的饭菜,我也不在书院吃。”

    听他这样说,江林木心里也隐秘的生出几分得意,“我娘子做的饭菜,自然是最好吃的。”

    姝奕坐在江林木的对面,身边挨着禄安,被人这样夸赞心里是开心充满成就感,可也有些不好意思,至少从江林木每次提到彭雨生的时候,姝奕也晓得这人家里非富即贵。

    显然不需要自己动手做饭,家中一定会有个厨娘或者厨子,“你家里没有厨娘吗?”

    她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咬了一口油滋滋的馅饼,突然觉得也被自己的手艺折服,今日这馅饼做的的确很好吃。

    彭雨生嘴里塞满了馅饼,此刻丝毫没有一点读书人斯文的样子,甚至吃相比江长生还要粗鲁许多。

    “有啊,但是做饭都很一般,我娘身子不太好,又常年诵经茹素,我爹忙于应酬也不怎么在家吃饭,所以厨娘做菜的习惯,也都是偏向我娘的口味,吃啥都像是没放盐似的,吃菜和也都是少油,一点也不好吃。”

    这下姝奕明白了,合着是家里的厨娘不按照他喜好的味道做,让这个少爷吃不惯了。

    心里的疑问得到了回到,姝奕随口客气一句,“若是你喜欢吃,中午我就给夫君多做些,你们中午可以一起吃。”

    她说着话,低头喝着自己碗里的汤,并未发现坐在她对面的人,此刻神色复杂,眼神里的光忽明忽暗,嘴角也勾起了一个耐人寻味,称不上是笑还是怒的弧度。

    看得斜对面的禄安缩了缩脖子,捧着自己的碗,唏哩呼噜吃了一个干净,抱着脏碗跑去灶房刷洗。

    吃过饭,姝奕催着他们二人去读书,正好罗木匠也带着自己的小儿子过来,姝奕收拾着堂屋的桌子,将东西交给禄安区刷洗,她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凉茶,便回屋捧着一本手札看了一起来,这都是她舅舅之前给她的。

    多是平时他行医时发现的疑难杂症,比较特殊的诊治经历,看着看着姝奕坐在了江林木平时看书的桌边,拿起笔将自己看病时遇到的脉象,还有自己处理的针法和药方写了下来。

    或许日后这些对她或者后人也有帮助,她细细的写下来一遍,如同再次经历过一般,看着之前的药方,她有斟酌着调换了几种药,如此对于此症也给出来一个更加精细的治疗方子。

    堂屋里时不时响起读书声,窗外是夏虫最后的欢呼,这样安逸的日子让姝奕内心感到宁静和踏实。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结束,姝奕看着小小的罗良觉得可爱,锅里还温着两个馅饼,是她可以给小娃娃留着的,拿出来的时候温度刚好入口。

    小孩子都爱吃肉,闻着那馅饼带着肉香,丝毫不会像他父亲那样羞涩扭捏,大大方方的接过来,“多谢师母。”说完,当大嘴咬了一口,“唔,太香了。”

    一旁的罗木匠牵着儿子一脸的尴尬,“这怎么好意思呢真是的,着我们这过来求学,怎好连拿带吃的。”看着儿子吃的嘴角都是油,罗木匠的脸色越发的涨红。

    “这有什么的,她是我夫君的学生,喊我一声师娘变也算是我的孩子,给他小孩一口吃的,罗师傅怎么还要往心里去不成?我看以后也不用饭后过来了,申时末就让孩子过来,一起在这里吃饭,吃完饭读书识字,到了时辰罗师傅只管过来接他就行,也不用在这边陪着一晚上。”

    别的罗良倒是没听明白,但师娘说以后可以在师父这里吃饭,小小的人眼睛都瞪圆了,“好,爹,我以后下午自己过来,在师父家里吃饭!”

    罗师傅这会儿耳朵都红了,他也没缺着孩子吃喝,这崽子怎么就像个馋猫似的啊,可是他最笨,嚅嗫着嘴想要说些婉拒的话。

    一旁的江林木低笑一声,含着冰霜的眸子里染上笑意,人也越发的显得温润如玉,“罗师傅必不多说什么,小孩子能吃几口饭,明日下午让他自己过来就行,晚些这个时辰你再来接他,如此还能多出半个时辰的时间,正好可以考校一下他前一日的功课。”

    秀才夫妻二人都这样说了,罗木匠只好臊眉耷眼的点点头应下,“那这孩子的束脩,我便还是按照城里县学的给吧,总不能天天在这里白吃白喝的。”

    县学和村里的束脩,也只差了六钱银子,姝奕和江林木二人推拒一番,也未能让罗木匠点头,只好应下每月多收六钱。

    看着罗木匠带着孩子离开的背影,彭雨生搓搓下巴,“我觉得这罗木匠说得对,不如我也交些饭费,日后中午嫂子也让禄安给我带一份午饭,晚饭我也在江兄这里吃,总不能天天白吃白喝的。”

    说着也不等江林木和姝奕说什么,他当即掏出五两银子,“就这么说定了,我不吃芫荽,其他的什么都可以,江兄吃什么就给我做什么就行,嫂子不必顾及我,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像是生怕姝奕和江林木会拒绝他,背着书袋一阵风消失在了黑暗里。

    禄安这会儿都已经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他们二人收拾一番也熄灯上炕,准备早些休息。

    姝奕都已经睡意朦胧了,突然身边的人一个翻身欺了上来,“娘子今日心情好像格外的不错。”

    这一举动倒是让姝奕那点子朦胧睡意消散,她不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这话从那说起……哦,你是说咱们又得了五两银子?那的确是挺开心的。”

    彭雨生一个人吃饭,那点子饭量也不算大,这一个月下来顶多也就吃二两的饭,算下来他们等于单这一项一个月就有稳定的三两银子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弯了眸子,这日子好像越来越有奔头了。

    突然唇上一疼,迅速将姝奕拉回到现实里,她蹙着眉不解的问到,“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虽然是黑暗里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可姝奕这一刻明确的感觉到,这人有些不痛快,甚至在生气愤怒的边缘徘徊着。

    她心中更是疑惑了,家里多了一笔收入,这人怎么还不开心了呢?

    “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彭雨生?”

    “啊?”姝奕这会儿更是满脑袋的浆糊,这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接着穿过窗户的月光,江林木看清了她脸上的茫然,他嗤笑一声提醒道:“你今日晚饭对他笑了四回,因为他夸你两句,你今日也比平时多吃了半个馅饼!但今晚到现在你却只对我笑了三回……”

    说道后面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细听之下甚至满是委屈,他俯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蹭了蹭。

    姝奕反应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一阵哭笑不得,伸手抱着他的脑袋,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夫君你这是不是在吃味啊?”

    她声音里的笑意根本压不住,伏在她身上的人这会儿脸色也红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可他就是不想看到姝奕满眼是光冲着别的男人笑。

    像是被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似的张嘴咬着她的耳垂吮了吮,引得身.下的人一阵战栗,呼吸也乱了起来。

    姝奕明白,今日若不依着他闹一通,这事儿怕是一时半刻都过去,还不晓得这人要和她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许久没有亲近过,她也是想的。

    第二日江林木起身准备去做早饭的时候,姝奕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唔,天都亮了……”

    江林木这会儿心里那还有什么气,只剩下餍足和愉悦,“你再睡一会儿吧。”

    “不了,今日茶棚开张,我得早点去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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