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府二小姐陆晚照最近十分窝火。
尤其是在新上任的高太守来访金堂县的这一天。
起先是因为这天街上热闹,她带着贴身侍女玉儿在街上散心,可是自己走得好好的,路边一个小厮却突然撞在了自己肩膀上。
玉儿呵斥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那小厮倒先找起麻烦来了:“哟!哪家的小姐走路这么不长眼睛?撞了小爷我还不快赔不是?不过,看你长得还不错……嘿嘿,小爷我倒可以放你一马……”
光天化日之下,这混球竟敢如此嚣张,显然跟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同伙不无关系。
晚照看他一脸无赖相,本不想理会他,但这厮实在大胆,一边说着,一只手竟敢就往晚照腰上伸来。
晚照虽是常府小姐,却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只一脚,再反手一扭,干脆利落,就将那胆大包天的东西拿下,举起手正要一拳下去揍他个鼻子开花,却听见玉儿在耳边低声道:“小姐,不好,他们好像是孙家的家仆。”
孙家家主,是成都太守丞,他有个儿子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向来无人敢招惹他。而常太禄不过是金堂县的一个县令,晚照也不过是常府最不受待见的一个小姐,哪里敢跟孙家作对?
听了这话,晚照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拳头终究还是没落下去,只往那小厮屁股上猛踹一脚,放他滚了。
他那两个同伙,本就是些狐假虎威的纸老虎,见晚照出手干脆有力,不是等闲之辈,如此不好惹,早就缩在一旁不敢动手,此时也见机一溜烟跑了。
晚照平白地被人调戏,心里本来就窝火,可刚回到府里,倒霉催的,却正好撞上了秦夫人。
见了秦夫人,晚照赶忙低头行礼,垂手侍立。
秦夫人见她打扮得比平日里漂亮,显然刚从外面回来,不禁皱起眉头,语中带着严厉的斥责:“整日地净是装点得花枝招展,给谁看?一天天地,将来成了亲,不像是能守妇道的!”
其实晚照也就是拿出了珍藏的唯二的两样首饰打扮了一下而已,不过相较于平时朴素的样子,确实显得靓眼一些罢了。
晚照无故地受这一番抢白,心里委屈,却又不能发泄,只能垂首不语。
“我不是早就交代过你,今日不许出来?”秦夫人又继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晚照早已习惯了秦夫人的斥责,自然也早就学会了把一切往肚子里咽。
“高太守在的这几日,只许呆在你屋里,没事不许出来逛!”
晚照忍气吞声,领命正要走,秦夫人却又突然叫住她:“对了,听说你刚才和孙府的人在街上起了冲突?”
是谁的嘴这样快?这事就已经传到了她的耳中。
“夫人,是孙家那些仆人想要调戏小姐,不是小姐她……”玉儿在身后欲为她辩解。
“我和小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秦夫人眉眼一睁,厉声呵斥,见玉儿不敢再说话,她才又继续正色道,“哼,就算是他调戏你在先,但想他一个下人如何有这样的胆子,敢欺辱你一个小姐?苍蝇不叮无缝蛋,若不是你整日地招摇,怎会招惹他来?”
晚照无端地又受了一番训斥,虽然这已是她十多年来习惯的生活,但是她的骨子里,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的隐忍,她的一次次忍气吞声、低眉顺眼,换来的却只是变本加厉;她的委曲求全,并没有改善她在常府的处境。若不是为了那命途不幸的父亲,她恐怕也无法忍受这么久的折辱。
而随着她的成长,人格渐渐的独立,在此时此刻,这十多年来积攒的委屈、愤怒、乃至憎恨已经到达了顶峰,就快喷薄而出。
自己难道就要这样被折辱欺压地度过一生吗?
这压抑受辱的生活简直望不见尽头。
辞了秦夫人,晚照带着玉儿走进了荒落偏僻的梨长园。她的屋子就在这园子里。
这里是偌大的常府中最偏僻清冷的地方。据说十多年前,晚照还未住进来时,这里曾经死过人,闹过鬼,人人闻之而色变。因此这里若非有事,除了晚照和她的侍女、以及亦生明珠兄妹俩,平日里不会有人来。
一进了梨长园,晚照知道自己周围没了秦夫人的眼线,终于可以不必再戴着温良顺从的面具了,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真是太过分了!”玉儿越想越气,禁不住骂道,“夫人不就是怕小姐你在高公子面前抢了大小姐的风头吗?”
此时已是春末夏初之际,蜀地天气转热,但是晚照受秦夫人的要求,要“恪守妇道”,不准穿轻薄的衣裳,因此晚照身上还裹着严实的外衫,走了这一天下来,属实是闷热得受不了。
此时周围没有旁人,晚照也就没了禁忌,索性把外衫脱下扔给玉儿拿着,身上只穿着里面的抹胸和纯白清透的中衣。
清凉的风从两旁的梨树间吹来,晚照身上顿时清爽凉快了不少,也让晚照的心情舒畅了几分。
“哼,夫人的心思谁不知道?小姐你比大小姐漂亮有才多了,要是高公子见了,肯定对大小姐一点兴趣也没有……”玉儿还在喋喋不休,却无意间触动了晚照的心事。
“别胡说,”晚照警示道,“我和明珠争高公子做什么?小心被旁人听去。”
“小姐,”玉儿委屈地噘噘嘴,“这里哪有什么旁人?小姐也太小心了。”
她话音刚落,忽然,一声轻轻的哂笑从一旁高处传来。
“谁?!”晚照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长发高束、身着青衣、腰挂长剑,正高坐在园子里唯一的一棵梧桐树上,他一脚悬在空中,背靠树干,一副悠哉从容的样子。
从晚照的角度望去,他的容貌看得不十分清楚。“什么人?”
面对晚照的提问,他答非所问地戏谑道:“想不到常府的家风如此开放豁达。”
晚照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只穿着一件内衬,顿时羞红满面,赶紧从玉儿手里抓过衣服披上。
玉儿忙为晚照遮掩着,一面还不忘替晚照高声质问起来:“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常府内院!冲撞了常府小姐!好生无礼!”
他听了,便直起身懒懒地莞尔致歉道:“原来这里是常府内院,初来乍到,只想寻一处僻静地休息,没料想冲撞了小姐,还请小姐谅解——不过,想来常小姐如此放达,应该也不会计较吧。”
“你!”原本听了他前面的话,晚照容色渐缓,但最后那句话里显然语含讥讽,在暗讽晚照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晚照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揪住他发泄一通。
但是那人说完,却略一拱手,脚下一点,使出轻功,顷刻间就消失在林叶之间了。
“可恶!”晚照气得跺脚。
真是越想越气,这一天下来处处受气!还净是窝囊气!不止是秦夫人,就连下人、一个陌生人也能这样欺辱她。
她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一想到自己将会一生生活在此,日日受秦夫人的责骂,低眉顺眼,寄人篱下,无尽的绝望就立刻裹挟住了她。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就这样了此一生!她必须设法脱离常府。她必须想出一个两全法,既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又不至于拖累父亲。而这样的方法只有……
方才玉儿的话恰巧点醒了她。
高太守今日来访,同行的还有他的儿子高公子。倘若能得到高公子的青睐,那么秦夫人又岂敢再给自己脸色?
对,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常府,摆脱秦夫人——是的,只有对不住明珠了——高公子恐怕不会再来这边远之地第二次,这是她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便是铤而走险,她也不顾了!
尤其是在新上任的高太守来访金堂县的这一天。
起先是因为这天街上热闹,她带着贴身侍女玉儿在街上散心,可是自己走得好好的,路边一个小厮却突然撞在了自己肩膀上。
玉儿呵斥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那小厮倒先找起麻烦来了:“哟!哪家的小姐走路这么不长眼睛?撞了小爷我还不快赔不是?不过,看你长得还不错……嘿嘿,小爷我倒可以放你一马……”
光天化日之下,这混球竟敢如此嚣张,显然跟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同伙不无关系。
晚照看他一脸无赖相,本不想理会他,但这厮实在大胆,一边说着,一只手竟敢就往晚照腰上伸来。
晚照虽是常府小姐,却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只一脚,再反手一扭,干脆利落,就将那胆大包天的东西拿下,举起手正要一拳下去揍他个鼻子开花,却听见玉儿在耳边低声道:“小姐,不好,他们好像是孙家的家仆。”
孙家家主,是成都太守丞,他有个儿子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向来无人敢招惹他。而常太禄不过是金堂县的一个县令,晚照也不过是常府最不受待见的一个小姐,哪里敢跟孙家作对?
听了这话,晚照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拳头终究还是没落下去,只往那小厮屁股上猛踹一脚,放他滚了。
他那两个同伙,本就是些狐假虎威的纸老虎,见晚照出手干脆有力,不是等闲之辈,如此不好惹,早就缩在一旁不敢动手,此时也见机一溜烟跑了。
晚照平白地被人调戏,心里本来就窝火,可刚回到府里,倒霉催的,却正好撞上了秦夫人。
见了秦夫人,晚照赶忙低头行礼,垂手侍立。
秦夫人见她打扮得比平日里漂亮,显然刚从外面回来,不禁皱起眉头,语中带着严厉的斥责:“整日地净是装点得花枝招展,给谁看?一天天地,将来成了亲,不像是能守妇道的!”
其实晚照也就是拿出了珍藏的唯二的两样首饰打扮了一下而已,不过相较于平时朴素的样子,确实显得靓眼一些罢了。
晚照无故地受这一番抢白,心里委屈,却又不能发泄,只能垂首不语。
“我不是早就交代过你,今日不许出来?”秦夫人又继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晚照早已习惯了秦夫人的斥责,自然也早就学会了把一切往肚子里咽。
“高太守在的这几日,只许呆在你屋里,没事不许出来逛!”
晚照忍气吞声,领命正要走,秦夫人却又突然叫住她:“对了,听说你刚才和孙府的人在街上起了冲突?”
是谁的嘴这样快?这事就已经传到了她的耳中。
“夫人,是孙家那些仆人想要调戏小姐,不是小姐她……”玉儿在身后欲为她辩解。
“我和小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秦夫人眉眼一睁,厉声呵斥,见玉儿不敢再说话,她才又继续正色道,“哼,就算是他调戏你在先,但想他一个下人如何有这样的胆子,敢欺辱你一个小姐?苍蝇不叮无缝蛋,若不是你整日地招摇,怎会招惹他来?”
晚照无端地又受了一番训斥,虽然这已是她十多年来习惯的生活,但是她的骨子里,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的隐忍,她的一次次忍气吞声、低眉顺眼,换来的却只是变本加厉;她的委曲求全,并没有改善她在常府的处境。若不是为了那命途不幸的父亲,她恐怕也无法忍受这么久的折辱。
而随着她的成长,人格渐渐的独立,在此时此刻,这十多年来积攒的委屈、愤怒、乃至憎恨已经到达了顶峰,就快喷薄而出。
自己难道就要这样被折辱欺压地度过一生吗?
这压抑受辱的生活简直望不见尽头。
辞了秦夫人,晚照带着玉儿走进了荒落偏僻的梨长园。她的屋子就在这园子里。
这里是偌大的常府中最偏僻清冷的地方。据说十多年前,晚照还未住进来时,这里曾经死过人,闹过鬼,人人闻之而色变。因此这里若非有事,除了晚照和她的侍女、以及亦生明珠兄妹俩,平日里不会有人来。
一进了梨长园,晚照知道自己周围没了秦夫人的眼线,终于可以不必再戴着温良顺从的面具了,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真是太过分了!”玉儿越想越气,禁不住骂道,“夫人不就是怕小姐你在高公子面前抢了大小姐的风头吗?”
此时已是春末夏初之际,蜀地天气转热,但是晚照受秦夫人的要求,要“恪守妇道”,不准穿轻薄的衣裳,因此晚照身上还裹着严实的外衫,走了这一天下来,属实是闷热得受不了。
此时周围没有旁人,晚照也就没了禁忌,索性把外衫脱下扔给玉儿拿着,身上只穿着里面的抹胸和纯白清透的中衣。
清凉的风从两旁的梨树间吹来,晚照身上顿时清爽凉快了不少,也让晚照的心情舒畅了几分。
“哼,夫人的心思谁不知道?小姐你比大小姐漂亮有才多了,要是高公子见了,肯定对大小姐一点兴趣也没有……”玉儿还在喋喋不休,却无意间触动了晚照的心事。
“别胡说,”晚照警示道,“我和明珠争高公子做什么?小心被旁人听去。”
“小姐,”玉儿委屈地噘噘嘴,“这里哪有什么旁人?小姐也太小心了。”
她话音刚落,忽然,一声轻轻的哂笑从一旁高处传来。
“谁?!”晚照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长发高束、身着青衣、腰挂长剑,正高坐在园子里唯一的一棵梧桐树上,他一脚悬在空中,背靠树干,一副悠哉从容的样子。
从晚照的角度望去,他的容貌看得不十分清楚。“什么人?”
面对晚照的提问,他答非所问地戏谑道:“想不到常府的家风如此开放豁达。”
晚照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只穿着一件内衬,顿时羞红满面,赶紧从玉儿手里抓过衣服披上。
玉儿忙为晚照遮掩着,一面还不忘替晚照高声质问起来:“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常府内院!冲撞了常府小姐!好生无礼!”
他听了,便直起身懒懒地莞尔致歉道:“原来这里是常府内院,初来乍到,只想寻一处僻静地休息,没料想冲撞了小姐,还请小姐谅解——不过,想来常小姐如此放达,应该也不会计较吧。”
“你!”原本听了他前面的话,晚照容色渐缓,但最后那句话里显然语含讥讽,在暗讽晚照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晚照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揪住他发泄一通。
但是那人说完,却略一拱手,脚下一点,使出轻功,顷刻间就消失在林叶之间了。
“可恶!”晚照气得跺脚。
真是越想越气,这一天下来处处受气!还净是窝囊气!不止是秦夫人,就连下人、一个陌生人也能这样欺辱她。
她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一想到自己将会一生生活在此,日日受秦夫人的责骂,低眉顺眼,寄人篱下,无尽的绝望就立刻裹挟住了她。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就这样了此一生!她必须设法脱离常府。她必须想出一个两全法,既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又不至于拖累父亲。而这样的方法只有……
方才玉儿的话恰巧点醒了她。
高太守今日来访,同行的还有他的儿子高公子。倘若能得到高公子的青睐,那么秦夫人又岂敢再给自己脸色?
对,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常府,摆脱秦夫人——是的,只有对不住明珠了——高公子恐怕不会再来这边远之地第二次,这是她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便是铤而走险,她也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