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小型的“四合院”,青瓦泥墙,朱漆门,墙体用石灰岩加固,一看就是后来翻新修缮过。因为挨着厢房东角的一处耳房还是土屋茅顶,似乎是用来堆放农耕器具的,如今外面正立着一把锄头。

    院里的四周栽种了一些建兰和甘草,地面铺着石板和鹅卵石,所以即使昨夜下过雨,也不会把鞋弄脏。

    堂屋是半掩着的,所以姜移能很清楚的透过窗户及门看清里面的摆设。一张四方实体木桌,还有一些陶制茶具,另一边摆放了一张摇摇斜榻,它对面的墙壁上则挂着一个读书老者的画像。地面皆铺制了石板和碎石。

    总体来说,这卫家的条件比一路走过来看见的村里人要好很多,甚至比村长家都要稍好些。

    毕竟卫辛是文士嘛,姜移这样想着。但她不知道的是每年卫家其实还另有一笔大的进项。

    *

    “辛哥哥、辛哥哥,这个姐姐是谁啊?是你的小媳妇儿吗?”这时邻居家的小孩儿阿池儿大着胆子跟了进来,他其实从村长家出来就一直跟着他们。

    这会儿更是直接跑进院里,对着两人道:“那你们俩晚上是不是要抱着睡觉啊?就像我爹的图册上那样,哼,羞羞羞……”

    说着,他故作害臊的对着两人羞羞脸。

    姜移微微蹙眉,却未动声色。

    “阿池儿,别胡说!”卫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她是我的妹妹,表妹,就像你和你妹妹那样!”

    孩子七八岁心性,也是“童言无忌”的半开玩笑道:“那,既然哥哥不要,就把她让给我抱着睡,等我长大了我就娶她!我不嫌弃她长得难看!”

    卫辛沉色,他突然有些不信这是阿池儿能说出来的话,虽然阿池儿是村里的孩子王,但这明显像是家里大人故意挑唆的。

    “阿池儿,是不是想让你夫子给你多布置些暑期责业啊?”他阴沉沉的说着。

    只能赶紧找了个理由把他打发出去。

    “不不,我才不要咧,求哥哥不要给我夫子说……”

    阿池儿走后,卫辛有些尴尬:“你没被吓着吧,他就是童言无忌,你别介意。”

    姜移舔了下自己如今泛白起皮的嘴唇:“没事,我就是太累了,现在想找个地方将就冲洗一下,然后休息。”

    五日没洗澡洗头,又是七月闷热的夏天,她觉得自己真的馊了。

    此刻姜移强自睁着一双泛红湿漉的眸子,看起来虚弱无助至极。

    “好,你稍等一下,我先带你去房里休息会儿。”卫辛眼里莫名划过一丝异样。

    说罢他便把姜移领到了西侧一个前几天刚收出来的空房间,里头卫辛已经铺好了张简易的竹榻,榻上甚至还放着一床新的、比较适合夏季的轻薄褥子。

    榻旁柜子上则放着一些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不过这些衣物都是男式的,看样子,应该就是眼前这位的无疑。

    卫辛跟着她的目光把屋里巡视了一圈,见她在褥子和洗漱衣物的地方把目光停下,卫辛便解释道:“仓促间,已来不及给你们置办新的衣裳和女式成衣了。好在村长夫人她给你拿了两身换洗衣裳,你先将就着穿罢,过两日我再带你去西关市集里量身定做几套新的如何?”

    “我们?”姜移忽略他那些话,有些惊讶:“你知道我要来?”

    卫辛神情淡淡:“几日前,我那素未谋面的姑父突然来信,说是安排好了表弟和表弟妹过来暂住,所以我们提前收拾好了西屋,但最后为何只有你来了,我也不知。”

    “……?”他的意思应该是越将军一早就安排好了越瑾和她从黑岚山矿场离开吧?可为什么呢?

    这不对啊。

    姜移觉得事情似乎远远超出她的意料了,至于这之中的真实原因,她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去细想。

    她在脑中过了会儿,才堪堪说道:“是越少将军安排我来的。”

    卫辛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不是个多管闲事之人,再说他与那传说中的少年杀神——表弟越瑾,其实说起来根本就素不相识!

    越瑾如何,越家如何,他其实并不关心。

    但眼前这个少女再怎么算,都是他卫家的客人,他得把人细心照顾好。她这么瘦小,万一病了死了?

    卫辛可不想父亲因此而受到他人的指摘。

    他只希望她怎么来的还怎么回去……

    所以卫辛又贴心的从堂屋给她倒了杯水来:“你先在这西屋休息会儿,我给你准备一下沐浴汤水,等我一刻钟。”

    “嗯。”姜移实在没有精力说话了,现今只愈发觉得又累又饿还困。

    说完卫辛就立即进了厨房烧了锅水,并用炉子同时热起了粥。

    很快,热水和白气腾腾、半浓不稠的黄米粥被卫辛送进了姜移的屋子,彼时姜移正坐在榻前的椅子上,右手支着下巴打着瞌睡。

    她困极了,甚至这一刻钟里,她还做了个梦,一个极其骇人的噩梦。

    她梦见越瑾满身是血的拿着刀追着自己,大骂她奸细!质问自己为何要害死他的父亲,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孩子?他要把她开肠破肚,看看孩子被她藏在哪里……

    ?!!

    “星移?星移?快醒醒。”卫辛把东西放好,见她连睡梦里都是蹙着眉头,脸色惨白,如今额头上更满是汗珠,全身衣服都被打湿了。

    他暗道不好,她怕是梦魇了。

    卫辛曾读过一本药典,知道这梦魇中的人不能叫醒,否则,轻者会生一场病,重者则会神志不清。

    于是便见卫辛搬了个凳子,坐在她的不远处,他担心她醒来一不留神会摔倒。毕竟屋里都是石板,容易受伤。

    大概又过了半刻钟。

    “不要啊——!”姜移终于从噩梦中惊醒来,她声音都有些哑了。

    卫辛伸手堪堪在离她身后几寸的地方停下,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好在姜移没什么事,卫辛迅速把手收了回去,声音轻缓:“你醒了?可是做噩梦了?”

    “……嗯。”姜移反应了会儿,紧绷这么多天的神经终于在此刻崩塌,她忽的淡漠把卫辛赶了出去:“谢谢你给我准备的东西,我要沐浴了,你先出去吧。”

    “好,记得先把粥喝了,这会儿温热正适宜。”卫辛见她双眼通红,跟个小毛兔似的,没再多说什么,只嘱咐了两句拉上门便出去了。

    姜移在他走后,突然泪流满面,异世异地,辗转逃亡,还有要“追杀”自己的越瑾……

    她真的难受极了。

    哭了一小会儿,看着桌面还冒着些许热气的黄米粥,姜移心绪渐渐平稳。

    这个叫卫辛的,还挺体贴。

    索性她垫补了几口,因为她现在虽然饿,但这些日子的逃路和舟车劳顿,她的胃早已出了点儿问题。她现在竟有些吃不下。

    检查了一下门窗是关好的,姜移才脱掉衣裳,就着两只桶里的热水和帕子,以及洗漱用品,仔细擦洗着自己。

    两刻钟后,姜移终于洗完了,她心情不觉好了许多,换好村长夫人给的衣裳,这是一件亚黄色没有刺绣的麻衣,看起来更轻薄些,适合现在这个闷热的时节穿。

    另一件则是半新的刺着玉兰花的藏青色粗布衣,她打算下雨凉快些的时候穿。再加上自己身上换下来的那套浅紫色罗裳,度过这个夏季是没问题的。

    接着她用帕子拧着绞湿发,实在是这里又没有吹风机,尽管天气炎热,但湿发捂着头干容易偏头疼。

    差不多弄好后,疲惫之感又瞬间跃上,她打算先睡一觉,然后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卫辛的声音,他并没有敲门,只是出声问道:“星移,你怎么样了?”

    其实卫辛是过来确定她的状况是否还好,毕竟他方才离开时,姜移的状态实在太差了。

    “我没事。我打算休息睡一觉,你晚点儿再来叫我吧。”姜移带着刚哭过瓮声瓮气的声音回他,虽然她已经极力掩饰了。

    卫辛暗自皱眉:“你哭了?因为何事?”

    姜移赶紧疏离应声:“没有的事,你不用把注意力都放我身上,我有事……会主动找你的。”

    她不禁又开始怀疑了,这人是不是太过于体贴和关心她了点儿?

    但卫辛之前见到的她形象不算好吧,所以肯定不是因为她的美色,那是为什么呢?

    就算是他理解的“表弟妹”,那卫辛对自己也更应该是守礼重道,与自己拉开距离才是。只做该做的便好了。

    “……好,我住在你对面的东屋,有事便叫我。”卫辛不是个爱强人所难的人,他本想提醒她不要湿着头发睡觉,但犹豫了下,还是没说出来。

    毕竟他觉得姜移的话说的对,自己今天确实有些异常了。就连向来亲近的武沛,他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该死!

    她是自己的表弟妹,他逾举了!

    卫辛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后根,他赶紧离开姜移门前这个“是非之地”,回到了自己房间,打开窗户,用竹节支起,让后院带着花草树木的清新空气流进。接着他又迅速从书架上拿了一册清心集,翻开。

    可两刻钟过去,之前阿池儿的话就像魔咒一般,回荡在他的脑中……他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

    姜移睡了两刻钟,精神终于好多了。

    如今卫家院里静悄悄的,卫父去吃酒还没回来。姜移打开门,她准备去洗衣服了,不然这大热天,换下的衣服沾着汗得臭。

    听见院里的声响,卫辛连忙往外看去,就见一个容颜绝色的女子正端着盆衣服站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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