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药店出来后身上的酸痛终于有些缓解。

    季延站在路边又有些茫然,回去?她都不知道自己回去了然后能干什么。

    睡觉还是发呆?

    夜风把烟灰吹落在她拖鞋上,她盯着塑料袋里那几盒祛疤膏看了很久,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玩意儿要是真有用,她身上那些陈年旧痕早该在无数次涂抹中消失了。

    手机震了一下。吕杨发来条语音,背景音嘈杂得像在KTV:"我刚想起来,你那边降温了吧?别他妈又穿个裤衩到处晃,上次发烧差点把老子吓出心脏病。"

    季延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打字回复:傻逼,三十度穿羽绒服?

    发完才注意到自己胳膊上全是鸡皮疙瘩。她抬头看了看路灯,飞蛾扑在光晕里像一场小型雪崩。确实起风了。

    药店门口站了几分钟,她决定在附近转转,熟悉一下这个她不知道能待多久的地方。

    在小区旁晃了两圈晃进一个24小时便利店,她拐进去买了听啤酒。

    收银员是个扎脏辫的姑娘,扫条形码时突然"啊"了一声:"你锁骨下面那个...是刀疤?"

    季延条件反射摸了下领口,那道疤像条蜈蚣,从锁骨蜿蜒到胸口。

    她没说话,扫码付款时金属手链在柜台磕出清脆的响。

    "酷诶。"姑娘却笑起来,推过来一包柠檬糖,"送你的。我也有。"她扯开衣领露出肩膀,月牙形的疤痕泛着淡粉色。

    季延捏着那包糖,糖纸在指间哗啦作响。她想起第一次见吕杨也是在便利店,那天她正把纱布往渗血的手臂上缠,吕杨直接把热可可泼在了她伤口上。"消毒,"当时那人这么说,"比酒精带劲吧?"

    现在她看着眼前陌生的笑脸,突然发现原来世界上到处都是残缺的星星。她们碎裂的方式各不相同,但都坚持发着微弱的光。

    电梯上升到的时间里,季延剥开糖纸吃了三颗柠檬糖,酸味刺激得她眼眶发热,但这次没掉眼泪。

    进门时手机又亮起来,是王大爷发来的消息:「祛疤膏要放冰箱,记得看说明书」

    她蹲在冰箱前整理药品,发现塑料袋底部还塞了张纸条。上面用歪扭的字写着:「我孙女和你差不多大,去年跳的楼。要是难受,随时来店里抽烟」

    啤酒罐在茶几上磕出凹痕。季延仰头灌了大半听,给吕杨发消息:带两瓶白的来。

    对方秒回:操,你他妈终于想开了?

    季延笑了笑,没再回复。她走到阳台上,远处天际已经泛起蟹壳青。风把她的旧T恤吹得鼓起来,像面千疮百孔的旗。

    她把啤酒罐捏扁,随手扔进垃圾桶。铝罐撞击桶底的声响在凌晨的寂静里格外刺耳。她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指节上的淤青还没消,那是上个月砸墙时留下的。

    冰箱里除了那几盒祛疤膏,就只剩半袋速冻饺子和一瓶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老干妈。

    她掰开筷子,夹了个饺子塞进嘴里,冰渣在齿间咯吱作响。难吃,但能填肚子。

    手机又震了。吕杨发来一条语音,背景音里有人在鬼哭狼嚎地唱《死了都要爱》。

    “你他妈别又装死,回消息!”

    季延叼着饺子,单手打字:活着呢。

    吕杨秒回:“活着就吱一声。”

    季延:“吱。”

    吕杨:“……操。”

    季延乐了,把剩下的饺子全倒进垃圾桶。她走到浴室,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啦啦冲在脸上,冻得她一激灵。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青黑,像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鬼。

    她盯着镜子里的人,突然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在空荡的浴室里回荡。

    脸上火辣辣的疼,但脑子却清醒了点。她抹了把脸,转身走出浴室,从抽屉里翻出剪刀,对着镜子开始剪头发。

    黑发一绺一绺地掉在地上,像被割断的过往。

    剪到一半,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王大爷:“丫头,明早来店里,给你留了豆浆油条。”

    季延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剪刀悬在半空。她突然觉得有点可笑——这些人一个个的,怎么都他妈跟救世主似的?

    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头发,又看了看镜子里参差不齐的发型,忽然笑了。

    “行啊。”她回复王大爷,“加辣。”

    然后她继续剪,直到头发短得扎手,像个刚还俗的尼姑。

    剪完,她蹲在地上,把头发拢成一堆,点火烧了。

    焦糊味弥漫开来,呛得她咳嗽。火苗舔舐着发丝,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某种无声的告别。

    烧完,她拍了拍手,站起来,一脚把灰烬踢散。

    “季延。”她对着空气说,“你他妈可真矫情。”

    然后她转身,走进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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