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季延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在膝盖的擦伤处画圈。药液渗进伤口时她咬住毛巾，额角沁出的汗珠在台灯下泛着碎光。
"嘶——"她吐出毛巾，瞥见桌上梁煜给的创可贴。塑料包装在灯光下反着光，那句"演技浮夸"的评语仿佛还在眼前跳动。她突然烦躁地把它扫进抽屉，金属文具盒被撞得哐当响。
挂钟指向十一点五十，季延扯下已经汗湿的睡衣。衣柜镜映出她满身伤痕，锁骨下方那道最长的疤像条僵死的蜈蚣。她故意选了件黑色吊带和热裤——这是她每晚的仪式，用最暴露的衣服包裹最隐秘的叛逆。
电梯下行时，季延对着金属门整理耳钉。镜面映出她没涂唇膏的苍白嘴唇，和白天那个扎马尾的乖学生判若两人。
她摸出打火机在指尖转了两圈，"叮"的一声脆响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夏夜的风裹着樟树气味扑面而来，这个点小区早没了遛弯的老太太，她可以放心地把腿伸展开，任由月光淌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皮肤。
她靠在小区花坛边的长椅上，没穿校服，没扎马尾，没贴那些遮疤的胶布——她甚至没戴那副装乖时才会戴的圆框眼镜。
她只是她自己。
夜风掠过皮肤，凉丝丝的，季延吐出一口烟，眯着眼看它消散在路灯的光晕里。这是她一天里唯一不用演戏的时刻。
然后，她听见了脚步声。
很轻，但足够清晰。
季延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手指夹着烟，缓缓转过头——
梁煜就站在三米外。
他手里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盒牛奶和一包吐司。
他没戴学生会的袖标，也没戴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他的头发有些乱，像是刚洗过，发梢还带着湿气，软软地搭在额前。
他看着她。
季延的脑子“嗡”地一声炸了。
烟从指间滑落，掉在地上，火星溅起又熄灭。她的第一反应是遮——遮手臂上的疤，遮锁骨下那道狰狞的刀痕，遮腿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淤青。
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僵在原地，喉咙发紧，连呼吸都滞住了。
梁煜的目光从她指间的烟，滑到她裸露的手臂，再到她短裤下那些未愈合的伤口，他的表情没变，但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季延的指尖开始发抖。
她设想过无数次被人撞破的场景——可能是班主任，可能是同学，甚至可能是那个总在小区门口遛狗的大爷——但她从来没想过会是梁煜。
梁煜，学生会主席，年级第一，老师眼里的完美学生，她白天还在他面前装得像个乖兔子。
而现在，他就站在这里，看着她满身的疤，看着她指间的烟，看着她褪去所有伪装后最真实的样子。
空气凝固了。
季延的喉咙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她的心脏跳得极快，耳膜鼓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梁煜却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两秒，然后弯腰，从便利店的袋子里拿出一盒牛奶，递了过来。
“热的。”他说。
季延愣愣地看着他，没动。
梁煜的手悬在半空，没收回，也没催促。
他的眼神很淡，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样，又像是根本不在意。
夜风吹过，季延的指尖终于动了动，她伸手接过牛奶，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路烫到心口。
梁煜收回手，从袋子里拿出另一盒，插上吸管，自己喝了一口。
“你……”季延终于找回声音，却不知道说什么。
梁煜看了她一眼“疼吗？”他问。
季延的呼吸一滞，她下意识地想遮回手，但最终没动。
“……早不疼了。”她低声说。
梁煜“嗯”了一声，收回手，目光落在她膝盖的淤青上。
“打架打的？”
季延没回答。
梁煜也没追问。
两人沉默地站在路灯下，一个满身是伤，一个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最后，梁煜把喝完的牛奶盒捏扁，扔进垃圾桶，转身要走。
季延突然开口：“你不问？”
梁煜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季延的声音卡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牛奶盒，“……为什么装乖。”
梁煜看了她两秒，突然笑了。
他伸手，轻轻拨开自己左手的袖口——
一道淡白色的疤痕，横贯手腕内侧。
季延的呼吸停了一瞬。
梁煜把袖口拉回去，语气平静：“晚安，季延。”
然后他转身走了，背影融进夜色里。
季延站在原地，牛奶盒在她掌心被捏得变形，温热的液体渗出来，沾湿了她的手指。
从那之后季延开始躲着梁煜。
不是那种明目张胆的躲，她还没蠢到在教室里直接绕道走。她只是不再抬头看前排，不再路过学生会办公室，不再在食堂挑靠窗的位置——因为梁煜总坐在那儿。
她甚至把物理课的座位调到了最后一排，就为了避开他偶尔回头的视线。
"你最近怎么老往后面钻？"林小鱼咬着吸管，歪头看她，"前面不是看得更清楚吗？"
"后面安静。"季延低头翻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那里已经被她揉得起了毛边，像被虫蛀过似的。
林小鱼"哦"了一声，没多问。她一向这样，季延说什么她都信，单纯得像只没被社会毒打过的小兔子。
陈悦倒是眯着眼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一个俯身凑过来，胳膊肘压在她的课本上。"你该不会是......"
季延后背一僵，铅笔芯"啪"地断了。
"......偷偷谈恋爱了吧？"
季延差点把书捏皱。纸张在她手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赶紧松开手，装作若无其事地甩了甩手腕。
"神经病。"她推开陈悦的脸“少看点八卦杂志。"
陈悦笑嘻嘻地坐回去，顺手从她笔袋里顺走一支荧光笔，在指尖转得飞快。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那支笔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斑，晃得季延眯起眼睛。
季延松了口气，低头继续写题，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她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
可她控制不住。
每次看到梁煜，她就会想起那天晚上——路灯下，他平静地看着她满身的疤。
还有他手腕上那道淡白色的痕迹。
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又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
季延开始把更多时间花在林小鱼和陈悦身上。
中午吃饭，她不再一个人溜去天台，而是跟着她们挤食堂。
林小鱼总爱点糖醋排骨，吃得满嘴酱汁，嘴角沾着亮晶晶的油光。季延就抽张纸巾递过去，顺手把她掉在桌上的饭粒一颗颗捡干净。饭粒黏在指腹上，带着食堂特有的油腻触感。
"季延，你怎么跟我妈似的？"林小鱼鼓着腮帮子笑。
"嫌烦就别吃得到处都是。"季延白她一眼，却还是伸手把她翘起来的刘海按下去，林小鱼的头发又细又软，摸起来像某种小动物的绒毛。
陈悦在旁边"啧啧"两声，"你俩能不能别这么腻歪？"
"嫉妒啊？"林小鱼冲她吐舌头，舌尖上还粘着一粒芝麻。
季延低头扒饭，嘴角微微翘了翘，这样的日常让她觉得踏实。
没有疤，没有烟，没有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过往。
她只需要当一个普通的、有点乖的、成绩好的女高中生。
——哪怕只是暂时的。
但躲得再刻意，也总有避不开的时候。
周五放学，季延磨蹭到最后才走，她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把每本书都对齐了边角才塞进去。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光了，只剩下值日生拿着扫帚在讲台前晃悠，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墙上。
刚准备下楼梯，就在楼梯拐角撞上了梁煜。
他正抱着一摞作业本往上走，两人差点迎面撞上。季延猛地刹住脚步，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背"咚"地撞在墙上。疼痛顺着脊椎爬上来，但她顾不上揉。
梁煜也停住了。作业本最上面那本滑下来一点，他用手肘往上顶了顶。
空气凝固了一秒。季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是要冲破胸腔。她闻到了梁煜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着一点墨水的清香。
"......借过。"季延低头，声音压得极低。
梁煜侧身让开，没说话。
季延快步往下走，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她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回响，一下一下敲在耳膜上。
"季延。"
梁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轻，却让她瞬间僵住。声控灯因为他的声音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洒在楼梯上。
她没回头，手指死死攥着书包带。帆布材质被她的指甲抠出几道白痕。
"牛奶。"梁煜说，"记得喝。"
季延的呼吸滞了一瞬。
她想起那天晚上掌心里温热的牛奶盒，铝箔包装被捏得变形。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晚之后，季延又开始半夜溜出去抽烟。
只是她再也没去过花坛边的长椅。
"嘶——"她吐出毛巾，瞥见桌上梁煜给的创可贴。塑料包装在灯光下反着光，那句"演技浮夸"的评语仿佛还在眼前跳动。她突然烦躁地把它扫进抽屉，金属文具盒被撞得哐当响。
挂钟指向十一点五十，季延扯下已经汗湿的睡衣。衣柜镜映出她满身伤痕，锁骨下方那道最长的疤像条僵死的蜈蚣。她故意选了件黑色吊带和热裤——这是她每晚的仪式，用最暴露的衣服包裹最隐秘的叛逆。
电梯下行时，季延对着金属门整理耳钉。镜面映出她没涂唇膏的苍白嘴唇，和白天那个扎马尾的乖学生判若两人。
她摸出打火机在指尖转了两圈，"叮"的一声脆响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夏夜的风裹着樟树气味扑面而来，这个点小区早没了遛弯的老太太，她可以放心地把腿伸展开，任由月光淌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皮肤。
她靠在小区花坛边的长椅上，没穿校服，没扎马尾，没贴那些遮疤的胶布——她甚至没戴那副装乖时才会戴的圆框眼镜。
她只是她自己。
夜风掠过皮肤，凉丝丝的，季延吐出一口烟，眯着眼看它消散在路灯的光晕里。这是她一天里唯一不用演戏的时刻。
然后，她听见了脚步声。
很轻，但足够清晰。
季延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手指夹着烟，缓缓转过头——
梁煜就站在三米外。
他手里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盒牛奶和一包吐司。
他没戴学生会的袖标，也没戴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他的头发有些乱，像是刚洗过，发梢还带着湿气，软软地搭在额前。
他看着她。
季延的脑子“嗡”地一声炸了。
烟从指间滑落，掉在地上，火星溅起又熄灭。她的第一反应是遮——遮手臂上的疤，遮锁骨下那道狰狞的刀痕，遮腿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淤青。
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僵在原地，喉咙发紧，连呼吸都滞住了。
梁煜的目光从她指间的烟，滑到她裸露的手臂，再到她短裤下那些未愈合的伤口，他的表情没变，但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季延的指尖开始发抖。
她设想过无数次被人撞破的场景——可能是班主任，可能是同学，甚至可能是那个总在小区门口遛狗的大爷——但她从来没想过会是梁煜。
梁煜，学生会主席，年级第一，老师眼里的完美学生，她白天还在他面前装得像个乖兔子。
而现在，他就站在这里，看着她满身的疤，看着她指间的烟，看着她褪去所有伪装后最真实的样子。
空气凝固了。
季延的喉咙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她的心脏跳得极快，耳膜鼓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梁煜却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两秒，然后弯腰，从便利店的袋子里拿出一盒牛奶，递了过来。
“热的。”他说。
季延愣愣地看着他，没动。
梁煜的手悬在半空，没收回，也没催促。
他的眼神很淡，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样，又像是根本不在意。
夜风吹过，季延的指尖终于动了动，她伸手接过牛奶，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路烫到心口。
梁煜收回手，从袋子里拿出另一盒，插上吸管，自己喝了一口。
“你……”季延终于找回声音，却不知道说什么。
梁煜看了她一眼“疼吗？”他问。
季延的呼吸一滞，她下意识地想遮回手，但最终没动。
“……早不疼了。”她低声说。
梁煜“嗯”了一声，收回手，目光落在她膝盖的淤青上。
“打架打的？”
季延没回答。
梁煜也没追问。
两人沉默地站在路灯下，一个满身是伤，一个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最后，梁煜把喝完的牛奶盒捏扁，扔进垃圾桶，转身要走。
季延突然开口：“你不问？”
梁煜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季延的声音卡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牛奶盒，“……为什么装乖。”
梁煜看了她两秒，突然笑了。
他伸手，轻轻拨开自己左手的袖口——
一道淡白色的疤痕，横贯手腕内侧。
季延的呼吸停了一瞬。
梁煜把袖口拉回去，语气平静：“晚安，季延。”
然后他转身走了，背影融进夜色里。
季延站在原地，牛奶盒在她掌心被捏得变形，温热的液体渗出来，沾湿了她的手指。
从那之后季延开始躲着梁煜。
不是那种明目张胆的躲，她还没蠢到在教室里直接绕道走。她只是不再抬头看前排，不再路过学生会办公室，不再在食堂挑靠窗的位置——因为梁煜总坐在那儿。
她甚至把物理课的座位调到了最后一排，就为了避开他偶尔回头的视线。
"你最近怎么老往后面钻？"林小鱼咬着吸管，歪头看她，"前面不是看得更清楚吗？"
"后面安静。"季延低头翻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那里已经被她揉得起了毛边，像被虫蛀过似的。
林小鱼"哦"了一声，没多问。她一向这样，季延说什么她都信，单纯得像只没被社会毒打过的小兔子。
陈悦倒是眯着眼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一个俯身凑过来，胳膊肘压在她的课本上。"你该不会是......"
季延后背一僵，铅笔芯"啪"地断了。
"......偷偷谈恋爱了吧？"
季延差点把书捏皱。纸张在她手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赶紧松开手，装作若无其事地甩了甩手腕。
"神经病。"她推开陈悦的脸“少看点八卦杂志。"
陈悦笑嘻嘻地坐回去，顺手从她笔袋里顺走一支荧光笔，在指尖转得飞快。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那支笔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斑，晃得季延眯起眼睛。
季延松了口气，低头继续写题，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她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
可她控制不住。
每次看到梁煜，她就会想起那天晚上——路灯下，他平静地看着她满身的疤。
还有他手腕上那道淡白色的痕迹。
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又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
季延开始把更多时间花在林小鱼和陈悦身上。
中午吃饭，她不再一个人溜去天台，而是跟着她们挤食堂。
林小鱼总爱点糖醋排骨，吃得满嘴酱汁，嘴角沾着亮晶晶的油光。季延就抽张纸巾递过去，顺手把她掉在桌上的饭粒一颗颗捡干净。饭粒黏在指腹上，带着食堂特有的油腻触感。
"季延，你怎么跟我妈似的？"林小鱼鼓着腮帮子笑。
"嫌烦就别吃得到处都是。"季延白她一眼，却还是伸手把她翘起来的刘海按下去，林小鱼的头发又细又软，摸起来像某种小动物的绒毛。
陈悦在旁边"啧啧"两声，"你俩能不能别这么腻歪？"
"嫉妒啊？"林小鱼冲她吐舌头，舌尖上还粘着一粒芝麻。
季延低头扒饭，嘴角微微翘了翘，这样的日常让她觉得踏实。
没有疤，没有烟，没有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过往。
她只需要当一个普通的、有点乖的、成绩好的女高中生。
——哪怕只是暂时的。
但躲得再刻意，也总有避不开的时候。
周五放学，季延磨蹭到最后才走，她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把每本书都对齐了边角才塞进去。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光了，只剩下值日生拿着扫帚在讲台前晃悠，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墙上。
刚准备下楼梯，就在楼梯拐角撞上了梁煜。
他正抱着一摞作业本往上走，两人差点迎面撞上。季延猛地刹住脚步，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背"咚"地撞在墙上。疼痛顺着脊椎爬上来，但她顾不上揉。
梁煜也停住了。作业本最上面那本滑下来一点，他用手肘往上顶了顶。
空气凝固了一秒。季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是要冲破胸腔。她闻到了梁煜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着一点墨水的清香。
"......借过。"季延低头，声音压得极低。
梁煜侧身让开，没说话。
季延快步往下走，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她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回响，一下一下敲在耳膜上。
"季延。"
梁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轻，却让她瞬间僵住。声控灯因为他的声音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洒在楼梯上。
她没回头，手指死死攥着书包带。帆布材质被她的指甲抠出几道白痕。
"牛奶。"梁煜说，"记得喝。"
季延的呼吸滞了一瞬。
她想起那天晚上掌心里温热的牛奶盒，铝箔包装被捏得变形。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晚之后，季延又开始半夜溜出去抽烟。
只是她再也没去过花坛边的长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