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和下楼的时候正好与回来的蒋麒碰上,“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蒋麒在厨房拿了杯醒酒汤说:“早点回来休息,倒是你,怎么在我家?”

    “送舟越弟弟回来,他喝醉了。”

    蒋麒皱眉,直觉不对,“怎么回事?”

    “替人挡酒,还和人打了一架,自己挨了一拳,你好好查查是谁这么嚣张。”

    “查到是谁我要他好看!”蒋麒捶了沙发一拳,又问:“舟越最近在你公司怎么样?”

    夏清和在他对面坐下,“挺好的,舟越弟弟很聪明,我多嘴一句,不喜欢管公司就不管呗,不是还有你管着,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呗。”

    “我也这样想的,可是老头子不乐意啊,他学这个摄影已经让老头子很不满了,快毕业了,又想叫他赶紧回来管公司。”

    夏清和了然,别人家的事也不好多说什么,“好吧,你劝着点,我就先回去了。”

    “嗷对了,舟越弟弟的醒酒汤还没喝,你待会儿上去看看,醒了就把汤喝了。”

    “收到,夏总。”

    第二天一早,蒋舟越从床上醒来,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时间,7:36。

    他将起身洗漱,手机弹出信息,被萧璟的信息轰炸,“你也太不够义气了,打完人就跑,把我撂那儿了,如果眼神能杀人,我已经被宋秦那个蠢货杀一百次了。”

    “你挨他一拳,脸怎么样了?没破相吧?”

    “不过是真的爽,那傻逼躺地上半天没起来。”

    “估计要不了多久,你哥找过去,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嗷还有,我怕那个傻逼找简初麻烦,就把她送回家了,半路被个狗东西截胡了,还瞪我!”

    ……

    蒋舟越回了个“了解”,收起手机,去了洗漱间,照常去了夏氏,不过今天他没在公司看到夏清和。

    “陈秘书,夏总今天不在公司吗?”

    “是这样的,蒋助理,夏总每年的今天都不在公司。”陈秘书回答道。

    “是有什么行程安排吗?”

    “那倒没有,夏总再忙也会空出今天的时间去墓园。”

    蒋舟越闻言十分疑惑:“墓园?”

    “今天是夏总母亲的忌日。”

    忌日?12月31号?蒋舟越突然回想起他10岁那年参加过一个长辈的葬礼,那时候年纪小,只会跟在父亲身后。

    那天很冷,他穿了很多件衣服,最后还是冻得发烧,在床上躺了三天。

    蒋舟越对陈秘书道谢,没什么犹豫的,翘班了。

    下了公司楼,才发现空中正在掉雨滴,淅淅沥沥的,更加湿冷难耐,蒋舟越拢了拢大衣,将半张脸窝在围巾里。

    墓园离市区很远,蒋舟越中途经过工作室,上去拿了件长款羽绒服,又在附近买了束白色菊花。

    在停车点,蒋舟越意料之中地看到了夏清和的车,夏氏自主研发的新能源汽车。

    蒋舟越对这里倒是熟悉,因为每年都会来墓园,跟着蒋麒一起,祭拜周阿姨,蒋麒的母亲。

    走近了,他看到夏清和随意盘坐在墓碑前,指尖夹着一支点燃的女士烟,一言不发地看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

    蒋舟越轻轻走到旁边,弯腰将花束放在前面,那里已经有了一束黄菊花,他默了默,那代表着思念。

    “你怎么来了?”

    夏清和声音微哑,淡淡地询问。

    蒋舟越没说话,自顾自地将羽绒服披在她的身上,同她一样席地而坐,才说:“到公司看到你不在,问了陈秘书,想来就来了。”

    夏清和没应他的话,估计也没心情应,蒋舟越同她坐了一会,能感受到她溢出来的不加掩饰的伤感。

    这样的夏清和很少见,在蒋舟越的印象里,她一直是强大和不可战胜的。

    夏清和指尖的烟还在燃烧,蒋舟越轻轻触碰到她的手指,很凉,然后把烟拿走灭掉。

    “对身体不好。”他轻轻说道。

    “我母亲自小身体不好。”

    夏清和带着落寞开口,对着墓碑缓缓道来,许是有人在一旁,而这个人正好也愿意倾听她。

    “生我的时候难产大出血,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自此更加虚弱,我有时候在想,要不是因为我,她肯定能抗过后面的婚姻背叛和心情郁结。”

    蒋舟越是个合格的倾听者,他默不作声,解析着夏清和灵魂深处的颂歌。

    “夏阿姨选择了生下你,并陪伴你长大,参与你人生中的前十几年,我想她一定是幸福快乐的,并不后悔每一次决定。”

    夏清和笑了,很浅的一声,她侧头看向蒋舟越,“谢谢你,舟越弟弟。”

    照片中夏祉鸢的笑容温和慈祥,和夏清和别无二致的眼睛里溢满爱意。

    12月31日,每年的最后一天,该是迎接新的一年到来的日子,该是和亲人朋友共同跨年的时刻。

    但对于夏清和,她的母亲在那一年的12月31日告别了这个世界,留她一人与漫长的黑夜做伴,睁眼到天明,与1月1日的第一缕晨光对视。

    “她在新的一年迎来了新生。”

    早上淅淅沥沥的雨又开始往下落,蒋舟越怕她冷,将自己的围巾取下递给夏清和,又撑起放置一旁的雨伞。

    “谢谢。”

    夏清和接过围巾,双手汲取其中的热量,抬眼说:“我们回去吧。”

    “好。”

    由于担心夏清和的状态,蒋舟越不放心她驾车,主动提议道:“清和姐,我送你吧,你的车叫司机过来开回去吧。”

    夏清和疲惫不堪,点点头,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坐进去。

    -

    夏家老宅,夏南松在餐桌处坐着,桌上的饭菜未动,已有见凉的趋势。

    “怎么现在才回来?不是让你中午陪我一起吃饭?”

    桌子一侧的老人嗔怪道,但又不忍过分苛责,“饭菜都凉了。”

    夏清和在玄关处换鞋,笑着朝夏南松说:“这不是回来了,我让阿姨热一下。”

    “去看你母亲了?”

    “嗯。”

    阿姨把饭菜撤了下去,祖孙俩没再说话,今天日子对祖孙俩来说都很沉重,夏南松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失爱女,又无法消解,只能常去墓园看看,常翻开曾经的照片,睹物思人。

    阿姨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来,夏清和替夏南松盛了汤,“外公,小心烫。”

    “嗯好。”

    夏南松动了动勺子,一如既往地关心夏清和的感情状况,“清和啊,最近感情生活怎么样?”

    夏清和笑出声,“您还是这么关心这个,齐家大少那事您不是清楚吗?”

    “那不提,其他呢?”

    “您呐,就别操心了,遇到喜欢的肯定第一个告诉您。”

    夏南松无奈,又探听道:“听说林家的小子来海城了,你见过没有啊。”

    “哪位?”

    “我以前的战友林曾贤啊,他前段时间跟我通电话,说他孙子来海城开拓业务,叫林淮书,是个好小子。”

    夏清和眉眼弯弯,很喜欢听他讲这些家长里短,“您说林总啊,当然见过,晚上还邀请我吃晚餐呢。”

    夏南松有些惊讶,“真的?你觉得怎么样,比你以前的那些歪瓜裂枣好吧?”

    夏清和被逗笑,她以前相处过的人,根本入不了夏南松的眼,谁说不是呢,都是奔着利益来的,哪有什么情感所言。

    “林总蛮好,颜值高身材好,温润儒雅。”

    夏南松心里高兴,想着人家主动约饭,必是有情况,“我看这架势,淮书对你是有意思的,处处看,说不定能成。”

    夏清和看他高兴,没多解释什么,顺着他的话说:“行,依您说的。”

    -

    晚上,林淮书秉持着礼貌绅士的原则,亲自去夏氏接夏清和。

    “清和,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擅自做主订了一家西餐厅。”

    “可以的,正好很久没吃了,多谢林总了。”夏清和系好安全带,笑着回复。

    林淮书转动方向盘,气质温和,眼角带着笑,“清和,别叫我林总了,叫我淮书吧。”

    “行。”

    西餐厅在大厦顶楼,环境清幽,装橫高级,暖色调为主,视野宽阔,巨大的落地窗立在眼前,轻易俯瞰海城中心夜景,空中花园盘在中心,丝丝缕缕地散发花香。

    夏清和微微在心里叹气,这哪是吃饭,这分明是约会的配置,落座后,桌子上的花瓶里还有一束开得正盛的粉玫瑰。

    林淮书将菜单递给夏清和,询问道:“看看想吃些什么?”

    夏清和接过菜单,随意扫了一眼,“来一份鹅肝和一份意式海鲜面,谢谢。”

    “好的,甜品的话,想吃什么,巧克力歌剧院还是意式奶冻,或者其他什么。”林淮书继续询问她的意见。

    “意式奶冻吧。”

    这一餐吃得缓慢,夏清和与林淮书偶尔交流几句,不过都是商场上的事,两人交情不多,除了生意上的的话题,其他的了解不深。

    林淮书谈吐不凡,绅士有度,又善于察言观色,夏清和与他聊天,倒也轻松自在。

    “清和,我送你回家吧。”

    晚餐时间结束,夏清和拒绝了林淮书的好意,只说:“谢谢,我让司机过来了,不麻烦你了。”

    今年最后一天,街上人很多,等着江畔的倒数大屏,迎接新的一年,夏清和将要上车,被林淮书叫住。

    “清和,新年快乐。”

    他微微笑着,胳膊上搭着黑色大衣,目光温和地看向夏清和。

    夏清和回头一笑,“你也是,淮书。”

    街上车水马龙,夏清和靠在后座,看着人流,听着喧闹声,经过江畔时,年轻人很多,每个人都洋溢着笑容,高兴,期盼,灿烂。

    她忽然想起了蒋舟越,他这样年轻的人应该也会同自己的朋友们一起在江畔迎接新的一年吧,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清爽笑容。

    夏清和笑了笑,向往常一样,让司机停在了别墅区前的路上,她喜欢就这样走回去,放空自己,不想任何事。

    天气很冷,呼出的白气丝丝缕缕消散在空中,她拢了拢大衣,睫毛上好似凝有微凉的水珠,她垂眸看路,却听见熟悉的声音,那声音里好像带有一份克制的喜悦。

    “清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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