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予深至今不敢回想那天的场景。

    他已经砸碎了四瓶酒两张办公桌外加自己的第三节指骨。

    他们在陈氏名下的地方喝酒,说是聚一聚,其实是傅予深和白谦那段关系太僵,兄弟几个有意帮着缓和缓和。

    这事说开来太难看,白谦是白懿她亲哥,傅予深把他妹妹逼到要跳楼,按说白谦应该把酒瓶贯他脑袋上,这不是多少年兄弟情分能抵的事儿。

    可是婚没离成,他妹还得跟这个人过日子,白懿脾气骄横做事由着性子来,当哥哥的却不得不为她以后考虑。

    傅予深也就带着岑微微去了,打的是把话敞开说的主意,他真没那意思。

    陈京攒这么个局在自己的地盘,当然极力为兄弟们说和,没想到的是好死不死,白懿那晚也在那。

    还不是一个人。

    一行人跟着经理找到她订的房那去的时候傅予深已经气疯了,又不敢让酒店经理直接拿卡刷门,怕她真在里头衣衫不整被这么些人闯进去看见,可一想到说不定有一个正在里头看着,简直气得眼眶发烫,狠厉的一脚就往门上踹。

    白谦还要来拦他,口口声声:“你怎么个意思,懿懿被吓到怎么办?你踏马别跟条疯狗似的!”

    门“咔哒”一声开了,出来的果然是白懿。

    穿着浴袍,一侧衣领从雪白的肩膀滑下去,衣服下摆溜出来一段纤细的小腿,踩着人字拖一步一晃,然后懒懒散散抱着胸斜倚在门口,撩着上眼睑无声问他们有何贵干。

    傅予深当时一口气鼓涨在胸口,竟然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是白谦先开口,用那种类似“小孩子不许踩水罚你今天不准看电视了”的家长语气训她:“穿的像什么样子?你都多大了白懿,不知道衣服穿好了再出来。”

    那副样子就像是,他妹妹在里头干出什么来都无伤大雅,但穿的太单薄容易着凉可是天大的事。

    傅予深缓过劲来,一把推开白懿往里走,在看见床上那个上身赤裸的漂亮男大时,他真恨不得就地起把大火,烧死白懿也烧死他自己算了。

    黑碎发,冷白皮,眉眼像画过似的秾丽,露出来的胸膛上那两点还是粉色,有谁能比他这个名正言顺的丈夫更清楚,白懿在床上就是喜欢这一款长相,这么些年从来没变过!

    思绪转回今天,傅予深深吸一口气,竭力抑制因回忆而翻涌的怒火。

    他控制自己不要和白懿发脾气,不管怎么样,他的妻子的确刚出院:“就算你真的失忆,现在我也告诉你事实了,这段婚姻的过错方是你。如果跟我离婚,别说帮你还债,你还会净身出户。”

    白懿站起身来准备走人,还阴阳怪气地学了遍他说话:“哇哦,净身出户!”

    走到门口时傅予深低头看了眼手机消息,突然又皱了眉:“等等。”

    白懿当然不会等,傅予深只好上前把耳聋的妻子手动拽住:“先跟我回去一趟,二叔要见你。”

    白懿拧了下眉头把手拽回来,莫名其妙:“是你二叔还是我二叔?你二叔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二叔的话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予深没时间和她玩文字游戏,硬拉着人上了车往傅家驶去。

    被留在办公室里的岑微微:再次物种降级,面条变空气。

    傅家二叔傅琛已经在等他们。

    傅予深拉着白懿进门给长辈问好:“二叔。”

    白懿则自顾自坐下,简直把没家教写在了脸上。

    傅琛似乎对侄媳妇这幅进别人家门当皇帝的做派很习惯,倒上茶后开门见山对他们说:“闹得差不多也该收收心了,还搞到医院里去,身体养好了没有?”

    他常年掌舵傅氏,当惯了上位者,面对晚辈关心的话也说出教训的意味来。

    简直白瞎了那张脸,daddy变爹系。

    傅予深压根不指望白懿回答,自己开口:“她能有什么事,闹不完的脾气。”

    傅琛不赞同地看着唯一的这个侄子:“你也是,这么大了家里事都处理不好?早点安定下来,你们差不多也可以要个孩子了。”

    白懿站起来了。

    傅予深眼疾手快,在她开口输出之前捂住嘴往楼上带:“我们去换身衣服。”

    等进了楼上卧室关上门,白懿甩开他的手张嘴:“我**——”

    傅予深打断她的污言秽语,从兜里掏出震动的手机:“我先接个电话,可以吗,妈祖?”

    妈祖:起手妈妈的祖安人。

    白懿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人已经接起电话走到阳台去了。

    她啧了一声,转头打量起这间卧室。

    墙壁上挂着她和傅予深的婚纱照,显然他们新婚时是住在这里的。

    照片上的白懿很生动地笑着,脸颊挨近了丈夫,眼睛弯弯,漂亮又幸福。

    傅予深也笑着,只是有几分克制,因此俊美却失真,像拍摄写真而不是自己结婚。

    白懿略过两眼便将视线挪开,看见墙角的书柜里摆着一张黑白相片,上面浅笑温婉的女人和傅予深长得如出一辙。

    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相框也干净不染尘,显然是被房间的主人重视思念着。

    她这样想着,看向玻璃门外阳台上的傅予深。

    巧在傅予深也正向她看过来,只是目光沉沉,带着说不上来的情绪。

    白懿没来得及细想,傅予深挂断电话推门进来,站在她几米之隔的距离,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万万。”

    他说:“微微怀孕了。”

    电话是陈京打过来的,岑微微在他们走后自己不慎摔下楼梯,陈京送她去的医院。

    陈京在电话里质问他:“你又为了白懿丢下她一个人是吗?”

    短短两天,刚出院的白懿又回到了医院。

    不同于她当时身边只有个靠工资坚持岗位的总助,岑微微进一回医院可谓前呼后拥。

    专家是轮流会诊的,傅予深的朋友是都在的,当然,她老公本人也是立马飙车赶到了真爱的病床旁。

    如果没有带着她这个合法妻子的话,这份真爱就显得更真了。

    白懿很识趣地没跟着傅予深进病房里面去,傅予深看起来也没心情理会她。

    她就蹲在门口发呆,在别人的视角看来,这简直就是窝囊原配的现实写照。

    祁明让作为和傅予深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也不得不承认他兄弟这把有点太不做人了。

    不管怎么说,白懿当年跟在白谦屁股后面管他们也是叫过哥哥的,祁明让实在做不到视而不见。

    他走过去半蹲在白懿面前,语重心长劝:“你到底怎么想的,妹啊。要是还想和深子过,那何必又闹出那么多事来呢?”

    他试图为兄弟的婚姻稳定添砖加瓦:“你看看现在整的,私生子都出来了,多不好收场啊,你听让哥一句劝,各退一步,你小姑娘服个软,夫妻俩把这个坎儿过了,行不?”

    白懿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从下往上走去看他。

    那神色仿佛发现了什么二十一世纪新物种。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善解人意,特别有情商特别会帮助别人啊?”她说。

    祁明让愣了。

    知道白谦这个操碎心的妹妹脾气臭嘴巴毒,没想到这么毒。

    简直是精神攻击,张嘴就是意想不到的羞辱角度。

    白懿继续道:“你看起来这么关心你兄弟,他找小三的时候你怎么没劝住他?现在知道他的婚姻遇到坎了,怎么,岑微微之前出现在你们面前的时候戴了双隐形的翅膀?”

    她拍拍衣摆站起来:“你还劝上我了,我的人生遇上这么个东西才叫坎呢,指不定是有人咒我了,妈的这么晦气。”

    祁明让一番好心,被她说的也来脾气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先找小三的是你吧?要不是你把事情做得太过,捉奸都被哥几个捉到床上了,你俩至于走到今天这份儿上吗?”

    白懿丝毫不心虚:“哦,是吗。”

    那又怎样。

    他只是得到了一个□□出轨的老婆,我可是得到了一份不纯粹的爱情啊。

    更何况——“我跟他能一样吗,我找小三就算有私生子,起码百分百是我的呀,继承一半的夫妻财产不过分吧?你兄弟怎么确认别人肚子里是不是他的呢?能做羊水穿刺前说不定还得赔笔打胎费进去,这亏得可都是我的钱。”

    祁明让哽住了。

    得,他就不该管这俩臭不要脸的,一个比一个疯。

    过了会儿,傅予深和陈京一起出来了。

    傅予深搓了把脸,而旁边的陈京表情比他更难看。

    “万万。”

    傅予深垂着头,私人医院的白炽灯从他头顶打下来,把睫毛和鼻峰的阴影拉长拖到他脸上,明暗交错之中见几分少有的脆弱感。

    他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真的。”

    白懿没说话,等他继续。

    他们四个人站在病房外走廊的尽头处,白懿侧过头正好对上窗户,外面在下雨。

    真奇怪,她想,傅予深的朋友都这么没有边界感吗?祁明让刚被她怼了这会想在这看她笑话不奇怪,陈京怎么也不走?

    傅予深抬头看自己的妻子,没有从她脸上找到信或不信的讯号。

    算了,他想。

    从白懿床上捉到赤裸的男人,他气到发疯也没想过离婚那天他就知道,没有办法的,这场婚姻里两败俱伤,他们拿对方都没有办法的。

    窗户漏了一角没关,风和碎雨飘进来,他很怕会打在白懿的头发上。

    他的妻子才刚刚出院。

    傅予深想尽快把想说的话说完,这不能拖,他知道白懿对他的信任已经快要走到绝路。

    他从贴身的衬衫里勾出脖子上的玉佛,低头摘下来,递给白懿时还带着他心口的温度:“这是妈妈留给我的,你还记得吗,万万,我和你说过的。”

    他近乎虔诚得看着掌心的一小块绿,仿佛里面真的住着会无条件庇佑他的神明:“我用这个和你发誓,真的没有骗你。我们以后好好的,好吗?可以吗?”

    陈京和祁明让都沉默着。

    傅予深的母亲在他出生那年去世,这块玉佛是他仅有的念想,是傅阿姨唯一只留给儿子的礼物。

    陈京似乎动了动唇想说什么,看了一眼傅予深的神色,到底放弃了。

    白懿的反应就显得有些寡淡。

    她往窗外的雨夜看了一眼,然后才接过那条玉佛坠子。

    “你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她重复了一遍傅予深的话,挑唇轻笑,鼻腔里哼出轻轻的气声。

    最状况外的祁明让最先意识到不妙。

    白懿刚才从下而上用一双漂亮眼睛打量他时,露出的也是这种气场。

    果然她下一句话就开始了:“你让我的婚姻变成人生中的败笔,这就已经很对不起我了,不管你做没做别的什么。”

    她用指尖勾挑玉坠,冷看着傅予深随着那盈盈的悬玉晃动视线,却始终不敢抬眼看她的紧张样子。

    窗外一声雷鸣,劈闪的白线撕破天际,照亮漆黑的雨夜,下一瞬,剔透反光的一抹绿色被甩出去,消失在闪电急逝后的黑暗夜色里。

    傅予深睁大了眼,一瞬间甚至忘了呼吸,他下意识追过去,手伸出窗外想要抓住,当然只能徒劳地抓住冰凉的雨水。

    男人不可置信地回头:“白懿!”

    白懿看见了他眼睛里漫上来的水色,和变得薄红的眼睑。

    她漫不经心应一声:“嗯哼。”

    然后气死人不偿命地笑:“装什么孝子。傅阿姨要是知道你现在长成这种男的,听见你的誓言也只会觉得恶心——恶心自己生出你这样的孩子来。”

    她凑近到傅予深耳边,感受他痛到极致颤抖的呼吸:“这么大的雨,楼下花园的土应该被浇散了吧?快去捡啊亲爱的,一会儿妈妈的心意要化在泥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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