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茶楼里已挤满了人。跑堂的小二提着铜壶穿梭其间,蒸腾的水汽混着茶香弥漫开来。长公主昨日归京的消息今早已经传开。此间人也在为此事议论纷纷。

    “为何在下从未听过长公主的名号?”茶馆中一长衫男子问道。

    “你是外地来的吧?都没听过长公主。”旁边桌的客人答道“长公主啊,是先帝最疼爱的公主,早些年养在宫里,十二岁那年便被封了长公主出宫立府。”

    “要说这长公主三岁能文,四岁能武。论谋略御史大夫也在其之下,论功夫将军统领也与之不敌。”另一桌的人附和道,“当年先帝四皇子起兵谋反,一路从宫门杀到了殿前,无人能拦。就在紧要关头这位小公主率一众锦衣卫救了当今圣上,手持一把单刃长刀,入了金銮殿。从此前朝再无异声。”

    那人说的唾沫横飞,引得摊内的茶客转身扭头听他讲,路过的人也纷纷驻足,来到摊内点一壶茶。茶摊老板见状,赶紧给那位说书似的客人又续了满满一大壶。

    那人点头致谢又道“这清除了乱党之后,百姓们都以为这长公主必会向圣上讨些封赏。可谁曾想长公主居然交了兵权,还把锦衣卫指挥使换成了陛下的亲信。独自一人骑上一匹快马,直奔北疆。”

    他低头虎饮了一盏茶又道“临行前长公主说道‘皇城已无人能威胁得了陛下的皇位,那臣妹便去替皇兄守边疆。’这一段好言壮语惹的陛下感激涕零,中文武百官也无一人不心悦诚服。”

    那人又给自己续了一盏,正想往下讲,却被从街边过来的蓝衣男子叫住。

    “路愿,怎么还在这偷闲?快同我走,有差事。”

    路愿闻言,将盏中茶饮尽,道了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便同那蓝衣男子一起离去。

    ——

    刚下早朝大臣们纷纷从午门离宫,正巧碰见一身华服进宫面圣的杨懿。

    “长公主安。”

    这些人对杨懿是又敬又怕,更多几分忌惮。她本就懒得搭理,点头示意便向宫内走去。

    这时一赤色官服的人却挡住了去路。

    “臣礼部侍郎蒋文,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杨懿双眸微睨,打量着面前的人。礼部的蒋文,她是有些印象。“蒋大人是在此处等着本宫。”

    “殿下恕罪,早晨听闻殿下昨日从北疆归来,还伤了贵体,本想下朝后前去府上问安,如今竟在此处遇见了殿下。”

    杨懿越过他径直向前走去,“没什么事就退下吧,本宫还要去见皇兄。”

    过了太和门,初唤只能等在此处,由内庭的公公引杨懿到乾正殿去。

    殿内被淡淡的檀香充斥,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洒在正中间的书案上。上面的奏折高高摞起,快要淹没了楠木龙头椅上坐着的人。

    “臣妹参见皇兄。”

    书案后的人闻声赶忙起身,快步走到杨懿身前,将她扶起。“好好,快快起来,你还受着伤呢。”跟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到一旁的偏榻上,“快坐下。”

    大安国的九五至尊,当今的圣上和杨懿一同坐在了这窗前的偏榻上,仿佛二人还是年少时的兄妹一般。

    “前几日传来军报。朕寝食难安,好在你没事,城中的百姓也多数安然无恙。”

    “有劳皇兄挂心了。”

    皇帝抬手,屏退了四下的宫人,面露严色道“你昨日,让李德全传的话,是什么意思。”

    “回皇兄,臣妹不过是说给旁人听的,倒是很有成效”杨懿起身,拱手答道“昨夜便在卧房外抓了个刺客。”

    “刺客!竟敢有人行刺于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一把扯住杨懿的手腕,又将她按回榻上坐着。

    杨懿将边疆流寇之事和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的告诉皇帝。

    “此事既然不可明查,那便只好托付给好好了。”皇帝起身就要宣人入殿,又回头看了看杨懿。“听闻好好此次回来带了暗卫,这一人恐怕照顾不利,待会在暗阁再挑些人到你府上。”

    杨懿眼底闪过一抹狡洁,却没有过多推辞,“谢皇兄,臣妹还有一事。”杨懿走到皇帝身前,双手交叠齐肩,附身一拜道“宁城虽守住,但百姓大多流浪在外,因恳请皇兄能够抚恤难民。”

    “这朕也不是没想过。”皇帝扶起杨懿,道“这次宁城一战,朕已开放了国库。前几日户部上奏江南发了水患,不少百姓颗粒无收,又起了疫病,已经下发了一笔赈灾款。这又即将秋闱…”

    杨懿心道做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转念一想,开口说道,“这京都里不少吃皇粮的,享了几代的安乐,如今也轮到他们出力了。”

    “他们,呵”皇帝冷笑道,“一个个只会哭穷。”

    “臣妹有法子。”

    出了乾正殿,向宫门外走去,远远的就瞧见一人。黑色的劲衣衬得那人腰细肩宽腿长,日光下肤色暖白透亮,好似镀着金光。杨懿向他走去,胸口悄然出现一丝心安。如同昨夜,她听到了窗外有人悉索,却也知道不必自己动手,自会有人护她。

    晨光斜照,宫墙的阴影将二人笼罩其中。杨懿指尖轻抚过袖口暗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初唤。"她侧首,目光如刃,"你在暗阁,可还有话权?"

    初唤身形微顿,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阴翳:"回主子,属下虽离阁多年,但暗阁认印不认人。"他指尖无意识抚上后颈的梅花烙痕,"若有令符,仍可调动三堂死士。"

    杨懿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远处传来官员的谈笑声,她借着整理璎珞的动作靠近,吐息如兰:"到暗阁,收些有用的人。你最好能掌权,我要让这枚棋子也能为我所用"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初唤的心口,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骤然加快的心跳,"我要的是能割断敌人喉咙的刀,不是摇尾乞怜的狗。"

    初唤喉结滚动,阴影中瞳孔泛起暗阁驯兽特有的幽光:"属下会让您...握住刀柄。"

    一片枯叶飘落肩头,杨懿轻笑捻碎。暗红汁液顺着指尖滴落,恰似她眼底翻涌的血色棋局。

    ——

    出了宫门,马车慢悠悠的前行,街上的人偷偷向车里看,如此华丽的车驾,不知是哪家高门大户。

    街边一书生拍了拍身侧的长衫男子道“怀允兄,快看,这就是长公主的马车。”

    被称作‘怀允兄’的男子不屑的道“与我何干。”

    方才拍他的人疑惑道“今早在茶馆,怀允兄不还询问了长公主的事迹?”

    宋怀允一时面色微红,抬头向马车看去,正巧车内的人掀开侧帘,朝他所站的地方看来。可那人的目光却好似一柄短刃,刺在了他的心口。

    “长公主如何,还不是同世家大族一般,瞧不起我等寒门出身。”宋怀允说完,摔袖而去。

    ——

    福宁楼的后院,一树桂花开得正盛。杨懿倚在栏杆边,看着花瓣簌簌略过初唤肩头。少年像一柄出鞘的剑,连飘落的花瓣都要绕着他走。

    "殿下尝尝这个。"魏靖川捧出一坛泥封的老酒,拍开时香气扑鼻,"去年桂花酿的。"

    杨懿接过,轻启红唇调笑道“这酒楼老板比锦衣卫指挥使,如何?”

    “托殿下的福,如今日子安稳,比曾经那刀尖舔血讨生活要容易得多。”那男子起身,立在一旁。这人身材粗犷,面容却有些书生气,额头上一道狰狞的疤痕,又显得多了几分凶神恶煞。

    酒菜奉上,二人边吃边聊,杨懿同他讲了北疆之事和此次归京的目的。不一会儿,一壶酒已被杨懿一人喝尽。她放下酒杯缓缓开口道,“魏靖川,本宫今日来找你,也不光是喝酒。”

    杨懿指尖蘸着酒水,在桌上画了条蜿蜒的线“本宫离京五年,也足够让这朝堂风云开阖,如今究竟是何形式,需得你同我讲清楚。”

    魏靖川答道“殿下走后确有各方贵族寒门先后崛起或衰败,不过其中首要的还是那么几家”

    魏靖川指尖蘸着酒水,在檀木桌上勾勒出大安疆域图:"四大侯府中,定远侯镇守东疆,辅国侯掌京畿防务,安都侯管漕运,武安侯领水师。"酒渍蜿蜒如血,在烛光下泛着暗红,"至于五大世家——"

    "应家把持内阁,付家握着钱袋子。"杨懿突然按住他手腕,指甲在"户部"二字上划出深深痕迹。"这个陆景和,是什么来路?"

    窗外秋风掠过,一片桂花瓣飘进窗棂,恰好落在初唤刀鞘上。少年手指微动,花瓣碎成两半。

    "西南新贵,寒门出身。"魏靖川的疤在烛光下跳动,“三年前平定叛乱有功,被封为平西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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