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宝嗣嫁入陆家一年无所出,婆母便为丈夫纳了妾。

    新来的小妾名为姜燕,一看是个好生养的,她差人将东边院子扫了出来,惜花院离夫君的院子最近,婆母得知后,对她的做法甚是满意。

    毕竟郑宝嗣并不得夫君宠爱,若是再不能讨家中主母欢心,她在这陆家的日子怕是难捱。

    只有夫君似乎不太高兴。

    篱落伺候着郑宝嗣沐浴完后,郑宝嗣躺在床上看书。

    小时候家里穷,到了夜里不能点蜡读书,嫁入陆家别的不说,每月的例银是足够她用的,而且夫君也允许她出入书房。

    郑宝嗣除了偶尔捡两本书看,平日不大去书房打扰。

    她对如今宁静的日子格外满足,即便家里新添了一位姨娘,她也没放在心上。

    “少夫人是在等大少爷吗?”篱落又为她点了一只蜡,房间里顿时亮堂起来。

    郑宝嗣笑了笑说:“他今日应是不会来了,我再多看一会儿。”

    篱落撇了撇唇,小声低估:“少夫人还真是心宽,就不怕哪天惜花院那位骑到您头上去。”

    郑宝嗣觉得篱落是小孩子心性,一边翻着书一边说:“这不是迟早的事吗?没有惜花院、惜春院,不是还有别的什么院子,早点儿习惯便好。”

    郑宝嗣说完,半天没等到回应,一抬头便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静静看着她。

    篱落那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去了。

    郑宝嗣起身相迎,看着夫君的模样似乎不大高兴,难道是姜姨娘没有伺候好?

    “夫君怎么过来了?”

    陆祈霖抿着唇,他不说话。

    两人做了一年的夫妻,不说恩爱,但也相敬如宾。

    可陆祈霖今日却不知怎么了,阴沉着脸,怎么都不说话。

    伺候夫君更衣后,他便欺上身来,将她摁倒在床上,郑宝嗣还是第一次被夫君这样粗暴的对待,心里忐忑不安,本想将人推开,却发现力量悬殊。

    一抬手,竟然在陆祈霖脖颈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第二日清晨,郑宝嗣醒来时摸了摸床边的温热,眉梢动了动,昨日夫君竟然在这里留宿了。

    平日里,夫君行房后从来不会在她这儿留宿。

    篱落打了水进来,笑意盈盈。

    郑宝嗣忽然想到了昨晚,羞红了脸。

    “夫君呢?”郑宝嗣问。

    篱落笑嘻嘻回答:“大少爷去晨练了,他说让您多睡一会儿,吩咐奴婢不急着叫您。”

    虽说是夫君的意思,可也不能真的睡到三竿,在陆家,她这个出身乡野的丫头却是最守规矩之人。

    一切源头要从公公陆承殷说起。

    陆承殷原本只是淮阳县的穷秀才,那时候郑老爷子是当地卖猪肉起家的,在陆承殷最穷困潦倒时散尽家财为他攒下盘缠,才有了陆郑两家的婚约。

    后来陆承殷果真高中榜眼,娶了当今宰相之女为妻,一路青云直上,官运亨达。

    面对郑家攀上门来的亲事,有着简朴恭孝之称的陆承殷自然应下,可陆承殷当时已经娶妻生子,于是便为她和陆祈霖定下了这娃娃亲。

    郑宝嗣知道她那未婚夫心气高,看不上她,而她也不是真的想要高攀这门亲事。

    可郑家这些年却没出过走仕途的子弟,猪肉生意也山河日下,若她不嫁,郑家在当地便会成为笑柄不说,族中姊妹在夫家也是苦不堪言。

    郑宝嗣见过京都的繁华,知道婆母看不上她,就是丈夫新纳的小妾家在京中也是有几十亩良田。

    她不指望夫君对她能有感情,嫁入陆家之后,她恭谨谦和,跟着陆夫人学看账簿,打理内务,气质越发沉稳内敛,像是大家族走出来的女子。

    婆母虽然不说,却也渐渐放下成见,开始带着她在京中走动。

    唯有子嗣一事,令陆夫人不悦。

    郑宝嗣是真心祝祷,有朝一日小妾能为夫君诞下孩儿,寄养在婆母身边,此后她便能高枕无忧。

    可夫君似乎并不打算配合。

    “篱落,我的汤药呢?”郑宝嗣没有忘记最要紧的事情。

    篱落笑着说:“让人看着呢,一会儿熬好了端上来。可是少夫人,这法子真的有用吗,您一年都没有怀上,要不要请大夫为您重新开个方子。”

    郑宝嗣淡淡道:“不必,我体质特殊,需要慢慢调理,这是家乡的土方子,许多妇人都喝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篱落见少夫人这样说,她也不再劝诫,过了一会儿将熬好的汤药服侍少夫人喝了下去,便准备去陆夫人那里请安。

    昨日夫君宿在了她的惜竹院,怕是今日陆夫人那里不会给她好脸色。

    郑宝嗣叹了口气。

    摸了摸酸痛的腰,她这夫君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怎的就没看上姜姨娘呢,难道不喜欢那样的?

    没关系,家里有的是有姿色的丫头,到时候在婆母面前提两句,给夫君做个通房。

    想必自己也能留个体贴大度的好名声。

    郑宝嗣想了想夫君书房里的彩月便很不错,性格温婉长相可人,最重要的是她整颗心都扑在夫君身上。

    她将彩月叫到上院来,婆母方才免了她的规矩。

    陆夫人仔细瞧了瞧,彩月长的的确生的花容月貌,女人看了都喜欢,更别说大少爷了,当初将她安排在大少爷的书房伺候,是因为她年纪尚小,还未长开,不会影响大少爷科考。

    却不想看走了眼,是个美人坯子。

    郑宝嗣此举也正合了她的意。

    “起来吧。”

    郑宝嗣揉了揉酸痛的膝盖恭敬道:“是。”

    她打量起郑宝嗣,眼底透露出不可置信,问她:“模样是好的,你就真的舍得?”

    哪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她到现在腰还痛,若是夜夜这样,她也受不了。

    “为夫君分忧,是作为妻子应该的。”

    看她如此大度,婆母这下慈眉善目起来。

    偏偏郑宝嗣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趁机提道:“母亲,我想今日去观音寺,为夫君祈福,希望家里早日开枝散叶。”

    观音寺求子是最灵的,婆母倒是没拦着。

    “行,我让人给你准备马车。”

    郑宝嗣心里雀跃,终于可以出府了,她被府里关着,快要闷死了。

    她带着篱落坐上马车,后面跟着一群小厮。

    此时的郑宝嗣拉开车帘看着京城的繁华,内心忽然空落落的。

    篱落也许久没出门,本来也是开心的,看见她神情落寞,问道:“少夫人,您出来不开心吗?”

    郑宝嗣吸了吸鼻子说:“不是,想家了。”

    郑宝嗣离家一年有余,虽说在陆家好吃好喝,但终究要看别人脸色,事事以夫君为先,就连好不容易出一趟门,也是需得婆母首肯。

    哪像在淮阳,她想出门,父母兄长轮番带她解闷,不需要找什么理由。

    在这个家里,就连她身边最要好的丫鬟,也是别人的眼线,不管对谁都要时时刻刻提防着。

    郑宝嗣其实对京城,对陆家一直没什么归属感。

    若是有一天,她能如同男子一般,天高海阔,在这世间亲自游历一番,那该有多好。

    郑宝嗣跪在观音神像前,虔诚叩拜。

    弟子郑氏,今日订立佛前,恭敬焚香,向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请愿。

    一愿父母健康千岁,福寿绵年。

    二愿兄长嫂嫂万事太平,喜得贵子。

    三愿郎君事事如意,前程似锦。

    拜完菩萨,她有些恍惚,最后一愿她本是为自己所求,可话到嘴边,竟然不只自己求什么。

    她在佛前跪拜许久,倒是身边的丫鬟伶俐,替她交了香火钱。

    寺庙里身穿袈裟的和尚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僧,据说轻易不给人算卦看相,她却是不信的。

    因为这位老僧破天荒给她看了姻缘。

    “姑娘有一场前世今生的缘分,可惜,阴差阳错,须经历一番坎坷,方能回归正轨,再续前缘。”

    她笑着说:“我已经嫁人,何来阴差阳错之说呢。”

    那老僧却怎么也不肯和她多说了,只说后院的梨花开的正好。

    见时间还早,郑宝嗣便带着篱落去了,没让小厮跟着。

    后院人不多,看来那老僧只对她说了这句话。

    她有些庆幸院里只有她和丫鬟两人。

    梨花飘落,花瓣如雪。

    整个院落除了和尚洒扫的声音,十分宁静,若是闲来无事,一壶茶,一卷书,她怕是能在这里坐上一下午。

    只是很快这份宁静被打破了,耳边传来打斗的声音,郑宝嗣暗觉不对,刚要拉着篱落离开,便被人劫持了。

    “陆祈渊,你若上前一步,我便拉着小娘子陪我上路。”

    陆祈渊?这名字好似在哪儿听过,可眼前形式来不及让她多想。

    郑宝嗣从小便看过爹爹杀猪的,虽说对方现在想杀的不是猪,而是人,但也大差不差,她还算冷静。

    而跟着她的篱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就吓晕了过去。

    郑宝嗣无奈叹了口气,这样也好,现在活靶子就她一个,胜算也大些。

    士兵团团将她们包围起来,为首的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将领,身穿黑色玄衣。竖手阻止了士兵们的动作,冷眼看向身后挟持她的人。

    她觉得这人的脸也很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身后那人噗嗤一声笑了,“原来陆将军还懂得怜香惜玉,给我备马,否则——”

    郑宝嗣只觉脖颈一凉,刀刃已经贴在她的皮肤上。

    当陆祁渊发出退让的命令后,周围士兵有着片刻迟疑。

    似乎没人想到,将军竟然真的让他们放人。

    郑宝嗣也没错过士兵们眼底的震惊和迟疑。

    看来劫持她的人来头不小,对这些人来说这个人能否被抓住很重要。

    至少比她这位小娘子的性命还重要。

    这一刻,郑宝嗣心里想的竟然不是自己性命堪忧。

    她更担心若是自己被劫走,传出去,清白被毁,她便会被赶出陆家,牵连家中兄弟姐妹。

    也许是真的害怕,也许是她当真不怕死。

    此时的郑宝嗣,竟忽然想起小时候镇上那位妙手回春的老先生给人止痛时说过的话。

    人的手背虎口处,有一穴位名为合谷穴,只要力道足够,刺激它能够使人的手臂瞬间麻痹。

    就在少年冷声吐出“让路”两个字的时候,郑宝嗣忽的使出全部力气咬住那人的虎口。

    他手中的刀瞬间掉落在地。

    随即,郑宝嗣拼尽全身力气小跑了两步,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扯到了温暖的怀中。

    再一睁眼,位置互换,郑宝嗣身后将她拥入怀中的,正是那位少年将军,而他的刀柄指向了刚刚挟持她的人。

    她身后低沉又清朗的声音响起:“魏世子,束手就擒吧。”

    刚刚好嚣张的那人,此时就这样被五花大绑了起来,被士兵们拖了下去了下去。

    郑宝嗣心下慢慢回归平静,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在少年的怀中,老脸一红,好在周围没有其他人看见。

    否则和别的男子拉拉扯扯,怕是清白也要被毁了。

    这世道,女儿家的清白比性命更重要。

    她对着少年行了一礼,道:“多谢将军救我性命。”

章节目录

破笼为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灼野青禾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灼野青禾并收藏破笼为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