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进去以前，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帐篷里面的人——竟会是她的老熟人。
她刚走进去，就看见方面厚唇的闻仲穿着一身阐教的白道袍毫无违和地坐在里面。
少女心中已无比惊惧。
怎么会是他！？
一个最不可能背叛的人。
怪不得这月截教在西岐的人死伤惨淡。原来，西岐竟能有这本事，把他们截教的闻太师都请来了。毕竟纵你千般变幻神通，也逃不过自己人的眼睛。
一颗心落在了油锅里沸着，快烫出血泡来。
她惊疑未定，愣愣着看着白袍的闻太师。
再定睛一看时发现——这人却要比闻仲年轻上许多，五官还是那副五官，皮相却更接近三十岁青年的模样。
“姓甚名谁？”
“是哪里人？”
“来西岐做什么？”
她发着愣，就听见一个小兵神情严肃地站在她面前询问。
这帐篷内空空荡荡，且除他们以外，她就没看见别人！
那老兵竟骗了她！
少女低眉顺眼一一回了话。
白袍的闻仲突然开口，是青年的声音，“等等，你把幕笠取掉。”
少女素手捏住幕笠的绿纱，轻声问“您真的要我取下幕笠吗？小女幕笠后的这张脸……不能见人，恐会吓到大人…”
“胡言乱语！…”
那人没了耐心，横目示意小兵。
“嘶——”是绿纱被兵士粗暴的矛尖挑破。
去了幕笠。
青面獠牙的少女站在他们面前。
那白袍闻仲险些连茶碗都掀翻了。
那是准备给她灌的现形水。任是什么原形的造物，都得乖乖褪了这身人皮。
“大胆！来了军营还敢故弄玄虚！”白袍闻仲动怒地拍案，带着仙家怒气的掌风咆哮扑面而来，直冲她的脸。
少女的裙面翩然，青面獠牙的脸纹丝不动。
好意劝告似的说，“大人，我这张脸您看不得…真会吓着您”
“好本事！你竟能接住我一招！”那白袍闻仲怒容带笑，用看瓮中之鳖的眼神轻讽地看着她。
“我管你是哪里来的妖女！再不老实，休怪我们西岐心狠手辣！”
见他无比自然地以西岐人自诩。青面獠牙面具后的眼睛发冷，冰冷地盯着他身上的白袍。
好个残害同门的西岐人。
管你是不是真的闻太师！
我今日要试试你这阐教走狗的道行！
少女手心铜钱微动。
两根玄黑长鞭乍然出现在白袍青年手边。
两根鞭影重重地落下，朝着少女的身形打来！
少女轻巧地躲开了，一个回合下来，也能看出些端倪。
笑眯眯拉着家常，“这雌雄鞭不是郎君之物吧，这别人的兵器再好，也总是不如自己的趁手”
好诛心的话！
那白袍青年怒目瞪着她，“你究竟是谁！截教何时有了你这号人物！”
扬起鞭往她面具处打来！
她猛然往后一仰，齐腰的青丝散落下来，面具还带在脸上。
“我敢告诉你，郎君真的敢听么？”
又叹笑一声。
“郎君认识闻仲却不认识我，可真是孤陋寡闻。”
一道铜钱飞影见了血，擦着他的脖颈。
绿裙少女笑意盎然地看着那恼怒捂住脖子的青年。
“叛徒，在截教混了这么多年，怎么连小师姐都不认识！”
白袍青年猛然回神般丢了双鞭。
他朝后退了一步，竟在身后的一排刑具里抽出烧得通红的一柄铁烙。
她才注意到那柄烧红的铁烙。
“原来是你杀了他。如此也好办了。”
“小师姐，近日杀的人太多了，你说哪个！”
白袍青年忘记了三日前被抬出去的狐狸。
故作无辜地看着少女。
“记起我来了？不记得他们也无妨，你只需记得我便好。”
少女步步杀招，三枚铜钱竟把持刑具的青年打得招架不住。
被铜钱击中要害的青年吐了口血，倒在地上，怨恨地看着青面獠牙的少女。
“小师姐，到这个时候，你也不现真容么？”
她正欲给他个痛苦，送他上黄泉。
谁料到这时，身后突然多了三个身影。
少女防备性地回头，还数了数，低语骂道“真是红绿紫，啧，那人竟也不算骗我。”
碰到三个人都在这她可真是倒霉。
“今日算郎君走运，改日我再来找你清理门户。”
青面獠牙的少女笑声爽朗。
而躺在地上的人只能看见身形轻灵踏空离去的绿裙背影。
*
黄天化正欲追上去，被杨戬拦下了。
“我们先看看角公子的伤势吧。角公子在这里，那妖女必会再探西岐…”
焰烈冠紫袍的青年［1］只是看向了哪吒，“你…觉不觉得…”咽了咽喉咙继续说，
“她…背影有几分像…你师妹？”最后几个字都不敢用力咬、轻轻含在舌尖，眼神犹豫。
他与杨戬不同，从前在昆仑玉虚宫的时候，黄天化和这对乾元山师兄妹的关系要更好。
他平日不太敢在这杀神面前提他师妹，当年的事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这杀神在乾元山疯了好些年，被姜子牙一封信请来西岐坐镇，安安生生地在西岐又守了多年疆土。
哪吒心神不宁地摸着一个玉牌，玉牌一如既往地冰冷死寂。
这些年，他失望惯了。
到底是多少年呢，竟快要熬成恨了。
“能让你都说像那大概是真像。”少年状似无意地开口，“拿着这玉牌，我快记不起她的样子了…”
“不过本命玉牌都没有动静，大概不是她。”
他声音无比平淡。
却惊煞了旁人。
杨戬的狗都开始狂吠了。
杨戬却只是皱着眉头想哪吒的话，他想到了另一个层面，“你的意思是…她的玉牌在让你忘记她。”
黄天化看着毫无波澜的旧玉牌却忽然想起了多年前他们在玉虚宫看到的另一块玉牌——不过它屈辱地被钉在一根柱子上。
他那时刚入玉虚宫，师兄正笑着和他们新弟子介绍玉虚宫各个地方的秘辛。然后他们走到一根玉柱前，师兄指着那根玉柱，眉眼戏谑地告诉他们：
"瞧见那根玉柱没？百年前申公豹叛教，他的玉牌就是被钉在那里。"
他那时抬眼望去，青玉柱上果然嵌着半块残牌，孤零零黯淡无光———师兄笑着告诉他们这是因为“叛教者名讳蒙尘”。人叛教，玉分离，玉不再认主。
不！她怎么可能叛教呢！
他终于从飘游的神思里解脱出来。
“玉牌有灵。”他悲切地告诉哪吒。
杨戬听明白了黄天化的意思，眉头紧皱。
他们谁都不敢再说下去。
要怎么说呢？难道告诉哪吒，“玉随主人心，这是你师妹的意思，你忘了她吧。”
谁敢当着红衣少年的面说这句话？
拿着玉牌，便会慢慢被玉牌的意志影响，不拿玉牌，天上地下，他再也感应不到那缕魂魄。
“遗忘”若不是活着的生魂的意思，便只能是亡灵的终前憾事。
无论是哪一种，对不会再死去的少年来说，都太过残忍。因为活着的每一日，都如同对生者的报复。
上穷黄泉下碧落，两处茫茫皆不见。
师妹，你也不想我记得你吗？
这是你的报复吗？
对我的，对师父的，还有对阐教的。
*
哪吒又梦见他师妹了。
梦里的人，一次比一次模糊。
这回她似是生气了，抱着臂坐在一条溪水旁边。
一个一个地往里面砸石子，溪水沉默地承受着少女的怒气。
“谁惹到我们乾元山小师妹了？”
梦里的红衣少年嬉皮笑脸问她。
一颗锐利的小石子迎面撞来，少年轻而易举地双指夹住攻势，笑道“真生气了？是不是金霞那蠢鹤惹的你，走走走，我们揍它去。”
溪边少女的肩膀轻轻抽动着。她身边的青草柔柔，清风拂面，似温柔哄慰着她。
发现少女的变化，身后的红衣少年慌乱地想要哄她，急慌慌要走到她面前看她的脸。
手足无措。“你到底怎么了？谁敢欺负你，你说啊，我替你杀了他”
终于对上一双含泪意的眼眸，“你这杀星！你难道只会杀人么！”
“你知道什么，你就要替我杀人？”
红衣少年无措地听着少女对他的控诉。
此刻也有些委屈，“你倒是说啊，你要我替你杀谁？”
“呵，谁你都敢杀？好啊，不愧是师父的好徒弟，我们阐教的灵珠子师兄”少女非但没有被哄得平和下来，反而愈发不饶人。
眼泪滚下来，“灵珠子”几个字念得颇为讽刺。
红衣少年急着替她拭去眼泪，“姑奶奶，你怎么又哭了啊”他语气不善，手指却极轻柔地抹过她的泪痕，生怕力道重了，平日练枪带茧的手指在这少女娇弱的面皮上连红痕都没有留下。
“我哭不哭关你什么事？你是灵珠子，我算什么？我不过是师父捡来凑数的。”
少年皱着眉，堵住了少女的口不择言。
“姑奶奶，谁家捡来凑数的徒弟能像你这么嚣张，你有点良心好不好，你看看这满乾元山，哪个敢向你一样当着师父的面指着他鼻子骂他，还不用被罚。”
少女抿着嘴，含着泪的眼神意味莫名地看向他，“师兄，人能活得像你这样可真不容易。”
“咱们的师父啊，除了算卦，你看他几时教过我别的。他防着我呢。”少女幽幽说道。
少年眉头紧皱，“姑奶奶，你这心眼忒小了，师父不过是没教你剑招，倒你这成了师父防着你。”
“你不就是想学东西么，师父不教你我教你，你点名要的东西，只要我有，我几时不肯给你？”
少年几乎是剖心般地半骂半哄着她。
“我想学杀人，可我本命的法器铜钱是拿来算卦的，要怎么杀人？”
少年一根手指戳在她额心，“谁说铜钱杀不了人了？你看我这金镯，不照样能杀人。”
少年手腕上的金镯被沉甸甸地带到了少女手上，“你最后若还是学不会用铜钱杀人，我这乾坤圈便送给你，总让你能学会。”
少女却被那金镯的重量压得皱眉，“鬼要你的破烂镯子，自己收好吧，本命的法器还拿出来予人，师父知道非削了你不可。”
如此才总算哄好了。
溪水荡漾，绿波清彻，风轻轻拂人面。
轮到少年不依不饶了，“师妹，你突然要学杀招，是有什么想杀的人么？”
“究竟是要杀什么人，做什么事？你山门都没出过，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被哄好了的少女心情平静，她继续一个一个投着石子，力道轻柔，“我总不能在山里一辈子吧，总要有自己的本事才行。”
红衣少年看着水面上被破坏了的波澜笑起来。“好啊，你哪天若真有了要杀的人，别自己冒险，告诉我，我替你担这个杀孽。反正我债多不愁”是在说他天生背负的一千七百桩杀孽。
红衣少年和绿裙少女在水面上的倒影愈发模糊。被一个石头撞进去的波澜打散。
“师兄啊，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因果…你哪一天背不动了怎么办？”
哪吒听见梦里的少女用轻柔的声音问他。
他心脏如被一只手攥住，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她刚走进去，就看见方面厚唇的闻仲穿着一身阐教的白道袍毫无违和地坐在里面。
少女心中已无比惊惧。
怎么会是他！？
一个最不可能背叛的人。
怪不得这月截教在西岐的人死伤惨淡。原来，西岐竟能有这本事，把他们截教的闻太师都请来了。毕竟纵你千般变幻神通，也逃不过自己人的眼睛。
一颗心落在了油锅里沸着，快烫出血泡来。
她惊疑未定，愣愣着看着白袍的闻太师。
再定睛一看时发现——这人却要比闻仲年轻上许多，五官还是那副五官，皮相却更接近三十岁青年的模样。
“姓甚名谁？”
“是哪里人？”
“来西岐做什么？”
她发着愣，就听见一个小兵神情严肃地站在她面前询问。
这帐篷内空空荡荡，且除他们以外，她就没看见别人！
那老兵竟骗了她！
少女低眉顺眼一一回了话。
白袍的闻仲突然开口，是青年的声音，“等等，你把幕笠取掉。”
少女素手捏住幕笠的绿纱，轻声问“您真的要我取下幕笠吗？小女幕笠后的这张脸……不能见人，恐会吓到大人…”
“胡言乱语！…”
那人没了耐心，横目示意小兵。
“嘶——”是绿纱被兵士粗暴的矛尖挑破。
去了幕笠。
青面獠牙的少女站在他们面前。
那白袍闻仲险些连茶碗都掀翻了。
那是准备给她灌的现形水。任是什么原形的造物，都得乖乖褪了这身人皮。
“大胆！来了军营还敢故弄玄虚！”白袍闻仲动怒地拍案，带着仙家怒气的掌风咆哮扑面而来，直冲她的脸。
少女的裙面翩然，青面獠牙的脸纹丝不动。
好意劝告似的说，“大人，我这张脸您看不得…真会吓着您”
“好本事！你竟能接住我一招！”那白袍闻仲怒容带笑，用看瓮中之鳖的眼神轻讽地看着她。
“我管你是哪里来的妖女！再不老实，休怪我们西岐心狠手辣！”
见他无比自然地以西岐人自诩。青面獠牙面具后的眼睛发冷，冰冷地盯着他身上的白袍。
好个残害同门的西岐人。
管你是不是真的闻太师！
我今日要试试你这阐教走狗的道行！
少女手心铜钱微动。
两根玄黑长鞭乍然出现在白袍青年手边。
两根鞭影重重地落下，朝着少女的身形打来！
少女轻巧地躲开了，一个回合下来，也能看出些端倪。
笑眯眯拉着家常，“这雌雄鞭不是郎君之物吧，这别人的兵器再好，也总是不如自己的趁手”
好诛心的话！
那白袍青年怒目瞪着她，“你究竟是谁！截教何时有了你这号人物！”
扬起鞭往她面具处打来！
她猛然往后一仰，齐腰的青丝散落下来，面具还带在脸上。
“我敢告诉你，郎君真的敢听么？”
又叹笑一声。
“郎君认识闻仲却不认识我，可真是孤陋寡闻。”
一道铜钱飞影见了血，擦着他的脖颈。
绿裙少女笑意盎然地看着那恼怒捂住脖子的青年。
“叛徒，在截教混了这么多年，怎么连小师姐都不认识！”
白袍青年猛然回神般丢了双鞭。
他朝后退了一步，竟在身后的一排刑具里抽出烧得通红的一柄铁烙。
她才注意到那柄烧红的铁烙。
“原来是你杀了他。如此也好办了。”
“小师姐，近日杀的人太多了，你说哪个！”
白袍青年忘记了三日前被抬出去的狐狸。
故作无辜地看着少女。
“记起我来了？不记得他们也无妨，你只需记得我便好。”
少女步步杀招，三枚铜钱竟把持刑具的青年打得招架不住。
被铜钱击中要害的青年吐了口血，倒在地上，怨恨地看着青面獠牙的少女。
“小师姐，到这个时候，你也不现真容么？”
她正欲给他个痛苦，送他上黄泉。
谁料到这时，身后突然多了三个身影。
少女防备性地回头，还数了数，低语骂道“真是红绿紫，啧，那人竟也不算骗我。”
碰到三个人都在这她可真是倒霉。
“今日算郎君走运，改日我再来找你清理门户。”
青面獠牙的少女笑声爽朗。
而躺在地上的人只能看见身形轻灵踏空离去的绿裙背影。
*
黄天化正欲追上去，被杨戬拦下了。
“我们先看看角公子的伤势吧。角公子在这里，那妖女必会再探西岐…”
焰烈冠紫袍的青年［1］只是看向了哪吒，“你…觉不觉得…”咽了咽喉咙继续说，
“她…背影有几分像…你师妹？”最后几个字都不敢用力咬、轻轻含在舌尖，眼神犹豫。
他与杨戬不同，从前在昆仑玉虚宫的时候，黄天化和这对乾元山师兄妹的关系要更好。
他平日不太敢在这杀神面前提他师妹，当年的事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这杀神在乾元山疯了好些年，被姜子牙一封信请来西岐坐镇，安安生生地在西岐又守了多年疆土。
哪吒心神不宁地摸着一个玉牌，玉牌一如既往地冰冷死寂。
这些年，他失望惯了。
到底是多少年呢，竟快要熬成恨了。
“能让你都说像那大概是真像。”少年状似无意地开口，“拿着这玉牌，我快记不起她的样子了…”
“不过本命玉牌都没有动静，大概不是她。”
他声音无比平淡。
却惊煞了旁人。
杨戬的狗都开始狂吠了。
杨戬却只是皱着眉头想哪吒的话，他想到了另一个层面，“你的意思是…她的玉牌在让你忘记她。”
黄天化看着毫无波澜的旧玉牌却忽然想起了多年前他们在玉虚宫看到的另一块玉牌——不过它屈辱地被钉在一根柱子上。
他那时刚入玉虚宫，师兄正笑着和他们新弟子介绍玉虚宫各个地方的秘辛。然后他们走到一根玉柱前，师兄指着那根玉柱，眉眼戏谑地告诉他们：
"瞧见那根玉柱没？百年前申公豹叛教，他的玉牌就是被钉在那里。"
他那时抬眼望去，青玉柱上果然嵌着半块残牌，孤零零黯淡无光———师兄笑着告诉他们这是因为“叛教者名讳蒙尘”。人叛教，玉分离，玉不再认主。
不！她怎么可能叛教呢！
他终于从飘游的神思里解脱出来。
“玉牌有灵。”他悲切地告诉哪吒。
杨戬听明白了黄天化的意思，眉头紧皱。
他们谁都不敢再说下去。
要怎么说呢？难道告诉哪吒，“玉随主人心，这是你师妹的意思，你忘了她吧。”
谁敢当着红衣少年的面说这句话？
拿着玉牌，便会慢慢被玉牌的意志影响，不拿玉牌，天上地下，他再也感应不到那缕魂魄。
“遗忘”若不是活着的生魂的意思，便只能是亡灵的终前憾事。
无论是哪一种，对不会再死去的少年来说，都太过残忍。因为活着的每一日，都如同对生者的报复。
上穷黄泉下碧落，两处茫茫皆不见。
师妹，你也不想我记得你吗？
这是你的报复吗？
对我的，对师父的，还有对阐教的。
*
哪吒又梦见他师妹了。
梦里的人，一次比一次模糊。
这回她似是生气了，抱着臂坐在一条溪水旁边。
一个一个地往里面砸石子，溪水沉默地承受着少女的怒气。
“谁惹到我们乾元山小师妹了？”
梦里的红衣少年嬉皮笑脸问她。
一颗锐利的小石子迎面撞来，少年轻而易举地双指夹住攻势，笑道“真生气了？是不是金霞那蠢鹤惹的你，走走走，我们揍它去。”
溪边少女的肩膀轻轻抽动着。她身边的青草柔柔，清风拂面，似温柔哄慰着她。
发现少女的变化，身后的红衣少年慌乱地想要哄她，急慌慌要走到她面前看她的脸。
手足无措。“你到底怎么了？谁敢欺负你，你说啊，我替你杀了他”
终于对上一双含泪意的眼眸，“你这杀星！你难道只会杀人么！”
“你知道什么，你就要替我杀人？”
红衣少年无措地听着少女对他的控诉。
此刻也有些委屈，“你倒是说啊，你要我替你杀谁？”
“呵，谁你都敢杀？好啊，不愧是师父的好徒弟，我们阐教的灵珠子师兄”少女非但没有被哄得平和下来，反而愈发不饶人。
眼泪滚下来，“灵珠子”几个字念得颇为讽刺。
红衣少年急着替她拭去眼泪，“姑奶奶，你怎么又哭了啊”他语气不善，手指却极轻柔地抹过她的泪痕，生怕力道重了，平日练枪带茧的手指在这少女娇弱的面皮上连红痕都没有留下。
“我哭不哭关你什么事？你是灵珠子，我算什么？我不过是师父捡来凑数的。”
少年皱着眉，堵住了少女的口不择言。
“姑奶奶，谁家捡来凑数的徒弟能像你这么嚣张，你有点良心好不好，你看看这满乾元山，哪个敢向你一样当着师父的面指着他鼻子骂他，还不用被罚。”
少女抿着嘴，含着泪的眼神意味莫名地看向他，“师兄，人能活得像你这样可真不容易。”
“咱们的师父啊，除了算卦，你看他几时教过我别的。他防着我呢。”少女幽幽说道。
少年眉头紧皱，“姑奶奶，你这心眼忒小了，师父不过是没教你剑招，倒你这成了师父防着你。”
“你不就是想学东西么，师父不教你我教你，你点名要的东西，只要我有，我几时不肯给你？”
少年几乎是剖心般地半骂半哄着她。
“我想学杀人，可我本命的法器铜钱是拿来算卦的，要怎么杀人？”
少年一根手指戳在她额心，“谁说铜钱杀不了人了？你看我这金镯，不照样能杀人。”
少年手腕上的金镯被沉甸甸地带到了少女手上，“你最后若还是学不会用铜钱杀人，我这乾坤圈便送给你，总让你能学会。”
少女却被那金镯的重量压得皱眉，“鬼要你的破烂镯子，自己收好吧，本命的法器还拿出来予人，师父知道非削了你不可。”
如此才总算哄好了。
溪水荡漾，绿波清彻，风轻轻拂人面。
轮到少年不依不饶了，“师妹，你突然要学杀招，是有什么想杀的人么？”
“究竟是要杀什么人，做什么事？你山门都没出过，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被哄好了的少女心情平静，她继续一个一个投着石子，力道轻柔，“我总不能在山里一辈子吧，总要有自己的本事才行。”
红衣少年看着水面上被破坏了的波澜笑起来。“好啊，你哪天若真有了要杀的人，别自己冒险，告诉我，我替你担这个杀孽。反正我债多不愁”是在说他天生背负的一千七百桩杀孽。
红衣少年和绿裙少女在水面上的倒影愈发模糊。被一个石头撞进去的波澜打散。
“师兄啊，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因果…你哪一天背不动了怎么办？”
哪吒听见梦里的少女用轻柔的声音问他。
他心脏如被一只手攥住，一个字也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