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不打你你都不知道姓啥！你要上哪儿去！”□□兴抄起木头椅子甩在韩招娣身上，看她用胳膊挡了一下，□□兴抽得更用力，“你还敢挡！还挡！”
□□兴又狠狠抽了几下，把已经散架的凳子扔到一边，一脚踢开了脚下的凳子腿：“你要跑哪儿去啊？回答我！”
“喂！”身后传来一声喊。
□□兴闻声回头。
林远洲抬腿一脚踹在□□兴侧腰上：“我说话算话。”□□兴毫无防备被踹趴在地上，背上又挨了一脚，“你为什么不信？”
“哟！还真来了，我就说你是看上她了……呵，你有本事就弄死我，弄死我了你还得赔钱！”□□兴趴在地上疼得喘不上气，但还嘴硬地冲他吼，“不然老子心情不好就抽她，心情好了还抽她！”
“操。”林远洲松开一直踩在□□兴背上的脚，“你开条件，我带她走。”
□□兴慢吞吞地捂着肋骨边抽气边从地上爬起来，眼前这小子虽然个高但并不壮，没想到力气这么大，被他踹这两脚感觉自己身上像要散架似的，骨头缝都疼。
他恶狠狠地盯着林远洲：“你真想要带她走？用钱换女儿这事儿说出去显得我像畜牲，对我的名声不好，这样，我家今年收的玉米没卖出去，你都给买了吧，回头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寄过去。”
林远洲给完钱再去看时韩招娣已经晕过去了，他一手兜着她的背，一手穿过膝盖窝把她打横抱上车放在后排：“玉米不用给我寄了。”他嗤笑一声关上后座车门，“你留着以后垫棺材多好。”
“她的户口本，身份证，学生证这些证件给我，以后她不会回来了。”林远洲伸手推了□□兴一把，“今天的事儿我都录音了，我车上还有记录仪全程录像，你要是敢挑事儿我就告你敲诈。”
□□兴飞快地瞟了一眼他停在门口的车，大概是真的忌惮，没再说什么。他翻箱倒柜地找证件，林远洲抱着手臂站一旁盯着：“连自己女儿的证件放哪儿都不知道，你还算是她爹啊。”
“都在这儿了，带走吧。”□□兴好不容易找齐了证件，把东西往桌上一扔，冲他无所谓地摆摆手，旁边的一间房门始终没有打开过。
林远洲粗略地检查着证件，户口本上居然只有韩招娣一个人。
没死。韩招娣睁眼后的第一想法。
“你是谁？”韩招娣看着眼前穿着浅蓝色衬衫的男人，戴着眼镜，鼻梁很高，眉眼很立体，像电视里的明星。
“我叫林远洲。”林远洲放下手机扶了扶眼镜，“你叫韩招娣是吧？你好。”
眼前的姑娘送到医院的时候脸肿得老高，护士拿了冰袋裹着毛巾喊他帮忙敷一会儿，现在消下去不少，能看出她是个鹅蛋脸，大眼睛，只是太瘦了脸上没肉。
反正和她那个狗爹一点都不像。
□□兴是膀大腰圆的身材，年轻时候在工地上干活练出一身劲，有一次和工友打赌输了，他不认账还给人开了瓢，家里的钱赔个精光不说，他自己也进去了，掏存折的时候如果不是警察拦着他大概还能给人开一瓢。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个正经工作。
“你的证件，身份证户口本什么的都在背包里。”林远洲打开柜门指了指里面的背包，看她点头，他关上柜门伸手拿了个橘子问她，“吃橘子吗？”
韩招娣刚坐直眼前就是一阵晕，还有点犯恶心，她深呼吸往下压着那股劲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谢谢你带我来医院，那个……我爸打你了吗？你受伤了吗？对不起啊。”
“如果我被你爸打了，这会儿我应该在那儿。”林远洲指了指隔壁的空病床抛出个冷笑话，“他那体格往我脑袋上来一巴掌我能脑震荡吧。”
他剥开橘子闻了闻，现在的橘子都没有橘子味了：“哦，你就是脑震荡。”
韩招娣看着他愣神：“脑震荡？”
“你不晕吗？”
“晕。”韩招娣认真地点头，眼前又闪过一片星星，她索性闭上眼问，“你是怎么把我带到这里的？这不是镇上的医院。”
她不认识这里，但看得出是医院。这医院很新，她从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医院，墙壁都是白的，也不掉墙皮。
十一岁那年弟弟还没出生，那天一早妈妈正挺着大肚子在院里洗衣服，□□兴打完牌回来没多久正在屋里睡觉，她在一旁码柴火，把劈好的柴火从屋外搬到里面淋不着雨的墙边。她个子不高，胳膊也不够长，一次只能堪堪搬几块大的柴火，木头上的刺还会深浅不一地扎进她手心。
这天搬的柴火都很干燥，木刺密密麻麻的，正想着都搬完再挑刺，没想到有根柴火上还有钉子。韩招娣没提防满手握了上去，手心传来的疼痛让她下意识松了手，怀里抱着的柴火掉了一地。
妈妈把手放在嘴边给她比了个嘘的姿势，手还没放下，□□兴从屋里冲出来，一巴掌狠狠打在韩招娣脸上。
当时她就听不见了。后来趁着□□兴去工地不在家，她去了镇上的医院，那地方很小，大厅里放了几排凳子就当作挂点滴的区域，凳子上坐着的大多是在工地上受伤的工人，有时候还有断腿断手的，当时排在韩招娣前面的男人就是断了一截手指，用布包着的手滴下的血从门外到大厅，被不注意脚下的人踩得在瓷砖地上抹开一片。
她以为医院都这样。
林远洲把橘子连着皮直接掰成两半，往她手里放了一半：“吃吧，我洗过手了，护士说橘子的气味可以帮助缓解呕吐。你爸说把你家玉米都买了就能带你走，你放心，这里离那镇子挺远的，你爸找不到。”
“全部？”韩招娣塞了瓣橘子进嘴里，用舌头把橘子瓣顶进腮帮子含着，牙齿轻轻咬破一个小口，甜甜的汁水在口腔里扩散，“那得花好多钱！那玉米老得都卖不出去……哎呀……都是冤枉钱啊！”
“但你爸就不会把你带回去了啊。”林远洲撕了橘子上的白色经络丢掉，把没有橘子味的橘子塞进自己嘴里。
“你当时都那样儿了，我除了把你带出来也没有别的办法，想着万一你想走这就是最好的机会，现在想想我有点鲁莽。”林远洲比比划划，又抬头看了看吊瓶还有一小半，“但如果你想回去……”
“我不回去。”她扎着针的那只手有些颤抖地拉住了他的袖口，“我本来也是想偷偷跑出来的。”
林远洲把手搭在病床边，指尖在雪白的被子上点了点：“你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吗？你妈妈呢？”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我有个姑姑，但她在国外，很久没回来了。我妈，她连她自己都顾不上。”韩招娣的手收了回来搭在被子上，她用指尖捻了捻被套。
被套的那一小块地方被她捻出褶皱，她松手，把被子的一角攥在手里：“我就想攒点钱，去读书。”
林远洲挑起一边眉毛，看起来很凶。
“当然我会还你钱的。”韩招娣看他表情以为他觉得自己要赖账，急忙说，“我先还你钱，然后再攒钱去读书。”
林远洲皱眉看她，韩招娣心里一阵忐忑，她不知道他究竟给了多少钱，但以□□兴的性格绝对能多讹就多讹。“如果你一辈子都还不起呢？”林远洲问。
韩招娣愣了，如果她一辈子还不起怎么办？像村子里的小云一样用自己还吗？小云嫁出去第二年就不像人样了，生完孩子没两天就下地，第二年还没到年尾又怀上一个。
她咬牙：“我多做几份工，省吃俭用，到死之前总能还上。”
“吓死我了。还好你没有说用你自己还债，不好意思，我可能最近电影看多了有点刻板印象，我的钱你不用还。”林远洲又拿了一个橘子要剥，再难吃好歹也算个水果。
“怎么不用还？这件事明明和你没有关系，你可以不用管。”韩招娣不知道真的会有这么好心的人，明明在今天之前他们根本不认识。
“我看见了怎么不管啊？你都晕过去了。”他伸手拍了拍被子，像是安慰她，“别说是大活人了，就算是只小狗我也会救的，而且你非要还钱会像是从我这儿把你自己赎回去，不好不好。”
林远洲看着她笑笑：“没事儿啊，我就当给自己积德了呗，你没看过电视上经常报道的那种资助孩子上大学的好心人吗？我就是那种好心人。”
韩招娣很勉强地拎了拎嘴角当是笑了，她扭头看向窗外时，窗框把阳光，绿叶和姑娘框成了一幅画，画里的姑娘耸起肩膀吸了口气，又一松肩膀沉沉地吐出去。
她想过离开家上大学，然后彻底和家里分开过自己的生活，但没有想过是这样的过程和方式，太突然了，她还没有和妈妈和弟弟道别。
他们又被锁在房间里了吧。
她不怎么说话，偶尔对医生说个好的谢谢。虽然林远洲说是个小狗他也会救，但韩招娣还是心存怀疑，真的有这么好的人吗？图什么呢？她的心悬在半空。
□□兴又狠狠抽了几下，把已经散架的凳子扔到一边，一脚踢开了脚下的凳子腿：“你要跑哪儿去啊？回答我！”
“喂！”身后传来一声喊。
□□兴闻声回头。
林远洲抬腿一脚踹在□□兴侧腰上：“我说话算话。”□□兴毫无防备被踹趴在地上，背上又挨了一脚，“你为什么不信？”
“哟！还真来了，我就说你是看上她了……呵，你有本事就弄死我，弄死我了你还得赔钱！”□□兴趴在地上疼得喘不上气，但还嘴硬地冲他吼，“不然老子心情不好就抽她，心情好了还抽她！”
“操。”林远洲松开一直踩在□□兴背上的脚，“你开条件，我带她走。”
□□兴慢吞吞地捂着肋骨边抽气边从地上爬起来，眼前这小子虽然个高但并不壮，没想到力气这么大，被他踹这两脚感觉自己身上像要散架似的，骨头缝都疼。
他恶狠狠地盯着林远洲：“你真想要带她走？用钱换女儿这事儿说出去显得我像畜牲，对我的名声不好，这样，我家今年收的玉米没卖出去，你都给买了吧，回头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寄过去。”
林远洲给完钱再去看时韩招娣已经晕过去了，他一手兜着她的背，一手穿过膝盖窝把她打横抱上车放在后排：“玉米不用给我寄了。”他嗤笑一声关上后座车门，“你留着以后垫棺材多好。”
“她的户口本，身份证，学生证这些证件给我，以后她不会回来了。”林远洲伸手推了□□兴一把，“今天的事儿我都录音了，我车上还有记录仪全程录像，你要是敢挑事儿我就告你敲诈。”
□□兴飞快地瞟了一眼他停在门口的车，大概是真的忌惮，没再说什么。他翻箱倒柜地找证件，林远洲抱着手臂站一旁盯着：“连自己女儿的证件放哪儿都不知道，你还算是她爹啊。”
“都在这儿了，带走吧。”□□兴好不容易找齐了证件，把东西往桌上一扔，冲他无所谓地摆摆手，旁边的一间房门始终没有打开过。
林远洲粗略地检查着证件，户口本上居然只有韩招娣一个人。
没死。韩招娣睁眼后的第一想法。
“你是谁？”韩招娣看着眼前穿着浅蓝色衬衫的男人，戴着眼镜，鼻梁很高，眉眼很立体，像电视里的明星。
“我叫林远洲。”林远洲放下手机扶了扶眼镜，“你叫韩招娣是吧？你好。”
眼前的姑娘送到医院的时候脸肿得老高，护士拿了冰袋裹着毛巾喊他帮忙敷一会儿，现在消下去不少，能看出她是个鹅蛋脸，大眼睛，只是太瘦了脸上没肉。
反正和她那个狗爹一点都不像。
□□兴是膀大腰圆的身材，年轻时候在工地上干活练出一身劲，有一次和工友打赌输了，他不认账还给人开了瓢，家里的钱赔个精光不说，他自己也进去了，掏存折的时候如果不是警察拦着他大概还能给人开一瓢。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个正经工作。
“你的证件，身份证户口本什么的都在背包里。”林远洲打开柜门指了指里面的背包，看她点头，他关上柜门伸手拿了个橘子问她，“吃橘子吗？”
韩招娣刚坐直眼前就是一阵晕，还有点犯恶心，她深呼吸往下压着那股劲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谢谢你带我来医院，那个……我爸打你了吗？你受伤了吗？对不起啊。”
“如果我被你爸打了，这会儿我应该在那儿。”林远洲指了指隔壁的空病床抛出个冷笑话，“他那体格往我脑袋上来一巴掌我能脑震荡吧。”
他剥开橘子闻了闻，现在的橘子都没有橘子味了：“哦，你就是脑震荡。”
韩招娣看着他愣神：“脑震荡？”
“你不晕吗？”
“晕。”韩招娣认真地点头，眼前又闪过一片星星，她索性闭上眼问，“你是怎么把我带到这里的？这不是镇上的医院。”
她不认识这里，但看得出是医院。这医院很新，她从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医院，墙壁都是白的，也不掉墙皮。
十一岁那年弟弟还没出生，那天一早妈妈正挺着大肚子在院里洗衣服，□□兴打完牌回来没多久正在屋里睡觉，她在一旁码柴火，把劈好的柴火从屋外搬到里面淋不着雨的墙边。她个子不高，胳膊也不够长，一次只能堪堪搬几块大的柴火，木头上的刺还会深浅不一地扎进她手心。
这天搬的柴火都很干燥，木刺密密麻麻的，正想着都搬完再挑刺，没想到有根柴火上还有钉子。韩招娣没提防满手握了上去，手心传来的疼痛让她下意识松了手，怀里抱着的柴火掉了一地。
妈妈把手放在嘴边给她比了个嘘的姿势，手还没放下，□□兴从屋里冲出来，一巴掌狠狠打在韩招娣脸上。
当时她就听不见了。后来趁着□□兴去工地不在家，她去了镇上的医院，那地方很小，大厅里放了几排凳子就当作挂点滴的区域，凳子上坐着的大多是在工地上受伤的工人，有时候还有断腿断手的，当时排在韩招娣前面的男人就是断了一截手指，用布包着的手滴下的血从门外到大厅，被不注意脚下的人踩得在瓷砖地上抹开一片。
她以为医院都这样。
林远洲把橘子连着皮直接掰成两半，往她手里放了一半：“吃吧，我洗过手了，护士说橘子的气味可以帮助缓解呕吐。你爸说把你家玉米都买了就能带你走，你放心，这里离那镇子挺远的，你爸找不到。”
“全部？”韩招娣塞了瓣橘子进嘴里，用舌头把橘子瓣顶进腮帮子含着，牙齿轻轻咬破一个小口，甜甜的汁水在口腔里扩散，“那得花好多钱！那玉米老得都卖不出去……哎呀……都是冤枉钱啊！”
“但你爸就不会把你带回去了啊。”林远洲撕了橘子上的白色经络丢掉，把没有橘子味的橘子塞进自己嘴里。
“你当时都那样儿了，我除了把你带出来也没有别的办法，想着万一你想走这就是最好的机会，现在想想我有点鲁莽。”林远洲比比划划，又抬头看了看吊瓶还有一小半，“但如果你想回去……”
“我不回去。”她扎着针的那只手有些颤抖地拉住了他的袖口，“我本来也是想偷偷跑出来的。”
林远洲把手搭在病床边，指尖在雪白的被子上点了点：“你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吗？你妈妈呢？”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我有个姑姑，但她在国外，很久没回来了。我妈，她连她自己都顾不上。”韩招娣的手收了回来搭在被子上，她用指尖捻了捻被套。
被套的那一小块地方被她捻出褶皱，她松手，把被子的一角攥在手里：“我就想攒点钱，去读书。”
林远洲挑起一边眉毛，看起来很凶。
“当然我会还你钱的。”韩招娣看他表情以为他觉得自己要赖账，急忙说，“我先还你钱，然后再攒钱去读书。”
林远洲皱眉看她，韩招娣心里一阵忐忑，她不知道他究竟给了多少钱，但以□□兴的性格绝对能多讹就多讹。“如果你一辈子都还不起呢？”林远洲问。
韩招娣愣了，如果她一辈子还不起怎么办？像村子里的小云一样用自己还吗？小云嫁出去第二年就不像人样了，生完孩子没两天就下地，第二年还没到年尾又怀上一个。
她咬牙：“我多做几份工，省吃俭用，到死之前总能还上。”
“吓死我了。还好你没有说用你自己还债，不好意思，我可能最近电影看多了有点刻板印象，我的钱你不用还。”林远洲又拿了一个橘子要剥，再难吃好歹也算个水果。
“怎么不用还？这件事明明和你没有关系，你可以不用管。”韩招娣不知道真的会有这么好心的人，明明在今天之前他们根本不认识。
“我看见了怎么不管啊？你都晕过去了。”他伸手拍了拍被子，像是安慰她，“别说是大活人了，就算是只小狗我也会救的，而且你非要还钱会像是从我这儿把你自己赎回去，不好不好。”
林远洲看着她笑笑：“没事儿啊，我就当给自己积德了呗，你没看过电视上经常报道的那种资助孩子上大学的好心人吗？我就是那种好心人。”
韩招娣很勉强地拎了拎嘴角当是笑了，她扭头看向窗外时，窗框把阳光，绿叶和姑娘框成了一幅画，画里的姑娘耸起肩膀吸了口气，又一松肩膀沉沉地吐出去。
她想过离开家上大学，然后彻底和家里分开过自己的生活，但没有想过是这样的过程和方式，太突然了，她还没有和妈妈和弟弟道别。
他们又被锁在房间里了吧。
她不怎么说话，偶尔对医生说个好的谢谢。虽然林远洲说是个小狗他也会救，但韩招娣还是心存怀疑，真的有这么好的人吗？图什么呢？她的心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