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后,接着是不满月的假期。

    现在倒是有点想念以前的假期,可以多几天时间在家。现在出去放松几天,回来就没剩几天了。

    寒假陆承觉因为兼职送外卖,和白云生活作息完全错开。最近又临近过年,他排班紧,两人很少有机会碰面。

    每次出门前他都是提前做好吃的放锅里保温,等白云醒了就能直接吃。以前她不会,但现在习以为常后就不再抵触,甚至习惯了陆承觉的存在。

    除夕夜前几天,白云去了趟白伟的新家。

    那天天气格外阴沉,仿佛随时都会下雨。

    精致女人亲自上门来接她,一心想让她过去一趟。不是熟人的情况下,她是不会去的,可女人没有罢休。

    走之前,女人介绍自己,她叫袁秀林,让白云叫袁阿姨就好。

    “我待会还有点事,不方便过去。”白云一再推脱。

    “就过去一小会儿,耽误不了什么的。”袁秀林拉着她,温柔说道:“上次的事我都问清楚了。”

    白云一怔,意思是她和白伟的真实关系已被袁秀林知晓,那这样她更不会去了。

    袁秀林无奈拨打白伟电话求助,让他和白云说清楚。事情闹得脑瓜疼,她才肯同意。

    白伟的新家很是气派,白云巡视一周,家里的装修华丽亮堂,条件没一丁点是差的。

    她有点想不通袁秀林是怎么看上白伟的。

    袁秀林一边领着白云往客厅走,一边絮叨:“上次的事过后,阿姨心里过意不去,现在只是想见你一面和你聊聊天。”

    “你爸这个人考虑不周,忽略了你。”袁秀林握住她的手,温柔看着她。

    白云抽回手,缓慢说道:“没事,我还有妈妈。”

    在她看来,袁秀林这几分热情略显刻意。不知是不是真的过意不去,还只是表面的。

    白云不想扯上关系,她还是得提一下刘秀。

    “那你妈妈对你好吗?”

    违心的话说出来遭雷劈,这是以前老人的说法。

    白云顿了一下,还是回答:“挺好的。”

    “那就好。”

    答完,气氛瞬间凝固,沉默如潮水漫涌。

    她坐了一会儿,连白伟影子都没见着,便不再多待。

    出来,外边已经飘起细雨,夹着不算厚重的雪。去得匆忙,没来得及备伞,白云蜷曲脖子,尽量往衣服里躲。

    快过年这几天天是越来越冷了,把手揣进口袋,拿出临走前袁秀林塞给她的名片。

    名片质地精良,触手光滑。仅仅是一张标明有姓名及联系方式的轻飘飘的名片,却压得她心里沉甸甸的。

    也许,过不了多久她还需再见袁秀林一次。

    说不上来会在什么时候,也弄不明白会因为何事而起。

    风大起,雨跟着变大。雨点打在脸上有点疼,白云只好躲到路边书店屋檐下,等雨小些再走。

    忽然,手机在兜里振动,陆承觉打来电话。

    接通,对面响起:“你去哪了?”

    从上次冬至过后,陆承觉担心她再出事,让她每次出门都报备一下。但这次太急,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后来想着,回去的时候陆承觉应该还没下班,谁会知道她出过门,所以索性就不说了。谁知,陆承觉这次提前下班。

    “我……”白云想了一下,没说去了白伟那,“闲着无聊,来书店看书了。”

    陆承觉松了口气,又问:“你带伞了吗?”

    “没,出来太急了。”

    “在哪,我去接你。”

    白云告知地点,半个钟过去,雨变小了些。抬眼望去,正见陆承觉步履匆匆,撑着伞走过来。抵达跟前,把伞收起,伞面上的水珠被弹抖落,地面湿了一片。他鞋面和裤脚上全被打湿,且沾了点泥垢,应是来时过于匆忙没顾上。

    “雨太大了,不好开电车。”陆承觉放下伞边说边拿掉脖子上的围巾,抬手给白云搭上几圈,“这个直接拿着会湿。”

    陆承觉的温度传到身上,让她冷得有些发颤的身子暖了起来,把头往里埋,说了声“谢谢”。

    “走吧。”陆承觉从大衣兜里拿出另外一把伞递给她,“这样就不会担心对方会被淋湿了。”

    “好。”白云接过,陆承觉再次打开自己的伞。

    回去路上,一高一低的身影,忽远忽近。

    新年的气息越来越重,街边的老槐树被红灯笼装点得格外喜庆,冷风吹拂摆动,偶尔惊起几只栖息的麻雀。

    现在白云只想在电暖炉旁边待着,动都不想动。

    想着陆承觉回自己家过年,屋里只剩她一个人,就简单吃点就好。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下楼,我们一起去买点年货。”电话那头响起声音。

    “你直接回去吧,年货我可以自己买。”她回。

    听筒里传入一阵短暂的电流声,紧接着陷入短暂的沉默,那一秒停顿像是给时间按下了暂停键。

    不久,陆承觉才出声:“那就先这样。”

    挂掉电话后,此时屋里少了人确实清冷不少。

    白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站了一会儿。

    见热闹都是外面的,她竟有些自私的想法,有点想让陆承觉留下来一起过年,可现在似乎实现不了。

    白云走回去刚在沙发上躺下,脖子毫无征兆地发痛,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立马起身回房间贴上药膏,疼痛才有所缓解。

    刘秀说是小时候贪玩挨木板砸中落下的病根,可她从记事以来,对这件事几乎没什么印象。或是真有这事,但她不记得了。

    脖子的发作率以前一年偶尔痛一次,最近只隔几个月就痛,次数越来越频繁。

    白云抬手揉按后脖子上微鼓起的小包,不时的隐隐痛感让她有些难以忍耐。

    眼下,对药贴的依赖性越来越强,近乎是一直贴着。

    突然,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白云下意识抬眼看去,还没等反应过来,熟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

    “你怎么……”白云的话还没问出口,陆承觉已经拎着几大袋正红色无纺布手提袋走进来。

    额前的碎发明显被寒风吹得略微凌乱,他抬手把东西放在桌上,嘴角扬起,语气轻快:“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多买了些。”

    白云愣了一瞬,说道:“这样多耽误你回家。”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整理年货的陆承觉身子微微一僵,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

    刹那间,手提袋里的东西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也随之突兀中断。

    他眉头轻皱,脸上浮出一抹怔忪,眼神中被复杂的情绪覆盖。

    说到回家,他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

    他没有家,很早之前就没有了。

    忽然的安静,白云心里“咯噔”一下,她意识到可能说错了话。立马伸手轻轻拉住陆承觉胳膊,然后连拉带拽地把他往厨房推,嘴里念叨:“这里我来,你去做饭。”

    陆承觉收回情绪,微微歪着头看她。

    风有些冷,如果没有归处,那就待在这里吧。

    一人写春联,一人贴;一人掌勺,一人洗菜就挺好。

    大年初一,在传统习俗里新年的第一天是祈福的最佳时候,寓意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平安吉祥,很多人会去寺庙里烧头香,以表虔诚。

    白云不信佛,可这次天还未大亮她就被陆承觉强拉着去了。

    寺前古柳轻摇,往里头望去,已经是香客如织,香烟袅袅,梵音阵阵。

    香客双手合十,举香过头,一次次跪拜。

    紧接着,他们也跟着点香,举香,在佛像前缓缓跪拜。白云扭头看一旁的陆承觉,见他闭着眼,默念祈愿后叩拜。她学着他的模样,跟着他的节奏,拜完三次才起身去上香。

    从烧香到许愿池再到祈福长廊,陆承觉都在前面带她一遍过,说这样她会在新的一年一路无阻,顺顺利利。

    可幸运哪有求来的,无非是求个心理安慰。

    在结束前,陆承觉再去求来红绳。拿到红绳瞬间,陆承觉快步朝她走来,似乎是怕她难等。

    陆承觉停在跟前,身体微微后仰,气息变得些许不稳。随之带起一阵微风拂过白云脸颊再抵达耳边,几根发丝跟着晃荡两下,留下小许凉意。

    “给,把这个戴上。”陆承觉摊开掌心,由于紧握而稍微变得有些扭曲的红绳,随着缓缓伸直的指尖舒展开来。

    白云微皱着眉,盯着红绳,“你还信这些?”

    “不信。”陆承觉顿了一下,接着说:“但或许可以相信。”

    白云轻叹口气,微微抬起手,动作不疾不徐,从那纹路清晰的掌心中捏起红绳,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笑:“谢谢你。”

    红绳还留有一丝温度,可白云握在手上竟像是滚烫的麻绳般,对她来说真的很难握得住,太烫了,烫得她很想松手。

    随即白云快速塞进兜里后抬眼看陆承觉,欲言又止。

    陆承觉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们回去吧。”

    和陆承觉相处的日子越久,白云心底的想法远远不敌现实的真实,让她越来越为难。

    总觉得有一座高山横亘之间,怎么都跨不过。

    在这有些模糊的关系中,她好似又要回到那段很见外的日子了。

    假期结束后,文理分班都是按成绩排下来的。照着规矩来,白云和秦北是在一个班,是重点班。而夏止杉顺利进到靠前点的文科班,也如愿报名成为了美术生。自分班后宿舍被重新安排,加上艺术生上课的时间和文化生不同,正因此她们见面的次数很少。

    即是能碰面也是放晚学回宿舍时,勉强能聊上一会儿。

    三言两语,互相推搡,聊得热火朝天,成了她们之间难有的快乐时刻。

    指缝太宽,时间如流水。二〇一六年,进入高二下学期,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不是特意去见,根本碰不上。

    学校格外重视重点班的同学,为提高升学率,规定放晚学时间延后半小时,待到宿舍将近熄灯才放学。

    时间紧迫,白云已经好几次晕倒。她不知是不是自己适应不来还是身体本身就不好,借着周末双休,打算去看一下。

    进诊所,浓重消毒水味率先钻进鼻子。所里陈设简单,有几张木质长椅沿墙摆放,环境设施比市医院差很多。白云穿过喧闹,在挂着内科两字的一间房门外驻足。

    她探头,见一位中年男医生坐在桌前,男医生抬眼打量她,声音缓缓:“哪里不舒服?进来坐。”

    殊不知,等待她的不是专业的救治,而是被关上的门,是人性中的丑恶,是那只罪恶之手。

    白云立马起身躲开,声音比平时高了好几度:“你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门口一声巨响,门板重重撞在墙上,发出厚重的回响。白云扭头看去,第一眼见的是那因撞力过强,门上掉在地上的几块漆,视线上移再是门口站着的秦北。

    外头的喧闹停歇,向来都喜欢凑热闹的人全围了过来,讨论声也是随地而起。

    男医生瞧见,收回手后恢复最初的模样,假装无事:“你有什么事吗?”

    秦北跨步走到白云面前,完完全全挡住她的视线。他死死盯着男医生,声音压得极低:“请把你的手放干净点,小心我哪天剁了。”

    言罢,扭头拉着白云往外走,人群也统统为他们让路。

    离诊所好一段距离,白云那被拽得有些疼的手才得以松开。

    秦北背对着她,虽见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可紧握的拳头,微微起伏的肩膀都泄露他内心的波澜。

    正当白云准备开口,秦北转身过来抢先一步,语气冰冷:“你是不是蠢,就非得来这种小诊所吗?”

    不是非得,是她手头上的钱只能来偏一点的小诊所看,还支付不起去医院检查的费用。

    刘秀一个月给的只有刚好,没有多给。白云想过和刘秀要检查费,可却如同人间蒸发怎么都联系不上。

    现在手上剩下的钱是一点点省出来的,不是她不想去医院。

    “我……”白云欲言又止。

    “笨死了。”秦北撂下话,转身就走。

    白云还没来得及道谢,秦北已不见踪影。最后她没有再去别处检查,而是直接回了家。

    回去那天状态不佳,没和陆承觉说几句就回房间睡了,连饭都懒得吃。陆承觉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自然不会提,只说了句“没事不用担心”。

    那件事过后,每次想起都是后怕。回校,白云向秦北道谢。秦北瞥她一眼,没说话。

    秦北对她态度向来如此,虽是同班同学,却比陌生人还陌生,许是打心底的不喜欢。若没有夏止杉在中间夹着,她和秦北更是提不上一点关系。

    “什么啊什么啊?”几名男同学起哄围过来。

    “烦不烦。”秦北拥开他们,起身就走。

    几天后,夏止杉难得一见,她几乎一见面就是黏在白云身上。

    按照学校惯例,周三下午放学需大扫除,趁机会两人能见上,饭后她们坐在石椅上闲聊几句。

    “还是靠你舒服。”夏止杉身子一倾,靠在白云身上。

    白云身体偏向一边,方便夏止杉靠得舒服些,“那就休息一会儿吧。”

    “听秦北说你前些天晕倒了,是不是在重点班压力太大了?”夏止杉问。

    秦北会和夏止杉提她的状况,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可秦北在班上不会理她的,又怎会提起?就拿前些天晕倒来说,从晕倒到她从校医室回班,秦北单单是站在那都没有上前主动关心一句,看着都不像是会和夏止杉提起她的人。

    她有些看不透,“你问他了?”

    “没有,是他自己说的。”

    听说,白云心里颤了一下。

    “如果秦北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晕倒。”夏止杉起开,有些担忧地看她:“身体最重要,别光只顾着学习忘了休息。”

    “我知道。”

    “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虽只是简单几句关心的话,却说得格外沉重,像是有好几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人越发郁闷。

    从分班以来,她不敢保证这份友情是否变质,可目前看来每个人都变得及其不同,仿佛各有心事且都有事瞒着对方。

    陆承觉也不例外。念及他,她好像有两周没见到了。

    一刻,起风了。身后的树叶被吹起发出沙沙的响声,残叶也被卷得到处都是,不晓它们会在何处落身。又是一年夏,枯枝残叶本就该退场了。

    “白云。”夏止杉很正经叫了她一声。

    “嗯?”

    “我们会和以前一样对吧?”夏止杉问。

    白云有些摸不着头脑,夏止杉的话让她想了好久才作答:“会吧。”

    其实也不确定,她的事从来没有和夏止杉说过,也没真正放开和她袒露过。

    真正的友情,也许是无条件的信任,是坦诚相待,是你有事可以和我说。

    可她却没有。

    白云想再次开口之际,夏止杉率先一步:“白云,我相信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就是,你不用想很多,只要你需要,你回头就能看见我。

    我不放手,你也不要松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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