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
次日早读，竞赛班炸锅了。
每个桌上都方方正正地摆了一块巧克力，小天才新同学美其名曰“见面礼”。
不是第一天跟大家见面，但没人觉得有毛病。
教室里的人个个都满脸阳光，还有个别生龙活虎地跑到佟竹本座位旁献殷勤，甚至还有外班的扒在窗口望眼欲穿，那个羡慕嫉妒的啊。
很快整个楼层就响遍“竞赛班有个帅哥一早上提个大袋子挨个发巧克力”的传说。
这个年纪只需一点小恩小惠，别人就能记你一辈子的好。
这两天来这一带的人数比过去一年总数来还多。
“这下没理由不收了吧。”佟竹本来得早，一脸得意地朝季欣琴炫耀。
又不是什么比赛，没必要这么执着。
季欣琴看着手中的见面礼哑口无言，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思绪飞舞片刻，那个小天才竟然乖巧地越过三八线，一双黑的诱人的眼眸布灵布灵地眨：“尝尝看？”
看季欣琴不动，他有点急：“怎么？这次当着全班的面丢掉？”
他的目光明明很期待，但语气上是霸道的。
季欣琴肯定不会做出伤害同学的事情，只是犹豫了片刻就揣进书包里：“晚上回去吃。”
“你不吃巧克力吗？还是不喜欢？怕胖？”佟竹本敏感神经发达得不行，同桌的行为客气得像是要保护他的自尊。
但他不需要，他是个倔强傲娇的小少爷，面子只有他给别人而没有自己来争取的道理，他只需要真相。
“都不是。”季欣琴实话实说。
她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吃过零食，小时候是眼巴巴地望着其他孩子享受，别人送什么她都乖乖上交，到自己这里的东西没有不经过孙瑜瑾之手的。一直看一直想，然后长大就不羡慕了。
“吃零食容易变笨。”
孙瑜瑾冷冷的声音成了季欣琴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大树，很抵触却又被束缚。
刚上初中那会，研学游时有个女生往自己嘴里塞了块草莓牛奶糖，甜甜的，还没来及报备就下了肚，然后几天后的月考依旧断层式第一。
好像自己也没有因此变笨，外面依旧阳光明媚，撤去乌漆的雨伞却没有一滴水落到自己的头顶。
“那就是家里不让了呗。”佟竹本戳中真相，不理解但尊重，“你不说不就行了，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原本兴致勃勃的少年突然卸了整天的意气风发，又开始一如常态地眯眼靠在椅子上。
还没有进入浅睡状态，耳边就传来嘶嘶的锡纸扯开的声音。
他疑惑又期待地把眼睛拉开一条缝，竟然瞥见季欣琴在拆巧克力，黑色的可可粉在拆开的时候也一并溅落在桌上。
她把巧克力一块一块地按照纹路掰下来，小口小口地咀嚼。
秋阳穿过重阳木的叶缝斜切进教室，在蓝白相间的校服袖口烙下琥珀色光斑，操场隐约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
“瓯海呀！”侯泽伟踏着江南style的步伐闪现，说着蹩脚的中日混合音，手指间夹着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巧克力，“刚刚我去这层楼每个班都挨个炫耀一下，呵，你是没看到他们表情，忒爽了！你别说，这巧克力前加了英国皇家几个字后就是不一样诶，我感觉我自己都被镀金快要羽化成仙了。高级啊！你这见面礼太有排面了！大佬，以后发达了，苟富贵勿相忘！”
跟在他后面还有另外一个女生，架着一副白镜框边的圆眼镜，梳着个小辫，一直等猴子说完才开口：“佟同学，欢迎来到我们班。”
一边对着新同学说话一边盘到季欣琴的脖颈处，动作甚是浮夸。
女生的名字叫杨湛然，没有特别的称呼，班里人客气地叫她“杨神”。
“怎么样，季神，新来的同桌让你有压力不？”她说。
“还行。”季欣琴不知道怎么回她，但感觉脖子都要被勒断了。
“嚯。果然是喜欢写题的神佬，淡然自若呀，让我吸吸你的仙气。”说完仰头猛吸几口。”
这番操作属实有点让人消化不良。
“我不喜欢写题，别那么说。”
虽然这两天往她这边跑的人多了点，但大家都很有分寸感，礼尚往来。
扑上来还口手并用的就显得刻意，加上季欣琴和她真的不咋熟，平日里和自己最熟的荔枝也不会这么冲上来。这样说就像是把自己硬生生营造成一个冷漠无情的学习机器，制造令人不适的焦虑。
杨湛然转头看向佟竹本，一脸腼腆的热情：“听说同学你很厉害，膜拜一下。”
“别膜，我脸皮薄，受不起。”佟竹本挑书遮住半张脸，连半只眼睛都不给她。
听到他说脸皮薄时，季欣琴心底暗嗤一声。
杨湛然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羞涩”给愣住了，因为这些天来他都跟身边人混熟的极快，连季欣琴说话都变多了起来。
她有点不知所措，慢吞吞地掏出一软糖放到佟竹本桌子上：“谢谢你请我们吃巧克力，我请你吃个糖吧。”
“你都说是‘你们’了，一个人送总是不合适吧。”佟竹本撇开视线，修长的手臂绕过杨湛然的后背戳了戳季欣琴的脊骨。
那感觉像是一股电流顺着骨髓深入神经，季欣琴一哆嗦，回头看到佟竹本藏了一半的上半脸。
“你准备送我啥？”遮住的下半脸发出嗡嗡的声音。
“我，我什么也没准备啊。”季欣琴如实交代，她确实除了书本和练习册家徒四壁。
“哦，那行了。”他抬头睨那个女生，“你看，最该感谢我的人啥表示都没有，你就别送了，再让她压力大。”
语毕，伸出一根手指把那糖推回去，点了点头：“拿走吧。”
杨湛然不知所措，犹豫了半天还是有点扫兴，拎着东西别扭地走了。
“什么叫让我压力大？”季欣琴不服问。
“那别人送了你没送，你落后了呀，没毛病。”他摆了摆手，皮笑。
“那我明天补上。”季欣琴思绪混乱，一不小心就诹出这么句话。
然后就意识到自己被带节奏了。
最懵逼的观众是稀里糊涂看了全程的侯泽伟。
他低头搬弄着自己乱成狗窝的地盘，翻箱倒柜找出一个誊灰又瘪气的篮球，干巴巴地递给佟竹本：“哥们，别嫌弃，这是我最珍贵的家当了。”
佟竹本心想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您这传家宝还是自己收着吧。”
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嫌弃，猴子有点不服：“笨笨，你这就不对了，这篮球好歹在高一还为班里拿了个团体第二十一，我们有四十个班！相当于干掉一半的人了，这是大功臣！”
年级四十个班，篮球赛第一轮就被淘汰的班级统一算作第二十一名。
侯泽伟还沉浸在自己小欢喜中，全然没发现佟竹本脸色已经变了。
“什么玩意儿？”佟竹本卷着舌头问。
“我们就是运气不好，那个二十一班有几个小瘪三手长多动，我们就是大意了才输了他们。”侯泽伟以为他说的是球赛的事，一本正经地带劲。
“不是，是前面那句？”佟竹本更正。
“巧克力每个班都炫耀一遍。”侯泽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语气讪讪，语无伦次。
“不，再后面一点。”佟竹本指节敲着桌子，口气愈发接近盘问，二人眼里气氛焦灼。
“……”
侯泽伟有点慌，手里的chocolate瞬间不香了。
在这个班里彼此间起绰号是正常，连老师都难逃名劫。除了上课，几乎没人直呼同学大名的。
当然，季欣琴是例外，除了个别跟她稍微熟一点的女生，其他人她都叫原名，稍微接地气一点时去掉姓。
但小天才才刚到班里没几天就喜获封号，是不是有点混熟得太快了。
他的语气和眼神告诉对方，属实快了点。
自从小飞侠御赐一个“笨”，班里氛围组的人早就暗地里“笨哥”长、“笨笨”短地开始制作外号绿头牌了。
佟竹本耳尖，猜都能猜到不止猴子一个人说。
但现在说什么都是猴子取的，就是他的锅。
“笨笨？”刚吃了几口的季欣琴组织了一下回忆脱口而出，声音在二人死寂对峙的氛围中那叫一个响。
侯泽伟突然兴奋：“不是我说的啊！季神说的！我刚刚没那么说。”赶紧把锅甩得一干二净，把手里吃干抹净后立刻躲得远远的。
剩下俩人在原地干瞪眼。
佟竹本转过头，干笑问她：“好吃吗？”
“好，好吃，挺甜的。”季欣琴神情有点尴尬，猜测自己说错了话。
“甜？”他一脸不可思议地追问。
“嗯？”
其实季欣琴觉得不是很甜，只是早上偶然听荔枝说所有人都是牛奶丝绒口味的，不是很苦，奶香味很浓厚，就顺着意思说下去，全然没看包装。
佟竹本垂眸思忖片刻，用一种微妙的盘问口气问：“我给你的是98%纯可可的，你确定要说甜？还是你压根没咽下去？”
尴尬特么给尴尬开门。
季欣琴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是个特例，两眼迷茫，好像多苦多甜对她来说一点不重要，在她的味蕾中，只分得清能吃还是不能吃，她不挑食，从小就被别人家的家长羡慕。
她和佟竹本身上带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香气，自己是昨夜沐浴露未消散的浅香，带着花果的清甜，而佟竹本身上有一种乌木的沉香，若隐若现。
早上值日的同学惯例把窗户打开，秋风掠过时，两种香气交织再掺入可可的微苦，闻起来就再也忘不掉了。
季欣琴脸红红的，不知道要怎么哄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开心还是生气，只能退一步：“甜的苦的都行。”
那怎么行。
佟竹本火速从包里又找出一块牛奶丝绒的，推到她面前：“都行就都拿着，不喜欢就扔，我还有很多。”
“……”
他喜欢把话一次性说干净，免得后面扯皮，再问就是“我刚刚说过了”。
紧接着的大课间，佟竹本就被老余叫到办公室，打铃了人才回来。
秋日午后两点，正是阳光最慵懒的时刻。
周三下午是两节艺术课。
庐中艺术课采用选课制，可以选体育类的，也可以是绘画舞蹈或者音乐。
刚开学，老师们还不着急对这门课下手，一到期中往后，所有老师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实验班的人一到这天人心惶惶，竞赛班直接笑看人生，因为竞赛班从第二周开始这节课的内容就是各类竞赛培训。
所以今天是竞赛班本学期第一节也是最后一节名正言顺的艺术课。
教室里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全都集中在后排。
佟竹本趴在桌上问右侧瘦如枝干的体委：“你们这有打篮球的地方吗？”
“有是有，设备还挺不错但是吧……”体委推了推眼镜。
“但是什么？”佟竹本眼睛都发光。
“就是距离有点阴间。”
庐中的篮球场是据说是相应国家中学生积极锻炼的号召，特地新建的，地面又软又弹，篮球架新的锃亮。
但就是离教学楼有一多公里远，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选的址。
大课间有半小时时间，除却拖堂不算，一来一回在路上少说十几二十分钟，留给打球的时间少得可怜。
也难怪放了半年还这么新，没人打每个月还专门找人来清洁设备。
每每外校投来羡慕的眼神，本校的学生只是笑笑不语。
侯泽伟几个大长腿跑得快早就出门了，艺术课是先到先得，人满即关门上课，几个大热门篮球羽毛球能上全靠速度抢。
一分钟不到垂头丧气地回来，蔫倒在座位上。
刚醒的佟竹本正好睁眼撞见往反方向走的几人，好奇问道：“咋还掉头了？”
“甭提了，出门遇见老余了。”侯泽伟满脸嫌弃的皱纹都快溢出脸颊。
老余踩着小短步咚咚咚冲进教室，他个头不高，平日里几个个头稍微高点的男生进办公室受批他得仰视，若不是有个显眼的地中海造型，混在同学中真不好分辨。
“我就说两句就走。”
鬼扯的，谁信。
座位上的人已经开始把背在肩上的球拍卸下来，然后一脸呆滞地拄在桌子上听候宣旨。
“第一句，以后大家别往教室带零食，弄的整个年级人尽皆知。”
每个桌上都方方正正地摆了一块巧克力，小天才新同学美其名曰“见面礼”。
不是第一天跟大家见面，但没人觉得有毛病。
教室里的人个个都满脸阳光，还有个别生龙活虎地跑到佟竹本座位旁献殷勤，甚至还有外班的扒在窗口望眼欲穿，那个羡慕嫉妒的啊。
很快整个楼层就响遍“竞赛班有个帅哥一早上提个大袋子挨个发巧克力”的传说。
这个年纪只需一点小恩小惠，别人就能记你一辈子的好。
这两天来这一带的人数比过去一年总数来还多。
“这下没理由不收了吧。”佟竹本来得早，一脸得意地朝季欣琴炫耀。
又不是什么比赛，没必要这么执着。
季欣琴看着手中的见面礼哑口无言，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思绪飞舞片刻，那个小天才竟然乖巧地越过三八线，一双黑的诱人的眼眸布灵布灵地眨：“尝尝看？”
看季欣琴不动，他有点急：“怎么？这次当着全班的面丢掉？”
他的目光明明很期待，但语气上是霸道的。
季欣琴肯定不会做出伤害同学的事情，只是犹豫了片刻就揣进书包里：“晚上回去吃。”
“你不吃巧克力吗？还是不喜欢？怕胖？”佟竹本敏感神经发达得不行，同桌的行为客气得像是要保护他的自尊。
但他不需要，他是个倔强傲娇的小少爷，面子只有他给别人而没有自己来争取的道理，他只需要真相。
“都不是。”季欣琴实话实说。
她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吃过零食，小时候是眼巴巴地望着其他孩子享受，别人送什么她都乖乖上交，到自己这里的东西没有不经过孙瑜瑾之手的。一直看一直想，然后长大就不羡慕了。
“吃零食容易变笨。”
孙瑜瑾冷冷的声音成了季欣琴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大树，很抵触却又被束缚。
刚上初中那会，研学游时有个女生往自己嘴里塞了块草莓牛奶糖，甜甜的，还没来及报备就下了肚，然后几天后的月考依旧断层式第一。
好像自己也没有因此变笨，外面依旧阳光明媚，撤去乌漆的雨伞却没有一滴水落到自己的头顶。
“那就是家里不让了呗。”佟竹本戳中真相，不理解但尊重，“你不说不就行了，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原本兴致勃勃的少年突然卸了整天的意气风发，又开始一如常态地眯眼靠在椅子上。
还没有进入浅睡状态，耳边就传来嘶嘶的锡纸扯开的声音。
他疑惑又期待地把眼睛拉开一条缝，竟然瞥见季欣琴在拆巧克力，黑色的可可粉在拆开的时候也一并溅落在桌上。
她把巧克力一块一块地按照纹路掰下来，小口小口地咀嚼。
秋阳穿过重阳木的叶缝斜切进教室，在蓝白相间的校服袖口烙下琥珀色光斑，操场隐约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
“瓯海呀！”侯泽伟踏着江南style的步伐闪现，说着蹩脚的中日混合音，手指间夹着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巧克力，“刚刚我去这层楼每个班都挨个炫耀一下，呵，你是没看到他们表情，忒爽了！你别说，这巧克力前加了英国皇家几个字后就是不一样诶，我感觉我自己都被镀金快要羽化成仙了。高级啊！你这见面礼太有排面了！大佬，以后发达了，苟富贵勿相忘！”
跟在他后面还有另外一个女生，架着一副白镜框边的圆眼镜，梳着个小辫，一直等猴子说完才开口：“佟同学，欢迎来到我们班。”
一边对着新同学说话一边盘到季欣琴的脖颈处，动作甚是浮夸。
女生的名字叫杨湛然，没有特别的称呼，班里人客气地叫她“杨神”。
“怎么样，季神，新来的同桌让你有压力不？”她说。
“还行。”季欣琴不知道怎么回她，但感觉脖子都要被勒断了。
“嚯。果然是喜欢写题的神佬，淡然自若呀，让我吸吸你的仙气。”说完仰头猛吸几口。”
这番操作属实有点让人消化不良。
“我不喜欢写题，别那么说。”
虽然这两天往她这边跑的人多了点，但大家都很有分寸感，礼尚往来。
扑上来还口手并用的就显得刻意，加上季欣琴和她真的不咋熟，平日里和自己最熟的荔枝也不会这么冲上来。这样说就像是把自己硬生生营造成一个冷漠无情的学习机器，制造令人不适的焦虑。
杨湛然转头看向佟竹本，一脸腼腆的热情：“听说同学你很厉害，膜拜一下。”
“别膜，我脸皮薄，受不起。”佟竹本挑书遮住半张脸，连半只眼睛都不给她。
听到他说脸皮薄时，季欣琴心底暗嗤一声。
杨湛然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羞涩”给愣住了，因为这些天来他都跟身边人混熟的极快，连季欣琴说话都变多了起来。
她有点不知所措，慢吞吞地掏出一软糖放到佟竹本桌子上：“谢谢你请我们吃巧克力，我请你吃个糖吧。”
“你都说是‘你们’了，一个人送总是不合适吧。”佟竹本撇开视线，修长的手臂绕过杨湛然的后背戳了戳季欣琴的脊骨。
那感觉像是一股电流顺着骨髓深入神经，季欣琴一哆嗦，回头看到佟竹本藏了一半的上半脸。
“你准备送我啥？”遮住的下半脸发出嗡嗡的声音。
“我，我什么也没准备啊。”季欣琴如实交代，她确实除了书本和练习册家徒四壁。
“哦，那行了。”他抬头睨那个女生，“你看，最该感谢我的人啥表示都没有，你就别送了，再让她压力大。”
语毕，伸出一根手指把那糖推回去，点了点头：“拿走吧。”
杨湛然不知所措，犹豫了半天还是有点扫兴，拎着东西别扭地走了。
“什么叫让我压力大？”季欣琴不服问。
“那别人送了你没送，你落后了呀，没毛病。”他摆了摆手，皮笑。
“那我明天补上。”季欣琴思绪混乱，一不小心就诹出这么句话。
然后就意识到自己被带节奏了。
最懵逼的观众是稀里糊涂看了全程的侯泽伟。
他低头搬弄着自己乱成狗窝的地盘，翻箱倒柜找出一个誊灰又瘪气的篮球，干巴巴地递给佟竹本：“哥们，别嫌弃，这是我最珍贵的家当了。”
佟竹本心想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您这传家宝还是自己收着吧。”
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嫌弃，猴子有点不服：“笨笨，你这就不对了，这篮球好歹在高一还为班里拿了个团体第二十一，我们有四十个班！相当于干掉一半的人了，这是大功臣！”
年级四十个班，篮球赛第一轮就被淘汰的班级统一算作第二十一名。
侯泽伟还沉浸在自己小欢喜中，全然没发现佟竹本脸色已经变了。
“什么玩意儿？”佟竹本卷着舌头问。
“我们就是运气不好，那个二十一班有几个小瘪三手长多动，我们就是大意了才输了他们。”侯泽伟以为他说的是球赛的事，一本正经地带劲。
“不是，是前面那句？”佟竹本更正。
“巧克力每个班都炫耀一遍。”侯泽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语气讪讪，语无伦次。
“不，再后面一点。”佟竹本指节敲着桌子，口气愈发接近盘问，二人眼里气氛焦灼。
“……”
侯泽伟有点慌，手里的chocolate瞬间不香了。
在这个班里彼此间起绰号是正常，连老师都难逃名劫。除了上课，几乎没人直呼同学大名的。
当然，季欣琴是例外，除了个别跟她稍微熟一点的女生，其他人她都叫原名，稍微接地气一点时去掉姓。
但小天才才刚到班里没几天就喜获封号，是不是有点混熟得太快了。
他的语气和眼神告诉对方，属实快了点。
自从小飞侠御赐一个“笨”，班里氛围组的人早就暗地里“笨哥”长、“笨笨”短地开始制作外号绿头牌了。
佟竹本耳尖，猜都能猜到不止猴子一个人说。
但现在说什么都是猴子取的，就是他的锅。
“笨笨？”刚吃了几口的季欣琴组织了一下回忆脱口而出，声音在二人死寂对峙的氛围中那叫一个响。
侯泽伟突然兴奋：“不是我说的啊！季神说的！我刚刚没那么说。”赶紧把锅甩得一干二净，把手里吃干抹净后立刻躲得远远的。
剩下俩人在原地干瞪眼。
佟竹本转过头，干笑问她：“好吃吗？”
“好，好吃，挺甜的。”季欣琴神情有点尴尬，猜测自己说错了话。
“甜？”他一脸不可思议地追问。
“嗯？”
其实季欣琴觉得不是很甜，只是早上偶然听荔枝说所有人都是牛奶丝绒口味的，不是很苦，奶香味很浓厚，就顺着意思说下去，全然没看包装。
佟竹本垂眸思忖片刻，用一种微妙的盘问口气问：“我给你的是98%纯可可的，你确定要说甜？还是你压根没咽下去？”
尴尬特么给尴尬开门。
季欣琴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是个特例，两眼迷茫，好像多苦多甜对她来说一点不重要，在她的味蕾中，只分得清能吃还是不能吃，她不挑食，从小就被别人家的家长羡慕。
她和佟竹本身上带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香气，自己是昨夜沐浴露未消散的浅香，带着花果的清甜，而佟竹本身上有一种乌木的沉香，若隐若现。
早上值日的同学惯例把窗户打开，秋风掠过时，两种香气交织再掺入可可的微苦，闻起来就再也忘不掉了。
季欣琴脸红红的，不知道要怎么哄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开心还是生气，只能退一步：“甜的苦的都行。”
那怎么行。
佟竹本火速从包里又找出一块牛奶丝绒的，推到她面前：“都行就都拿着，不喜欢就扔，我还有很多。”
“……”
他喜欢把话一次性说干净，免得后面扯皮，再问就是“我刚刚说过了”。
紧接着的大课间，佟竹本就被老余叫到办公室，打铃了人才回来。
秋日午后两点，正是阳光最慵懒的时刻。
周三下午是两节艺术课。
庐中艺术课采用选课制，可以选体育类的，也可以是绘画舞蹈或者音乐。
刚开学，老师们还不着急对这门课下手，一到期中往后，所有老师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实验班的人一到这天人心惶惶，竞赛班直接笑看人生，因为竞赛班从第二周开始这节课的内容就是各类竞赛培训。
所以今天是竞赛班本学期第一节也是最后一节名正言顺的艺术课。
教室里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全都集中在后排。
佟竹本趴在桌上问右侧瘦如枝干的体委：“你们这有打篮球的地方吗？”
“有是有，设备还挺不错但是吧……”体委推了推眼镜。
“但是什么？”佟竹本眼睛都发光。
“就是距离有点阴间。”
庐中的篮球场是据说是相应国家中学生积极锻炼的号召，特地新建的，地面又软又弹，篮球架新的锃亮。
但就是离教学楼有一多公里远，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选的址。
大课间有半小时时间，除却拖堂不算，一来一回在路上少说十几二十分钟，留给打球的时间少得可怜。
也难怪放了半年还这么新，没人打每个月还专门找人来清洁设备。
每每外校投来羡慕的眼神，本校的学生只是笑笑不语。
侯泽伟几个大长腿跑得快早就出门了，艺术课是先到先得，人满即关门上课，几个大热门篮球羽毛球能上全靠速度抢。
一分钟不到垂头丧气地回来，蔫倒在座位上。
刚醒的佟竹本正好睁眼撞见往反方向走的几人，好奇问道：“咋还掉头了？”
“甭提了，出门遇见老余了。”侯泽伟满脸嫌弃的皱纹都快溢出脸颊。
老余踩着小短步咚咚咚冲进教室，他个头不高，平日里几个个头稍微高点的男生进办公室受批他得仰视，若不是有个显眼的地中海造型，混在同学中真不好分辨。
“我就说两句就走。”
鬼扯的，谁信。
座位上的人已经开始把背在肩上的球拍卸下来，然后一脸呆滞地拄在桌子上听候宣旨。
“第一句，以后大家别往教室带零食，弄的整个年级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