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官成景&大学教师周韵
“谢同学，别害怕，你只需要如实讲述你的情况，配合我们调查就行。”年轻的检察官语气冷静和缓，翻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坐在对面的学生叫谢芯，19岁，女，应化专业大二在读。谢芯低垂着头，手指不停地绞着衣摆。
“叮！”
不知谁的手机响了一下，谢芯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
“叮。”
“叮。”
“叮。”
连着三次，谢芯终于松开皱巴巴的衣摆，指尖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手机。
是谢芯的手机在响。
“谢芯同学，这里很安全，我们都会帮你，别怕。”周韵手搭在谢芯肩上，用余光探查谢芯的手机屏幕。
“如果有人威胁你，大可直接说出来，成检察官、文老师还有我，我们都会保护你。”
“周老师，”周韵的话刺到了谢芯的某个神经，谢芯忽然大声叫到，“周老师，没有人威胁我，我，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说。”
谢芯近乎哀求地看向成景：“成检察官，可，可以，下次吗？”
谢芯眼睛通红，下一秒就要泪水决堤。
成景蹙眉，想劝谢芯不要犹豫，但最终还是只递过去一张名片：“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谢谢周老师，文老师。”谢芯攥着手机起身道谢，直到走出办公室也没抬过头。
三人望着谢芯离开，深觉无力。
文老师率先开口：“周韵，麻烦你了。抱歉成检，让你白跑一趟。”
文老师，文载道，谢芯的辅导员。在注意到谢芯身上多次出现不明淤青后，找到谢芯谈话。谢芯透露自己被人霸凌，在文载道的劝说下，终于决定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周韵有一个检察官丈夫，且颇有名气，这在化工学院不是秘密。于是文载道找到周韵，联系成景帮忙解决。奈何当事人，临头反悔。
“没关系，职责所在，等谢芯同学考虑清楚再联系。”作为检察官，谢芯这种临场悔状的受害者，成景早已司空见惯。
周韵有些难为情，一边为没能帮到同事和学生抱歉，一边为打扰成景的休息时间愧疚。“辛苦文老师多注意谢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好的，今天辛苦你俩了，按理说应该请你们吃个饭以示谢意”文载道狡黠一笑，“不过，今天是我们家的家庭日，答谢餐我就下次请二位了。”
周韵看一眼成景，成景在回消息，似乎很忙碌。
“哪里话，文老师客气了。”周韵微笑回答。
“那说好了，等有空我再请二位吃饭。”文载道拎着公文包话别。
今天周六，若不是要处理谢芯的事，办公室原本不会开门的。文载道一走，办公室就只剩周韵和成景。
成景将椅子上的大衣递给周韵，再顺手拎起周韵的包，客气又疏离：“妈做了晚饭，叫我们一起回去。”
周韵接过衣服穿上，伸手想要自己提包：“今天谢谢你，给我吧。”
成景没答应，只转身走向办公室门。
周韵抿唇跟上，心间酸酸涩涩的。周韵和成景算得上家族联姻，当初结婚只因为双方家庭的约定，且对方是合适的结婚对象，实际上没什么感情。结婚至今已经两年半，两人也只是界限分明的室友。
周韵是大学教师，成景是检察官，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的职业。刚结婚时，两人还互相警告，结婚只为了应付双方家长，婚后不得越过雷池半步。结果后来发现，两人根本没多少时间见面。除了家庭聚餐，比如今天。
成妈妈每周末都会让两人回家吃饭，美其名曰促进家庭和睦。成景暗地里吐槽，家里似乎没有需要修补的感情裂缝，毕竟结婚前，成家父母总想方设法不让儿子进家门，因为会打扰到二老的二人世界。
但现在没什么可打扰的了，因为大哥成风接手家里的公司后，成父退居二线，每天有大把时间陪成母浪漫，已经不需要儿子们周末回避，老两口每天都过得蜜里调油。
许是家庭环境影响，成景从来都是彬彬有礼，即便是搭伙过日子，也会很照顾周韵的面子。就像现在，作为名义上的夫妻，成景会主动帮周韵提包，开车门时会用手帮周韵挡头。休假时在家炖汤，会温在锅里等周韵回家喝。出差看到合眼的物件，会买下来送给周韵。
成景最初的想法，周韵是一个不错的室友，后来相处发现，周韵的三观和为人竟然跟自己出奇的贴合。于是，两人从进水不犯河水的好室友，进阶成了会互诉衷情的好朋友。然而周韵，却在成景的温柔之下渐渐沦陷。
“如果你忙的话，可以不用回去，妈本来就是为了撮合我俩。”车里开了暖气，有些热，周韵叠着刚解下的围巾说道。
成景系好安全带，问：“你从哪看出我忙了？”
“刚才，你一直在回消息。”不是有意窥探隐私，只是合理揣测。毕竟大检察官向来很忙碌。
“是妈在催，”成景看着周韵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无奈地摇头笑笑，“系好安全带。”
“哦，哦。”周韵局促地拉过安全带，余光偷看成景发动车子。只见成景嘴角微扬，心情很好。
成景应该也有一点喜欢自己的吧？
周韵不敢想，二人起初本不是因为感情在一起的。成景一直以来也只将周韵当朋友，那些客气啊礼貌啊，都是他的修养。可偏偏周韵就是被吸引住了。
周韵扭头看车窗外的风景，在心里叹气，其实这种恋人未满友达之上的关系挺好的。
“对了，成检察官，刚才我看到了谢芯的手机消息，”收回乱七八糟的心绪，周韵再次提起谢芯在办公室的异常表现，“有人威胁她，让她不许声张。”
恰逢红灯，成景握着方向盘数红灯倒计时。听了周韵的话，皱起眉头，显然是霸凌者发来的消息。霸凌者知道谢芯在反抗，所以才出言威胁。
“那个人害怕事情败露，所以才急急制止谢芯跟我们坦白。”成景敢断定，威胁谢芯的人一定在时刻监视谢芯。否则怎么会对谢芯的动态了如指掌，要知道，谢芯求助时，只跟文载道打过电话。对方怎么就那么巧合地在谢芯即将讲出实情时，把人叫走了。
“可惜我没看清备注。”周韵感到无力，当事人放弃调查，再精明的检察官也无权干涉。
“好了，别垂头丧气了，我们周老师已经做得很好了。”成景深深看一眼周韵算是安慰。绿灯，成景踩下油门，碾碎一地夜色。
“找人了？”章确站在餐桌旁，慢条斯理地摆弄餐具。
客厅没开主灯，只有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和两支摇摇欲坠的烛光。谢芯坐在沙发上，章确的发问让她浑身抖得像筛糠。
“没，没有。”冷汗涔涔落下，谢芯听到章确在冷笑。
餐具终于摆放满意。
章确叉起一块牛腩在谢芯面前蹲下，笑得温柔十足：“你最爱吃的土豆炖牛腩，等你好久，牛腩都软烂了，尝尝。”
谢芯不敢直视章确。
章确都知道。
因为手机里有他装的定位，还有监视器。这个男人是控制狂，是恶魔。逃不掉的，没有人能救她。
谢芯在章确的温柔注视下含住牛腩。
“好吃吗？”章确用拇指轻轻拭去谢芯嘴角的汤汁。
谢芯咽下牛腩，声音微颤：“好吃。”
“你在害怕？”章确一手托着谢芯的脸，手指细细摩挲着，“我怎么会伤害你呢，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爱你，小芯，我最爱你了。”
谢芯不说话，或许最初章确真的是爱的。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你爱我吗？小芯。”章确的眼神那么深情，像一潭湖水，一头扎进去能溺死人。
谢芯终于开口，即使违心还是说：“爱。”
曾经爱过，但再浓烈的爱意也在经久的折磨中消亡殆尽了。
“吃饭吧，都是你爱的菜。”章确起身，牵着谢芯往餐桌走。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两周年纪念日，”章确摇晃着红酒杯，“小芯，干杯。”
章确把红酒塞进谢芯手里，鲜红的液体顺着杯壁滑落。谢芯紧紧捏着杯脚，稍顿，一饮而尽。
“祝我们，两周年快乐。”谢芯嘴角带笑，眼眶猩红地看着章确。
章确低头嗤笑，继而绕到谢芯身后，一手握着红酒杯，一手搭在椅背上。他俯身在谢芯耳边吐着热气：“小芯，永远不要背叛我，要爱我。否则……”
“哗啦！”
章确没有继续说，取而代之的是红酒杯碎在地上的声音。
“手滑了，”章确还维持着握杯的姿势，无辜地问，“没吓到你吧？”
谢芯忍不住落泪，她没有回头看。桌上还有空杯，谢芯新倒上一杯红酒，章确满意地端起杯子，在谢芯耳廓落下一吻。
“成景？成景！”周韵在成景房间外大喊，“你睡了吗？”
成景回家后就一直在书房，听到周韵的呼喊，满怀诧异地开了门。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一向稳重的周韵急得团团转。
“我在书房，怎么了？”成景问。
周韵连忙上前抓住成景的衣袖：“谢芯，她被人关起来了！”
“刚才谢芯给我发了地址和一段奇怪的文字，说关在笼子的鸟是有主人的，鸟的一切动向主人都知道。如果鸟向往外面的世界，主人就会立即折断它的羽翼，”周韵慌张地望着成景，“有人威胁谢芯！谢芯很可能被挟持了！”
“先换衣服，我去开车，”成景瞬间懂了，谢芯时刻被人监视着，现在可能已经被囚禁了，“外面在下雪，穿厚点，楼下等你。”
二十分钟前。
浪漫的烛光晚餐在静默中结束，章确牵着谢芯来到卧室。
“准备了惊喜给你。”章确按着谢芯的肩膀，让谢芯坐在床上。
谢芯看着章确去关卧室门，复又从衣柜前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袋。章确慢悠悠走向谢芯：“小芯，我那么信任你，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还是要背叛呢？”
章确拿出文件袋里的一叠纸，视线在纸上来回游走。
“谢芯，留在我身边很委屈吗？我还不够爱你吗？为什么你总想逃走！”章确将纸张狠狠地摔在谢芯头上。
谢芯浑身颤抖着，手机倒扣在床上，她不敢去拿。
谢芯死死攥着床单，迎上章确疯狂的目光：“章确，你根本就不爱我！你把我锁在你身边只是为了满足你变态的控制欲！”
“你在胡说什么！我爱你，当然就要把你留在身边！”章确一把掐住谢芯的脖子将其往床上按压，“你竟然想逃，还联系了检察官。”
章确抓起散在床上的纸张，凑到谢芯眼前：“今天是我们两周年纪念日，我在家做饭等你，你却要检察官来抓我？你贱不贱啊，”
谢芯张着嘴剧烈咳嗽，出气比吸气还多，双手用力拉扯章确掐住脖子的手：“咳……放过，我吧，咳……咳……”
“放过你？”章确手上松了些力道，轻声反问，“骗子，你早就想离开我了，是不是？”
谢芯惨然一笑，用气声回答：“是，我怎么会跟一个暴力狂在一起！”
“啪！”
章确一巴掌重重落下，谢芯右边脸瞬间高高肿起。还不够，章确抄起手边的文件袋狂扇谢芯的脸。谢芯躺在床上，头发散乱，唇破了，嘴角挂着血迹。鼻梁、额头、颧骨，也都是文件袋刮出的伤痕。
“哈哈哈哈。”谢芯笑着，涕泗横流，像一个破布娃娃。
章确没停手，嘴里不停叫嚷：“疯子，贱人，让你逃，我让你逃。没有人能帮你，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章确拳拳到肉，谢芯已经顾不上哪里疼。
解脱了，终于可以摆脱这个暴力狂了。
谢芯眼前一阵黑一阵白，隐约听到有人敲门，随即响起脚步声，是章确去开门了。谢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捡起混乱中被摔在地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碎了，录像时长，二十分钟。
谢芯抱着手机又哭又笑，最后脱力昏倒在地上。
“你是谁？”章确打开一点门缝，警惕地看着门外的人。
来者穿着外卖骑手服，从门缝里露出鲜艳的玫瑰花：“章先生，您的外卖。”
“我没订花，你送错了。”章确作势要关门。
“没错，是谢小姐订的。”骑手拉住门。
章确大量着骑手手里的玫瑰花，又往卧室门方向看一眼，卧室门紧闭着。
“给我吧。”章确这才放松警戒，打开了门。
几乎在章确接过玫瑰花的同时，骑手敏捷窜到章确身后，一个锁喉，反剪双手把章确死死压在墙壁。
成景和周韵也疾步走进来，直奔卧室。
“你们什么人，强闯民宅可是犯法的！”章确还没弄清状况。
骑手手上力度不减，屈起膝盖用力顶在章确膝盖窝。
“非法囚禁施暴犯法的小弟弟。”骑手哂笑。
这时楼下响起刺耳冲天的警笛声和救护车声，成景和周韵扶着快要休克的谢芯走出来。医护人员气喘吁吁地接过谢芯，在沙发上给谢芯的面部伤口做了简单处理。
章确被警方戴上了手铐，一左一右两个警察围着。骑手摘下头盔，随性地抓一把汗湿的头发，问成景：“成检，怎么谢我啊？”
成景朗声道：“给你们队里做半年免费顾问。”
“谢芯，为什么？”章确猩红双目质问，“你就这么恨我吗？”
“章确，别再自欺欺人了，我不过是你囚笼里的玩物罢了。你根本不爱我，”说到此，谢芯又摇摇头，“不，或许你是爱我的，但你还有更喜欢的玩具。”
“可你还是得承认，我是爱你的！你为什么非要争做那个唯一？”章确眼里满是疯狂，激动地想要扑到谢芯面前，但被警察拦住了。
“是你说的！”谢芯恢复了些精神，字字泣血地诘问章确，“章确，是你口口声声说只爱我一个，如有违背，我随时可以离开！可你一次次背叛出轨，却要我守着你一个！章确，这是爱吗？你不过是要我为你遮羞，营造你文学院深情才子的形象！”
章确被警方强制带走，成景作为公诉人要采集笔录写起诉书，得跟着一起。
“周老师，还要劳烦你跟着去一趟医院，到时还有些笔录需要配合。”语罢，成景从兜里掏出两个暖手贴塞进周韵手心，“拿着。”
“放心，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周韵被委以重任，连忙保证。
成景终于舒展了下眉头：“办好住院先休息一下，估计不会连夜来做笔录。”
周韵点点头，目送成景离开。
谢芯靠在周韵怀里碎碎念，一会儿是“都是假的，温柔陷阱”，一会儿又是自嘲“谢芯你就是个傻子”。
周韵心疼地揉搓谢芯肩背，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你自由了。”
“我自由了？”谢芯重复道，“我的爱情死了。我自由了。”
章确被拘留候审，成景负责诉讼。一周后，章确因故意伤害罪处以三个月有期徒刑。
“所以啊，不爱的时候就不要再强求，否则最后两败俱伤。”在跟周韵说完章确的审判结果后，成景由衷感叹。
因为下了雪，成景不放心周韵开车，于是等在校门口接，出校门时遇到学生推荐学校附近的星光夜市，左右没有事便逛了起来。
两人并肩走着，天空又开始飘雪，步行街两侧是小摊，不远处围着一群人，在开音乐会。
谢芯章确事件分明已经了结，周韵还是感到难过。听了成景的发言，周韵更加苦涩。
成景和自己不也算是勉强吗？那么在这两年半的婚姻里，成景是否也曾倍感痛苦。原本想装糊涂，和成景将就下去。原本想放任自己陷落，可是，如果成景因此为难，那么是时候分手了。
将美丽的回忆慢慢重来
突然之间浪漫无法释怀
明天我要离开
“成景，”周韵叫住成景，“你想过离婚吗？”
成景顿住了。
“为什么？”成景错愕不已，开始反思自己近来是否做错什么。
衣兜里的拳头松开又紧握，面前的小摊、璀璨的霓虹灯、不远处的歌舞，这一刻全都索然无味，成景不知该看哪一处。
“是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吗？”大检察官前所未有的紧张慌乱，甚至有些结巴，“我，我，我可以改。”
周韵被成景的反应逗笑了。成景果然是温柔陷阱，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并非一厢情愿。周韵忽然觉得，友达之上恋人未满的状态一点也不甘心。
周韵恶劣地想作弄成景：“没什么，成景，去前面帮我买条围巾吧。”
成景抬头看天，雪花飘飘洒洒，比刚才更厚了。再看周韵，她穿着低领毛衣，脖子冻得通红。
“抱歉，是我疏忽了，”成景深表歉意，“等我一下，千万别走。”
你给的爱无助的等待
是否我一个人走
想听见你的挽留
周韵的视线追随着成景的背影。成景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有体面的工作，为人温柔体贴还有担当。即便对周韵没有感情，也十分照顾周韵。周韵再一次无助失望，耳边回响起“所以啊，不爱的时候就不要再强求”。
不要强求。
这是不是一种暗示？其实成景也累了。
可是，成景不像完全没动心的样子。就此分开，周韵不甘心，赌一次吧，万一成景也有一点点动心呢。
所以周韵故意问成景，想离婚吗。
“成景，你想过离婚吗？”
成景心不在焉地挑选围巾，仍然想不通，周韵为什么会突然提离婚。成景自认为结婚以来，两人一直相安无事，连口角都很少发生。
“帅哥，这边才是男款。”摊主以为成景是给自己买，于是提醒成景面前的是女款。
“不，给我爱人的。”
摊主扣扣头尴尬一笑：“你妻子一定很幸福。”
爱人，直击灵魂。成景心尖一颤。
周韵，是和自己结婚两年半的妻子。有名无实，亲密又疏离。
“你想过离婚吗？”
“就这条，不用装。”成景感激地回应摊主。
如果相爱的话，即便生活成习惯，还是需要宣之于口。成景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婚戒。婚戒其实只在刚结婚时为了应付双方父母戴过一段时间，有一年的时间是放在柜子里，后来为了表明自己的已婚身份，就没摘下来。
无名指已有一圈去不掉的戒指印，而周韵，早在不知名的某天，在成景心里扎根，无法移除。
成景醍醐灌顶。
离婚？
不可能的。
“周韵！”成景拿着围巾疾步往回走，最后几步几乎是小跑着的。
成景站定，胸口剧烈起伏几次平复呼吸：“周韵，我从没想过离婚。”
对上成景坦诚炽热的目光，周韵无措一瞬：“我，我刚才，就是随口一问，你不必”当真。
周韵还没说完，成景急迫打断：“我认真思考了！”
成景更贴近一点，把围巾绕在周韵脖子上，滚烫的呼吸打在周韵脸上。
周韵鼻尖红红的，眼睛也湿漉漉的。成景试探伸手，轻轻拉过周韵的双手，见周韵没有抗拒才更用力地握住。宽厚的手掌揉搓生温，周韵冰凉的手渐渐暖和起来。
“刚才我说，如果不爱就不要强求。但是周老师，我还想说，如果相爱，那么就不该再磋磨时光。我知道，在感情方面，你我都不是热烈的人。所以这么久以来，我们都习惯既有生活。即便爱了，还在装作糊涂，羞于表达。我们实在不应该继续浪费时间了，我们认真谈一场恋爱吧。”成景捧着周韵的双手在嘴边呼暖气，无比期待地等周韵的回答。
周韵凝视成景，强忍着泪水：“成检察官，我等很久了。”
看着泪水直下的周韵，成景也跟着红了眼眶，终于鼓起勇气第一次喊出：“老婆，我真的没想过离婚。”
“我承认，有一部分原因是习惯了和你生活。但我认真思考过了，如果换一个人，我不会愿意将就，”成景问，“老婆，我可以抱你吗？”
周韵笑而不语，成景直接拥入怀中。
“我还没答应。”周韵故意用力拍打一下成景的背。
“没关系，我知道周老师在害羞。”成景顺着周韵的脊柱来回轻抚，抬头任雪花落在脸上，眼角滑落一滴泪。
“老婆，你愿意，与我共度余生吗？”成景缓缓松开怀抱，抓住周韵的双肩。
周韵拿开成景的手，成景刹那慌神：“老婆！”
“大检察官，你一直都是好丈夫。”这一次周韵主动抱住成景，脸埋在成景胸口，声音闷闷的。
雪花纷飞，霓虹灯闪烁。天边是璀璨盛放的烟花，眼前是名副其实的爱人。
身后的音乐会还在唱：
你给的爱甜美的伤害
深深的锁住了我
……
泛滥河水将我冲向你的心头
“谢同学，别害怕，你只需要如实讲述你的情况，配合我们调查就行。”年轻的检察官语气冷静和缓，翻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坐在对面的学生叫谢芯，19岁，女，应化专业大二在读。谢芯低垂着头，手指不停地绞着衣摆。
“叮！”
不知谁的手机响了一下，谢芯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
“叮。”
“叮。”
“叮。”
连着三次，谢芯终于松开皱巴巴的衣摆，指尖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手机。
是谢芯的手机在响。
“谢芯同学，这里很安全，我们都会帮你，别怕。”周韵手搭在谢芯肩上，用余光探查谢芯的手机屏幕。
“如果有人威胁你，大可直接说出来，成检察官、文老师还有我，我们都会保护你。”
“周老师，”周韵的话刺到了谢芯的某个神经，谢芯忽然大声叫到，“周老师，没有人威胁我，我，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说。”
谢芯近乎哀求地看向成景：“成检察官，可，可以，下次吗？”
谢芯眼睛通红，下一秒就要泪水决堤。
成景蹙眉，想劝谢芯不要犹豫，但最终还是只递过去一张名片：“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谢谢周老师，文老师。”谢芯攥着手机起身道谢，直到走出办公室也没抬过头。
三人望着谢芯离开，深觉无力。
文老师率先开口：“周韵，麻烦你了。抱歉成检，让你白跑一趟。”
文老师，文载道，谢芯的辅导员。在注意到谢芯身上多次出现不明淤青后，找到谢芯谈话。谢芯透露自己被人霸凌，在文载道的劝说下，终于决定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周韵有一个检察官丈夫，且颇有名气，这在化工学院不是秘密。于是文载道找到周韵，联系成景帮忙解决。奈何当事人，临头反悔。
“没关系，职责所在，等谢芯同学考虑清楚再联系。”作为检察官，谢芯这种临场悔状的受害者，成景早已司空见惯。
周韵有些难为情，一边为没能帮到同事和学生抱歉，一边为打扰成景的休息时间愧疚。“辛苦文老师多注意谢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好的，今天辛苦你俩了，按理说应该请你们吃个饭以示谢意”文载道狡黠一笑，“不过，今天是我们家的家庭日，答谢餐我就下次请二位了。”
周韵看一眼成景，成景在回消息，似乎很忙碌。
“哪里话，文老师客气了。”周韵微笑回答。
“那说好了，等有空我再请二位吃饭。”文载道拎着公文包话别。
今天周六，若不是要处理谢芯的事，办公室原本不会开门的。文载道一走，办公室就只剩周韵和成景。
成景将椅子上的大衣递给周韵，再顺手拎起周韵的包，客气又疏离：“妈做了晚饭，叫我们一起回去。”
周韵接过衣服穿上，伸手想要自己提包：“今天谢谢你，给我吧。”
成景没答应，只转身走向办公室门。
周韵抿唇跟上，心间酸酸涩涩的。周韵和成景算得上家族联姻，当初结婚只因为双方家庭的约定，且对方是合适的结婚对象，实际上没什么感情。结婚至今已经两年半，两人也只是界限分明的室友。
周韵是大学教师，成景是检察官，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的职业。刚结婚时，两人还互相警告，结婚只为了应付双方家长，婚后不得越过雷池半步。结果后来发现，两人根本没多少时间见面。除了家庭聚餐，比如今天。
成妈妈每周末都会让两人回家吃饭，美其名曰促进家庭和睦。成景暗地里吐槽，家里似乎没有需要修补的感情裂缝，毕竟结婚前，成家父母总想方设法不让儿子进家门，因为会打扰到二老的二人世界。
但现在没什么可打扰的了，因为大哥成风接手家里的公司后，成父退居二线，每天有大把时间陪成母浪漫，已经不需要儿子们周末回避，老两口每天都过得蜜里调油。
许是家庭环境影响，成景从来都是彬彬有礼，即便是搭伙过日子，也会很照顾周韵的面子。就像现在，作为名义上的夫妻，成景会主动帮周韵提包，开车门时会用手帮周韵挡头。休假时在家炖汤，会温在锅里等周韵回家喝。出差看到合眼的物件，会买下来送给周韵。
成景最初的想法，周韵是一个不错的室友，后来相处发现，周韵的三观和为人竟然跟自己出奇的贴合。于是，两人从进水不犯河水的好室友，进阶成了会互诉衷情的好朋友。然而周韵，却在成景的温柔之下渐渐沦陷。
“如果你忙的话，可以不用回去，妈本来就是为了撮合我俩。”车里开了暖气，有些热，周韵叠着刚解下的围巾说道。
成景系好安全带，问：“你从哪看出我忙了？”
“刚才，你一直在回消息。”不是有意窥探隐私，只是合理揣测。毕竟大检察官向来很忙碌。
“是妈在催，”成景看着周韵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无奈地摇头笑笑，“系好安全带。”
“哦，哦。”周韵局促地拉过安全带，余光偷看成景发动车子。只见成景嘴角微扬，心情很好。
成景应该也有一点喜欢自己的吧？
周韵不敢想，二人起初本不是因为感情在一起的。成景一直以来也只将周韵当朋友，那些客气啊礼貌啊，都是他的修养。可偏偏周韵就是被吸引住了。
周韵扭头看车窗外的风景，在心里叹气，其实这种恋人未满友达之上的关系挺好的。
“对了，成检察官，刚才我看到了谢芯的手机消息，”收回乱七八糟的心绪，周韵再次提起谢芯在办公室的异常表现，“有人威胁她，让她不许声张。”
恰逢红灯，成景握着方向盘数红灯倒计时。听了周韵的话，皱起眉头，显然是霸凌者发来的消息。霸凌者知道谢芯在反抗，所以才出言威胁。
“那个人害怕事情败露，所以才急急制止谢芯跟我们坦白。”成景敢断定，威胁谢芯的人一定在时刻监视谢芯。否则怎么会对谢芯的动态了如指掌，要知道，谢芯求助时，只跟文载道打过电话。对方怎么就那么巧合地在谢芯即将讲出实情时，把人叫走了。
“可惜我没看清备注。”周韵感到无力，当事人放弃调查，再精明的检察官也无权干涉。
“好了，别垂头丧气了，我们周老师已经做得很好了。”成景深深看一眼周韵算是安慰。绿灯，成景踩下油门，碾碎一地夜色。
“找人了？”章确站在餐桌旁，慢条斯理地摆弄餐具。
客厅没开主灯，只有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和两支摇摇欲坠的烛光。谢芯坐在沙发上，章确的发问让她浑身抖得像筛糠。
“没，没有。”冷汗涔涔落下，谢芯听到章确在冷笑。
餐具终于摆放满意。
章确叉起一块牛腩在谢芯面前蹲下，笑得温柔十足：“你最爱吃的土豆炖牛腩，等你好久，牛腩都软烂了，尝尝。”
谢芯不敢直视章确。
章确都知道。
因为手机里有他装的定位，还有监视器。这个男人是控制狂，是恶魔。逃不掉的，没有人能救她。
谢芯在章确的温柔注视下含住牛腩。
“好吃吗？”章确用拇指轻轻拭去谢芯嘴角的汤汁。
谢芯咽下牛腩，声音微颤：“好吃。”
“你在害怕？”章确一手托着谢芯的脸，手指细细摩挲着，“我怎么会伤害你呢，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爱你，小芯，我最爱你了。”
谢芯不说话，或许最初章确真的是爱的。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你爱我吗？小芯。”章确的眼神那么深情，像一潭湖水，一头扎进去能溺死人。
谢芯终于开口，即使违心还是说：“爱。”
曾经爱过，但再浓烈的爱意也在经久的折磨中消亡殆尽了。
“吃饭吧，都是你爱的菜。”章确起身，牵着谢芯往餐桌走。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两周年纪念日，”章确摇晃着红酒杯，“小芯，干杯。”
章确把红酒塞进谢芯手里，鲜红的液体顺着杯壁滑落。谢芯紧紧捏着杯脚，稍顿，一饮而尽。
“祝我们，两周年快乐。”谢芯嘴角带笑，眼眶猩红地看着章确。
章确低头嗤笑，继而绕到谢芯身后，一手握着红酒杯，一手搭在椅背上。他俯身在谢芯耳边吐着热气：“小芯，永远不要背叛我，要爱我。否则……”
“哗啦！”
章确没有继续说，取而代之的是红酒杯碎在地上的声音。
“手滑了，”章确还维持着握杯的姿势，无辜地问，“没吓到你吧？”
谢芯忍不住落泪，她没有回头看。桌上还有空杯，谢芯新倒上一杯红酒，章确满意地端起杯子，在谢芯耳廓落下一吻。
“成景？成景！”周韵在成景房间外大喊，“你睡了吗？”
成景回家后就一直在书房，听到周韵的呼喊，满怀诧异地开了门。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一向稳重的周韵急得团团转。
“我在书房，怎么了？”成景问。
周韵连忙上前抓住成景的衣袖：“谢芯，她被人关起来了！”
“刚才谢芯给我发了地址和一段奇怪的文字，说关在笼子的鸟是有主人的，鸟的一切动向主人都知道。如果鸟向往外面的世界，主人就会立即折断它的羽翼，”周韵慌张地望着成景，“有人威胁谢芯！谢芯很可能被挟持了！”
“先换衣服，我去开车，”成景瞬间懂了，谢芯时刻被人监视着，现在可能已经被囚禁了，“外面在下雪，穿厚点，楼下等你。”
二十分钟前。
浪漫的烛光晚餐在静默中结束，章确牵着谢芯来到卧室。
“准备了惊喜给你。”章确按着谢芯的肩膀，让谢芯坐在床上。
谢芯看着章确去关卧室门，复又从衣柜前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袋。章确慢悠悠走向谢芯：“小芯，我那么信任你，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还是要背叛呢？”
章确拿出文件袋里的一叠纸，视线在纸上来回游走。
“谢芯，留在我身边很委屈吗？我还不够爱你吗？为什么你总想逃走！”章确将纸张狠狠地摔在谢芯头上。
谢芯浑身颤抖着，手机倒扣在床上，她不敢去拿。
谢芯死死攥着床单，迎上章确疯狂的目光：“章确，你根本就不爱我！你把我锁在你身边只是为了满足你变态的控制欲！”
“你在胡说什么！我爱你，当然就要把你留在身边！”章确一把掐住谢芯的脖子将其往床上按压，“你竟然想逃，还联系了检察官。”
章确抓起散在床上的纸张，凑到谢芯眼前：“今天是我们两周年纪念日，我在家做饭等你，你却要检察官来抓我？你贱不贱啊，”
谢芯张着嘴剧烈咳嗽，出气比吸气还多，双手用力拉扯章确掐住脖子的手：“咳……放过，我吧，咳……咳……”
“放过你？”章确手上松了些力道，轻声反问，“骗子，你早就想离开我了，是不是？”
谢芯惨然一笑，用气声回答：“是，我怎么会跟一个暴力狂在一起！”
“啪！”
章确一巴掌重重落下，谢芯右边脸瞬间高高肿起。还不够，章确抄起手边的文件袋狂扇谢芯的脸。谢芯躺在床上，头发散乱，唇破了，嘴角挂着血迹。鼻梁、额头、颧骨，也都是文件袋刮出的伤痕。
“哈哈哈哈。”谢芯笑着，涕泗横流，像一个破布娃娃。
章确没停手，嘴里不停叫嚷：“疯子，贱人，让你逃，我让你逃。没有人能帮你，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章确拳拳到肉，谢芯已经顾不上哪里疼。
解脱了，终于可以摆脱这个暴力狂了。
谢芯眼前一阵黑一阵白，隐约听到有人敲门，随即响起脚步声，是章确去开门了。谢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捡起混乱中被摔在地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碎了，录像时长，二十分钟。
谢芯抱着手机又哭又笑，最后脱力昏倒在地上。
“你是谁？”章确打开一点门缝，警惕地看着门外的人。
来者穿着外卖骑手服，从门缝里露出鲜艳的玫瑰花：“章先生，您的外卖。”
“我没订花，你送错了。”章确作势要关门。
“没错，是谢小姐订的。”骑手拉住门。
章确大量着骑手手里的玫瑰花，又往卧室门方向看一眼，卧室门紧闭着。
“给我吧。”章确这才放松警戒，打开了门。
几乎在章确接过玫瑰花的同时，骑手敏捷窜到章确身后，一个锁喉，反剪双手把章确死死压在墙壁。
成景和周韵也疾步走进来，直奔卧室。
“你们什么人，强闯民宅可是犯法的！”章确还没弄清状况。
骑手手上力度不减，屈起膝盖用力顶在章确膝盖窝。
“非法囚禁施暴犯法的小弟弟。”骑手哂笑。
这时楼下响起刺耳冲天的警笛声和救护车声，成景和周韵扶着快要休克的谢芯走出来。医护人员气喘吁吁地接过谢芯，在沙发上给谢芯的面部伤口做了简单处理。
章确被警方戴上了手铐，一左一右两个警察围着。骑手摘下头盔，随性地抓一把汗湿的头发，问成景：“成检，怎么谢我啊？”
成景朗声道：“给你们队里做半年免费顾问。”
“谢芯，为什么？”章确猩红双目质问，“你就这么恨我吗？”
“章确，别再自欺欺人了，我不过是你囚笼里的玩物罢了。你根本不爱我，”说到此，谢芯又摇摇头，“不，或许你是爱我的，但你还有更喜欢的玩具。”
“可你还是得承认，我是爱你的！你为什么非要争做那个唯一？”章确眼里满是疯狂，激动地想要扑到谢芯面前，但被警察拦住了。
“是你说的！”谢芯恢复了些精神，字字泣血地诘问章确，“章确，是你口口声声说只爱我一个，如有违背，我随时可以离开！可你一次次背叛出轨，却要我守着你一个！章确，这是爱吗？你不过是要我为你遮羞，营造你文学院深情才子的形象！”
章确被警方强制带走，成景作为公诉人要采集笔录写起诉书，得跟着一起。
“周老师，还要劳烦你跟着去一趟医院，到时还有些笔录需要配合。”语罢，成景从兜里掏出两个暖手贴塞进周韵手心，“拿着。”
“放心，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周韵被委以重任，连忙保证。
成景终于舒展了下眉头：“办好住院先休息一下，估计不会连夜来做笔录。”
周韵点点头，目送成景离开。
谢芯靠在周韵怀里碎碎念，一会儿是“都是假的，温柔陷阱”，一会儿又是自嘲“谢芯你就是个傻子”。
周韵心疼地揉搓谢芯肩背，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你自由了。”
“我自由了？”谢芯重复道，“我的爱情死了。我自由了。”
章确被拘留候审，成景负责诉讼。一周后，章确因故意伤害罪处以三个月有期徒刑。
“所以啊，不爱的时候就不要再强求，否则最后两败俱伤。”在跟周韵说完章确的审判结果后，成景由衷感叹。
因为下了雪，成景不放心周韵开车，于是等在校门口接，出校门时遇到学生推荐学校附近的星光夜市，左右没有事便逛了起来。
两人并肩走着，天空又开始飘雪，步行街两侧是小摊，不远处围着一群人，在开音乐会。
谢芯章确事件分明已经了结，周韵还是感到难过。听了成景的发言，周韵更加苦涩。
成景和自己不也算是勉强吗？那么在这两年半的婚姻里，成景是否也曾倍感痛苦。原本想装糊涂，和成景将就下去。原本想放任自己陷落，可是，如果成景因此为难，那么是时候分手了。
将美丽的回忆慢慢重来
突然之间浪漫无法释怀
明天我要离开
“成景，”周韵叫住成景，“你想过离婚吗？”
成景顿住了。
“为什么？”成景错愕不已，开始反思自己近来是否做错什么。
衣兜里的拳头松开又紧握，面前的小摊、璀璨的霓虹灯、不远处的歌舞，这一刻全都索然无味，成景不知该看哪一处。
“是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吗？”大检察官前所未有的紧张慌乱，甚至有些结巴，“我，我，我可以改。”
周韵被成景的反应逗笑了。成景果然是温柔陷阱，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并非一厢情愿。周韵忽然觉得，友达之上恋人未满的状态一点也不甘心。
周韵恶劣地想作弄成景：“没什么，成景，去前面帮我买条围巾吧。”
成景抬头看天，雪花飘飘洒洒，比刚才更厚了。再看周韵，她穿着低领毛衣，脖子冻得通红。
“抱歉，是我疏忽了，”成景深表歉意，“等我一下，千万别走。”
你给的爱无助的等待
是否我一个人走
想听见你的挽留
周韵的视线追随着成景的背影。成景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有体面的工作，为人温柔体贴还有担当。即便对周韵没有感情，也十分照顾周韵。周韵再一次无助失望，耳边回响起“所以啊，不爱的时候就不要再强求”。
不要强求。
这是不是一种暗示？其实成景也累了。
可是，成景不像完全没动心的样子。就此分开，周韵不甘心，赌一次吧，万一成景也有一点点动心呢。
所以周韵故意问成景，想离婚吗。
“成景，你想过离婚吗？”
成景心不在焉地挑选围巾，仍然想不通，周韵为什么会突然提离婚。成景自认为结婚以来，两人一直相安无事，连口角都很少发生。
“帅哥，这边才是男款。”摊主以为成景是给自己买，于是提醒成景面前的是女款。
“不，给我爱人的。”
摊主扣扣头尴尬一笑：“你妻子一定很幸福。”
爱人，直击灵魂。成景心尖一颤。
周韵，是和自己结婚两年半的妻子。有名无实，亲密又疏离。
“你想过离婚吗？”
“就这条，不用装。”成景感激地回应摊主。
如果相爱的话，即便生活成习惯，还是需要宣之于口。成景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婚戒。婚戒其实只在刚结婚时为了应付双方父母戴过一段时间，有一年的时间是放在柜子里，后来为了表明自己的已婚身份，就没摘下来。
无名指已有一圈去不掉的戒指印，而周韵，早在不知名的某天，在成景心里扎根，无法移除。
成景醍醐灌顶。
离婚？
不可能的。
“周韵！”成景拿着围巾疾步往回走，最后几步几乎是小跑着的。
成景站定，胸口剧烈起伏几次平复呼吸：“周韵，我从没想过离婚。”
对上成景坦诚炽热的目光，周韵无措一瞬：“我，我刚才，就是随口一问，你不必”当真。
周韵还没说完，成景急迫打断：“我认真思考了！”
成景更贴近一点，把围巾绕在周韵脖子上，滚烫的呼吸打在周韵脸上。
周韵鼻尖红红的，眼睛也湿漉漉的。成景试探伸手，轻轻拉过周韵的双手，见周韵没有抗拒才更用力地握住。宽厚的手掌揉搓生温，周韵冰凉的手渐渐暖和起来。
“刚才我说，如果不爱就不要强求。但是周老师，我还想说，如果相爱，那么就不该再磋磨时光。我知道，在感情方面，你我都不是热烈的人。所以这么久以来，我们都习惯既有生活。即便爱了，还在装作糊涂，羞于表达。我们实在不应该继续浪费时间了，我们认真谈一场恋爱吧。”成景捧着周韵的双手在嘴边呼暖气，无比期待地等周韵的回答。
周韵凝视成景，强忍着泪水：“成检察官，我等很久了。”
看着泪水直下的周韵，成景也跟着红了眼眶，终于鼓起勇气第一次喊出：“老婆，我真的没想过离婚。”
“我承认，有一部分原因是习惯了和你生活。但我认真思考过了，如果换一个人，我不会愿意将就，”成景问，“老婆，我可以抱你吗？”
周韵笑而不语，成景直接拥入怀中。
“我还没答应。”周韵故意用力拍打一下成景的背。
“没关系，我知道周老师在害羞。”成景顺着周韵的脊柱来回轻抚，抬头任雪花落在脸上，眼角滑落一滴泪。
“老婆，你愿意，与我共度余生吗？”成景缓缓松开怀抱，抓住周韵的双肩。
周韵拿开成景的手，成景刹那慌神：“老婆！”
“大检察官，你一直都是好丈夫。”这一次周韵主动抱住成景，脸埋在成景胸口，声音闷闷的。
雪花纷飞，霓虹灯闪烁。天边是璀璨盛放的烟花，眼前是名副其实的爱人。
身后的音乐会还在唱：
你给的爱甜美的伤害
深深的锁住了我
……
泛滥河水将我冲向你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