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关组长田宇&法务组长郑别怡
“下个月十七我订婚,诚邀各位拨冗参加。”郑别怡踩着红底细高跟,左手抱文件右手拿红色请柬,脸上挂着明媚笑容。
公关组长田宇路过法务组时正好听见此起彼伏的欢呼。田宇驻足,透过玻璃墙与郑别怡对视,下一刻人便到了面前。
“田组长,正好你路过,省得我再跑一趟。”郑别怡递出请柬。
田宇只觉得小小纸卡红得刺眼,他接下请柬:“我不一定有空。”
“人没空,礼金可一定要有空哦。”郑别怡转身,连同性感腰身消失在田宇视线的还有她明媚的笑容。
田宇从来淡定,即便递出请柬他也还是泰然处之,仿佛真的是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小韵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生气,他就那么接过去了,还说不一定有空来参加。他怎么能没有一点情绪起伏啊。”郑别怡气愤地跟好友周韵控诉。
周韵觉得头大,不懂田宇在犹豫什么,不懂郑别怡在纠缠是什么。
不知道周韵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听到郑别怡气急败坏地跺脚:“周韵,你不能因为和成景圆满渡劫就开始看我笑话。”
“好吧,那么我会全力配合你的演出,当然,出场费我和成景应该各收一份。”周韵愉快的说。
郑别怡咬牙切齿:“周家是要破产了吗?”
郑别怡狠狠点击挂机键,及时止住了周韵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笑。
“什么情况?公关组在嚷嚷什么?”郑别怡烦躁地敲下回车键,摔下鼠标推开玻璃门问外面埋头苦干的同事。
门口的小覃从累成山的文件堆中露出两个眼睛来:“哦,我们公司的一哥,突然官宣恋情求婚一条龙,公关组估计又是不眠夜。”
“跟那个编剧?”郑别怡神色恹恹。
“啊?对。据说一大捧玫瑰花,纷飞的雪花中求婚,咱家一哥果然是浪漫疯子。”小覃原本还哈欠连天,这时倒来了精神。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周围的办公楼都已紧闭大门,唯有他们公司的两个部门灯火通明——X文化的公关部、法务部。
公关部是因为一哥突发舆情,法务部单纯有太多事务。
“那可不管我们的事,处理完手头工作让大家回家吧,年底了事多,明天我会跟老板打报告给大家提奖金。”穿过法务部工区,郑别怡望着对面忙得鸡飞狗跳的公关部眸色暗了暗。
郑别怡又把自己关回办公室,继续面对看不完的文件,审不完的合同。外面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桌上的文件一本一本减少。郑别怡偏头看手腕上的表,指针已经走到十二点一刻。
新的一天。
“扣扣扣。”
“还不走?”郑别怡正好提包起身,田宇过来敲门,十分不客气的讥讽,“今晚法务比公关还忙?”
“当然,忙着等你们的声明。”郑别怡没好气的呛声。
田宇知道郑别怡在开玩笑,小小声明哪里需要法务部长亲自过目。
郑别怡和田宇并肩站在电梯里,四面都是镜子,无法躲避对方的脸。田宇看着郑别怡按下一层,问:“你未婚夫来接?”
“当然。”郑别怡今天没开车,刚才在办公室打了车,但她在田宇面前嘴硬。
田宇兀自点头,看着镜子里的郑别怡,神色晦暗。
“叮”,电梯门打开,郑别怡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田宇看着电梯门又合上,松了松领带,磨砂的电梯门破碎地折射出他苦涩的笑容。
“你未婚夫来接?”
“你男朋友来接?”
郑别怡走在步行道上,两个声音穿越时空重叠。走出公司大楼收到司机取消订单的提醒,今天车子送去保养了,现在打车又没人接单,公司离家不远索性步行。寒风刮过来,郑别怡紧了紧大衣,田宇的脸和声音强硬闯入脑海。
“骗子。”
郑别怡只顾埋头走路,根本没注意到一辆熟悉的黑车打着远光开过。车里的人还低骂了一句“骗子”。
“你男朋友来接?”田宇单肩背着书包,一只手打伞,瞥一眼教学楼外的雨幕,“这么大的雨不会不来了吧。”
果然不负所料,郑别怡炸毛。手上的草稿纸越看越碍眼,郑别怡干脆撕下来三两下揉捏成团,用力攥在拳心。
“谁知道男朋友在哪呢?”郑别怡白了眼田宇。
田宇把伞往郑别怡头顶偏移:“你男朋友看起来不太靠谱,建议重新考虑。”
郑别怡躲入大黑伞下,两人隔着一拳的距离步入雨中。郑别怡不自在地抬了抬怀抱的课本:“确实应该重新考虑,你愿意吗?”
“我愿意什么?”田宇心跳如雷,嘴上不饶人,“我没有插足别人的癖好。”
“当然不是要你做恶毒的第三者,”郑别怡语气里充满快活,“如果我真的没有男朋友你跟我在一起不就名正言顺了吗,就算暧昧拉扯也没人说三道四。”
“你还真是牙尖嘴利。”田宇故意抖一下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进郑别怡脖子,激得郑别怡一阵尖叫。
“田宇,能不能有点绅士风度,别空有一副皮囊,”郑别怡继续吐槽,“嘴巴无德的男人往往没有好下场。”
“那好吧,”田宇放软语气,虚心请教,“怎样才算,有绅士风度呢?”田宇颇为难的询问。
郑别怡突然停下,抬手去抓伞柄,强迫雨伞往自己这边倾斜。
“像这样,打伞的时候应该往女士一侧倾斜,如果你的肩膀被淋湿大半一定能感动死她。”
田宇目不转睛地盯着郑别怡握着自己的手:“可是伞足够大,完全能保证两个人不沾雨水。”
郑别怡眉头一皱,话到嘴边被田宇堵住。
“这样,你会感动吗?”田宇把伞几乎完全罩在郑别怡身上,如注的雨水很快湿透他半边身体,“我是说,你男朋友有这样让你感动过吗?不,我的意思是,我也能感动到你吗?”
郑别怡从错愕中反应过来,赶紧把伞推过去:“你犯什么轴?”
郑别怡又开始躲避,明明每次是她开启游戏。田宇控诉郑别怡不讲道理:“郑别怡,你的行为太恶劣了!”
“如何,是你化解不了的公关危机吗?”郑别怡微扬下巴挑衅地迎上田宇犀利的目光。
田宇先败下阵来:“一般来说,艺人有恋情曝光,要么全盘否认要么高调官宣,对于实锤的爆料我们通常会甜蜜坐实拿回舆论导向的主动权。”
“那么,”郑别怡欲言又止。
“那么,既然你官宣了名花有主,我不介意做你的男主角,平息校园论坛上那些流言蜚语。”田宇接着说。
“少装好人。”郑别怡脸颊涨红。
“谁让你沉不住气,我都说先考虑考虑,你非要大张旗鼓到处声张自己脱单了。”田宇得理不饶人。
郑别怡无话可辨,田宇句句真实。
“你沉的住气,还是说你就酷爱横刀夺爱?”郑别怡无理也要打嘴炮。
田宇嗤笑:“郑别怡,你好歹法学专业第一,说话做事都要讲证据好吗?首先,你没有事实上的男朋友,其次,我没有造谣。”
“烦死你了。”雨势渐小,郑别怡抱紧课本就往前冲。
田宇快步追上去,刻意贴紧郑别怡肩膀,大黑伞倾斜着:“如果感动的话,那就别再有绯闻男友了。”
雪越下越大,黑色呢子大衣落下点点雪白,卷发被打湿软趴趴地贴在头皮。郑别怡把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面,冷风如刀割,双眼湿漉漉的红彤彤的,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在忍哭。
郑别怡在心里骂了田宇一路。
胆小鬼、伪君子。
“你怎么来了?”走进单元楼看到了发小熟悉的身影,郑别怡擤一下鼻子问,“我的订婚仪式在下个月。”
发小晃了晃手中的保温盒:“我妈做了排骨年糕,非要让我给你送过来。”
郑别怡笑了,眼角泪滴滑落。
“这可怎么办,都感动哭了。”发小讨打的弯腰偏头去确认郑别怡的表情。
“少来嘲笑我。”郑别怡一把推开发小的脑袋。
发小“嘁”一声,推搡郑别怡快进楼里:“外面冷死了,快走快走,开你家暖气给我回回血。”
田宇从凉亭后面走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俊男靓女嘻笑打闹着携手归家的美好画面。
“好像真的该准备份子钱了。”田宇撑着伞回到车里,深深回望郑别怡家的窗灯。
“他走了,”发小放下窗帘走回客厅,“他只想恋爱不结婚?”
郑别怡从微波炉拿出排骨年糕,再从冰箱挑了两罐橙子汽水:“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害怕被爱,一旦要他确认某种关系就会回避逃离。”
“不懂你们的拉扯,但我觉得他最好进行心理干预。”发小严肃建议。
拉环“咔哒”被拉起,橙子汽水欢快的冒泡,郑别怡搅了搅吸管:“他只是需要有人教他学习接受爱。”
“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分手那天大雨倾盆,郑别怡愤怒地推开田宇,黑雨伞摔在地上溅起高高的水花。
田宇无措地看着郑别怡,言语无法描述此刻心中的疼痛和纠结。他想把郑别怡牢牢抱入怀中,想要跟其他男生一样大胆地对她表达热烈爱意。
可是他不敢。
没有人真的爱他。
母亲对他关怀备至是因为他样貌成绩出众,能作为太太圈夸耀的资本。不,那不是关怀,是监视,母亲只是害怕他脱离掌控。父亲对他叮嘱只是希望他能继承家业,因为他是家中独子。叔伯们每天都盼着他意外身亡,然后图谋继承权。
几乎所有人接近自己都带有目的,都是目露凶光的饿狼。忽然有一天,一个明媚的女孩子追在身边张扬宣告铺天盖地的爱意,田宇顿时手足无措,只想逃跑。生活在扭曲之中的自己不配得到如此纯粹热烈的喜爱。
“你不应该和我在一起,我没你想的那么美好。”田宇偏头看到雨伞被大风卷翻。
郑别怡高声质问:“别再说应不应该,你回答我,能不能!”
田宇听到金属折断的声音,是伞柄撞到了树上。田宇微张着嘴,翕合几次发不出声。
郑别怡用手背揩掉脸上的雨水,踮起脚猛地捧住田宇的脸吻下去。
田宇浑身过电,公文包从手上滑落,砸起一坑水花,在水花溅到脸上的同时闭上眼。
竞相绽放的鲜花、璀璨漫天的烟火。
温暖的触感,是郑别怡握住了他颤抖的手。冰凉的手心慢慢回温,郑别怡柔软的唇瓣缠绵离开。
“郑别怡,如果你知道我的人生一片狼藉,还会留在我身边吗?”田宇的眼底是隐忍的疯狂。他从来不是谦和温吞的性格,他的内心住着一头沉睡的野兽。
“没有关系,你只管相信我爱你,别的都交给我。你的全部顾虑,都让我帮你消解。别在逃避,好吗?”
“只有她无条件的选择我!”
被咖啡无损的墙纸,碎裂的陶瓷杯,还有沾血的烟灰缸。宽敞的客厅,田宇和父亲各站两端对峙。
“华丽的誓言谁不会说,你也不是十八九岁的大学生了,怎么还这么单纯。有情饮水饱只是话本故事,如果你只是个普通工薪族,她还会这么坚定吗?”
“她不是你,我也不是你。”鲜红的血顺着眉骨流到眼角,田宇梗着脖子,青筋暴起。
“你林伯伯的女儿下周回国,替你约了见面时间。”父亲强势宣布。
“你们操控我的成长轨迹,还要操控我的婚姻。我不过是你们巩固集团股票的工具。可我是人,我有自己的思想。爸,这一次我不会再妥协。”田宇决绝转身。
“你走,踏出这个家门你就不再是我的儿子!”父亲高声呵斥,以为田宇会像以往一样服软。
田宇拉开大门,撞见回家的母亲。看到头破血流的儿子和一片狼藉的客厅,母亲惊恐捂嘴:“父子俩这又是闹什么矛盾啊?”
“你们保重。”田宇头也不回地离开家门。
田宇驱车回到自己的房子,翻箱倒柜摆了一桌文件,其中不乏各项产权证明和户籍表。整理好文件又打开电脑敲敲打打出股权转让证明发到父亲邮箱,准确说是振兴实业田董事长的邮箱。
合上电脑时晨光熹微,田宇摘下眼镜望着落地窗外的暗橘色天际线微笑。田宇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这一刻,他不是董事长的儿子,不是振兴实业的继承人,田宇终于找回自己。
严重的公关危机需要壮士断腕的勇气和果决,对于病态事务最好的方案就是刮骨疗伤。
田宇稍作假寐,八点的闹钟一响就冲出家门,也不管自己的白衬衣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郑别怡!”田宇发动车子时拨通了郑别怡的电话,“我在来你家的路上,全部的后顾之忧我都解决了,这一次我也相信你。能不能再教我一次?”
“啊!”热水满杯,烫到了手背,郑别怡猛地缩手。
“田宇你做了什么?你别冲动。”郑别怡连忙回房间换衣服。郑别怡只是想假借婚礼逼田宇复合,田宇说的没有后顾之忧是什么意思?
今天的电梯似乎格外繁忙,左等右等也不来。郑别怡狂奔安全通道下楼,20层高楼,到地下车库时只觉得膝盖发软。郑别怡推开消防门正见到田宇从车里下来。
“郑别怡!”田宇也看到了郑别怡,他高喊一声跑过去。
郑别怡看到田宇朝自己奔跑过来,一身狼狈的站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了,额头上的伤怎么回事?”郑别怡不想再追问田宇做了什么,满眼只剩下心疼。她抓住田宇的手,指尖虚虚触摸在黑红的痂上。
田宇握住郑别怡轻微发抖的手腕:“处理了一些家务事。”
“又跟伯父伯母吵架了?”郑别怡担心地问。
“你说得对,我不该再自困樊笼,那些事只等着我自己去打破。从今天起,那些肮脏阴暗,我都已经抛在身后。我会加倍努力学着去爱你和被你爱,你能不能再教教我,不要走。”田宇请求地凝视郑别怡。
郑别怡伸手问田宇要请柬:“我给你的请柬呢?”
田宇困惑,不知道郑别怡要做什么:“在车上。”
“拿过来。”郑别怡命令道。
田宇小跑着折返,胸口剧烈起伏,忐忑地把请柬递给郑别怡。郑别怡不眨眼地看着田宇,干净利落地将请柬撕成几片。
田宇错愕地接住一片红色纸屑:“你?”
“没有订婚仪式。”郑别怡简洁回答。
“什么意思?”田宇又惊又喜,收到请柬的时候自己确实大胆猜想过这一切又是郑别怡的恶作剧,可是未免太过荒诞。事实证明,郑别怡永远那般热烈勇敢,在某事上和自己有不谋而合的疯狂。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求得田宇的最终答案。
“没有订婚仪式,没有未婚夫,一切只是我的谎言,是我逼你看清自己的陷阱。”郑别怡再次强调。
田宇笑了,湿咸的泪浸到颧骨的伤口有些疼痛。
“我可以抱你吗?”田宇缓缓抬起双臂。
郑别怡先一步抱住田宇,在田宇耳边吹着暖气:“不用再求证。你只需坚信,我永远爱你。没有任何条件。”
田宇紧紧抱住郑别怡,缱绻地吻过她的耳垂、额头、鼻尖,然后停在湿润的嘴唇。
别再怀疑,别再退避,你要相信这个世界有人会真心爱你。不要再计较得失,我对你的爱永远没有附加条件。我爱你,只是因为你值得,只是因为你曾拯救我,所以我也想拉你脱离苦海。
郑别怡一下一下抚摸田宇的脊背,一切艰辛在今日走到终点。
“下个月十七我订婚,诚邀各位拨冗参加。”郑别怡踩着红底细高跟,左手抱文件右手拿红色请柬,脸上挂着明媚笑容。
公关组长田宇路过法务组时正好听见此起彼伏的欢呼。田宇驻足,透过玻璃墙与郑别怡对视,下一刻人便到了面前。
“田组长,正好你路过,省得我再跑一趟。”郑别怡递出请柬。
田宇只觉得小小纸卡红得刺眼,他接下请柬:“我不一定有空。”
“人没空,礼金可一定要有空哦。”郑别怡转身,连同性感腰身消失在田宇视线的还有她明媚的笑容。
田宇从来淡定,即便递出请柬他也还是泰然处之,仿佛真的是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小韵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生气,他就那么接过去了,还说不一定有空来参加。他怎么能没有一点情绪起伏啊。”郑别怡气愤地跟好友周韵控诉。
周韵觉得头大,不懂田宇在犹豫什么,不懂郑别怡在纠缠是什么。
不知道周韵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听到郑别怡气急败坏地跺脚:“周韵,你不能因为和成景圆满渡劫就开始看我笑话。”
“好吧,那么我会全力配合你的演出,当然,出场费我和成景应该各收一份。”周韵愉快的说。
郑别怡咬牙切齿:“周家是要破产了吗?”
郑别怡狠狠点击挂机键,及时止住了周韵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笑。
“什么情况?公关组在嚷嚷什么?”郑别怡烦躁地敲下回车键,摔下鼠标推开玻璃门问外面埋头苦干的同事。
门口的小覃从累成山的文件堆中露出两个眼睛来:“哦,我们公司的一哥,突然官宣恋情求婚一条龙,公关组估计又是不眠夜。”
“跟那个编剧?”郑别怡神色恹恹。
“啊?对。据说一大捧玫瑰花,纷飞的雪花中求婚,咱家一哥果然是浪漫疯子。”小覃原本还哈欠连天,这时倒来了精神。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周围的办公楼都已紧闭大门,唯有他们公司的两个部门灯火通明——X文化的公关部、法务部。
公关部是因为一哥突发舆情,法务部单纯有太多事务。
“那可不管我们的事,处理完手头工作让大家回家吧,年底了事多,明天我会跟老板打报告给大家提奖金。”穿过法务部工区,郑别怡望着对面忙得鸡飞狗跳的公关部眸色暗了暗。
郑别怡又把自己关回办公室,继续面对看不完的文件,审不完的合同。外面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桌上的文件一本一本减少。郑别怡偏头看手腕上的表,指针已经走到十二点一刻。
新的一天。
“扣扣扣。”
“还不走?”郑别怡正好提包起身,田宇过来敲门,十分不客气的讥讽,“今晚法务比公关还忙?”
“当然,忙着等你们的声明。”郑别怡没好气的呛声。
田宇知道郑别怡在开玩笑,小小声明哪里需要法务部长亲自过目。
郑别怡和田宇并肩站在电梯里,四面都是镜子,无法躲避对方的脸。田宇看着郑别怡按下一层,问:“你未婚夫来接?”
“当然。”郑别怡今天没开车,刚才在办公室打了车,但她在田宇面前嘴硬。
田宇兀自点头,看着镜子里的郑别怡,神色晦暗。
“叮”,电梯门打开,郑别怡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田宇看着电梯门又合上,松了松领带,磨砂的电梯门破碎地折射出他苦涩的笑容。
“你未婚夫来接?”
“你男朋友来接?”
郑别怡走在步行道上,两个声音穿越时空重叠。走出公司大楼收到司机取消订单的提醒,今天车子送去保养了,现在打车又没人接单,公司离家不远索性步行。寒风刮过来,郑别怡紧了紧大衣,田宇的脸和声音强硬闯入脑海。
“骗子。”
郑别怡只顾埋头走路,根本没注意到一辆熟悉的黑车打着远光开过。车里的人还低骂了一句“骗子”。
“你男朋友来接?”田宇单肩背着书包,一只手打伞,瞥一眼教学楼外的雨幕,“这么大的雨不会不来了吧。”
果然不负所料,郑别怡炸毛。手上的草稿纸越看越碍眼,郑别怡干脆撕下来三两下揉捏成团,用力攥在拳心。
“谁知道男朋友在哪呢?”郑别怡白了眼田宇。
田宇把伞往郑别怡头顶偏移:“你男朋友看起来不太靠谱,建议重新考虑。”
郑别怡躲入大黑伞下,两人隔着一拳的距离步入雨中。郑别怡不自在地抬了抬怀抱的课本:“确实应该重新考虑,你愿意吗?”
“我愿意什么?”田宇心跳如雷,嘴上不饶人,“我没有插足别人的癖好。”
“当然不是要你做恶毒的第三者,”郑别怡语气里充满快活,“如果我真的没有男朋友你跟我在一起不就名正言顺了吗,就算暧昧拉扯也没人说三道四。”
“你还真是牙尖嘴利。”田宇故意抖一下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进郑别怡脖子,激得郑别怡一阵尖叫。
“田宇,能不能有点绅士风度,别空有一副皮囊,”郑别怡继续吐槽,“嘴巴无德的男人往往没有好下场。”
“那好吧,”田宇放软语气,虚心请教,“怎样才算,有绅士风度呢?”田宇颇为难的询问。
郑别怡突然停下,抬手去抓伞柄,强迫雨伞往自己这边倾斜。
“像这样,打伞的时候应该往女士一侧倾斜,如果你的肩膀被淋湿大半一定能感动死她。”
田宇目不转睛地盯着郑别怡握着自己的手:“可是伞足够大,完全能保证两个人不沾雨水。”
郑别怡眉头一皱,话到嘴边被田宇堵住。
“这样,你会感动吗?”田宇把伞几乎完全罩在郑别怡身上,如注的雨水很快湿透他半边身体,“我是说,你男朋友有这样让你感动过吗?不,我的意思是,我也能感动到你吗?”
郑别怡从错愕中反应过来,赶紧把伞推过去:“你犯什么轴?”
郑别怡又开始躲避,明明每次是她开启游戏。田宇控诉郑别怡不讲道理:“郑别怡,你的行为太恶劣了!”
“如何,是你化解不了的公关危机吗?”郑别怡微扬下巴挑衅地迎上田宇犀利的目光。
田宇先败下阵来:“一般来说,艺人有恋情曝光,要么全盘否认要么高调官宣,对于实锤的爆料我们通常会甜蜜坐实拿回舆论导向的主动权。”
“那么,”郑别怡欲言又止。
“那么,既然你官宣了名花有主,我不介意做你的男主角,平息校园论坛上那些流言蜚语。”田宇接着说。
“少装好人。”郑别怡脸颊涨红。
“谁让你沉不住气,我都说先考虑考虑,你非要大张旗鼓到处声张自己脱单了。”田宇得理不饶人。
郑别怡无话可辨,田宇句句真实。
“你沉的住气,还是说你就酷爱横刀夺爱?”郑别怡无理也要打嘴炮。
田宇嗤笑:“郑别怡,你好歹法学专业第一,说话做事都要讲证据好吗?首先,你没有事实上的男朋友,其次,我没有造谣。”
“烦死你了。”雨势渐小,郑别怡抱紧课本就往前冲。
田宇快步追上去,刻意贴紧郑别怡肩膀,大黑伞倾斜着:“如果感动的话,那就别再有绯闻男友了。”
雪越下越大,黑色呢子大衣落下点点雪白,卷发被打湿软趴趴地贴在头皮。郑别怡把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面,冷风如刀割,双眼湿漉漉的红彤彤的,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在忍哭。
郑别怡在心里骂了田宇一路。
胆小鬼、伪君子。
“你怎么来了?”走进单元楼看到了发小熟悉的身影,郑别怡擤一下鼻子问,“我的订婚仪式在下个月。”
发小晃了晃手中的保温盒:“我妈做了排骨年糕,非要让我给你送过来。”
郑别怡笑了,眼角泪滴滑落。
“这可怎么办,都感动哭了。”发小讨打的弯腰偏头去确认郑别怡的表情。
“少来嘲笑我。”郑别怡一把推开发小的脑袋。
发小“嘁”一声,推搡郑别怡快进楼里:“外面冷死了,快走快走,开你家暖气给我回回血。”
田宇从凉亭后面走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俊男靓女嘻笑打闹着携手归家的美好画面。
“好像真的该准备份子钱了。”田宇撑着伞回到车里,深深回望郑别怡家的窗灯。
“他走了,”发小放下窗帘走回客厅,“他只想恋爱不结婚?”
郑别怡从微波炉拿出排骨年糕,再从冰箱挑了两罐橙子汽水:“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害怕被爱,一旦要他确认某种关系就会回避逃离。”
“不懂你们的拉扯,但我觉得他最好进行心理干预。”发小严肃建议。
拉环“咔哒”被拉起,橙子汽水欢快的冒泡,郑别怡搅了搅吸管:“他只是需要有人教他学习接受爱。”
“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分手那天大雨倾盆,郑别怡愤怒地推开田宇,黑雨伞摔在地上溅起高高的水花。
田宇无措地看着郑别怡,言语无法描述此刻心中的疼痛和纠结。他想把郑别怡牢牢抱入怀中,想要跟其他男生一样大胆地对她表达热烈爱意。
可是他不敢。
没有人真的爱他。
母亲对他关怀备至是因为他样貌成绩出众,能作为太太圈夸耀的资本。不,那不是关怀,是监视,母亲只是害怕他脱离掌控。父亲对他叮嘱只是希望他能继承家业,因为他是家中独子。叔伯们每天都盼着他意外身亡,然后图谋继承权。
几乎所有人接近自己都带有目的,都是目露凶光的饿狼。忽然有一天,一个明媚的女孩子追在身边张扬宣告铺天盖地的爱意,田宇顿时手足无措,只想逃跑。生活在扭曲之中的自己不配得到如此纯粹热烈的喜爱。
“你不应该和我在一起,我没你想的那么美好。”田宇偏头看到雨伞被大风卷翻。
郑别怡高声质问:“别再说应不应该,你回答我,能不能!”
田宇听到金属折断的声音,是伞柄撞到了树上。田宇微张着嘴,翕合几次发不出声。
郑别怡用手背揩掉脸上的雨水,踮起脚猛地捧住田宇的脸吻下去。
田宇浑身过电,公文包从手上滑落,砸起一坑水花,在水花溅到脸上的同时闭上眼。
竞相绽放的鲜花、璀璨漫天的烟火。
温暖的触感,是郑别怡握住了他颤抖的手。冰凉的手心慢慢回温,郑别怡柔软的唇瓣缠绵离开。
“郑别怡,如果你知道我的人生一片狼藉,还会留在我身边吗?”田宇的眼底是隐忍的疯狂。他从来不是谦和温吞的性格,他的内心住着一头沉睡的野兽。
“没有关系,你只管相信我爱你,别的都交给我。你的全部顾虑,都让我帮你消解。别在逃避,好吗?”
“只有她无条件的选择我!”
被咖啡无损的墙纸,碎裂的陶瓷杯,还有沾血的烟灰缸。宽敞的客厅,田宇和父亲各站两端对峙。
“华丽的誓言谁不会说,你也不是十八九岁的大学生了,怎么还这么单纯。有情饮水饱只是话本故事,如果你只是个普通工薪族,她还会这么坚定吗?”
“她不是你,我也不是你。”鲜红的血顺着眉骨流到眼角,田宇梗着脖子,青筋暴起。
“你林伯伯的女儿下周回国,替你约了见面时间。”父亲强势宣布。
“你们操控我的成长轨迹,还要操控我的婚姻。我不过是你们巩固集团股票的工具。可我是人,我有自己的思想。爸,这一次我不会再妥协。”田宇决绝转身。
“你走,踏出这个家门你就不再是我的儿子!”父亲高声呵斥,以为田宇会像以往一样服软。
田宇拉开大门,撞见回家的母亲。看到头破血流的儿子和一片狼藉的客厅,母亲惊恐捂嘴:“父子俩这又是闹什么矛盾啊?”
“你们保重。”田宇头也不回地离开家门。
田宇驱车回到自己的房子,翻箱倒柜摆了一桌文件,其中不乏各项产权证明和户籍表。整理好文件又打开电脑敲敲打打出股权转让证明发到父亲邮箱,准确说是振兴实业田董事长的邮箱。
合上电脑时晨光熹微,田宇摘下眼镜望着落地窗外的暗橘色天际线微笑。田宇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这一刻,他不是董事长的儿子,不是振兴实业的继承人,田宇终于找回自己。
严重的公关危机需要壮士断腕的勇气和果决,对于病态事务最好的方案就是刮骨疗伤。
田宇稍作假寐,八点的闹钟一响就冲出家门,也不管自己的白衬衣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郑别怡!”田宇发动车子时拨通了郑别怡的电话,“我在来你家的路上,全部的后顾之忧我都解决了,这一次我也相信你。能不能再教我一次?”
“啊!”热水满杯,烫到了手背,郑别怡猛地缩手。
“田宇你做了什么?你别冲动。”郑别怡连忙回房间换衣服。郑别怡只是想假借婚礼逼田宇复合,田宇说的没有后顾之忧是什么意思?
今天的电梯似乎格外繁忙,左等右等也不来。郑别怡狂奔安全通道下楼,20层高楼,到地下车库时只觉得膝盖发软。郑别怡推开消防门正见到田宇从车里下来。
“郑别怡!”田宇也看到了郑别怡,他高喊一声跑过去。
郑别怡看到田宇朝自己奔跑过来,一身狼狈的站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了,额头上的伤怎么回事?”郑别怡不想再追问田宇做了什么,满眼只剩下心疼。她抓住田宇的手,指尖虚虚触摸在黑红的痂上。
田宇握住郑别怡轻微发抖的手腕:“处理了一些家务事。”
“又跟伯父伯母吵架了?”郑别怡担心地问。
“你说得对,我不该再自困樊笼,那些事只等着我自己去打破。从今天起,那些肮脏阴暗,我都已经抛在身后。我会加倍努力学着去爱你和被你爱,你能不能再教教我,不要走。”田宇请求地凝视郑别怡。
郑别怡伸手问田宇要请柬:“我给你的请柬呢?”
田宇困惑,不知道郑别怡要做什么:“在车上。”
“拿过来。”郑别怡命令道。
田宇小跑着折返,胸口剧烈起伏,忐忑地把请柬递给郑别怡。郑别怡不眨眼地看着田宇,干净利落地将请柬撕成几片。
田宇错愕地接住一片红色纸屑:“你?”
“没有订婚仪式。”郑别怡简洁回答。
“什么意思?”田宇又惊又喜,收到请柬的时候自己确实大胆猜想过这一切又是郑别怡的恶作剧,可是未免太过荒诞。事实证明,郑别怡永远那般热烈勇敢,在某事上和自己有不谋而合的疯狂。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求得田宇的最终答案。
“没有订婚仪式,没有未婚夫,一切只是我的谎言,是我逼你看清自己的陷阱。”郑别怡再次强调。
田宇笑了,湿咸的泪浸到颧骨的伤口有些疼痛。
“我可以抱你吗?”田宇缓缓抬起双臂。
郑别怡先一步抱住田宇,在田宇耳边吹着暖气:“不用再求证。你只需坚信,我永远爱你。没有任何条件。”
田宇紧紧抱住郑别怡,缱绻地吻过她的耳垂、额头、鼻尖,然后停在湿润的嘴唇。
别再怀疑,别再退避,你要相信这个世界有人会真心爱你。不要再计较得失,我对你的爱永远没有附加条件。我爱你,只是因为你值得,只是因为你曾拯救我,所以我也想拉你脱离苦海。
郑别怡一下一下抚摸田宇的脊背,一切艰辛在今日走到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