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已有些晚了，头顶骄阳似火，空气中是热气烘暖的闷与热。
步辇踏入皇城的范围，船似的晃动幅度，直哄得人昏昏欲睡。
赵元仪不知不觉闭上眼，头不自觉地往下沉，撑着下巴的手一失力，失重感吓得人登时睁眼，心口一阵促然。
招云连忙抬手扶住她，紧张道:"殿下，磕着了吗？"
赵元仪心跳慢慢平复，长呼了口气，声音显得有些疲倦:"无事。"
招云两手在空中拢了拢，挡阳的掌扇靠近了些，投下一阵荫蔽。
“殿下，您撑一撑，就快到了。”招云道。
赵元仪躲进荫蔽里，蹙眉道：“宫里出什么事了？”
江夏水患，她连忙了几天，光坐着胳膊腿儿都隐隐作痛。
本以为今日结束得早，可以回去泡个药浴早些休息，不想皇宫一封急召直达公主府，她连询问的时间都来不及有。
招云神色不好，欲言又止。
另一侧的唤月语气稍逊，直言道：“又是齐国人。”
赵元仪有些意外：“齐国人？今年不是来过两趟了么？”
往年齐国使臣都是来一趟，由周皇设宴款待，以表秦晋之好。
但是赵元仪和齐太子闻赢自小定了亲，明年一开春，她就要远嫁齐国做太子妃。于是因着商议婚事，齐国那边今年多来了一趟，传达齐太子的意见。
那这次又是为什么？今年不过才过半，就贸然来三回？
招云道:"怕是要紧的事，宫里来人传话的时候什么也不肯说。"
不管怎么样，表面上的功夫要做好。
赵元仪垂头扫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不慎沾污的衣裙，若是被齐国人看了未免太失礼。
她疲倦地阖上眼，吩咐道：“招云，往小道从椒房殿绕过去，去和皇后借一身外袍。”
招云:"诺。"
唤月从小跟着她，胆子比招云更大些，本来早有一肚子意见，见赵元仪还这般重视，憋了一路的话再藏不住了。
“殿下这般重礼数，齐国人却这样失礼，昨日只歇了三个时辰不到，今日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得进宫。”
“唤月！”招云低斥。
“一年、两年、连年派人来，说着是送些贴心话怕殿下忘了他，实际就是来监视殿下是否守身如玉。殿下既答应了，才不是那种人呢！简直是羞辱人！”
唤月越说越委屈：“那齐太子好色纵欲的名声都传进了大周，听着殿下貌美便更是一时刻不能等。可谁不知他是个草囊饭袋，这样的人怎能配得殿下？”
“放肆。”
赵元仪睁开眼，漂亮的眼睛映着掌扇的阴影，显得更暗，声音凉淡不辨喜怒。
“哪朝没有公主和亲？且不说使臣来还未提及婚事，就是提及了，你们这番话让齐人听见了要怎么办？”
唤月红着眼圈闭上了嘴。
不过有些事，就算别人不说，也不代表自己不清楚。
若说赵元仪和闻赢配不配的，应当是配不得。
闻赢相貌平平，她却貌若娇花；闻赢好色重欲，她却色.欲寡淡；闻赢不学无术，而她自小旁听御书房，幼学之年便开始临朝，完全是两道人。
好在闻赢看上去倒像是真心喜欢她，图色也好，图其它的也罢，赵元仪也不太在乎。
闻赢所图所求的东西，她有便够了，反正她和人家和亲，也不看他这个人，看重的也不是后头的齐国么？
齐国如今蒸蒸日上，早就不是数年前与大周分庭抗礼的局面了。
闻赢虽不顶用，但齐君打下的底子太厚，外加群臣劝诫，如何也错不到哪去。
想到这，赵元仪就忆起闻赢上一回来信，说今年要找个机会来见见她，也不知道这次跟来没有。
步辇行至岔路，远处传来一阵嘈杂，那个方向是出宫的必经之路，至少围了二十个人在那儿。
外圈一行人手脚都带着镣铐，铁链坠地，一看便是带罪之身。
站在最里侧的那老太监冲地上大喝。
“干什么，起来！装什劳子装，有这能耐到了岭南再使！看看出了宫你这一身皮还能挂多久！”
宫中不得围聚。
赵元仪微微抬眼，步辇停了下来。
她冲人堆里挑了一下手指，对招云道：“过去问问。”
过了一会儿，招云回来禀报道：“殿下，是贺府人，今日行杖刑发配岭南。有个犯人被押送的太监踹了一脚，许是身上有疾，晕过去了。”
赵元仪一顿。
贺府人？
户部侍郎贺铉义的府上？
江夏贪污案的罪魁祸首。
她这些天这么累，可不就是托的这些人的福么？
唤月在旁忽然发出一声轻呼：“公主，那不是太子殿下么？”
赵元仪顺着她看的方向一望，人群里果然有一人着一身白衣款款而立，肩宽腰窄，身段颀长。
太子赵书穹惯穿一身白衣，最出挑的就是个头，和朝臣站在一块儿的时候时鹤立鸡群，出挑得紧。
唤月紧张道:"太子殿下有风热，这会儿日头这样烈，怎的连帷帽也不带一个？侍从都去哪了？"
赵元仪催促：“快过去，把掌扇给他挡着些光。”
招云忙叫着底下人快步赶去。
等步辇匆匆落在几丈外才发现不对，这人压根不是太子。
太子确是常一身绫罗雪衫，可白衣是上好的丝料，不远处看柔光粼粼。这人却是穿的棉麻。
近了才发觉身形也略有出入，太子身子骨差习不了武术，从小瘦弱不堪。这人则更匀称，看上去肩要更宽，背要更厚，腰也要更紧实些。
“竟不是太子殿下，这模样也太相似了。”唤月感叹道。
赵元仪也心说如此，如若不是她和太子也算朝夕相处过几年，光看背影，她也要认不出来。
此时，刚才嚷嚷的那个太监又骂道：“起来！贱胚子，再不起来动手了！”
赵元仪下意识抬眼看去，这个视角从侧面看得一目了然。
地上躺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看这模样大抵知天命左右，许是因着皇帝问罪突然，一身绫罗都来不及换。
这样一身肥油的人，能一脚给踹晕了？
赵元仪登时觉得不对，若是赐的杖刑而非死刑，犯人身子骨有异时是可以酌情调整的，比如一百杖分个两次，又或者是力度不那么重。
这人早不晕晚不晕，怕不是指望这会儿晕过去逃过杖刑。
一股刺鼻的味道从地上侵入口鼻。
“师傅，这人好像吓失禁，晕过去了。”旁边站着的徒弟突然手指一处瞪大了眼，对老太监说。
定睛一看，那人的身体底下竟淅沥沥流出秽物，染得石面深了个度。
“师傅，这怎么办啊？！”
人群里一阵骚乱，毕竟陛下赐的杖刑流放，不是死罪。如今还未到刑场，若是就这样被踹死过去了，那岂不是属于宫内滥用私刑？
招云皱眉，将香球里的草料倒出来一些，用帕子裹着，挡在赵元仪口鼻处。
“殿下，我们走吗？”
赵元仪没说话，四下扫了一眼，宫道旁连棵草都没有，最后从香料里翻了翻，找出一味最苦的龙胆草递给招云：“你把这个喂他嘴里。”
招云接过，还未抬步，又听见起了别的动静。
人群里轻飘飘传来一句：“装的。”
说话的人正是那个背影像太子的，侧过脸来，模样生得俊美无俦，仿若玉琢而成。
眼深鼻挺，眉黑唇红，浓墨重彩的面相倒是太子比不得的。
他看戏似的垂着眼，没什么温度地俯视地上躺着的人。
老太监似是愣了一下，迅速在脑海中对上了人：“贺公子，这是何意啊？”
那人也不拿乔，看他一眼便也不客气地径直抢过他腰间的水囊。
“你……”
老太监还没说完，就见他开了皮囊直接把水对着人仰躺着露出来的鼻孔里倒，水一滴不漏地灌了进去。
不过二三秒，躺着的人便再佯装不过了，呛着水从地上狼狈地翻身，跪咳起来，张口就骂。
“贺惟你……咳……你个畜生！杀千刀没娘养的，你连亲叔公都害，你不得好死！”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这人竟想出这么个损招。
不对，这不也是贺家人么？？
赵元仪尽收眼底，目光闪过一丝赞许。
贺惟笑面盈盈：“叔公，不如你，一顿板子竟然就吓尿了，这岭南路上可没亵裤给你换。”
那人气急败坏破口大骂:“孽障！孽障！家门不幸啊！”
贺惟挑着笑把转过身把水囊扔给老太监。
背过身那一瞬，旁边一妇人突然从后扑上来，往后背狠狠一推。
饶是贺惟反应够快，但手脚都拴着镣铐，万般负累，难免被那妇人用尽全身重量的一撞害得后退几步。
“畜生！”妇人该是贺叔公的夫人，披头散发瞪着红眼，面目可怖，“早知你如此，当初就不该把你接回来，该把你找条河淹死——”
死到临头了，还狗咬狗呢。
赵元仪最烦蠢人。
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叫分寸、什么叫处境，而蠢人只一开口就让人厌烦。
她轻轻地偏过头，捏了捏耳廓，为数不多的耐心已然耗尽，抬眼给招云递了个眼神。
招云一看便知公主这是要整治人了，反应迅速，大喊道：“谁在妄言！”
众人齐齐回头一看，果见一台华丽的步辇停在几步之外，庭伞上的流苏将坐着的人遮得隐隐绰绰，只看露出来的衣裙就知道此人尊贵异常，也不知道是才到还是待了很久。
老太监带头扑通一声跪下：“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什么人？”唤月正色，声音板正，正经的模样平添一层气势。
老太监回：“禀公主，罪臣户部侍郎贺铉义及家眷上下二十六号人，受陛下圣旨，即刻赶往午门受杖刑后流放岭南。”
赵元仪的神色被笼罩在金顶流苏的阴影下，看不清楚，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檀木扶手上：“那趴着的这个，又是作何？”
老太监额角汗湿，心中作擂鼓：“殿下，此人是贺铉义叔公贺庄。许是年纪大了，受了惊吓，失禁腿软爬不起来了。冲撞了公主，望殿下恕罪，小的这就叫人把他扛去午门施刑。”
说着，老太监便要爬起来去扛贺庄。
“等等。”赵元仪道。
“殿下。”
“既然爬不起来了，何苦为难他？”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还未生出侥幸，紧接着，便听见长公主淡淡开口。
“招云，宣刽手，就在这砍了。”
步辇踏入皇城的范围，船似的晃动幅度，直哄得人昏昏欲睡。
赵元仪不知不觉闭上眼，头不自觉地往下沉，撑着下巴的手一失力，失重感吓得人登时睁眼，心口一阵促然。
招云连忙抬手扶住她，紧张道:"殿下，磕着了吗？"
赵元仪心跳慢慢平复，长呼了口气，声音显得有些疲倦:"无事。"
招云两手在空中拢了拢，挡阳的掌扇靠近了些，投下一阵荫蔽。
“殿下，您撑一撑，就快到了。”招云道。
赵元仪躲进荫蔽里，蹙眉道：“宫里出什么事了？”
江夏水患，她连忙了几天，光坐着胳膊腿儿都隐隐作痛。
本以为今日结束得早，可以回去泡个药浴早些休息，不想皇宫一封急召直达公主府，她连询问的时间都来不及有。
招云神色不好，欲言又止。
另一侧的唤月语气稍逊，直言道：“又是齐国人。”
赵元仪有些意外：“齐国人？今年不是来过两趟了么？”
往年齐国使臣都是来一趟，由周皇设宴款待，以表秦晋之好。
但是赵元仪和齐太子闻赢自小定了亲，明年一开春，她就要远嫁齐国做太子妃。于是因着商议婚事，齐国那边今年多来了一趟，传达齐太子的意见。
那这次又是为什么？今年不过才过半，就贸然来三回？
招云道:"怕是要紧的事，宫里来人传话的时候什么也不肯说。"
不管怎么样，表面上的功夫要做好。
赵元仪垂头扫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不慎沾污的衣裙，若是被齐国人看了未免太失礼。
她疲倦地阖上眼，吩咐道：“招云，往小道从椒房殿绕过去，去和皇后借一身外袍。”
招云:"诺。"
唤月从小跟着她，胆子比招云更大些，本来早有一肚子意见，见赵元仪还这般重视，憋了一路的话再藏不住了。
“殿下这般重礼数，齐国人却这样失礼，昨日只歇了三个时辰不到，今日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得进宫。”
“唤月！”招云低斥。
“一年、两年、连年派人来，说着是送些贴心话怕殿下忘了他，实际就是来监视殿下是否守身如玉。殿下既答应了，才不是那种人呢！简直是羞辱人！”
唤月越说越委屈：“那齐太子好色纵欲的名声都传进了大周，听着殿下貌美便更是一时刻不能等。可谁不知他是个草囊饭袋，这样的人怎能配得殿下？”
“放肆。”
赵元仪睁开眼，漂亮的眼睛映着掌扇的阴影，显得更暗，声音凉淡不辨喜怒。
“哪朝没有公主和亲？且不说使臣来还未提及婚事，就是提及了，你们这番话让齐人听见了要怎么办？”
唤月红着眼圈闭上了嘴。
不过有些事，就算别人不说，也不代表自己不清楚。
若说赵元仪和闻赢配不配的，应当是配不得。
闻赢相貌平平，她却貌若娇花；闻赢好色重欲，她却色.欲寡淡；闻赢不学无术，而她自小旁听御书房，幼学之年便开始临朝，完全是两道人。
好在闻赢看上去倒像是真心喜欢她，图色也好，图其它的也罢，赵元仪也不太在乎。
闻赢所图所求的东西，她有便够了，反正她和人家和亲，也不看他这个人，看重的也不是后头的齐国么？
齐国如今蒸蒸日上，早就不是数年前与大周分庭抗礼的局面了。
闻赢虽不顶用，但齐君打下的底子太厚，外加群臣劝诫，如何也错不到哪去。
想到这，赵元仪就忆起闻赢上一回来信，说今年要找个机会来见见她，也不知道这次跟来没有。
步辇行至岔路，远处传来一阵嘈杂，那个方向是出宫的必经之路，至少围了二十个人在那儿。
外圈一行人手脚都带着镣铐，铁链坠地，一看便是带罪之身。
站在最里侧的那老太监冲地上大喝。
“干什么，起来！装什劳子装，有这能耐到了岭南再使！看看出了宫你这一身皮还能挂多久！”
宫中不得围聚。
赵元仪微微抬眼，步辇停了下来。
她冲人堆里挑了一下手指，对招云道：“过去问问。”
过了一会儿，招云回来禀报道：“殿下，是贺府人，今日行杖刑发配岭南。有个犯人被押送的太监踹了一脚，许是身上有疾，晕过去了。”
赵元仪一顿。
贺府人？
户部侍郎贺铉义的府上？
江夏贪污案的罪魁祸首。
她这些天这么累，可不就是托的这些人的福么？
唤月在旁忽然发出一声轻呼：“公主，那不是太子殿下么？”
赵元仪顺着她看的方向一望，人群里果然有一人着一身白衣款款而立，肩宽腰窄，身段颀长。
太子赵书穹惯穿一身白衣，最出挑的就是个头，和朝臣站在一块儿的时候时鹤立鸡群，出挑得紧。
唤月紧张道:"太子殿下有风热，这会儿日头这样烈，怎的连帷帽也不带一个？侍从都去哪了？"
赵元仪催促：“快过去，把掌扇给他挡着些光。”
招云忙叫着底下人快步赶去。
等步辇匆匆落在几丈外才发现不对，这人压根不是太子。
太子确是常一身绫罗雪衫，可白衣是上好的丝料，不远处看柔光粼粼。这人却是穿的棉麻。
近了才发觉身形也略有出入，太子身子骨差习不了武术，从小瘦弱不堪。这人则更匀称，看上去肩要更宽，背要更厚，腰也要更紧实些。
“竟不是太子殿下，这模样也太相似了。”唤月感叹道。
赵元仪也心说如此，如若不是她和太子也算朝夕相处过几年，光看背影，她也要认不出来。
此时，刚才嚷嚷的那个太监又骂道：“起来！贱胚子，再不起来动手了！”
赵元仪下意识抬眼看去，这个视角从侧面看得一目了然。
地上躺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看这模样大抵知天命左右，许是因着皇帝问罪突然，一身绫罗都来不及换。
这样一身肥油的人，能一脚给踹晕了？
赵元仪登时觉得不对，若是赐的杖刑而非死刑，犯人身子骨有异时是可以酌情调整的，比如一百杖分个两次，又或者是力度不那么重。
这人早不晕晚不晕，怕不是指望这会儿晕过去逃过杖刑。
一股刺鼻的味道从地上侵入口鼻。
“师傅，这人好像吓失禁，晕过去了。”旁边站着的徒弟突然手指一处瞪大了眼，对老太监说。
定睛一看，那人的身体底下竟淅沥沥流出秽物，染得石面深了个度。
“师傅，这怎么办啊？！”
人群里一阵骚乱，毕竟陛下赐的杖刑流放，不是死罪。如今还未到刑场，若是就这样被踹死过去了，那岂不是属于宫内滥用私刑？
招云皱眉，将香球里的草料倒出来一些，用帕子裹着，挡在赵元仪口鼻处。
“殿下，我们走吗？”
赵元仪没说话，四下扫了一眼，宫道旁连棵草都没有，最后从香料里翻了翻，找出一味最苦的龙胆草递给招云：“你把这个喂他嘴里。”
招云接过，还未抬步，又听见起了别的动静。
人群里轻飘飘传来一句：“装的。”
说话的人正是那个背影像太子的，侧过脸来，模样生得俊美无俦，仿若玉琢而成。
眼深鼻挺，眉黑唇红，浓墨重彩的面相倒是太子比不得的。
他看戏似的垂着眼，没什么温度地俯视地上躺着的人。
老太监似是愣了一下，迅速在脑海中对上了人：“贺公子，这是何意啊？”
那人也不拿乔，看他一眼便也不客气地径直抢过他腰间的水囊。
“你……”
老太监还没说完，就见他开了皮囊直接把水对着人仰躺着露出来的鼻孔里倒，水一滴不漏地灌了进去。
不过二三秒，躺着的人便再佯装不过了，呛着水从地上狼狈地翻身，跪咳起来，张口就骂。
“贺惟你……咳……你个畜生！杀千刀没娘养的，你连亲叔公都害，你不得好死！”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这人竟想出这么个损招。
不对，这不也是贺家人么？？
赵元仪尽收眼底，目光闪过一丝赞许。
贺惟笑面盈盈：“叔公，不如你，一顿板子竟然就吓尿了，这岭南路上可没亵裤给你换。”
那人气急败坏破口大骂:“孽障！孽障！家门不幸啊！”
贺惟挑着笑把转过身把水囊扔给老太监。
背过身那一瞬，旁边一妇人突然从后扑上来，往后背狠狠一推。
饶是贺惟反应够快，但手脚都拴着镣铐，万般负累，难免被那妇人用尽全身重量的一撞害得后退几步。
“畜生！”妇人该是贺叔公的夫人，披头散发瞪着红眼，面目可怖，“早知你如此，当初就不该把你接回来，该把你找条河淹死——”
死到临头了，还狗咬狗呢。
赵元仪最烦蠢人。
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叫分寸、什么叫处境，而蠢人只一开口就让人厌烦。
她轻轻地偏过头，捏了捏耳廓，为数不多的耐心已然耗尽，抬眼给招云递了个眼神。
招云一看便知公主这是要整治人了，反应迅速，大喊道：“谁在妄言！”
众人齐齐回头一看，果见一台华丽的步辇停在几步之外，庭伞上的流苏将坐着的人遮得隐隐绰绰，只看露出来的衣裙就知道此人尊贵异常，也不知道是才到还是待了很久。
老太监带头扑通一声跪下：“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什么人？”唤月正色，声音板正，正经的模样平添一层气势。
老太监回：“禀公主，罪臣户部侍郎贺铉义及家眷上下二十六号人，受陛下圣旨，即刻赶往午门受杖刑后流放岭南。”
赵元仪的神色被笼罩在金顶流苏的阴影下，看不清楚，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檀木扶手上：“那趴着的这个，又是作何？”
老太监额角汗湿，心中作擂鼓：“殿下，此人是贺铉义叔公贺庄。许是年纪大了，受了惊吓，失禁腿软爬不起来了。冲撞了公主，望殿下恕罪，小的这就叫人把他扛去午门施刑。”
说着，老太监便要爬起来去扛贺庄。
“等等。”赵元仪道。
“殿下。”
“既然爬不起来了，何苦为难他？”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还未生出侥幸，紧接着，便听见长公主淡淡开口。
“招云，宣刽手，就在这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