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容不得人选，左右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文帝拍板，此事交由赵元仪去办。
商议完后，众人告退，赵元仪被留下。
文帝从案面上抽出另一沓信笺：“这是闻赢托朕带给你的。”
赵元仪瞥了一眼，桃粉色的纸面，不用想便知里面是什么了。
她神色一变不变，接了信笺递给招云收着。
走出宫门时背后传来几声重重的咳嗽，赵元仪站在殿门默了短暂的一瞬，又恢复如常。
“午门什么时候行刑？”赵元仪问。
“下一批不到半个时辰，现在去拦还来得及。”招云回道。
赵元仪点了一下头，立在殿口，招云匆匆去叫停在宫道上的步辇来接。
谢陵的声音从后侧传来：“听闻殿下前些日子又与滕娘子去观虎了？”
赵元仪头也不回：“与你何干。”
谢陵慢悠悠地走上前，站至她身旁，声量却不降低：“自然与我有关，我已写了折子，明日便要送到御史台。”
时下世家子弟好玩乐，什么斗蛐蛐逛青楼吸五石都是常事，观斗虎不过是其中再正常不过的一项。
只是因着那地方男人多，兴起时脱衣解袍露膀子的，世家女子都避着，便好似约定俗成地被认为女子不该涉足此地。
别说是大周，就是放眼洪荒，哪有地方男人去了理所当然，女人去了便是有罪的？
送不送到御史台谢元仪不在乎，她一贯如此，觉得没错的事任凭人怎么指摘都不在乎，更何况御史台那群人就是收了折子也只能在谢陵的压力下不扔罢了，哪敢置喙她。
只是赵元仪多少还是有些一言难尽：“方才在里头，皇兄就在，你何不直接给他，倒省得劳御史台寻个由头找不到折子。”
“自然不行，谢陵可不似殿下这般随心所欲，办事要合规合矩。”
谢陵扇子一展，即使是站在殿外也像面圣似的刻板如松，开口颇有一番语重心长的模样：“都要待嫁了，还去观斗虎，哪家自重的女郎会干这样的事？既是嫁去齐国要做皇后，微臣还是奉劝殿下，女子名节为立身之本。”
招云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宫门，赵元仪施施然转过身直视他：“知道的以为本宫是嫁到齐国，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是要低嫁给谢大人的丞相府呢。”
“你怎可大言不惭说出这样的话！”谢陵哑口无言，恼道，“身为女子，竟拿自己的清白信口开河。”
赵元仪懒得理他，她提着裙裾上了步辇，将谢陵一个人扔在后头。
唤月忍不住好奇回头看，那位身正如松的谢右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是气急了，双手紧握成拳，唇线抿直，望着她们的背影。
唤月连忙转回头，怕被他抓住，心道殿下这回可气得右相不轻，脖子脸和耳朵都气红了。
不过谢相活该。
-
午门半个时辰前刑台上刚刚砍死一个死囚，血泼在青色的石板上，凝成了墨一样暗的深红。
腥味顺着长风扑头盖面地吹来，屋檐上立了一排被腥气引来的乌鸦，嘴里不知道叼着什么肉在啃。仔细一看，那腐肉上溃烂肮脏，顺着乌鸦一掀露出更大块，白骨嶙峋，尖端还挂着白色的指甲，竟是一根人指！
临死关头才知道害怕，贺府人入目便是这样一番景象，当下腿脚更软，寸步难行。
老太监一个一个骂过去：“站起来！这会儿知道怕了也没用了，到了这了，就是拖也把你们拖上刑场！要怪就怪你们贺府包藏祸心，怪你们自己！”
“大人！这是要我们命啊！皇上没要我们的命——我不能死啊！我姑娘才三岁！”其中一人跪倒哭道。
“滚开……”
嘈杂之中，人群中一个女人从怀里摸出个东西，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走到贺惟身边。
“公子，您拿着。”
盒子不过指头大，打开里面躺着一颗青色的药丸，女人迅速递过去，“这是假死药，待会儿您将这药服下，死过去的人他们会扔进乱葬岗，到时候，我们的人会在那里接应。”
贺惟挑眼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将药丸拨出来握在虎口，手指收拢握拳，藏得滴水不漏。
女人声音哽了一下：“您受委屈，不想受到这般屈辱。奴年纪大了，怕是躲不过去了，只待公子达成夙愿，派人来告诉奴一声，也让奴九泉之下瞑目。”
贺惟道：“姝姨安心。”
“来人，把这些人拖过去！陛下有令，杖一百！”老太监喊。
早就准备好了的侍卫冲上去，把哭喊着的人拖到木床上，撩开衣袍，只剩一层亵裤和一件外裤。
这杖刑可轻可重，说是杖一百，但一百之下，有的命能留住，有的却留不住。
有的几十杖下去从脊柱到尾椎骨全得打断，脊背到屁股的衣服要和皮肉紧紧粘合在一起，死了也扒不下来，疼得连一声也叫不出，这叫动静大声量小。
有的就是百杖了还有口气，明明每一下都破空似的凌厉，打在皮肉上又响，犯人喊得又凄惨，最后下来却看着屁股血肉模糊，但骨头一根也没断，这叫动静小声量大。
里头的讲究全凭执杖者拿捏。
贺家人贪墨无数，就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在官这么多年哪里不懂得这个路数，早早的是头发里的金珠，嘴里的金牙，后.庭里的金条都准备好了。
在行刑前杖官来把臭布往犯人嘴里一塞，这时候就要懂事的在臭布进嘴的一刻，往杖官空空的手里塞上心意。心意够的话，便是一百杖下来，屁股连血都不会出。
午门登时哀鸿遍野，惨叫声一连此起彼伏，贺府二十六人，一共分五批，两批过后也没一个人死，倒是有几个活活疼晕过去了，泼了凉水又起来继续打。
轮到贺惟，姝姨早给他准备好了。
别个都是金珠金牙，他手上的却是一颗价值连城的琉璃珠，摆明了就是连苦也舍不得他受。
杖官摸着手里凉凉的圆珠子都是一愣，垂头看去这珠子晶莹剔透，玉色透青，流光溢彩，是上品中的上品。
赌坊那杀千刀的掌柜，前些天登门把他儿子尾指剁了，说再还不上钱就把他房子烧了，儿子送去虎场当奴隶。
这颗珠子不仅能全还上，还能帮他翻身，等他翻身了，让那狗眼看人低的掌柜跪着给他提鞋擦脚！
杖官眼珠子冒上了红光，像荒野里饿红了眼的狼，正待把东西连忙踹进口袋里，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一转，从头到脚把这木床上的人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贺家人敛财那么多，人人死到临头了还穿绸衣，偏这人装腔作势的一身棉麻。
穿的布衣雪白干净，不像是家奴，却能出这么大的手笔，指不定是贺铉义的哪个器重的儿子。
眼下打发杖官就给了这么多，后头还有流放漫漫一路，那身上会只有这一颗珠子么？
贺惟等着挨打，东西送出去了，却见那杖官迟迟不动，只当是成了。将嘴里的脏布嫌弃地往边上一呸，搭着下巴给爬上了，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闲人出来晒太阳。
片刻后，杖官终于动了，不留痕迹地把珠子放进袖袋里。
贺惟心骂一句龌龊的东西，便看着那杖官刚把手收回去，在袖袋里摸了摸放好了珠子，后又施施然伸了出来，落在了贺惟的脸边不动了。
贺惟：“……？”
杖官道：“贺公子，礼钱还未给呢。”
这话赤.裸.裸的，就是傻子也能听懂，前头那么些犯人喂给他的细软也不是小数了，贺惟本想着关键的时候少找事，扔给他的东西够他吃三年，却不想反而被人盯上了。
贺惟直接牵起嘴角笑了，狭长的眼抬起眼皮睨过去，眉梢低压着眼，平添一股凌厉气。
“那你袖袋里装的狗眼么？”
他说话的语调轻缓，读诗似的，不听内容全然让人辨不出喜怒，却让人听着背后发凉。
不知道这一个囚犯怎会有的这么大威压，直让人下意识地就闭上了嘴，杖官背上颤栗一层鸡皮疙瘩。
不对，怕他做甚，杖棍在自己手里，这人是死是活还不是他说得算！
囚犯而已，逞能有什么可怕。贺家眼下就是过街老鼠，且不说自己留不留他的命，就算是留了，山高水远的，江夏死了那么多人，这贺家人有命扛过别人来讨么？
这样一想，杖官就多了三分胆，低低地威胁：“好大的胆子！贺公子怕是从前高台做惯了，没看过刑部的手段。若是这杖棍上移三寸，贺公子再起不来，本官算不算为民除害？”
贺惟更是笑得眉目都舒展，凉声道：“大人这是威胁我？”
远处赵元仪的步辇匆匆地赶来，底下的奴才步子快得要跑起来，颠得辇上遮阳顶挂着的玉碎丁零零地缠撞在一起。
由着谢陵挑事误了些时辰，这会儿估计开始行刑了，这个送上门的苗子若是不慎被打死了，别说谢陵要去御史台参她，她明日便一架长轿堵在丞相府。
步辇靠近午门，动静远远地传了过来。
唤月轻呼道：“殿下，那木床上躺着的是贺公子吧？！”
赵元仪抬眼看去，果不其然，那人趴在木床上竟然是在笑？
索性还笑得出来，背上的衣服还干净，说明他们来的时间正正好好，赶在贺惟行刑前。
赵元仪赶紧道：“救下来。”
“是。”
招云携令正要去，衣角却猛然被人拉住，招云茫然回头，只见赵元仪望着远处神色忽然有变。
“等等。”
那杖官等不到钱，还被贺惟出言讽刺，自己威逼利诱，对方却看他像跳梁小丑一样，当下恼羞成怒。
看着这人不把他当回事的笑脸更是怒从心起，握紧手里沉沉的杖棍，凶恶道：“我再问你一次，你给不给！”
平日里给送棍钱都是约定俗成，怕招来祸事不曾放在明面，而这杖官已是被烧红了眼，竟有些不管不顾了。
徒弟担忧道：“师傅，我们要不要帮帮贺公子，他得罪杖官，待会儿怕是会被直接杖毙啊。”
老太监闻了一下袖里的烟叶，呼出长气，缓缓摇了摇头。
徒弟又道：“师傅，他方才帮了我们啊！”
“师傅平日里怎么教你的？”老太监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人各有命，不该花的心思别花。现在帮他又如何，高低只是个罪臣之子，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他性子太张扬，迟早吃大亏。"
他冷眼看着贺惟这般情况还不知退让，说了些什么竟引得杖官面红耳赤，怒瞪着红眼，抡起杖棍劈头砸去。
老太监看准了，这一棍是十成十的力气，颇为狠毒地对着脊柱正中。
这一下下去，轻则断几根肋骨，若是重的话，便是脾胆都要破了！
商议完后，众人告退，赵元仪被留下。
文帝从案面上抽出另一沓信笺：“这是闻赢托朕带给你的。”
赵元仪瞥了一眼，桃粉色的纸面，不用想便知里面是什么了。
她神色一变不变，接了信笺递给招云收着。
走出宫门时背后传来几声重重的咳嗽，赵元仪站在殿门默了短暂的一瞬，又恢复如常。
“午门什么时候行刑？”赵元仪问。
“下一批不到半个时辰，现在去拦还来得及。”招云回道。
赵元仪点了一下头，立在殿口，招云匆匆去叫停在宫道上的步辇来接。
谢陵的声音从后侧传来：“听闻殿下前些日子又与滕娘子去观虎了？”
赵元仪头也不回：“与你何干。”
谢陵慢悠悠地走上前，站至她身旁，声量却不降低：“自然与我有关，我已写了折子，明日便要送到御史台。”
时下世家子弟好玩乐，什么斗蛐蛐逛青楼吸五石都是常事，观斗虎不过是其中再正常不过的一项。
只是因着那地方男人多，兴起时脱衣解袍露膀子的，世家女子都避着，便好似约定俗成地被认为女子不该涉足此地。
别说是大周，就是放眼洪荒，哪有地方男人去了理所当然，女人去了便是有罪的？
送不送到御史台谢元仪不在乎，她一贯如此，觉得没错的事任凭人怎么指摘都不在乎，更何况御史台那群人就是收了折子也只能在谢陵的压力下不扔罢了，哪敢置喙她。
只是赵元仪多少还是有些一言难尽：“方才在里头，皇兄就在，你何不直接给他，倒省得劳御史台寻个由头找不到折子。”
“自然不行，谢陵可不似殿下这般随心所欲，办事要合规合矩。”
谢陵扇子一展，即使是站在殿外也像面圣似的刻板如松，开口颇有一番语重心长的模样：“都要待嫁了，还去观斗虎，哪家自重的女郎会干这样的事？既是嫁去齐国要做皇后，微臣还是奉劝殿下，女子名节为立身之本。”
招云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宫门，赵元仪施施然转过身直视他：“知道的以为本宫是嫁到齐国，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是要低嫁给谢大人的丞相府呢。”
“你怎可大言不惭说出这样的话！”谢陵哑口无言，恼道，“身为女子，竟拿自己的清白信口开河。”
赵元仪懒得理他，她提着裙裾上了步辇，将谢陵一个人扔在后头。
唤月忍不住好奇回头看，那位身正如松的谢右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是气急了，双手紧握成拳，唇线抿直，望着她们的背影。
唤月连忙转回头，怕被他抓住，心道殿下这回可气得右相不轻，脖子脸和耳朵都气红了。
不过谢相活该。
-
午门半个时辰前刑台上刚刚砍死一个死囚，血泼在青色的石板上，凝成了墨一样暗的深红。
腥味顺着长风扑头盖面地吹来，屋檐上立了一排被腥气引来的乌鸦，嘴里不知道叼着什么肉在啃。仔细一看，那腐肉上溃烂肮脏，顺着乌鸦一掀露出更大块，白骨嶙峋，尖端还挂着白色的指甲，竟是一根人指！
临死关头才知道害怕，贺府人入目便是这样一番景象，当下腿脚更软，寸步难行。
老太监一个一个骂过去：“站起来！这会儿知道怕了也没用了，到了这了，就是拖也把你们拖上刑场！要怪就怪你们贺府包藏祸心，怪你们自己！”
“大人！这是要我们命啊！皇上没要我们的命——我不能死啊！我姑娘才三岁！”其中一人跪倒哭道。
“滚开……”
嘈杂之中，人群中一个女人从怀里摸出个东西，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走到贺惟身边。
“公子，您拿着。”
盒子不过指头大，打开里面躺着一颗青色的药丸，女人迅速递过去，“这是假死药，待会儿您将这药服下，死过去的人他们会扔进乱葬岗，到时候，我们的人会在那里接应。”
贺惟挑眼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将药丸拨出来握在虎口，手指收拢握拳，藏得滴水不漏。
女人声音哽了一下：“您受委屈，不想受到这般屈辱。奴年纪大了，怕是躲不过去了，只待公子达成夙愿，派人来告诉奴一声，也让奴九泉之下瞑目。”
贺惟道：“姝姨安心。”
“来人，把这些人拖过去！陛下有令，杖一百！”老太监喊。
早就准备好了的侍卫冲上去，把哭喊着的人拖到木床上，撩开衣袍，只剩一层亵裤和一件外裤。
这杖刑可轻可重，说是杖一百，但一百之下，有的命能留住，有的却留不住。
有的几十杖下去从脊柱到尾椎骨全得打断，脊背到屁股的衣服要和皮肉紧紧粘合在一起，死了也扒不下来，疼得连一声也叫不出，这叫动静大声量小。
有的就是百杖了还有口气，明明每一下都破空似的凌厉，打在皮肉上又响，犯人喊得又凄惨，最后下来却看着屁股血肉模糊，但骨头一根也没断，这叫动静小声量大。
里头的讲究全凭执杖者拿捏。
贺家人贪墨无数，就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在官这么多年哪里不懂得这个路数，早早的是头发里的金珠，嘴里的金牙，后.庭里的金条都准备好了。
在行刑前杖官来把臭布往犯人嘴里一塞，这时候就要懂事的在臭布进嘴的一刻，往杖官空空的手里塞上心意。心意够的话，便是一百杖下来，屁股连血都不会出。
午门登时哀鸿遍野，惨叫声一连此起彼伏，贺府二十六人，一共分五批，两批过后也没一个人死，倒是有几个活活疼晕过去了，泼了凉水又起来继续打。
轮到贺惟，姝姨早给他准备好了。
别个都是金珠金牙，他手上的却是一颗价值连城的琉璃珠，摆明了就是连苦也舍不得他受。
杖官摸着手里凉凉的圆珠子都是一愣，垂头看去这珠子晶莹剔透，玉色透青，流光溢彩，是上品中的上品。
赌坊那杀千刀的掌柜，前些天登门把他儿子尾指剁了，说再还不上钱就把他房子烧了，儿子送去虎场当奴隶。
这颗珠子不仅能全还上，还能帮他翻身，等他翻身了，让那狗眼看人低的掌柜跪着给他提鞋擦脚！
杖官眼珠子冒上了红光，像荒野里饿红了眼的狼，正待把东西连忙踹进口袋里，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一转，从头到脚把这木床上的人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贺家人敛财那么多，人人死到临头了还穿绸衣，偏这人装腔作势的一身棉麻。
穿的布衣雪白干净，不像是家奴，却能出这么大的手笔，指不定是贺铉义的哪个器重的儿子。
眼下打发杖官就给了这么多，后头还有流放漫漫一路，那身上会只有这一颗珠子么？
贺惟等着挨打，东西送出去了，却见那杖官迟迟不动，只当是成了。将嘴里的脏布嫌弃地往边上一呸，搭着下巴给爬上了，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闲人出来晒太阳。
片刻后，杖官终于动了，不留痕迹地把珠子放进袖袋里。
贺惟心骂一句龌龊的东西，便看着那杖官刚把手收回去，在袖袋里摸了摸放好了珠子，后又施施然伸了出来，落在了贺惟的脸边不动了。
贺惟：“……？”
杖官道：“贺公子，礼钱还未给呢。”
这话赤.裸.裸的，就是傻子也能听懂，前头那么些犯人喂给他的细软也不是小数了，贺惟本想着关键的时候少找事，扔给他的东西够他吃三年，却不想反而被人盯上了。
贺惟直接牵起嘴角笑了，狭长的眼抬起眼皮睨过去，眉梢低压着眼，平添一股凌厉气。
“那你袖袋里装的狗眼么？”
他说话的语调轻缓，读诗似的，不听内容全然让人辨不出喜怒，却让人听着背后发凉。
不知道这一个囚犯怎会有的这么大威压，直让人下意识地就闭上了嘴，杖官背上颤栗一层鸡皮疙瘩。
不对，怕他做甚，杖棍在自己手里，这人是死是活还不是他说得算！
囚犯而已，逞能有什么可怕。贺家眼下就是过街老鼠，且不说自己留不留他的命，就算是留了，山高水远的，江夏死了那么多人，这贺家人有命扛过别人来讨么？
这样一想，杖官就多了三分胆，低低地威胁：“好大的胆子！贺公子怕是从前高台做惯了，没看过刑部的手段。若是这杖棍上移三寸，贺公子再起不来，本官算不算为民除害？”
贺惟更是笑得眉目都舒展，凉声道：“大人这是威胁我？”
远处赵元仪的步辇匆匆地赶来，底下的奴才步子快得要跑起来，颠得辇上遮阳顶挂着的玉碎丁零零地缠撞在一起。
由着谢陵挑事误了些时辰，这会儿估计开始行刑了，这个送上门的苗子若是不慎被打死了，别说谢陵要去御史台参她，她明日便一架长轿堵在丞相府。
步辇靠近午门，动静远远地传了过来。
唤月轻呼道：“殿下，那木床上躺着的是贺公子吧？！”
赵元仪抬眼看去，果不其然，那人趴在木床上竟然是在笑？
索性还笑得出来，背上的衣服还干净，说明他们来的时间正正好好，赶在贺惟行刑前。
赵元仪赶紧道：“救下来。”
“是。”
招云携令正要去，衣角却猛然被人拉住，招云茫然回头，只见赵元仪望着远处神色忽然有变。
“等等。”
那杖官等不到钱，还被贺惟出言讽刺，自己威逼利诱，对方却看他像跳梁小丑一样，当下恼羞成怒。
看着这人不把他当回事的笑脸更是怒从心起，握紧手里沉沉的杖棍，凶恶道：“我再问你一次，你给不给！”
平日里给送棍钱都是约定俗成，怕招来祸事不曾放在明面，而这杖官已是被烧红了眼，竟有些不管不顾了。
徒弟担忧道：“师傅，我们要不要帮帮贺公子，他得罪杖官，待会儿怕是会被直接杖毙啊。”
老太监闻了一下袖里的烟叶，呼出长气，缓缓摇了摇头。
徒弟又道：“师傅，他方才帮了我们啊！”
“师傅平日里怎么教你的？”老太监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人各有命，不该花的心思别花。现在帮他又如何，高低只是个罪臣之子，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他性子太张扬，迟早吃大亏。"
他冷眼看着贺惟这般情况还不知退让，说了些什么竟引得杖官面红耳赤，怒瞪着红眼，抡起杖棍劈头砸去。
老太监看准了，这一棍是十成十的力气，颇为狠毒地对着脊柱正中。
这一下下去，轻则断几根肋骨，若是重的话，便是脾胆都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