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惟君生病的消息传遍宫里,依靠在武帝怀里的高惟君整个人面色惨白,虚弱无比,药也喂不进去,她无法进行吞咽,但人是清醒的。

    太医瑟瑟发抖:“陛下,公主...是中毒,软骨药材,让人无法自主活动的毒药。”

    突发大病这让武帝无法不重视起来,立马召段普安进宫。

    南宫的湿气依旧极重,阴暗暗的大殿里墨池倒映着屋外微弱的天光,武帝坐在主位凤椅之上尽显天子之姿态,手里还捻着一枚铜钱——李家制印。

    南宫的前主人才能完全地镇住这南宫的阴湿——这是段普安进入大殿看到一身黑袍融入暗色的武帝时第一感叹。

    “段将军,你知我宠爱君儿,使她与你一同查案也不过是朕思虑君儿长居深宫,身子骨弱,你既能授她功夫想必是能在宫外以将军之名护住朕之爱女,可这堪堪一日就让君儿中下那软骨散,你当何罪?”

    将军——是武帝封赏,位列三公,则表明一颗忠心为朝廷,以天子为中心,嫡公主高惟君为旁支,段普安护公主有失,若是搁先帝执政,这是砍头的罪。

    段普安速速跪地请罪:“陛下恕罪,末将昨日同公主同进同出同饮,公主品用之前末将必先以身试毒,绝不会有下毒之事。”

    因段普安站立位置靠前,跪地拱手时触碰到墨池,他的视线也停留在墨池之中。

    黑水下有层隐秘的暗网,视力较好的段普安能看见往下盘踞的巨蛇,正死死地盯着他——是武帝喂养的还是高惟君喂养的?

    “你以何身份与嫡公主同饮?”武帝重重地拍在凤椅之上,指着段普安骂:“嫡公主身份尊贵,今日若是段将军无法妥善处理君儿中毒案,朕将连同午夜刺杀案的罪一同问下来。”

    武帝是武断残暴的,此时是给段普安留了退路,若揪出陷害公主幕后黑手,一切皆有得谈。

    爱女之心,段普安心下了然。

    武帝在上,段普安依旧跪地梳理昨日的情景:“陛下,末将有一点推测,昨日末将与公主先前往李家铸剑行,公主曾用下李家仆人所剥的葡萄,末将疏忽未曾先用试毒,恐怕是...李家就是午夜刺杀的元凶,意在公主。”

    武帝眯眼勾唇:“好,传令下去,抄了李家,一个不留,连同牲畜。”

    段普安仍旧低着头,眼里是暗涌的风云。

    而主卧听完山梓传报的高惟君,微微偏头将脸靠着枕头,她的身体无法动弹,除去睁眼闭眼,连侧脑袋都是几番药剂作用下才能完成的动作。

    真别让她抓出来是谁下的药,否则她非得给人千刀万剐!

    其实此时她的心中已经有答案。

    不是李家...李渊没有那个胆子,而且离开前自己看向李渊的背影是凄凉的,被打压过的李家绝不敢做出这般事,那段普安为何把刀一下刺向李渊,想护住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赵绛——是那个元凶,但是她与段普安之间会有什么呢?

    高惟君实在难以思考,不但无法动弹,连动脑都会浑身疼痛,只能听着山梓在一旁替她分析。

    山梓:“李家的线索断了,而那帮行刺的人自然会归结于刺杀公主的罪名,真正的黑衣人恐怕隐匿在暗处,随时进行第二波行刺,只是他们的目的是公主您还是段将军呢?”

    说到这里,高惟君闭上双眼。

    行刺对象是她。

    在高惟君出手之前,黑衣人未对段普安下死手,而到高惟君出去他们的招式变换很快,刀刀见血般,是想要她高惟君的命——武帝少时四处征战,一身本领,在高惟君身子稍恢复时就在南宫亲自传高惟君一身本领,连征战时的佩剑都赠与高惟君,高惟君取名为“新生”...

    等等,新生?

    高惟君不顾身上的疼痛,努力思索那夜的景象。

    黑衣人在送往牢狱时咬舌自尽,段普安在查看时将剑放到了自己手中,那刀柄——与“新生”的质地如出一辙,普通的行刺者不可能拥有如此上等的剑,那是皇宫独有的铸剑材料,能和天子佩剑所匹配的材料——

    高惟君疼得眼泪直掉。

    浑身疼。

    宫中有铸剑部,武帝直隶,虽然高惟君不能摸清谁是背后的推动者,但是她敢确保绝不会是李家。

    若李家是被冤枉的,此时的自己并不能为李家辩解什么,甚至成为李家被灭的罪魁祸首,期盼安居乐业、再无争乱的百姓自然而然将矛头对准自己,民心易散不易聚。

    这就是太子的第一步棋吗?

    无论元凶是谁?皆推给自己承担后果,成为他走上九重殿的台阶。

    高恒阳,你太天真!

    高惟君有些心急,吐出一口血,无法动弹的她连抹去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任由山梓替自己不太温柔地擦去。

    屋内的惊呼引来了正往卧房走的武帝,一把推开山梓,怜惜地捧起高惟君的脸,发怒地问:“都是废物吗?这么多的太医不能找到法子医治。反而加重了公主的病情,出去都领二十大板。”

    高惟君双眼无法聚焦,却颤抖着外侧的手去握住武帝的手,气息弱到需凑近才能听清:“父皇...莫罚太医,儿臣好些了...”

    这是真话,气急攻心后竟能说出几句话,甚至可以动弹了。

    而武帝却未因此而展开笑颜,而是拂开了高惟君的手,让太医上前检查高惟君的具体情况,隔着纱布把脉的太医心口的石头重重地放下:“回禀陛下,再加几味药剂调和服用,不出一月,公主即可痊愈。”

    武帝:“配药,一月公主痊愈不了,自去领罚。”

    说罢,对高惟君安抚了几句,就借由政务繁忙,先去九重殿处理政务,晚些再来看望她。

    高惟君颔首,还是无法有大动作。

    ——

    很快,李家被抄家,放火烧宅的消息传遍邺城,那架势十分大,段普安站在宅外,举起火把一把扔进去,随后就是无数的带火的箭齐发,顿时间,李宅变成火海。

    “可曾听说,是李渊企图下毒毒害嫡公主,幸得段普安段将军查案及时,嫡公主逃过一劫,捡回性命。”

    “嫡公主?不是听闻嫡公主变了样,怎么仍旧如此记恨?”

    “若是换你在别家吃坏了肚子,都得搁门前撒泼打滚要说法,那可是尊贵的嫡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一生气整个邺城都得抖三抖,怎么能算记恨?”

    而关于李家被灭的真相也传遍了邺城,嫡公主高惟君成为百姓讨论的话题。

    总的分两派:一派认为那是尊贵的公主,取人性命必遭其罪;一派则是认为连真相都不曾公布,借由滥杀百姓,这种人如何做一国的公主。

    太多舆论压向高惟君,但是真实的高惟君正在练习如何走路,软骨散让她连步子都无法迈开,只能在宫女的保护下如同孩童般蹒跚学步,时不时还到处倒。

    而将军府则是另一番景象。

    高恒阳负手站立,仰头望月:“段将军这步棋,借刀杀人用得不错。”

    段普安莞尔:“得益于太子的教导,谁知公主真中了那毒,听宫里太医说竟是软骨散,无法说话无法走路更无法指控我的话,只不过那毒是谁下的呢?”

    高恒阳笑:“重要吗?”

    王储之争,最重要的是民心,眼看高惟君因李家灭门案在百姓心目中留下了与武帝一样暴虐的印象,要想翻身与他为敌必然得做出屠戮百姓更胜的功德,否则她高惟君连同二皇子都休想翻身。

    因为高惟君的上位者,她的态度,就是整个政党的态度。

    所以那毒是谁下的,高惟君到底有没有一病不起,已经不重要了,所有人——下毒的人、他、段普安、以及武帝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下毒的人成功让高惟君大病,险些丧命;作为太子政党掌权者的他,成功在民心上压倒二皇子政党,高惟君可是他的大助攻;段普安在民众心中留下了清正的将军形象,受到无数拥护;而那位高高在上的武帝...想不到他为何如此溺爱高惟君,但是也能想到他又收获了高惟君那条忠心的狗的心。

    段普安问:“先前搜遍李家,并未找到那封公主谕令,想必是被李渊毁掉,从先前看来,李渊同公主是彼此熟悉的,要是之后高惟君为李家翻案,必然反咬太子您一口。”

    高恒阳伸手通过视觉错位握住圆月,嗤笑一声:“她敢吗?旨是父皇下的,高惟君日后为李渊翻案不是在打父皇的脸吗?她要是敢带着证据走进那九重殿为李渊翻案,父皇能让她活着出来吗?”

    武帝的性子,当官的清楚,做将的清楚,膝下的儿女更是清楚。

    七皇子曾为武帝在大殿外刺死废太子一事上奏,认为武帝过于独裁,不利于国家的长久、健康治理,却被武帝打入天牢,隔日处死,以此为戒,再无儿女劝诫过武帝管理臣子。

    越级指控,触逆鳞的。

    高惟君没有那个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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