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喧嚣似乎终于平息,一时间被搅成一团浑水的金府总算得以安宁,然而只是看上去是这样,想必那浊水之下的脏污早已叫人一览无余。

    一缕裹着土腥味儿的风从秦清鼻尖掠过,慕容非的“沉冤得雪”四个字,怎么品,都有种意有所指的味道。

    “小姐,好像要下雨了。”

    秦清抬头,看见头顶的天空仿佛被人挥斥着狼毫蘸着浑浊的水涂了一层又一层,灰蒙蒙的暗沉沉的,溅开的黑点如墨般晕开来,连成了一片片遮空蔽日的浓云,看势头,这场雨怕是不小。

    秦清收回了视线,左右今日奸臣爹交代给她的事情她已经办了,虽然“捉贼”的热闹没看成,但若金远山这个老狐狸事后回过味儿细究起来,也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秦清眼前浮现出沈凝那双锋芒不敛、晶莹剔透的眸子,那句“自然还有你秦大小姐”的话萦绕耳畔,她摇了摇头将莫名的愁绪甩去,吐出一口气,冲身旁的翠儿道了句:“回吧。”

    翠儿点了点头,跟在秦清身后,主仆二人同金家的主人们告别之后,便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坐在外头的小厮驱赶着马匹,马蹄声不轻不重地响着,行驶的速度并不快,秦清听见外头的风声似乎更紧密了些,不知道会不会在半道上就落了雨,她吩咐驾车的小厮驶快些。

    马车内升腾起了丝丝袅袅的茶香,翠儿将烹好的茶斟了一杯奉给秦清:“小姐请用。”

    秦清接过,喝了口热茶,突然觉得鼻子痒痒的,用手揉了揉,放下茶杯时,感受到了从马车的窗缝里挤进来的一丝冷风,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翠儿见状,连忙将一张毯子抖开,“小姐,披上这个吧。”

    秦清点点头,裹上毯子后,又重新捧起热茶小口抿着,内心祈祷可千万别感冒。

    马车按照原路返回,行了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外头的风声愈发急切猛烈,被狂风卷起的飞沙走石时不时撞击在木舆上,一惊一乍的声音叫人的精神莫名紧绷了起来。

    “吁——”

    车外突然传来小厮的呼声,一阵颠簸过后,原本疾驰的马车突然间停了下来。

    “相府马车出行,前头的人还不速速避让!”小厮冲前头高声呼喝道。

    秦清从软垫中起身,掀开帘子一角,看见阴云密布下,前头几十米开外,一辆马车静静停在路中央,挡住了他们从康乐坊出去的路。

    小厮喊完话等了许久,却不见那辆马车挪动半分,心中觉得奇怪,随即又抬高嗓子重复了一遍,却还是不见对方动作。

    秦清的视线仔细扫过那辆马车,眸光微眯。

    这辆马车看起来有点儿眼熟,她的视线又扫过周遭环境,康乐坊的路口……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中惊起了一道闪电,猛地沉下了脸色——

    “掉头!换别的路走。”

    若她没看错的话,这辆马车在来时的路上他们就曾遇到过,也是在这个位置,当时马车避让在路的一旁,让他们先行,里头坐的官员还曾下车同他们打过照面。

    秦清努力回想着那人的样貌,然而之前只匆匆瞥过一眼没放在心上,此刻只能依稀记起对方身材壮硕,脸上除了络腮胡外似乎还有一道疤,腰间坠着一块鱼符,看样子是名武将无疑,而且这幅外表,似乎正是……

    金吾卫中郎将黄忠!

    他的马车如此古怪停在路中央,周围不见一个人影,显然是已经出了事。

    秦清的手不自觉抓紧了帘子,面上染上了几分严峻。

    沈凝居然如此耐不住性子,从金远山书房里刚拿到东西,便来找黄忠讨要公道,这般心急,秦清皱起了眉,逃得了一次未必能逃得掉第两次,这一次,她怕是要吃大亏了。

    小厮在她的命令下手忙脚乱地调头,然而这场腥风血雨要比秦清想象得来得更早,她想绕开这片是非之地却已是来不及。

    “嗖”地一声,一支利箭划破云霄,刺穿了前头的青檀木车舆,轻而易举地插进了车厢里。

    像是一道信号发出,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齐齐露头,锋利的箭矢对准了那辆马车,一时间蓄势待发。

    阴风怒号,山雨欲来,千钧一发之际,那辆马车剧烈晃动了下,而后,一名女子面颊染血,手持利刃抵在黄忠的喉咙处,挟持着对方缓缓走下马车,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她的眼神阴冷黑沉,仿佛磐石一般坚不可摧,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环伺着周围密密麻麻埋伏的弓箭手,清丽的脸庞冰冷如霜,此女子正是沈凝。

    只见她将匕首毫不犹豫地贴近了黄忠脖子几毫,一道血痕便出现在了他的脖子上,被挟持的黄忠脸色隐隐发白,冲着埋伏在四周的人沉声呵斥:“所有人都放下弓箭!”

    然而那些张开的弓箭依旧对准了二人,这些弓箭手看上去并不听从黄忠的命令。

    见此状况,黄忠彻底白了脸色,他变得慌张至极,声音里没有了方才中气十足的气势:“我乃金吾卫中郎将黄忠,尔等还不速速退下!若我此刻丢了性命,势必与你们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出,风声瑟瑟,那箭矢的方向静得令人可怕,空气中死气沉沉,须臾,剑拔弩张的气氛发生了变化,那些箭齐刷刷被收了起来。

    见他的话起了效果,黄忠煞白的面容终于回了点血色,他的脚步虚浮,脖颈上传来的刺痛明显,他被挟持着动弹不得,此刻不得不压制着胸腔中熊熊的怒火,警告身后的沈凝:“你这么做,就是在自寻死路!你若乖乖放了我,看在我与你叔父往日的交情上,我定会保全你一条性命。”

    “闭嘴!”沈凝的双目刹那间变得赤红,眼神中迸射出浓烈的恨意,她的五指收力,恨不得将黄忠的喉咙捏碎。

    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地浮现出她叔父沈璋被诬陷通敌的那日,一个赤胆忠心忠君为国的将帅,被他手下最信赖的副将领着数百兵马闯入府邸,搜出了所谓的“通敌罪证”,没有任何辩驳的机会,沈府上下近百口人一夕之间死伤无数,而他的叔父为保护妻儿寡母亦身受重伤锒铛入狱,至今生死不明。

    沈凝怎么能不恨?若非她此刻活着只剩一个念头,便是为叔父沉冤昭雪救他出狱,否则她便是死,也要拖着眼前这忘恩负义的鼠辈以及幕后黑手下地狱!

    “让他们离开,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沈凝咬紧牙关。

    黄忠的喉咙被卡住,费力地喘息着:“他们……他们不是我的人,不会听我的命令。”

    沈凝环伺着这群弓箭手,如果不是黄忠手下金吾卫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围追堵截上来,必然是金远山派来的。

    老狐狸,反应如此迅速,竟然算准了她会在黄忠孤身乘马车回府的路上伺机动手,沈凝面沉如水,眸光觑见不远处停着的奢华马车时,眸光洞隐烛微。

    她在等。

    飞沙扬砾之中,对峙的气氛逐渐冷固,秦清收回视线,不明白沈凝在等什么,难道是在等死?

    若是她,有这般武艺傍身,加之这群人有所顾虑不敢动手,便趁机挑断了马车的缰绳,将人质打晕甩上马,先杀出重围再说。

    难道她有帮手吗?慕容非?亦或是……别人?

    秦清若有所思。

    时间如沙漏中的沙砾在不断流逝,场面安静到诡异之时,地面隐隐传来一阵震动,双方对峙形成的微妙平衡彻底被打破,只见一群披坚执锐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匆匆赶来,马蹄掀起一阵尘土,而黄忠在看见他们到来的一瞬间,眸光发亮,来的正是他部下的金吾卫分支。

    原本一对一的局面现在成了二对一,这下,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秦清的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金吾卫。

    黄忠有了些许底气,他沉着声音再次谈判:“沈凝,我若是死了,今日你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逃生天,你若此刻乖乖放了我,我承诺金吾卫的人不会伤你分毫。”

    沈凝冷笑,她看着身前之人仿佛看一只阴沟里的老鼠:“黄忠,你这么怕死,当初栽赃我叔父的时候究竟从哪里借来的胆子?”

    黄忠的脸色不由青白交加,喘着粗气:“栽赃?沈璋通敌叛国铁证如山,死罪难逃!若非那日是我率禁卫去查抄,沈家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沈凝,你该庆幸你当时在外头,否则第一个成为刀下亡魂的就是你。”

    他的话音未落,膝弯便猛地遭受重创,双腿发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沈凝染血的双眸中带着森森寒意,宛如下一秒便要行刑的刽子手。

    “铁证如山?黄忠,你与他浴血疆场并肩杀敌数十载,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枉他这些年来将你视若手足,到头来一腔的情义竟全喂了你这样一条见利忘义的狗!”

    黄忠跪在地上,目眦欲裂:“沈凝,你少他妈给老子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我若没有证据,你觉得我会孤身来闯这趟鬼门关?”

    黄忠脸上的血色一时间净失,回过神来后,他的半张脸一时沉在阴翳中,眼底迅速掠过一抹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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