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夜休憩后,予舒同辛十五去书房,方进房门便见到余茂一袭素衣端坐在案边安静地看着书。

    辛十五见着了笑着嘟囔了一声,“他这般神态倒没变过。”

    余茂听见声音起身向予舒作揖,辛十五跑到一旁背过身捂着脸暗自碎碎念道,“造孽啊,夭寿啊,怎么承得起这般大礼!”

    予舒将他耳朵揪起来,那好不容易收起来的六根尾巴被痛的全部伸出来,“哎?!予舒别揪了!耳朵要坏掉了!你个坏丫头!”

    予舒转头朝余茂问道,“郎君昨夜可有休息好?今日暂且教你刻画符箓,需要好的精气神,不然极易入魔。”

    余茂点了点头,温吞道:“多谢江主关心,余茂昨夜睡得极好”

    予舒放下辛十五,走到桌前从袖中取出几把刻刀与特制的桃木块,摆在余茂面前。“这符箓一道,以灵力为引,符文为基,需全神贯注,方能成功。”她神情认真耐心地为他讲解着,“郎君且看我如何做。”

    予舒执刀,灵力缓缓注入刀尖,只见她手腕轻转,动作行云流水,在桃木上刻下复杂的符文,符文散发出淡淡的微光。余茂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错漏了任何一个细节。

    “这是清心咒,佩戴者可保清心寡欲,不为凡俗之事所扰,不为往事所困。至于维持时间要依刻符者修为而定,我而今的修为,这符箓对你能维持三月,对十五只能维持七日左右。”予舒放下刻刀,将桃木符递给他。

    余茂接过符箓瞬间觉得自己灵台清明,往日种种皆为过去,心若无尘。

    他惊奇这小小符箓竟有如此效果,拿起刻刀欲效仿予舒,可刻刀在接触到桃木的那一刻,他竟然使不出力道。

    余茂的手僵在半空,刻刀似有千斤重,无论他如何咬牙使劲,都难以在桃木上落下哪怕一道像样的刻痕。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顺着脸颊滑进衣领,掌心也被汗水濡湿,紧紧攥着的刻刀几欲滑落。

    见他这般急于求成,手心破了都不晓得疼,予舒忍不住按住他的手轻声道,“够了,修行讲究徐徐渐进,哪能一蹴而就。你初次尝试,能稳住心神已是不易。”她夺过余茂手中的刻刀,放在桌上,捏了个术法将他破皮的手掌治愈,递给他一本符箓心经,“今日的课就到这,你先把这本书研习明白,我们再上符箓课。”

    余茂这才发现他才刻了几道痕,以为就一盏茶功夫,却已到了午后。

    他随辛十五去饭堂,回头见予舒持龟壳坐在那卜卦,似有飓风穿堂,案上书页簌簌做响,两旁架上的摆件纷纷下坠,她卜的卦似乎卦象不太好令她面沉如水。

    去饭堂时途经一种满奇珍异草呢阁楼,门匾上写着娟秀得体的“和风”二字,略带赞叹道,“这二字看着倒是顺眼。”

    辛十五忙转身紧张地四处瞅瞅,确定予舒不在身后,对着余茂叮嘱,“您这话休要再提!若被她听到了指不齐得气得碎了心肝!”

    余茂暗自猜想着那院门口那幅字约莫就是江主的佳作,那般丑的字能挂在院门口大抵是被一众人捧杀说好看才挂的上去吧。

    思及此处余茂只觉得她真真煞是可爱。

    院中四个阁楼,除去他住的九华阁,江主住的听风阁以及辛十五住的时风阁,此处阁楼花草被打理得极好却不见有人居住,他好奇问,“此处阁楼的主人又是何人?怎不在山中?”

    辛十五推门进去,用水瓢舀了瓢水浇灌着灵植,叹气道,“此这是寒微的住处,我们三人中就她一心向道,她应当是山主心中最佳的徒儿吧。自山中落魄后她便出这山门,已有几百余年了。”

    从辛十五的语气中余茂大致了解,这落魄山门落魄后连山主的得意门生都不想留下,整座山门现如今就剩下山主和这只狐妖还有就是方进山门的他。

    他有些入了贼窝的错觉,转念想想从今早他的表现看得出并非极具天赋,又觉得是予舒押错了宝。

    辛十五见他心事沉沉,以为他是为刻符箓所扰,和声宽慰他,“您也别太气馁,你在那边坐半天能在桃木块上留下一横已是毅力惊人了,以往我同予舒最头疼学符箓,也时常因画不好符箓被罚,我们那时真的学了几百余年都没学好这课。”

    余茂虚心求教地问他,“那你们后来是怎么学会的?”

    辛十五如同失了声般不再回复他。

    怎么学会的?以前山主在时他们有恃无恐,后来山主不在了,没人保护他们了,他们自是要开始勤学些傍身的术法。

    夜里余茂辗转难眠,一会儿想到予舒皱着眉头的愁容,一会儿想到辛十五欲言又止的眼神,他恼怒地觉得莫不是自己能力太差令那妖怪失望了?也不知自己当初为何会答应跟她来这里,以前好歹能苟活一时,如今在这妖怪窝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不得而知。

    他起身点灯,借着烛光读着予舒白天给的《符箓心经》,竟觉得尤为熟悉。

    他天生记性好,细细看了一遍便已经倒背如流,他拿起刻刀仿着予舒白天的样子开始刻桃木,这次他刻画的尤为顺利,待刻完时,似有什么冲出灵台,令他饱览这深山全貌。

    他听见有人私语,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到“是他吗?”“是他!”“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他似是来到后山,有人讥讽,“此为登仙台,小儿何人,有何资格攀此仙台?”

    有人好言,“回去吧!毫无根基之人登此阶梯必定会粉身碎骨,魂消于此!”

    有人蔑视着,“哈哈哈这小儿连骨都残缺还想升仙,怕是误打误撞,不足为道!回吧凡人!”

    有人桀桀笑着,“反正天君只让我们共守此处,又没让我们不能伤人,此人虽说是个废灵根连个普通散修都不是,但此人肉身竟有圣光,莫不是这予舒老妖从凡间掠回来炉鼎,定是喂了不少宝物,要不我们趁那老妖休憩将他分食了吧!”

    话音落,一团黑雾朝余茂门面袭来,至近处忽而大笑起来,“这相貌倒是肖极了故人,予舒那老妖居然对她师尊生出那般龌龊心思,真真是有悖人伦 ,枉顾纲常啊!”说罢便伸出爪牙预抓住余茂,余茂心惊,却周身动弹不得。

    忽而小道上一道光映照来,女子着一身单薄紫衣提着贴满符文的灯笼自远处走来,四周罡风吹的她衣袂纷飞。

    她走在雪地里踩得白雪吱呀作响,而她来时路竟不见半些足迹。

    光照之处弹开黑雾,只余下那人的惊恐尖锐声,“予舒江主,我们好歹共事多年,你何至于为一炉鼎坏我道行!”

    她将灯笼手柄递到余茂手中挑眉,清灵的声音被浑厚的灵力裹着在山中响起,“本尊向来护短,尔等岂会不知?”话毕余下声音不敢多言,只能草草散去。

    四下竟剩他们二人四目相对,余茂洋装镇定殊不知万籁俱寂的空山已经将他慌乱的心跳声出卖给了旁人。

    予舒将他方才刻的清心咒递给他,指着阶梯的顶端柔声道,“此乃登仙台,这阶梯是世间唯一处通天梯,若你有朝一日成就大道,便可借此三千阶天梯直抵仙界,大道且长,行必将至。”

    话毕,山中灵力竞相涌进他的四肢百骸,孱弱的身体被满满的灵力滋养着,冲刷着,他强忍着血管仿若被撑爆的剧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牙关紧咬,神情痛苦。

    随时间推移,涌入的灵力逐渐变得温顺,他闭眼生疏地让灵力尽量去适应着他的经脉,洗涤着他的灵髓,他能感受到胸前似有一块碎了的骨头在慢慢拼凑修复。他的肌肤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有了些血色。

    再睁眼,他发现自己只是握着清心咒枕在在桌上睡着了,压根没出去过。起身却见桌上赫然留着一盏梦里予舒赠予的符箓灯笼。

    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他暗自如方才梦中那般调动着周身的灵气,他衣袂纷飞,四周帷幔烈烈翻响,屋外灵气被风裹挟着争先恐后朝他百会穴涌入,他试着用灵识去探查四周,看到了辛十五在屋中偷吃烤鸡,看到了予舒在房子……更衣?他慌乱收回神识,一时间红晕上脸,心中暗骂自己窥人隐私,非君子所为。

    他不知西测临江阁里予舒见那抹紧急撤回的神识笑得促狭。

    辛十五叼着一只鸡腿路过九华阁时,撞见了余茂醒了,欣喜的推门而入,“您终于醒啦!都七天了,予舒说您在洗髓入定!我说您一个凡人才进入炼气期还尚未辟谷怎可以七天不饮不食!她是真真忒不晓得贴心,我这就去小厨房给您弄点吃食垫垫肚子!”

    竟已过了七天,他倒是尚无饥感,见小狐狸翘着六只尾巴兴冲冲地离去,他也不想驳了他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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