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脚步声响起,只见一俊俏红衣男童擒着一条浑身泛金光的蛇。

    男童浓眉大眼眉心有一朱砂痣,一头红发随意束在脑后,比年关时贴的年画娃娃都要好看几分。

    他来到石像旁伸手,那石像手中的石头便径直飞到他的手心,“补天石?这是地泽山主的护山石,怎在你手中?”

    小金蛇在他手中挣扎许久,见挣脱无果哭着求饶道,“这石头我偷的!偷的!你们饶了我吧,石头给你们了!我就做了这一次坏事,还没做成,我是个善良的妖怪!”

    予舒从男童手中接过补天石,施法将石头变成银色小吊坠,自额间提出一丝金光注入补天石中,而后接下他腕间的红绳穿过补天石再替他戴上。

    她脸色微微发白道:“你命格有损,这补天石恰能补你所缺,解你圆月噬心之苦。”

    余茂戴上补天石后只觉身体有着许多年未有过的生机,苟延残喘的这些时日里他总觉得自已只是个劳什子短命鬼,能活一天是一天。而今竟有了能长命百岁的错觉。

    他疑惑地看向予舒,“这般珍贵的东西姑娘说送就送,也是因为我长得肖似你故人吗?”

    予舒垂眸笑的温和,“我见你根骨极佳,是个修仙的好苗子,我师尊当年要我等发扬岁华山根基,奈何我等皆不是修仙之料,若你愿意拜我岁华山门下,我便代师收徒,授你长生之法,助你荣登仙门!你既得了长生,而我也不负师门所托,岂不是双全之美?”

    这些年,除了出生那年的漫天祥瑞,往后那些年不论是大燕国师还是江湖术士就连街边算卦的都说他是天煞孤星,天生孤寡,克尽相近之人。

    这些年发生的事令他实属不信自己命格如同她说的那般好,只是,若真能寻个长生之道,让那些想让他死在边关之人失望,岂不美哉?

    他思索一番,伸手指着那条泛着金光的蛇,谈着条件,“我若答应,你可否将她斩了,以慰我那瞎眼老夫在天之灵?”

    余茂见予舒背过身去,肩膀莫名发抖。

    而小蛇也是一个哆嗦,忙缠着男童的手臂就朝着他袖里躲去,声音失了之前那般妩媚,惊恐尖声道,“那瞎子没死!那是幻境!!!”

    见背后传来探究的目光,予舒转过身来清了清嗓子道,“她应当未造杀孽,精怪杀人必受天劫惩戒,天劫未至,那人应当未故。”

    小蛇妖恼羞成怒道,“上千年了,我就糊涂这一次,还被人抓了晚节不保,要死了啊!”

    余茂却掂量着予舒话中的可信程度,予舒见他不是很肯信,掏出一张缩地阵符箓递给他,他方接住,符箓便从中间烧开,将两人瞬间带到老瞎子的院门外,余茂推门而入,却见瞎子在厨房里头摸索着煮饭。

    余茂定定地看他活生生地站在那,他眼角微红,恍惚想起瞎子八年前将他从死人坑里挖出来时,那时的他早已了无生志,可他就那般将他背回去。

    那夜雨很大,他趴在老瞎子的肩头感受着他微热的背脊和铿锵有力的心跳声,想起曾经假模假样的亲情,手足相残的命运,想起过往种种恍若云烟,深宫冰冷还不若眼前有血有肉的老瞎子温暖。

    可凡世间竟连这点可怜的温存也是假象。

    “我们走吧!”余茂轻轻掩上门扉,转身离开这个居住了八年的院落。

    予舒急忙跟上他的步伐,不解问道:“此去山高路远,修仙路途遥遥不知归期,而凡人一生转瞬即逝,你不去跟他道个别吗?”

    余茂望着天边高悬的明月,他负手而立,猎猎晚风吹动他的衣袂,他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老顾身上总会有一股桃木香。”

    “所以呢?”予舒对他这没来由的的话甚是不解

    余茂盯着她好一会儿,忽而笑道,“每逢月圆我疼痛难忍时,总会有一股奇妙的力量自我额间入我识海,缓我苦痛,我偶尔还会听见一女子的声音,她低声吟诵着我不懂咒术,直至天明,以往我总觉得应是我娘不放心我,每月回来一次以缓我奇毒之痛。现想来约莫是姑娘深夜施法救我于病痛。”

    说罢他极奇认真地朝予舒行了一礼,“余茂感谢姑娘相救之恩。”

    予舒这个千年老妖的脸都不禁红了,偷偷摸摸做的事竟然被人家全然知晓。

    她一挥手,那个院落豁然成了空地,连同那个活生生的瞎子,都只变成一抹神识隐入她额间。

    “郎君果真聪慧过人。”予舒赞叹道。

    余茂笑着回道,“姑娘也是手法通天。”

    隐在暗处的男童法力不支滚落下来,一对狐狸耳朵没控制住露了出来。小金蛇从他腕间脱落又幻化成小姑娘模样幸灾乐祸道,“哟,这小郎君还挺聪明的!”

    予舒伸手朝她脑壳弹去,她“哎哟”一声,吃痛地捂住额头负气道,“你再这般待我,我让我阿爹把你劳什子不景气的山拆了!”

    予舒自乾坤袋中拿出一个漂亮的小铜镜,“溯世镜还要不要了?”

    小蛇妖也不记仇了,抱着铜镜傻笑,走到远处施法进去镜中,予舒袖子一挥又收回了镜子。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他们俩一前一后走在矿地中,余茂踩着她的影子走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发问,“你既想带我入岁华山,为何当初救下我时不直接带我入山?非要兜这么大一圈子。”

    “那几年,出了些变故令我灵力所剩无几,带不了你回山门。”她的声音干干巴巴的略带着些许委屈与歉意。

    予舒用符箓将他带回岁华山。

    漫山冰寒雪冻的,偌大的山林尽毫无生气,一只松鼠为采果子而冻在树上,一只鸟儿以起飞的姿态冻在枝头,再往前走,一个留着猫尾巴的小男童正展开笑颜奔跑便被冻住,前方同在冻住的是为他展开怀抱的猫耳女性。

    岁华山,山门里一切生灵恍若被施了时间静止术,停留在几百年前的一场寒冬里。

    予舒捡了一根满是霜雪的树枝注入灵气,树枝的冰雪瞬间化尽,她将树枝的一端递给他,她声音低哑道:“山中阵法困我灵力,雪路难行恐难顾郎君周全,烦请郎君握紧。”

    她带着他行至一处唯一没被雪覆盖的院落,院门口挂着两盏大灯笼,灯笼里隐隐错错能看到是片硕大的鳞片在泛着强光,光照所及之处白雪落之即化,中间挂着一块匾额上头题有舒风二字,字迹歪扭犹如稚童方习。

    推开大门山中从未有过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院中开满奇花异草,几道石板路小路仔细瞧去竟是墨玉砌成,几座木屋皆是金丝楠竹制成,就连柱子都是极品沉香木。

    后院里还有一池江水引入,一株紫色的莲花在独自摇曳在层层莲叶间。

    少年出生富贵,心中虽惊叹于这奢靡建造,面上却毫无异色。

    予舒将他安排在最东侧的九华阁,那里与书阁相邻,山中书阁藏书无数,少年自也欣喜。

    予舒回到自己的听风阁楼,推开侧边的窗户,恰巧能望见江水美景。

    她闭眼盘坐在榻上自我调息,任灵力经静脉周天运转,脸色泛着不健康的白。

    小狐狸也神情恹恹地窝在太师椅上,嗡声道,“你今日若回晚些,他怕真是被地泽山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不吝给生剥活吞了!”

    予舒没好气道:“辛十五,我去之前不是给你送消息让你去照看他几天吗?怎地?路上遇到烧鸡走不动道了?还是在哪里又睡过头了?若寒微在的话,我决计不会将他托付给你这个不靠谱的!”

    辛十五自觉理亏,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平静无责怪之意方才委屈开口,“你都不知道,我化成野狗跟了他好些天。谁知他做人做的委实没啥好心眼,跟了他那么久连口吃的都不曾给过我。我是真的又饿又困,便独自出去寻了些吃食。只想着他身上有你设下的禁制,一般的妖魔鬼怪也难以近身,便在离他就近处瞌睡了一觉,哪知睡过头了,一觉醒来发现他被掳走了!”

    看到人不见了的时候差点没把他魂都吓没了,他连予舒会把他埋在哪块地都想好了,还好予舒回来了,还好掳走他的是珩泽仙君那个不太聪明的女儿,还好予舒晓之以情动之以拳地将她降服了。

    他庆幸地抹了把脸,“你这趟九幽城之行应该挺顺利的吧,那个滚刀肉竟然真愿意把东西给你也是你有本事。”

    予舒将周身灵力收回丹田吐出一口浊气,睁开透亮的眸子,语“他是滚刀肉,我也不是省油的灯,东西到了他手上是决计要不回来了,但也没人能从他手上要到个替代品,我就要到了。”她的语气极为轻松,仿若只是应付一件极小之事。

    辛十五撇过头不忍去看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喉间有些发苦,颤抖着声音埋怨,“就你最逞强,能将他碎魂收得那么齐整,也不知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头。百余年不见你那身灵力掉的都快低过我了!”

    予舒下榻走到他身边一通乱揉,揉乱他蓬松的狐狸毛,笑靥晏晏道,“如今好日子来了,你还在这伤春悲秋的作甚?”遂话题一转“你明日去给地泽山那边传个信,就说他们小少主闯祸了,叫他们派人过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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