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澜,今天你值日,把讲台擦干净,地拖了,黑板擦了,一会儿学生会的要来检查。”劳动委员章玉瑶站在讲台上,声音故意提高了几分贝,手指在值日表上敲得咚咚响。那张表上明明写着今天应该是三个人一起值日,但不知何时被改成了沈听澜一个人的名字。

    教室里几个女生捂着嘴偷笑,眼神里带着看好戏的意味。沈听澜知道这是故意的——体育课她投篮时不小心砸到了章玉瑶的身体。

    沈听澜抬起头,深褐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泛着暗蓝的光泽,像是深海中被阳光穿透的水层。她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好。”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周曜野坐在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他看着沈听澜平静的侧脸,心想这女生怎么这么能忍。劳动委员明显是在针对她,她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喂,老周,看什么呢?”好兄弟陈明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该不会看上咱们班‘冰山’了吧?”

    周曜野收回目光,嗤笑一声:“瞎说什么。”但心里却忍不住想,为什么大家都叫她“冰山”?是因为她总是独来独往,还是因为她那双仿佛永远不会融化的眼睛?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像出笼的小鸟一样迅速收拾书包离开。教室里很快只剩下沈听澜一个人。她先是将椅子全部翻到桌面上,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然后拿起拖把,在水桶里浸湿、拧干,开始拖地。

    拖地的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沈听澜的手臂线条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晰。这点劳动量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比起每天清晨五点半的跑步锻炼轻松多了。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在下巴汇成一颗晶莹的水珠,她随手用袖子擦了一下,继续专注于手头的工作。

    “沈听澜同学,放学了怎么还不回家?”班主任李老师抱着一摞作业本路过教室,看见只有她一个人在忙碌。

    沈听澜头也不抬地回答:“今天我值日。”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擦完黑板我就走。”

    “好,放学回家注意安全。”李老师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空荡荡的教室,又看了看值日表,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离开。

    “好。”沈听澜的回答简短得像是一个标点符号。

    李老师走后,沈听澜拿起黑板擦开始擦拭黑板。粉笔灰在阳光下飞舞,形成一片细小的光点。她不由自主地捂住口鼻,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这个细微的动作被站在教室后门的周曜野捕捉到了。

    他本来已经走到校门口了,却鬼使神差地折返回来。此刻他站在阴影处,看着沈听澜踮起脚尖去够黑板最上方的字迹,校服短袖下摆因为这个动作而微微上提,露出一截白皙的腰线。

    “她的腰贴了膏药?”

    “沈听澜,我帮你擦。”周曜野突然出声,吓得沈听澜猛地回头,手中的黑板擦差点掉在地上。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正好落在周曜野身上,给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整个人像是在发光,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沈听澜眯了眯眼睛,像是被阳光刺痛了一般。

    “不用。”她迅速转回头,声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赶紧走,我刚拖的地。”

    周曜野大步地走了进来,故意在地面上踩出几个脚印:“没事,弄脏了,我就在拖一遍。”

    沈听澜看着那几个明显的脚印,眉头终于皱了起来。她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很闲啊?这么喜欢没事找事?”

    “没有啊,我这叫互帮互助,我的好同桌。”周曜野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拿过沈听澜手中的黑板擦。

    185的身高让165的沈听澜在他面前显得格外娇小。但周曜野很注意地保持着距离,没有靠得太近。他能闻到沈听澜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柑橘香。

    “你!”沈听澜气得脸颊微红,像是一块冰突然被染上了颜色,“多管闲事!”她抓起书包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几乎要跑起来。

    “喂,你生什么气啊,我帮你呢!”周曜野边喊边快速擦着黑板。他的动作很大,三两下就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粉笔灰在空气中弥漫,让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关灯、锁门,周曜野小跑着追了出去。走廊上已经看不到沈听澜的身影,他加快脚步,终于在楼梯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沈听澜走路的姿势很特别,背挺得笔直,脚步轻盈却坚定,像是受过某种训练。

    “沈听澜!”周曜野喊道,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回荡,“你干嘛对我敌意那么大?”

    沈听澜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触到周曜野的脚尖。她的眼睛在阴影中显得更加深邃,像是能把人吸进去的漩涡。

    “你不来管闲事什么都不会有。”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锋利的刀,“你还觉得我对你敌意大?你怎么没有想过是你多管闲事呢?”

    “我麻烦你,我拜托你,不要来管我的事,不然只会对你释放更大的敌意。”

    “我...”周曜野一时语塞,沈听澜的话让他找不到反驳的点。他挠了挠头,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在多管闲事——但为什么就是忍不住要管她的事呢?

    沈听澜不再理会他,转身朝校门口走去。周曜野站在原地,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她的身影那么瘦小,却又那么倔强,像是一棵在悬崖边生长的树,孤独却顽强。

    沈听澜站在公交站牌前,手指轻轻划过每一个站点,最后停在倒数第三站——离家最近的那一站。她在长椅上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一本英文原版小说开始看。书页边缘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有些地方甚至画了小小的插图——深海鱼、珊瑚、潜水艇。

    周曜野气喘吁吁地赶到公交站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沈听澜安静地坐在长椅一端,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短发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边。她全神贯注地看着书,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

    周曜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长椅另一端坐下。两人之间隔了至少三个人的距离,像是有一条无形的分界线。他偷偷瞄了一眼沈听澜手中的书,发现是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而且是最原始的英文版本。

    “你也喜欢海明威?”周曜野忍不住问道,声音比平时小了许多,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沈听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手指轻轻翻过一页,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手指很细很好看,甚至可以拿去做手模。

    周曜野注意到她的手腕很细,骨节分明,上面戴着一块简单的黑色运动手表,表带已经有些磨损。他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崭新的手表,突然觉得有些刺眼。

    公交车缓缓驶来,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沈听澜合上书,动作利落地上了车。周曜野紧随其后,故意坐在了她斜前方的位置,这样他就能透过车窗的反光看到她的表情。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偶尔的报站声。周曜野透过车窗的反光,能看到沈听澜面无表情的脸。她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眼神空洞得像是没有焦点,整个人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膜。

    “沈听澜...”周曜野小声开口,声音几乎被引擎声淹没。

    “周曜野你是从小话就这么多吗?”沈听澜打断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眉头微微蹙起,像是被什么烦心事困扰着。

    周曜野挠了挠头,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大男孩:“也没有吧,就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

    “我不想说,所以你闭嘴。”沈听澜的语气不容置疑,像是给这段对话画上了句号。

    “嗯...行吧。”周曜野难得地安静下来,转头看向窗外。街边的梧桐树飞快地向后退去,树叶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公交车报出倒数第三站的站名。沈听澜迅速起身下车,动作敏捷得像是一只猫。周曜野也跟着下了车,但保持着一段距离。

    站在路边,周曜野看着沈听澜朝东边走去,背影挺拔得像是一棵小白杨。他没有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好奇,又像是担忧。这个女孩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既吸引人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听澜推开家门时,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她放下书包,洗了手坐到餐桌前。餐桌很小,只够三个人勉强坐下,上面铺着已经有些褪色的格子桌布。

    “澜澜,班主任在群里发了通知,说下周要军训,还要上晚自习。”沈父一边盛饭一边说,手上的老茧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显。

    “嗯,我知道。”沈听澜接过饭碗,小口吃着。米饭有些硬,但她没有抱怨。

    “以后你骑自行车回家吧,刚好家里有自行车,下了晚自习也安全一点。”沈父提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像是在计算这笔额外的开销。

    “好。”沈听澜的回答依然简短。她夹了一筷子青菜,细嚼慢咽,仿佛在完成一项任务。

    “澜澜,在学校要好好学习,别给爸妈添麻烦,你知道的,我们家并不富裕。”沈母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沈听澜碗里,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沈听澜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太多次,早就免疫了。她快速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就回了自己房间。关门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房间很小,但很整洁。墙上贴着几张海洋生物的素描,都是沈听澜自己画的——发光的深海鱼、形态各异的珊瑚、潜水器的剖面图。书桌上摆着一个简易的书架,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书籍,大部分是科普类和文学类。

    她打开台灯,暖黄色的灯光洒在桌面上。沈听澜迅速完成了当天的作业,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然后她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登录了许久没有打的游戏。

    刚上线,她就收到了一个组队邀请。点开一看,邀请人是“NBA之王”—周曜野的游戏ID。沈听澜盯着那个ID看了几秒,鬼使神差地点了同意。

    “沈听澜你也打这个游戏啊,段位还挺高!”周曜野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明显的惊喜,背景音里还能听到他那边键盘的敲击声。

    组队房间里还有三个男生,应该是班上的同学。沈听澜皱了皱眉,手指已经移到了退出按钮上。

    “澜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小粉丝啊,今天你的投篮太帅了!”一个男生兴奋地说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

    “澜姐还有我,我也是!”另一个男生插嘴道。

    “我也是我也是!”第三个男生不甘示弱地加入。

    沈听澜感到一阵不适,这些突如其来的热情像是一堵墙向她压来。她讨厌成为焦点,讨厌被人关注,更讨厌这种肤浅的追捧。

    “噢,你们玩,我不打。”她冷淡地回应,声音比平时更低了几分,然后迅速退出了房间。

    耳机里还能听到周曜野在喊“沈听澜”,以及那几个男生失望的叹息声。沈听澜关掉游戏,摘下耳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让夜风吹拂在脸上。

    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是另一片星空,而她站在两者之间,不属于任何一边。

    与此同时,周曜野的房间里。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他懊恼的表情。“这下好了吧,人走了。”周曜野对着麦克风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这...也不能怪我们...”一个男生弱弱地辩解,“谁知道她反应这么大...”

    “行了行了,不打了,睡觉吧。”周曜野退出游戏,把手机扔到床上。他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荧光星星发呆——那是他小时候贴的,现在有些已经不再发光了。

    过了几分钟,他又拿起手机,点开游戏好友列表,找到沈听澜的主页。她的游戏ID很简单,只有两个字母:“SH”。

    “SH...”周曜野轻声念出来,突然灵光一现,“深海...?”

    他想起沈听澜画在课本角落的深海鱼,看着她游戏主页的头像是一片深蓝色的海,想起她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安静的角落,像是一尾潜入深海的鱼,沉默而神秘。

    “她怎么什么都跟深海有关?是喜欢吗?”周曜野翻了个身。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一整晚,直到入睡前还在思考。在梦中,他看见一片深蓝色的海,一个女孩的身影渐渐沉入海底,阳光透过水面,在她周围形成一圈光晕,美丽而孤独。

    窗外,月光静静地洒在两人的窗台上。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却都在想着同样的问题——关于深海,关于阳光,关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如何交汇的可能。

    第二天清晨,沈听澜像往常一样五点半起床。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换上运动服,戴上耳机,开始了晨跑。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润,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经过的环卫工人。

    跑到第三个路口时,沈听澜突然停下脚步。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做拉伸运动——周曜野。他穿着黑色运动服,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

    沈听澜下意识地转身想走,却被周曜野叫住了:“沈听澜!好巧啊!”

    周曜野小跑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你也晨跑?”

    沈听澜点点头,不想多说话。

    “那一起跑吧!我正好缺个伴儿。”周曜野不由分说地跟了上来,调整步伐与沈听澜保持一致。

    沈听澜皱了皱眉,加快速度想要甩开他,但周曜野就像一块牛皮糖,紧紧黏在她身后。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跑着,脚步声在清晨的街道上回荡。

    跑到河边时,沈听澜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周曜野,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曜野也停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我就是...想和你做朋友啊。”

    阳光从东方升起,洒在两人身上。沈听澜看着周曜野被汗水打湿的睫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为什么?”她最终只问出这三个字。

    周曜野直起身子,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因为我觉得...你很特别,性格我挺喜欢的”

    沈听澜愣住了。特别?从小到大,她听到的评价大多是“孤僻”、“不合群”、“太安静”,从来没有人说她“特别”。

    沈听澜冷笑了一声,“我...”刚要开口,手机闹钟突然响了。她看了一眼时间,脸色一变:“我要迟到了。”

    说完,她转身就跑,速度快得惊人。周曜野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一会儿见,沈听澜!”他对着她的背影喊道,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回荡。

    沈听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转角处,只留下晨风轻轻拂过空荡的街道。周曜野站在原地,胸口因为跑步而微微起伏,嘴角却挂着掩不住的笑意。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六点二十分,距离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

    阳光渐渐变得明亮起来,照在路边的水洼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周曜野慢慢往回走,脑海里全是沈听澜刚才愣住的表情。那双总是平静如深海的眼睛,在听到“特别”两个字时,分明闪过一丝波动。

    “原来你也不是不可靠近的...”周曜野自言自语道,顺手捡起路边的一片落叶,在指尖转了一圈。他突然想起沈听澜投篮时专注的侧脸,想起她擦黑板时微蹙的眉头,想起她在公交车上安静看书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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