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子怎的这般不经风霜了?”裴砚舟倚着床柱,眉眼间似笑非笑,语带轻讽,“我犹记得,当年在中原南苑,你摔了一跤,膝盖都磕破了,竟不肯落一滴泪,反倒扯下昭容的珠钗砸了人头。怎地如今,却成了纸糊的罗扇,经不得一点风寒了?”

    沈云棠却未接话,只静静望着他,眸光澄澈如水,声线微哑而不失清冷:“……此地,何处?”

    裴砚舟挑眉一笑:“你这一问,倒也蹊跷。”

    她垂眸片刻,再抬眼时眼角还带着点昏病之色,却分外清明:“世子府……还有,‘云姬’?”

    裴砚舟唇边浮起几分戏谑,俯身半寸,目光落在她眉眼间,低声道:“你不是求我救你一命,带你离开中原,逃那乱世么?如今人在北疆,成了我的姬妾,我不过是依你所求,半点未曾违背。”

    沈云棠启唇欲言,却一时噎住。彼时她确是求他带她出关避乱,然本意不过是借势脱身,从此天涯路远,各不相干,又何曾言过“姬妾”二字?

    她扶着床柱缓缓坐起,嗓音微冷:“你救我一命,我亦助你出关,恩怨两清,何来牵扯至今?谁说要做你姬妾?”

    “啧。”裴砚舟负手踱步,语调散漫含讽,“沈云棠,且摸摸你如今的分量。这副病骨头,我若将你弃在这北地风雪中,怕是连两个时辰都撑不过去。外人只道公主殉国,尸骨无存。我若不为你另起名讳、安置身份,莫不是要你冻死于荒山雪岭,任野狗分食?我这等不计前嫌的救命之恩,你不感激涕零,竟还敢质问?”

    说至此,他倏地止步,眸光冷冷落在她眉心:“——如今你唤‘云棠’,不是中原公主,只是我从乱世中捡来的姬妾罢了。”

    话音未落,他陡然俯身逼近,唇线紧抿,似要俯首而吻。

    沈云棠神色微变,侧首避开,他却冷冷一哂:“怕什么?你也配我动心?这府中有9个姬妾,个个如花似玉,岂是你可比?我不过想问——你究竟与那南黎商队说了何言,竟能让他们心甘情愿载你我一程?”

    沈云棠闻言,从袖中摸出一物,随手掷去。那银币“当”地落入裴砚舟掌中,银面刻着半轮细月,幽光一晃而过。

    “你瞧,这月纹,可眼熟否?”

    裴砚舟低头细看,那银币铸工粗拙,纹饰却分明是一弯新月,边角残蚀斑驳,显是旧币。他指腹摩挲,眸光微凝,道:“南黎旧币。”

    沈云棠抚掌一笑,神色从容:“正是。我见那船上流通的新币用的是满月图样,便知此月纹为旧。而南黎国主近来正筹娶突厥公主,礼聘繁冗,其一即为改币。听闻此举象征新合之吉,不容残缺。”

    她顿了顿,纤指一点,轻轻划过他掌中银币之月纹,语声低缓如絮:

    “我便以此错币抵住首领咽喉,告知他——”

    话未完,她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今夜若载我二人出关,此事便到此为止;若教朝阳照见我面貌,他南黎国那点银币的雕纹缺漏,便将传遍南北中原,看他们还怎敢行币通商。”

    裴砚舟眯起双眸,定定看她半晌,忽而道:“你如何得知突厥与南黎联姻之事?又怎知聘礼中有此改币之议?”

    沈云棠拈起案上一盏温茶,轻吹热气,似觉微凉,缓缓饮下一口。

    “我怎知?不过瞧他们新旧币混杂,便猜是改币之年。又见商人衣饰绣着突厥贺喜花纹,心下有些揣度,便随口一试。若是赌错了,也不过是认命罢了。只是运气不错,正巧唬住了。”

    她说着抬眸看他,眸色潋滟,却藏了几分锋芒。

    裴砚舟垂眸把玩着银币,神色沉凝不定。半晌,他轻笑一声,似自嘲,似讥诮:“孤将身家性命付于你手,你却只赌一把……罢了。没想到,昔日那个一言不合就撒泼的中原小公主,如今还晓得银币之事。”

    他站起身来,拂袖而行,语声微冷:“好生养病罢。孤倒要看看,你这身子骨,在这北疆寒雪之地,可撑得过几日。”

    殿门缓缓掩上,寒风卷帘而入,掀起他玄裘一角,如飘雪掠过,消散无声。

    帐外又闻脚步,一婢女捧着药盏趋前,语声低柔:“云姬,药温着呢。”

    药气微苦,汤色如墨。沈云棠手捧药碗,方抿一口,便听那小婢兀自喋喋不休:“奴婢瞧着,这药中不但用了野山灵芝,更添了东海鲛珠粉作引,寻常人家别说喝,便是闻也闻不得半缕。可见世子爷对云姬您,是打心底里上了心的。奴婢斗胆说一句,日后在这府中,娘子定要拔得头筹,把那一众粉面桃花都比了下去才好。”

    “噗!”沈云棠险些将口中药汁喷出,忙忍下苦意咽下,抬眸瞧她一眼:“头筹?那是个甚么玩意儿?”

    那婢女眼波流转,笑得娇俏如春水拂柳:“自然是得宠之意了。咱们世子爷模样儿好,箭法了得,书也写得极好,放眼北疆,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这般出挑的人物。只是为人太……潇洒些了,终日不是围猎,便是狩鹰。府中这许多位美人,个个姿色不凡,偏也未得几分恩宠。王后娘娘虽非世子爷亲娘,但为催他成家,几度送了房中人。摄政王是王后亲兄,更是日日催促不歇,便是朝中重臣,也暗里送了好些人来。只可惜……至今一子未出……”

    沈云棠听得一怔,勺子在碗中轻轻一叩,沉吟片刻,抬眼淡淡道:“你是这般以为的?”

    那小婢一愣,似觉言多有失,忙低头讷讷道:“奴婢……奴婢也是听府中人闲话的……”

    沈云棠倚榻斜卧,舌尖咂了咂这药味,暗道:这古人怎这般迂腐?这‘头筹’也能比?一府美人,处处藏针绣刺,个个满腹心思。想来她今儿这副病骨模样,明日便得传得沸反盈天。幸而府中女子众多,世子又是个风流惯了的,旁人只当她是新来的姬妾一名,倒也无甚紧要。

    她摆摆手,淡声道:“我乏了,你且下去吧。”

    婢女应声退下。待门扇阖,帘影低垂,沈云棠方长舒一口气,倚枕阖目。忽然,一道机械清音自脑中再次响起——

    【任务提示:宿主需于十五日内完成不低于五百两白银的初始积累,方可开启下一阶段。当前进度:第五日,收入:零两。】

    沈云棠睁眼,幽幽道:“你这是来催债的么?我方才捡回半条命。”

    【建议宿主尽早展开行动,当前北疆城市集繁华,适宜初步调查市场价格、货物流通与货币流转信息。】

    “……知道了。”

    她指尖轻轻摩挲,思及方才闲谈,虽未存心试探,却也得了几分有用消息。

    北疆府邸人多眼杂,处处掣肘,她要完成系统任务,需得藏锋不露,低调行事。

    她本打定主意,装作与世无争、安身避世,怎奈裴砚舟却似着了魔,几乎夜夜前来骚扰。有时说是避寒,有时又道屋外太吵,更多时候,分明是空口无事,也要同她斗一斗嘴,仿佛以此为乐。

    沈云棠头几回尚能不语,后几次实在气不过,便与他唇枪舌剑,直至夜阑方歇。久而久之,她竟生出一分无力感,只觉这位众人眼中的香饽饽世子爷,实在是个幼稚至极的烦人精。

    而更荒唐的是,府中众姬妾见她“受宠”,竟纷纷登门探望,或探口风,或送补品,皆暗中打量。

    外头风声不知何时起了:“新来的云姬,娇柔病弱却狐媚异常,深讨世子欢心。”

    沈云棠听得眉梢直跳,只觉“百口莫辩”。

    “这位世子爷,记仇得紧。”她咬牙暗想,“幼年时被原主捉弄,如今倒好,夜夜扰我清梦,这般小心眼!”

    五日一晃而过,待得风头稍缓,沈云棠也将养得七七八八。是日清晨,唤人备车,悄然启程入市。

    她衣衫素净,一顶低调软轿,缓缓至北疆西市。市上人声鼎沸,商贩往来穿梭,青布挑子林立两旁,售的是干肉皮货、西域布帛、胡饼香料,亦不乏些江南来的瓷碟小玩意。

    “系统,在不在?”她低声念着。

    【系统已上线。】

    “现在该我看看你到底几斤几两了。”

    她立于一家布行门前,佯作拈看货品,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抚过门口挂着的一匹粗麻。忽而眼前一亮,一道虚幻光屏浮于眼底:

    【商品:雪疆粗麻布】

    【本地零售价:8文/尺】

    【南玥均价:15文/尺】

    【西凉溢价市场:25文/尺(波动↑)】

    【未来十五日内预计涨幅:15%↑】

    【市场建议:重仓收购,转销西凉】

    【利润预估:+212%】

    沈云棠瞳孔微缩:“……还能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颤:“这不就是我前世梦寐以求的万能比价神器?”

    环球跑断腿,只为省几刀。现在倒好,系统在手,商路我有,堪称穷游人的终极梦想。

    沈云棠稳住心神,款步而行,先后踏入铁器铺、药材行、茶叶庄。

    每至一处,目光所及之物,眼前便浮出一层虚影光屏:

    【南疆军备紧张,铁锭溢价六倍】

    【冰封封山,药材难采,北疆草药或将月内断供】

    【南方窑瓷,至小国贵逾金银】

    【本地骏马,于西域可换三奴】

    沈云棠轻啧一声,眼底笑意愈深,早将系统所言任务抛诸脑后,心中悄然绘起一幅波澜壮阔的商路宏图。

    “若能借这系统,结货源、建渠道、通四海之商路,联东西南北之利口,创一番横贯诸国的通商票号,将外贸做大做强……啧,不说北疆第一,兴许我能当那丝绸之路上的商贾之王。”她轻声絮语,语气淡淡,却藏不住字字跃动的豪气。

    然念头未落,脑中忽闻一阵锐鸣,如警钟乍响:

    【系统警告:高波动物资异动检测——粮食!检测到北疆粮仓发生异常波动,建议宿主即时调查,或有隐藏事件触发。】

    沈云棠心头一震。粮者,兵马之本,百姓之命脉;粮仓若失,恐有动荡。

    她不敢怠慢,立刻循系统所指之路奔行。数次转角,终在一片偏僻之处寻得一座偌大粮仓。

    她潜行至角落,身影隐于墙影之间,正欲细听,忽听仓内低语细语,似有几人相议。

    岂料才探出身形,抬眼之间,便见一袭乌袍之人立于账案之前,广袖微扬,立姿如松。眉头深蹙,神色肃然。

    ——竟是裴砚舟。

    他独自立于仓中,案上摊着几页粮账,眉宇凝沉,竟无半分昔日纨绔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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