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为难。我很不安。我心乱如麻。

    但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已经爆炸了的北线,更是因为我现在正走向另一个深渊——去我的“快乐”老东家。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时间还得再往前拨几个小时。

    “格雷森,你先去统计现有物资,向基地长汇报,看看能不能临时抽调队伍去支援北线。”我硬着头皮开口,注视着格雷森转身匆忙离开,那背影佝偻得像被霜打过的老松。

    米娅蹲下去捡记录本,手指微微发抖,纸张在她手里簌簌作响。“……队长,我申请加入支援北线的救援队伍。”她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我喉头发紧,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可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只感觉说什么都是徒劳。

    就在这时——

    “诸位。”银枝的声音突然响起,清朗如教堂的钟声,瞬间打破了沉重的氛围。

    “或许我有一个办法。”

    我和米娅同时抬头看向他,只见他食指与拇指呈L型抵住下巴,眉头微蹙,整个人像是沐浴在某种不真实的光晕里——后来我才发现,那不过是护士忘了关的床头灯。

    “或许我能帮忙。”他说这话时,手指轻轻抚过床边叠放的铠甲,那姿态优雅得像在抚摸情人的脸。“我驾驶的「希世难得」号,或许可以帮忙运送物资。”

    米娅泛红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两盏突然通电的小灯泡。“当真?”她声音尖得几乎劈叉。

    “自然。”银枝微微颔首,红发在光下流淌如熔金,“纯美骑士绝不会说谎。”他说「纯美」二字时,整个人都在发光,让人疑心他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液态的阳光。

    “有难当前,肩负纯美之名的我怎能坐视不理,”他缓缓说道,“我谨在此,真挚地希望能有荣幸与你们并肩作战。”

    “运送物资的航道估计已经被反物质军团封锁,你的飞船……”我不得不眯起眼睛,“除非有强大的火力或者堪比星际跃迁的速度,否则很难突破围堵。”

    “无妨。”他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笑,那笑容让我想起油画里持剑的天使,“我带着「希世难得」号多次驰骋银河车赛,可谓是所向披靡。”

    银河车赛?好像很牛的样子,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起了他的爱车,他整个人亮度又提高了!好耀眼!

    我不得不闭上眼,干巴巴地问道,“既然如此,你的希世难得号……在哪里呢?”

    空气突然安静。银枝眨了眨眼,长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他慢慢转过头,望向窗外。

    “啊。”他说。

    这个音节像块石头,扑通一声掉进我们之间的沉默里。后来米娅告诉我,那一刻她深刻地明白为什么古人要造“尴尬”这个词——原来真的有种情绪,能让人恨不得变成一株盆栽。

    纯美骑士轻咳一声,鎏金般的睫毛垂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沉思——我忍不住感慨这人连思考的样子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舞台动作。

    米娅则是小声嘀咕,“我记得发现银枝先生的地方在距离基地两公里外的沼泽地,但是我并没有发现任何飞船的痕迹,连半块零件儿都没有。”

    “我与希世难得号一同坠落的时候,为了自保,我在半空中选择了跳船逃生,或许就是因此我和希世难得号降落在了不同的地方,我从落地到被救相隔一天,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窗外的光斜斜切过他的侧脸,将那份踌躇照得纤毫毕现。“以当时的情况,按照抛物线计算轨迹,希世难得号应该是在……”

    而与此同时,我也陷入了沉默。因为我忽然想起前天反物质军团那里传来的急报,据说本部突然遭遇不明飞行物的空袭,将本部大楼砸了个稀烂,让我调查清楚是哪个不长眼的,而肇事袭击物貌似被形容为一个外表花里胡哨、十分繁复的……的……

    “应该就在那个方向!”银枝忽然挺直腰板,红发甩出一道耀眼的弧线,手指笔直地指向窗外——那十分遥远的半截大楼。

    米娅手里的本子再次“啪嗒”掉在地上。

    哈哈,我汗流浃背了。

    谁懂啊,咱北线的救命稻草现在正在敌军的心窝里熠熠生辉呢!

    气氛又变得沉重起来,银枝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后说道,“希世难得号虽然暂时落在反物质军团手里,但只要稍加‘引导’,它一定能重新翱翔于星空!”

    我挑挑眉,“引导?”

    他冲我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比如,一场精心策划的‘希世难得号回收行动’。”

    米娅兴奋地蹦了起来:“没错!我们要去把它偷回来!”

    我扶额,“等等,你们该不会觉得反物质军团会把飞船停在路边,还贴个‘欢迎来取’的牌子吧?”

    “您的幽默真是如春风化雪,”银枝轻笑一声,继续说道,“我的希世难得号搭载了生物识别系统,只要我靠近就会立即响应,且有我能启动,其余生物未经许可便很难靠近。”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把你送到到飞船旁边,你就能直接开走?” 我眨眨眼道。

    银枝优雅地点头,“理论上,是的。”

    我眯起眼睛:“那实际上呢?”

    他笑容不变,看起来开朗极了,“实际上,我也无法评估希世难得号的损伤程度。”他竖起三根手指,“若是到了无法起飞的程度,就需要我花时间进行维修,这个过程可能需要至少三个小时。”

    “这可怎么办,我们不仅要深入敌人老巢偷飞船,还得在人家眼皮底下给它当三个小时的汽修工?嘶……”米娅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让我思考一下。”我默默背过身去,陷入沉思。

    其实,这个计划是可行的。

    我早就已经知道关于希世难得号的大致情况,它就被放在本部大楼的地下室,由虚卒加以看管,那些虚卒战斗力极高,但脑子很笨,他们虽然能一拳打穿钢板,可智能程度约等于扫地机器人,只要不在出现在他们监视的范围他们就基本不会追击你,只要我们能绕过那些虚卒,即使在地下待上几个小时也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而绕开他们,对我这个间谍来说,自然是易如反掌。

    可问题是——我应该这么做么?

    “我同意这次行动。”我转过身,声音平稳得像是宣读天气预报,“等向基地长汇报完就出发。”

    余光里,米娅的眼睛亮得像两颗小星星,但我不愿去看,只是定定地望着病床上的银枝——他的胸口还缠着绷带,右手的石膏白得刺眼。

    “银枝先生,你即使这样也确定要帮助我们吗?”我问得直接。

    银枝笑了,那笑容温柔得能融化极地的冰层,“请放心,纯美骑士的身躯经历过无数的捶打与淬炼。”他抬起打着石膏的手臂,动作优雅得像在展示艺术品,“这于我而言,不过是暂时的装饰,无须担心,我会高喊「纯美的女神伊徳莉拉美貌盖世无双」!”

    “既然如此,我也向你保证。”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很坚定,一字一句道,“有我在,你只管带着希世难得号起飞,其余一切由我来承担,你放心,绝不会让你交代在那里。”

    银枝怔了怔,忽然单手抚胸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那朵焦黑的向日葵在他胸口轻轻摇晃,像个见证誓约的古怪信物。

    真有意思。我想。一个习惯在阴影中行走的间谍,和一个连受伤都要保持优雅的骑士——我们这样的人,居然要一起去完成最光明正大的偷窃。

    夜幕降临,基地长的批复很快就下来了。我立即开始着手准备行动方案,这次行动必须严格控制人数——我和银枝是主力,除此之外,我决定只带米娅一个人。

    选择米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是她对支援北线这件事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二是作为新兵,她确实需要实战历练。而这次任务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基本上不会发生正面冲突,正好适合她这样的新人积累经验。

    我一边检查装备清单,一边在心里盘算着:银枝负责飞船驾驶和维修,我负责路线规划和危机应对,米娅则可以作为机动支援。这样的配置既精简又全面,应该足以应对大多数突发状况。

    当然,这些考量我并没有完全告诉米娅。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只是简单地交代了任务要点,看她在记录本上奋笔疾书的样子,我心甚慰——直到她满脸期待地把本子递到我面前。

    我对着她手绘的“作战计划图”大眼瞪小眼。

    说是“作战计划图”,其实更像是一张抽象派艺术画——几道波浪线代表地形,几个歪歪扭扭的圆圈代表敌军,中间还画了个火柴人,头上顶着朵向日葵,旁边标注:“英勇的我们”。

    而已经穿戴好铠甲,手持长枪的纯美骑士,双手捧着那张鬼画符,活像在瞻仰圣物般对着这份计划书开始深情咏唱。

    “米娅小姐的画作当真是无与伦比,妙绝!艰险的作战计划未曾消磨她的纯真与勇气,我十分地欣赏!”银枝的红发在月光下如火焰般耀眼,仿佛在鉴赏古代名家的真迹,“啊——多么纯粹的艺术!米娅小姐用稚嫩的笔触,勾勒出最勇敢的灵魂!”

    “真的吗银枝先生,您这样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而且再美也没有您美啊,嘿嘿。”米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并不断用期待的眼神使劲往我这瞄。

    我顶着这样的眼神,艰难地挤出一句,“……嗯,很有创意。”

    “谢谢队长!您的夸赞如同百花丛中拂过的春风!”

    完了,米娅已经染上纯美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直接去自首算了,说不定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我们三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摸向反物质军团的驻地。米娅背着一包的绷带和镇静剂,我腰间别着满弹的手枪,而银枝——银枝的铠甲在夜色中闪闪发亮,自带LED灯效,像个人形反光板。

    我压低声音,“你能不能换一身稍微低调一点的衣服?这样太显眼了!”

    而银枝优雅摇头,语气坚定,“骑士的美丽与荣耀,不容遮掩。”

    我小声吐槽,“可别‘荣耀’地交代在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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