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随澐默了半晌,回过味来,有些不确定地问他:“给要杀我的方荷报仇?”

    不能够吧,她可是个优秀的社会主义法治接班人!

    江肁以一种看低阶生物的眼神瞟了她一眼:“你的脑袋是用来装饰的么?”

    穆随澐沉下脸:“我可以告你的。”

    对于这种毫无建设性的威胁,江肁选择直接忽略,只是有些不大看的懂她:“死了两次,不想报仇?”

    穆随澐都要被他说乐了,她双手摊了摊指着江肁:“幕后黑手不是你们江家吗?你要带我去报仇?”

    江肁露出比她更不解的神情:“你还怪仁慈的,只寻幕后黑手的仇,推你下河的、开车撞死你的,就不想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穆随澐不由深吸了口气,然后面无表情缓缓地吐了一个字:“……想。”

    此刻的两人彼此都有些难以领会对方的脑回路。

    但穆随澐唯一确定的是,江肁看来暂时并不想杀自己,他们江氏内部对于怎么处置她这个“穆氏观察体”意见并不统一。

    “走。”冷冰冰的语调,一如这凉飕飕的夜。

    浑身湿漉漉的穆随澐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有点破罐子破摔地问他:“我可以穿得体面点去复仇的吧?”

    显然想在江肁面前逃走不太现实,而她目前也没这个自信可以再从另一个“方荷”手下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所以她选择先低调地当一个“工具人”,钥匙嘛,说明她还有利用价值。

    江肁的视线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若有所思地开口:“这会提升你复仇的愉悦度?”

    这是什么变态的想法?

    穆随澐心底暗嗤了声,面上挂着僵硬地笑:“那你不觉得我这落魄的形象一点都不符合复仇后胜利者的姿态吗?”她摞了把贴在额头的湿发,真诚地发问。

    江肁:“胜利者?”

    穆随澐脸色一黑:“你这鄙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江肁抬手看了看表,面无表情地说:“还有一个半小时,走吧。”

    穆随澐不动声色地观察了眼周围,暗忖:不用真要用走的吧?一个半小时,要走一个半小时?!

    然后,她发现她还是狭隘了。

    当半空中突然刮起一阵强风,她还以为又是什么幺蛾子要出现,正精神紧绷地观察周围的时候,她发现地上的落叶被强大的气流冲得四溢,似又一个巨大透明的物体由空中盘旋而下。

    强烈的风把江肁的黑色风衣吹得猎猎作响,半空中出现无数被割裂折射的树影,而后缓缓地消失,露出黑金色的轮廓。

    穆随澐强装镇定地问:“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影遁’吧?”江氏去年在低空经济行业大会上新发布的概念机,具有仿生功能的隐形飞行器。

    江肁踏进舱门,见她竟然还没跟上,提醒道:“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

    闻言,穆随澐认命地叹了口气,匆匆跟上。

    舱门关闭的那刻,她清晰地看到原本漆黑的道路尽头像是有光束直射而来,而后红色的尾灯停到那碎了满地玻璃的便利店门口,黑色的人影逐渐缩成小点。

    穆随澐收回视线,见江肁躺在太空舱椅中一动不动,不由好奇地靠近瞅了瞅。

    此刻的他摘掉了眼镜,额发微有些凌乱,闭眼安静地躺在那里,就如同一幅画,还是一幅极具视觉冲突的画。

    睡着了?

    “你在看什么?”突然起来的声音吓了穆随澐一跳。

    男人的眼睛并没有睁开,但精准地感受到了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

    穆随澐见他不睁眼,短瞬的慌乱后,神色恢复自然,视线落在他喉结处的伤口,轻咳了声:“怕你死了,看看你的伤口……”

    “口”字才落,她惊讶地发现那条原本还渗着血的伤口竟然逐渐在变淡,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在快速愈合。

    穆随澐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身躯。

    但下一瞬,后颈便被人一把扶住,蓦地往前一压,她慌忙撑住手臂,才不至于让两人靠得过近。

    江肁睁开眼,眼中带着不经意地嘲讽:“离那么远,怎么看的清?”

    “我视力好的很!”穆随澐咬牙道。

    江肁力道并不大,但她先前和方荷搏斗的时候伤了手臂,刚刚一用力,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想必是又崩裂了,痛死了!

    啪嗒。

    一颗鲜红的血珠落下,恰恰跌落在江肁的眉骨上,两人皆是一愣。

    率先回过神来的江肁无语地闭了闭眼,正打算擦掉眉骨上的血珠,那血珠却毫无防备地滚进了他的眼中。

    穆随澐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但想不到的是江肁反应竟然比她还大。

    他猛地一把将她推开,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直挺起身,一手撑在椅背上,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痛苦地紧皱双眉。

    她看到他本就苍白的脸上血色全无,颈间和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且透着异样的红紫。

    穆随澐呆滞地看了眼手掌间的血,不安的情绪逐渐上涌。

    不是吧,他不会和方荷一样突然变异吧?!

    穆随澐无奈地看着周围,这紧闭的舱内,她简直无路可逃啊!她怎么就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有可能和方荷一样,都不是正常人类啊?!

    一时间,舱内只剩江肁压抑的喘息声,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而穆随澐紧张地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时间漫长得像是一帧一帧的在流逝。

    终于,喘息声渐渐平复下来,江肁颈部和手背上的筋脉也恢复如初,只是原本苍白的皮肤似乎因为先前的刺激微微有些泛红,额间布着细密的汗珠。

    他平复了会儿,才缓缓地挪开掩在双眼的手掌,修长手指勾起一旁的眼镜,利落地戴上。

    复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平静,但脸上冷肃异常。

    江肁依旧坐在那里,明明和她有些距离,可穆随澐觉得周身像是结了一个严严实实的网,让她动弹不得。

    “你的血——”

    穆随澐眯了眯眼,声线有些紧绷:“不好喝的!”

    江肇:……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想喝你血了?”江肁冷着声问,心底却莫名蹿过一阵异样,像是一种无法言明的渴望,可又在下一瞬间被强烈地否认和抵制。

    他有些诧异于自己的异常,他的视线落在她手臂还在渗出的红色液体。

    这个穆氏族人的血不一样?

    穆随澐随着他的视线,也挪到了自己的手臂上,心中一怔:这眼神即便是不想喝她血,也是想对她的血干什么吧!

    江肁闭来闭眼,深吸了口气,才按下左侧的按钮,中控台中升上一个白色的方盒。

    “过来。”命令式的口吻,不容拒绝的样子。

    穆随澐踟蹰了一下,在江肁第二个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心不甘情不愿地挪了过去。

    她忍!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白色的方盒:“自己上药。”

    语毕,江肁便也不再理会她,又径直躺了回去。

    穆随澐愣了下,疑惑地看了眼躺在那里闭目养神的男人,一下子也想不出个究竟,便只好在白色的药盒中挑挑拣拣起来。

    叮——

    江肁眼皮动了动。

    哐——

    穆随澐偷偷看了眼江肁,好像没什么。

    砰——

    “穆随澐,你就这么想重启下你不知道还有没有的第三次人生?”

    穆随澐咬着半片纱布,正弯腰去捡被摔开了瓶盖的喷雾。

    她无辜地望着江肁,心中原本还有些惊惧的,但在听到他的话后好奇心陡然占据了高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我即便死了,还能再重生?”她竟然是不死人么?!可以不断重生?

    江肁看着周围一片狼藉的样子,不由的有些佩服她:“《人类基础自理指南》这本书挺适合你。”

    穆随澐前一刻还震惊于自己的复生机制,但后一刻听到他明晃晃的嘲讽,不免有些听不下去:“首先我是手臂受伤,本身单手操作就不是很便利,其次……”她瞥了他一眼:“我们普通人不会无缘无故受这么重伤,都受这么重伤了,更不会不去医院!”

    她瞧了瞧他已经完好如初的脖颈,呢喃道:“我们普通人也没这么强的自愈能力。”

    江肁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倏地起身从太空舱椅中彻底起身,跨步就可触及的距离,穆随澐自然防不胜防,一下子便被他拽了过去,扔进了他原本躺着的太空舱椅中。

    穆随澐刚想起身,便被江肁一把按住:“躺下。”

    冷厉压迫的视线定在她脸上:“这世上大多数的资源本身就不是为普通人准备的。”

    “你该庆幸,你姓穆。”江肁恶意地扯了扯嘴角,居高临下的俯视,并不友好。

    穆随澐反击道:“你也不过是幸运地出生在江家而已。”

    江肁却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疏无笑意的眉眼藏着理所应当的桀骜:“江家,本来就是我的。”

    原来,他想要的是江家。

    “唔——”穆随澐忽然感到手臂有些发烫发痒,她低头望向自己的伤口处,竟然在慢慢愈合?!

    此刻她才突然观察到,这个太空舱椅内不知何时覆起了一层薄膜,泛着微黄的光粒游走在她每一处伤口。

    所以,这才是江肁刚刚伤口快速愈合的原因?

    “闭眼。”像是并不想和她再废话,江肁说完这两个字后,便转过身不再理会她。

    穆随澐虽然嘴硬,但身体还是诚实的,特别是伤口疗愈的速度远超她的想象,让她原本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江肁,虽然她还是觉得他危险,可眼下似乎也并没有比他更可靠的人。

    索性,他似乎并不想杀自己。

    意识逐渐模糊,她想她的确是累了。

    可梦中也并不踏实。

    “这是她的位置。”经过变声处理后的电子音毫无情绪地响起。

    这是哪里?

    穆随澐被突如其来的场景吓了一跳,她似乎是在一辆车上,驾驶座上是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灰衣男人,手腕处有一个明显的诡异纹身,中间有个明显的衔尾蛇图案,周围围绕的图腾她看不出来是什么。

    男人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存在,她意识到这可能是她的梦境,梦境总是光怪陆离些的。

    对面的电子音又再次响起:“我要确定她真的死了,否则……”明明是无绪的电子音,却不知怎么的透着森冷的寒意:“就是你死了。”

    男人嗤笑了声,露出灰黄的牙齿,嘴里还嚼着槟榔,一脸胜券在握的神色:“呵,一个毫无战斗力的大学生。”

    电话掐断,男人车中又响起了音乐,前路是漫漫雨幕,车内是重金属的狂想曲。

    男人抬了抬帽檐,对着后视镜舔了舔牙,笑意盎然地启动了车子。

    穆随澐也终于看清楚了男人的面容。

    她震惊地看着那张脸。

    雨夜中,她浑身剧痛地扯住过他的裤脚,求他救她,可他却露出阴森残酷的笑容,眼睁睁地看着她咽气。

    是开车撞死她的人!

    男人哼着欢快的曲调,眼中逐渐露出兴奋的光芒。

    穆随澐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那熟悉的亮光和模糊的身影。

    模糊的身影随着车速加快而逐渐清晰起来。

    男人猖狂地哼着歌,目露凶光,狠狠地踩下油门冲去,而那狼狈的身影丝毫没有察觉。

    穆随澐绝望地闭眼。

    砰——

    “不——”穆随澐惊叫出声,霍然睁眼。

    不远处的江肁不动声色地望着她,抬在胸口的手腕还来不及放下,似刚看完时间。

    “所以,穆随澐,你看到杀你的凶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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