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峥嵘轻吞咽一声。
“春逸是哪两个字？”他问。
温峥嵘在便签纸上快速写下两字。
“春天的小兔玩滑滑板哎。”
宋山青歪脑袋观察她，笑起来眼弯弯的，只能看得见少许金绿色瞳仁。
温峥嵘抿嘴，含蓄微笑，等了两秒，手机总算加载完。
温峥嵘将手机切成横屏，放出俄语考级真题。
“许聪说你提交休学申请？”宋山青双击放大屏幕。
“嗯，我不懂俄语，但取消不掉。”温峥嵘从包里拿出散装纸擦掉桌上的冷凝水，直接将手机平放。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情况？”宋山青往上卷袖口。
温峥嵘本以为他那薄衫是短款，没想到是袖扣绑上的，就见宋山青在那边鼓捣半天都没系好。
“我来。”
温峥嵘细细整理每一条褶皱，那布料很柔软滑腻，薄布下是鼓动的肌肉，很烫。
她捋平后对折，将袖扣小带系好。
“你从哪里开始教？”温峥嵘懒得探究他身世或其他。
温峥嵘满脑子都是念书，她不要再俄语挂科，等这次补习结束，她就得兼职前台，她要赚钱。
“你先读一下33个俄语字母发音，我听一下清浊音和软硬音，不要紧张。”宋山青将咖啡放下，端正捧着教材，清凌凌书页声就这样钻到耳里。
温峥嵘深呼吸，一字一顿按照表格念。
“很棒，能默写五个西里尔字母嘛？”
宋山青稍显意外，将稿纸摊平，把水笔递给她。
温峥嵘是文科生，这些死记硬背是小儿科，别说五个，就是全部她也能都默写出来。
“接下来我会随机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宋山青快速点课后单词，基础词和抽象词，速度很快。
温峥嵘的语速勉强跟上他。
大概半小时后，宋老师俄语小课堂诊断就结束了。
温峥嵘短暂松口气，目光定在他批阅的A4纸上。
宋山青准备复习资料很充分，速测都是从TORFL样题库里抽出来的，快速综合水平的评估定级也是多方面考量。
口语、听力、阅读、写作、语法和词汇。
“你……”
温峥嵘觉得临时抓壮丁应该不会准备如此充分。
“你目的是过考试，还是想要发展口语？”
宋山青将帽盖塞好，侧身眸色清亮。
“考试。”温峥嵘嗓子有点痛，跟磨砂纸似的，刚才答问题太密，她咳嗽两声，目光定在还没拆封的美式咖啡上。
“你就那么讨厌俄语？”宋山青摁一下手机屏幕。
现在下午两点。
温峥嵘舔了一下唇，撬开咖啡盖，直接喝冰块都融化差不多的美式，没那么苦，有种生涩。
“嗯。”温峥嵘皱眉，将还剩半杯的冰咖啡放好。
“那说俄语的人呢？”
宋山青左胳膊肘随意弯着，就这样懒散撑她座椅靠背，和她说话时总是敛睫的，那卷翘浓密的睫毛都带着笑意。
“你是说……你？”温峥嵘攥着圆珠笔。
宋山青眼神中带着鼓励。
温峥嵘思索时爱转笔，就这样自然而然转一圈圆珠笔，表情正经，很认真：“还行。”
“就……还行？”
宋山青诧异，嘴角弧度往下一点，看着还挺委屈。
“小宋老师，快点上课吧。”
温峥嵘觉得她辅修专业一定能过的。
接下来五小时，温峥嵘深刻觉得宋山青适合幼教行业。
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库库夸。
就算你回答出错，他都夸你勇敢。
*
宋山青把温峥嵘背回去的，送到楼下，让她室友接。
她估计平时焦虑缺少睡眠，在车上半小时就不省人事。
等他到陆家嘴的家都十点。
宋山青边走边脱，把白衫灰裤随手扔脏衣篓里，有点恼火将最后一件撤掉。
这一周，他很不对劲，满脑子都是温峥嵘。
就算此刻，浴室里，雾蒙蒙，淅淅沥沥。
一想到温峥嵘，宋山青的身体就有反应。
宋山青因为父母工作原因常在中国。他上周刚回俄罗斯参加祖母布置的十八岁生日派对，他对十八岁没什么概念，射鹿、猎熊、斩狼、格斗……他喜欢极端的血腥刺激。
所以，他青春期都用在八角笼里，那时他觉得搞男女关系特麻烦，还没意思，拒绝挺多同学求爱。
温峥嵘她是什么样的人呢？明明眼神淡漠，睥睨众生。
可你就是无端就想知道她撕开这层表皮后是什么？
疲倦、脆弱、坚韧和悲观？
她睡眠很不好？要不要买个褪黑素？
她在地铁上为什么要崩溃大哭？
宋山青总感觉她心里藏了个活火山，她一直压抑着。
她现在很不快乐。
“小宋老师。”
宋山青轻轻咂摸温峥嵘说这句话的语气，轻呢、快乐。
温峥嵘在车上靠他怀里，瑟缩着，小小一只，白皙完美的手臂随意搭他小腹，带着一点点凉意。
她咕哝一声，唇轻轻蹭他锁骨，温热，软软的。
她手腕骨随着车辆颠簸动作一下一下轻轻砸，她脑袋枕在他脖颈，呼吸炙热烤着他，冰美式咖啡气息，有点苦。
宋山青摁两下清爽青柠檬沐浴露，就这样在胸口涂抹，然后往下，再往下……
“温峥嵘！”
他嘶吼一声。
他喘息。
*
在楼梯上。
脚底踩空。
温峥嵘一颤栗，从梦里醒来。
床板嘎吱一声。
“哇！吓我一跳！”吕静满脸懵从被窝探出个脑袋，刘海散乱，她拨弄两下，卸下头戴耳机。
“我昨晚……”温峥嵘咕哝一声。
“不知道，宿管阿姨说，送你的那个人像天使，但是很高很大只，天使吃了膨化剂。”吕静揉揉熬夜发红的眼球。
温峥嵘瞬间觉醒，脸颊发烫，连滚带爬下床铺，噼里啪啦好一顿找手机，拖鞋左一只右一只给她急死了。
“着急什么？”吕静打个哈切，连尾音都变形。
屏幕上显示快十一点。
温峥嵘急迫地想向宋山青求证：她做梦没乱说胡话。
例如宋某某什么的。
要是CandyBear不高兴，不带她学俄语，那她就要挂科到底，这件事是万万不能的，她好不容易找个地道俄语老师。
温峥嵘蹲在应急消防通道，是不是蹦哒一下，防止有蚊子咬她，她这体质特爱招蚊子。
温峥嵘纠结好几分钟才给宋山青发消息。
对面直接抛过来音频通话邀请。
温峥嵘点了接通绿摁键。
“温峥嵘～”
对面喘息声很重。
“你是夜跑嘛？”温峥嵘紧张得抠消防门把手。
“嗯。”
背景音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上海下雨了？”
温峥嵘走到楼梯转弯小平台，探头朝外看，叶子在动，但天太黑，看不清路，也看不清潮湿。
“嗯。”
他的回答很隐忍，像是在静静等待些什么。
“我太困了，就睡着了，谢谢你今晚送我回学校，我在车上有没有说什么？”温峥嵘不太擅长旁敲侧击，就直球。
“嗯～”
他长舒一口气，就好像释放什么，压力、烦躁或者……
很像上阵杀敌前的一声响彻云霄的嘶吼。
“你很怕说些什么让我知道？”
宋山青嗓音缠绵，微微沙哑，带着游丝般粘腻的慵懒。
“不、不是。”温峥嵘浑身燥热，她手一拍大腿，啪叽一下，没扇到蚊子，把她自己大腿扇出火辣辣的掌印。
“有蚊子？”
“嗯，我得回床上躺着，再见。”
温峥嵘就姑且将宋山青的话理解为没有说梦话。
温峥嵘要转变观念，不要七想八想把自己搞得很压抑，该释放就释放，不然人会憋疯的。
她没谈过对象，不晓得男女间如何发泄。
电脑屏幕是亮的。
温峥嵘抱电脑上床，她就盘腿靠墙，在浏览器上搜索，可惜浏览器直接屏蔽，她找个半小时都很健康。
“嘿嘿嘿～”
憨憨的傻乐声穿来。
“吕静，你在干嘛？”温峥嵘被吓得毛骨悚然。
果然，不能做贼心虚。
“我在吃肉。”吕静毫不避讳，笑得更大声。
其他俩室友本地人，一到周末就放假回家，现在不在。
“你晚上没吃饭？”
温峥嵘都想买个除螨仪，生怕吕静的螨虫跳到她床上。
“那个肉～”吕静小脸一热，马不停蹄就捧着平板蹿到温峥嵘床铺上，神秘兮兮一笑，展示她屏幕。
“！！！！！！”
温峥嵘一征，瞳孔瞬间放大，脸颊潮红。
“可香了。”吕静脑袋耷拉，抬眸特兴奋望着她。
温峥嵘就这么硬着头皮跟她一块观摩。
温峥嵘初潮是在初二，准确来说是初一暑假，她惊慌失措，觉得得了癌症，老流血，内裤、外裤、裙子都脏了，她甚至不敢睡觉，怕弄到凉席。
那时还在奶奶家，没人教她生理知识，父母忙着离婚。
她没有被教得很好。
她连去公共澡堂洗澡都要等最后没人再去。
温峥嵘和吕静并排躺着。
窗外是清淡月光。
宿舍在七楼，一般不拉窗，对面是山。
吕静胳膊肘戳戳她小臂。
“嗯？”
温峥嵘眼神空洞，都麻木了，翻身都使不上劲，她很早就一个人睡，根本没法想象两个人躺她床上的心情。
吕静大大咧咧，也不讲究，随缘性格懒得换床。
“我能看你的胸嘛？”
“哈？”
温峥嵘怀疑自己是幻听。
“我先给你看，不占你便宜。”
说罢，吕静就抬手往上拉衣裳。
“别。”温峥嵘用残存意志控制手，连忙制止她。
“温峥嵘，你为什么老板着脸？”吕静疑惑。
板着脸嘛？
温峥嵘没注意过。
现在的她觉得人最短情的，最不值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离开的，还是不要投入感情。
就算投入感情，也是无时无刻绷紧神经，就等着离开那一天，说，看吧，我就说你会离开的。
“温老板，你有喜欢过人嘛？我喜欢一个男生，长得像猴，那种饼似的红脸猕猴，还不是金丝猴，他一点也不好，可我就是很喜欢他。”
吕静侧卧，就轻轻搂抱着她，嘟哝。
“猴？那我喜欢的应该是个巨婴，他穿那北面冲锋衣，拉链拉到底，就剩个脑袋，憨憨地笑，哇，巨婴！”
温峥嵘现在也能很轻描淡写将那几年厚重说出来。
“你居然会喜欢人？”吕静一激动就坐起来。
“我还会上厕所呢。”温峥嵘撩拨一下发丝，轻笑。
“那你喜欢的那个男生一定是很好的人吧？”吕静慢慢躺下来，就一只手环抱温峥嵘，下巴垫在她肩胛窝。
“嗯，我喜欢过他，但是现在我有点后悔了。”
温峥嵘苦笑。
“后悔？”吕静很意外，“那他不好？”
“他很好，我也很好，但是我们不适合联系。”
温峥嵘还是很心疼那阶段无依无助的自己。
“唉，我喜欢一个猴，是不是我玩黑神话玩的？”
吕静说点小玩笑逗她高兴。
温峥嵘嘴角弧度往上，眼眶里全是热泪。
*
周一，温峥嵘去酒店报道。
酒店前台制服是黑白的，裙子有点短，包臀的。
她保持练了一天的标准微笑。
老员工登录个人账号进入酒店管理系统，准备接客。
老员工上班怨气贼大，不耐烦道：“为客人办理入住流程，第一步看到客人先问好，你先说二十遍。”
“……”
温峥嵘顿觉屈辱。
还是说十遍。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大堂经理搭乘电梯上早餐就餐区域。
经理是个中年精明胖子，喜欢用食指推眼镜。
“峥嵘来啦？”
“经理早上好！”温峥嵘礼貌问好。
胖子目光短暂在温峥嵘大白腿上停留一瞬立刻转移。
温峥嵘被刺到，她的包臀裙勒得她屁股贼翘，那款比一般号小一点，她以为是误差，早上员工逐渐来齐了。
好家伙，她才发现只有她那么短。
“峥嵘，这个给你，实习小礼物，每个人前期都有的，毕竟我们氛围好。”胖子老远就把玫瑰花束送她。
“……”温峥嵘无助求助周围女孩，擦桌子擦桌子，整理文件整理文件，没人搭理她，“谢谢。”
前台工作包括：做预定，查预定，办入住，扫证件，扫护照，人脸识别……各种细琐事情。
最关键是熟稔使用系统，弄错了，会扣工资。
温峥嵘手忙脚乱地照猫画虎，第一周有条不紊过去。
本来是做四休二工作制，她太缺钱，就做六休一。
明天休息。
经理人很奇怪，这一周对她嘘寒问暖，打着关心新员工招牌，带吃带喝的，送花送衣裳送手机，还各种打听她家庭情况和学校，根本不像老板该有的压榨人模样，反而像个放贷的，拐弯抹角说能资助她念完大学。
“峥嵘，一块吃饭吧?我女儿国庆最后一天，吵着闹着要去吃肯德基，我拗不过，但我是脂肪肝。”
胖子推一下窄镜框。
胖子像是见她犹豫，急迫从兜里掏出手机，展示屏幕上女儿过生日的照片图，小女孩继承爸爸的衣钵，也不瘦。
“我……”温峥嵘不懂职场暗示，但吃个肯德基应该没什么，便僵硬微笑，“好。”
肯德基店内，胖妞开开心心吃琵琶腿，满嘴都是油。
凉风习习。
天上是翻滚的火烧云。
温峥嵘换了常服，就正常在学校那一套黑白灰。
本来有一套新的，咖啡色紧身细吊带长裙，一个黑链高跟鞋，那是她堂姐出差路过特地给她买的，说是第一次正儿八经找工作的礼物，在酒店当前台可不能太寒碜。
温峥嵘觉得她穿起来很别扭，哪哪都刺挠。
反正她穿后在学校溜达一圈身上长满眼睛，难受要死。
“面试时候，你说你大学休学是没生活费？那可不能轻易休，你就先兼职赚点生活费，边打工边读，我给你调班到下午六点以后，按小时算。”
温峥嵘觉得挺有道理，如果他没色眯眯地看她胸。
可能奶奶去世后就被四处寄养，温峥嵘特会看眼色，一个微表情就晓得你在想什么，你是欣赏或是觊觎，她门清。
不过她潜意识里就分得清陷阱和馅饼，幸好一周里他的示好温峥嵘一个都没接受，现在腰板挺得邦邦直。
“谢谢，不用了。”温峥嵘半夜怕出事情叫天天不应。
“也行，那你有什么生活困难就跟我说？我跟你爸爸岁数差不多，你就有事情就说，借钱我肯定借给你。”经理佯装长辈轻轻拍拍她肩膀以示鼓励，脸上是横肉堆积。
“好，谢谢，我看囡囡也吃得差不多，我这偏巧有同学找我，经理，那明天见。”
温峥嵘保持基本体面，火速逃亡。
温峥嵘攥着手机看看有没有其他地方招聘，从骨子透出来的恐惧感逼迫她赶紧找出路，不然就死定了！
她怕是被盯上了！
要不做情人要不做小三，经理那死老头就这意思。
怪不得她面试异常顺利，连英语几级都不问。
国庆最后一天街道上略显凄凉。
上海的夜是凉的。
温峥嵘裹紧外套，抱着帆布包，在红绿灯跳色前，跟着人群往地铁口走，耳朵里是嘈杂的走路声。
这一周薪水打到她卡里，温峥嵘恐惧感稍微弱了一点，有钱就有退路，她的安全感全是清清白白赚钱赋予的。
温峥嵘想，累一点无所谓，一定要独立自由，要有钱。
在地铁上还得晃半小时，温峥嵘戴耳机，握金属扶杆，快速点击招聘软件，她还得重找工作，好麻烦，现在离职，钱不够，她得再坚持一个月，至少先把仨月房租攒好。
一个月没联系宋山青，温峥嵘快忘记俄语了。
温峥嵘滑动屏幕，点击CandyBear朋友圈。
他不爱发，都是空的。
还是，她被屏蔽了？
温峥嵘敲字。
宋老师，我作业做好了，你什么时候检查？
虽然她感性上觉得喊一个小三岁的男孩当老师怪别扭，但理性上来说，我学俄语，管你几岁？
宋山青可能忙，等了两分钟没回复。
“咕噜咕噜——”
温峥嵘有些饿，在地铁口便利店逛了一圈。
温峥嵘攥着一排蜜瓜乳，一共四盒。
她还买一根玉米，咬了一口，不甜，但很糯。
“峥嵘！峥嵘！这儿！”
温峥嵘跟随声音捕捉到左侧街道尽头的粉睡裙女孩。
是吕静。
温峥嵘走进才确认。
“你今天回来好早，你吃肉夹馍嘛？”
吕静插兜在小吃摊前站立。
“我有玉米。”温峥嵘啃一口清淡的玉米。
周围洋溢各种小吃油蒜辣椒爆炒后的烟火气。
“今天中午有个普通男人给你带了褪黑素，我看到包装标签，四罐，小蓝瓶，每一瓶15tablets，我在购物网站上搜一下，你猜多贵？一瓶三百九十多，法国进口。”
吕静刻意把“法国”的第一个字读成第四音。
“普通男人？”
“宿管就说普通男人！”
温峥嵘顿觉恶心，这玩意肯定是经理给的，她快速找到他微信确认，可对面秒回。
经理：不是的。
经理：有几个人追你啊？多大岁数？千万别相信！
经理：你要褪黑素我买给你，买同款。
“是不是垃圾车太早，五六点就dilidili，幸好我们楼是最后一站，不然得吵死。”吕静懵圈呢。
“……”温峥嵘鸡皮疙瘩掉一地，“我回宿舍。”
“等等我。”吕静踩着拖鞋、晃着刚做的肉夹馍就追。
温峥嵘微信号名字就叫：送礼物就扔垃圾桶。
温峥嵘朋友圈背景图字：送礼物就扔垃圾桶。
温峥嵘恨不得在脑门上刻几个字：送礼物就扔垃圾桶。
气喘吁吁回到宿舍，温峥嵘忍着烦躁，前后左右给那礼品手提袋拍照，光速发朋友圈。
温峥嵘：谁的？今晚十一点前不认领，我就扔垃圾桶！
温峥嵘：图片.JPG……
“你怎么这么生气？”
吕静啃肉夹馍，在座椅上瑟瑟发抖。
温峥嵘深吸一口气，强压恼火，恢复正常神色。
“破班儿不想上，又舍不得钱，经理老不正经。”温峥嵘很平淡叙述，将忘记放下的帆布包放好，俯身换好拖鞋。
“他摸你啦？”吕静瞠目结舌。
“我能让他摸着？想屁吃！”温峥嵘蹦哒两下，她站一天腿都有点酸，前后左右捶捶身体，缓解一下疲劳。
“你暴躁的样子我好喜欢，嘶哈嘶哈！”吕静吸溜吸溜口水，又在弯腰找喝的，攥着那瓶喝空的蜜瓜奶遗憾要死。
“没有奶了？”温峥嵘看她情绪不高兴。
“嗯，最后一瓶。”吕静晃晃空瓶，准确投进垃圾桶。
“我给你变个魔术吧，你先闭上眼。”温峥嵘见她乖乖闭眼，便轻手轻脚从帆布包里拿出那一排蜜瓜乳。
刚转身，吕静大眼睛萌萌哒望着她。
“……”温峥嵘一征。
“哇哦！峥嵘！我最爱你啦！”吕静冲上来在她脸颊上拓印一个深深的香吻，带着肉夹馍的油腻和生青椒味。
温峥嵘抽个消毒纸巾反复擦拭那块区域。
吕静把蜜瓜乳放桌面，从她衣柜里拽出一个豆乳色塑料收纳盒，一撬开盖子，里面还剩了几包膨化食品。
“峥嵘，全都给你。”吕静把那几包薯片都给她。
“我不爱吃零食的。”温峥嵘找个理由婉拒，她并不想背负人情债，她对人好也没想着回报，她只是舒坦而已。
“好吧，等过年回三亚我给你带热带水果，不行，让我妈寄点健康好吃的食物过来，我全给你。”吕静很激动。
温峥嵘就当她情绪上头，也随便附和便出去洗漱。
等个人清洁完毕，已经晚上八点。
温峥嵘坐在下铺椅子上，手机屏幕上是朋友圈页面。
没人认领。
温峥嵘喝口温水，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文档。
关于某人。
她撒谎了。
她说不喜欢俄文学。
她只是不喜欢俄文学里的“多余人”。
因为很像她。
等到十一点，都没人认领褪黑素。
她就褪黑素丢掉垃圾桶里，拍了个照，算结束这件事。
其他室友也在寝室关门前回来。
俩人蹲在地板上收拾行李，还分发零食。
“谢谢。”
室友给她个白玉兰糕点，小小一块鲜花模样，挺精致。
温峥嵘收拾整理好俄语笔记本，就上床，她有点疲惫。
温峥嵘刷新手机好几次，消息也没多一条。
她很疲倦，但她睡不着，她一躺床上就想东想西。
也不知道几点，室友都忙完，风也轻了。
*
温峥嵘醒来六点了。
六点垃圾车就来清理生活垃圾。
因为提交休学申请，她暂时不需要参加课程。
消息来了几条。
温峥嵘揉揉发酸的眼眶，朦胧哼唧两声，点开聊天框。
CandyBear：我送的，你丢了？
！！！！！！
温峥嵘跳起来，踩着拖鞋，忙不更迭往下跑。
清洁工阿姨占了两部电梯。
温峥嵘从七楼往下跑。
气喘吁吁。
一抬眸，垃圾车刚启动。
温峥嵘一路追，鞋都跑掉了，车没停。
停下来，温峥嵘才察觉脚硌得慌，脚掌都是灰，还嵌入几颗小石子，有擦伤痕迹。
幸好，还没破皮。
温峥嵘顺原路返回，拐了两次弯，才捡到凉拖鞋。
温峥嵘越想越气，她办蠢事，这下得折算赔偿。
她这一周白干活了。
温峥嵘：你为什么送我褪黑素？
CandyBear：你睡眠不好。
温峥嵘：那个很贵！
CandyBear：没买过，但贵点感觉效果更好。
温峥嵘气到无语，她直接无视消息，把手机塞兜里小跑着回宿舍，她这千年不运动体质动弹不得，腰酸背痛的。
早上陆陆续续就有学生跑步打卡。
风轻，日光和煦，三三两两，勾肩搭背。
温峥嵘黑脸回宿舍，等电梯时，她焦虑查看余额。
还得再忍那经理一周才能攒到预期的钱。
“同学，同学，这是你丢的嘛？我看里面没拆封哎！”
宿管阿姨拎着外壳有点脏污的蓝手提袋。
温峥嵘一愣。
心突然放下来。
“我看这都没动，扔错了吧？我早上捡的，一查价格，很贵，肯定是不小心塞垃圾桶了。”
宿管是个中年阿姨，烫卷发，有河南口音。
“谢谢，阿姨，确实，我早上追垃圾车一路。”
温峥嵘千恩万谢，回宿舍用消毒纸巾反复擦拭，等外包装没明显脏污异味后就晾在阳台。
温峥嵘忙完才想起要收拾自己，套好黑裤白短袖就准备去学校CBD吃早餐，啃着油条吸溜豆浆，在超市快速挑选一百块钱左右的零食带回去，放在宿管阿姨宿舍的窗口。
温峥嵘给宿管微信聊天框表达一下感谢。
CandyBear好几条消息未读。
温峥嵘点开聊天框。
CandyBear：你今天有空嘛？
CandyRear：我顺路。
CandyRear：你怎么不理我？
CandyBear：理理我，小熊表情包biubiubiu.JPG
温峥嵘喝口凉水压压火，快速敲字。
温峥嵘：好，你说地点和时间。
对面发个定位，是个陆家嘴的小区，十二点。
那是他家嘛？温峥嵘心一凉，果然很富有啊。
温峥嵘沉重起来，她决定把褪黑素退还就不跟他联系。
一天空闲，温峥嵘再次泡图书馆。
她换了堂姐给她买的咖啡色细吊带裙，她的胸和屁股难得不受臃肿宽松衣裳的遮掩，大大方方炫出来，还穿了那双黑链高跟鞋，她化了淡妆，告别一个人要隆重一点。
她算个扑街作者，就那种紫微星一次就签约成功，但写了仨年扑死，没赚俩钱。
有时候无聊更新一两章，全当个心理安慰。
温峥嵘有时也再想，如果2015年坚持跟爸爸大吵一架，把没收的手机抢回来，是不是现在就能靠写书吃饭。
她为什么总是摸到时代的风又被狠狠抛弃？
还不如一开始就没希望，至少梦碎了不会难过。
还没到十一点，温峥嵘码完两万字。
坐地铁到陆家嘴得四十分钟，温峥嵘收拾后拎包就跑。
温峥嵘很少去陆家嘴，总觉得夜里太繁华。
她没白天去过陆家嘴。
地铁上，中午人比较少。
温峥嵘就这么不经意一抬眸，看到范橙茜。
似乎视线跟光线一样，被照到的人也感应到了。
“唉，峥嵘？”
对视瞬间，那杏色职业装女孩先打个招呼。
“好久不见。”
温峥嵘略显尴尬，寒暄几句。
“你身材真好。”范橙茜真诚欣赏。
地铁风一吹，温峥嵘发丝自然飘逸，很美。
温峥嵘窘迫起来，她的腰、胸、屁股都缩进去吧！
范橙茜是她曾经最好朋友，也是现在记忆里最好朋友，但俩人四年都没再联系，就因为温峥嵘不喜欢范橙茜老在她面前提到和其他女孩的兴趣爱好。
高中，温峥嵘很努力融入她们，范橙茜那小群体追星，都喜欢个韩国火热男团，九个人，她真的很脸盲，分不清哪个姓朴哪个姓金，也不想买天鹅专辑，很贵，一张快四百。
后来就疏远了。
“你到哪里？”范橙茜职业套装，忙得灰头土脸，她高中毕业就参加工作，据说在广告公司里。
“就……”温峥嵘不好说谎，但也不想说。
“我送你，你这东西还挺多，电脑还有笔记本。”范橙茜被职场磋磨得有点干练，也不想之前一样疯狂追星。
范橙茜自然帮她拿电脑包，那亲切感像是要乘机打劫，偷她电脑似的。
“谢谢。”温峥嵘轻声道谢，也不好拂了面子。
“你在哪里高就？”范橙茜踩着有点高的鞋子。
“还在念书。”温峥嵘半真半假说了些。
“你保研还是考研？你高考考到上海了？我还没注意，要是知道你在上海，我们早就该叙叙旧，吃顿火锅。”范橙茜言语中有些恼，就跟很遗憾似的。
“下次下次。”温峥嵘顺着话头说。
出了地铁口，温峥嵘按照导航先去公园再转弯，耽搁得有二十分钟才接近小区门口。
“我快到了，你要忙就先走。”温峥嵘被逼上梁上。
范橙茜在高中就是把不住秘密的人，很八卦。但对温峥嵘的秘密，她从没传出去过，包括她最隐蔽晦暗的欲望。
“送佛送到西。”范橙茜白她一眼。
如果现在有遁地术，温峥嵘想当个土拨鼠，挖呀挖呀，对于范橙茜，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她们没说过不当朋友，也没争吵，只是在高考那个岔路口永久地走散了。
网上说，那小区一套大平层几亿。
宋山青在门口等她。
温峥嵘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Baby，这里。”
他在阳光下，很白，白得晃眼睛。
比邓里京白还白。
就像水中涟漪反射日光那样灼目。
但耳朵……怎么一看到她就红了？
他白短袖被汗浸透，上臂衣裳被自然卷到肩胛骨。
绿灯，温峥嵘脸颊绯红。
“你男朋友啊？”范橙茜艳羡中带着难以置信。
“不是，普通朋友。”
温峥嵘舔唇，四周看看，确定没危险往前走。
还有两步远，宋山青大步一迈，俯下身，就这样极具压迫感拥住她，自然一手掌裹住她细腰，温柔拨弄她发梢。
温峥嵘胆战心惊，她怕泰山崩了。
宋山青偏头，自然行个很普遍的贴面礼。
他唇温软碰上她右脸颊，很轻。
“So hot。”她听到耳语。
那眼神深情，迷离带着蜜，甜得拉丝。
宋山青站定，垂眸，望她，用金绿色眸子，很不舍。
“宋——”她停顿。
宋山青侧眸，小表情很生动，朝她挑眉，在那儿撩拨。
“宋山——”她再次梗住。
宋山青偏头，侧耳倾听模样，微张唇，牙齿白净露出。
“哈？”他温柔用慵懒气音，故意装没听到。
温峥嵘咽下去，还是决定不惹毛他。
“宋老师，这还给你，去你家不好，找个咖啡馆吧？”
宋山青假装不明白，自然接过她电脑包和肩膀上装满俄语笔记本的商务皮挎包，然后……
亲昵地牵起她的手，更外顺手。
他的掌心是干燥的，很烫，完全裹住她的手掌。
她顺从的动作也挺……顺手。
“这位？”宋山青眼神示意。
“范橙茜，高中同学，四年没见，地铁遇到。”温峥嵘交代，“宋山青，普通朋友。”
“你好，我是温峥嵘的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这四个字加重声音，读起来咬牙切齿的。
“我还有事，再见。”范橙茜视线在两人间流转，随后挤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礼貌道别。
女孩背影慢慢消散在前个路口。
“吃了嘛？”他垂眸。
“我带了面包。”温峥嵘手僵住，不听使唤。
“你回去练发音了嘛？”宋山青手上用力了些。
“嗯。”温峥嵘感觉手黏在一起松不开。
温峥嵘一路上说着去图书馆，但腿不听使唤，就盲目跟他走，手也没松开。
小区绿化很好，叶子挺绿。
等电梯空隙，凉气从头顶往下砸。
温峥嵘脑袋紧绷得有点痛。
“你有事就先忙？我不着急。”温峥嵘盯瓷地板。
“来看你也是正事。”
宋山青拉她进电梯。
电梯缓缓闭合。
宋山青单手搂住她腰，就这样圈住她。
他垂眸深深望着，呼吸有点重。
温峥嵘不敢从抬眸，怕从那双眼睛里获得些她不能承受的东西，比如：欲念，或者喜欢。
“Baby，抬头，你抬头很好看的。”
嗓音慵懒，像重感冒后的细若游丝。
温峥嵘吞咽，抬眸，然后……中计。
她吻上他的唇。
因为是她抬头的。
所以，判定为她……主动。
宋山青奸计得逞后，唇弯出一道弧度。
温峥嵘以他搂腰的手为基点，往后靠，跟他一寸距离。
“排斥嘛？”宋山青询问。
温峥嵘摇摇头，她没接过吻，但她觉得压抑太久了。
电梯楼层数不断攀升。
宋山青指尖在她腰窝一下一下敲击，轻轻的。
温峥嵘要爆炸了，她腰窝痒，耳朵烫，她汗津津。
电梯门开了。
他没吻下来。
这两分钟里，他就不加掩饰欣赏你的窘迫和害臊。
温峥嵘被他搂着，很难见人，额头就闷在他胸肌里。
宋山青单手，一把将她懒腰抱着。
单凭另一只手，他毫无影响开门、放电脑包。
温峥嵘腰窝莫名其妙就靠在玄关钥匙柜上，不知所措。
宋山青拎着领口直接将白短袖脱掉，漂亮白皙的肌肉就这样展露出来，跟他雌雄莫辨的天使脸对比，冲击力很强。
“宋——”
抬眸愣神片刻，温峥嵘被他扶着脸颊，被吻着。
温峥嵘没接过吻，不知道怎么办。
宋山青也没接过吻，也不知道怎么办。
幸好，人的欲望存在几万年，存在基因里。
温峥嵘的唇被青涩莽撞地吮着，她整个人都燃起来，因为高紧绷的神经，她头有点晕。
邓里京两手搂住她腰，直接抱她坐在玄关钥匙柜上。
温峥嵘浅坐在金属条上，两手随自然，搭他肩膀上或搂他脖颈，指腹碰触他锁骨热汗，就接受他依依不舍的索求。
他吻她的唇，吮她的锁骨，他连她的汗都舔舐。
“温峥嵘～”
宋山青手掌摁她后背，她的骨骼感受到他。
她整个人都贴在宋山青身上。
她很热。
他更热。
对，他身体紧绷，他起反应了。
“对不起。”宋山青眼眸带着雾，“我失态了！”
“没事。”温峥嵘垂眸，随后快速抬眸，眼神乱飘。
“我先洗澡，自我解决一下，你喝水自己倒。”
宋山青拎着衣裳就逃窜离开。
他嫌丢人？温峥嵘轻声笑了下，神经一下松散。
温峥嵘垂眸，没四处看，觉得不礼貌。
等了十五分钟，宋山青拿着毛巾动作极快地擦头发，恹恹的，像是阈值欲望得到释放，灰色短袖滴了几滴水，一两块比较深。
他笑起来很甜，像CandyBear。
上帝啊，温峥嵘顿生内疚。
上帝啊，你就当没看见，她污了天使。
“你也洗个澡吧，刚才，我的……嗯……失态，你还是也洗一下，衣裳我放一边，你直接穿就好。”
宋山青看她眼神里带着羞怯。
“好。”温峥嵘确实得清理一下裙子。
毕竟里外都……脏了。
有她的，也有他的。
“左手第二间，水温我调好了。”
宋山青靠在比人还大的玩偶熊里，不敢长时间看她。
浴室，温峥嵘脱掉衣裳，站在花洒下。
听到了……上海的雨声。
“春逸是哪两个字？”他问。
温峥嵘在便签纸上快速写下两字。
“春天的小兔玩滑滑板哎。”
宋山青歪脑袋观察她，笑起来眼弯弯的，只能看得见少许金绿色瞳仁。
温峥嵘抿嘴，含蓄微笑，等了两秒，手机总算加载完。
温峥嵘将手机切成横屏，放出俄语考级真题。
“许聪说你提交休学申请？”宋山青双击放大屏幕。
“嗯，我不懂俄语，但取消不掉。”温峥嵘从包里拿出散装纸擦掉桌上的冷凝水，直接将手机平放。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情况？”宋山青往上卷袖口。
温峥嵘本以为他那薄衫是短款，没想到是袖扣绑上的，就见宋山青在那边鼓捣半天都没系好。
“我来。”
温峥嵘细细整理每一条褶皱，那布料很柔软滑腻，薄布下是鼓动的肌肉，很烫。
她捋平后对折，将袖扣小带系好。
“你从哪里开始教？”温峥嵘懒得探究他身世或其他。
温峥嵘满脑子都是念书，她不要再俄语挂科，等这次补习结束，她就得兼职前台，她要赚钱。
“你先读一下33个俄语字母发音，我听一下清浊音和软硬音，不要紧张。”宋山青将咖啡放下，端正捧着教材，清凌凌书页声就这样钻到耳里。
温峥嵘深呼吸，一字一顿按照表格念。
“很棒，能默写五个西里尔字母嘛？”
宋山青稍显意外，将稿纸摊平，把水笔递给她。
温峥嵘是文科生，这些死记硬背是小儿科，别说五个，就是全部她也能都默写出来。
“接下来我会随机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宋山青快速点课后单词，基础词和抽象词，速度很快。
温峥嵘的语速勉强跟上他。
大概半小时后，宋老师俄语小课堂诊断就结束了。
温峥嵘短暂松口气，目光定在他批阅的A4纸上。
宋山青准备复习资料很充分，速测都是从TORFL样题库里抽出来的，快速综合水平的评估定级也是多方面考量。
口语、听力、阅读、写作、语法和词汇。
“你……”
温峥嵘觉得临时抓壮丁应该不会准备如此充分。
“你目的是过考试，还是想要发展口语？”
宋山青将帽盖塞好，侧身眸色清亮。
“考试。”温峥嵘嗓子有点痛，跟磨砂纸似的，刚才答问题太密，她咳嗽两声，目光定在还没拆封的美式咖啡上。
“你就那么讨厌俄语？”宋山青摁一下手机屏幕。
现在下午两点。
温峥嵘舔了一下唇，撬开咖啡盖，直接喝冰块都融化差不多的美式，没那么苦，有种生涩。
“嗯。”温峥嵘皱眉，将还剩半杯的冰咖啡放好。
“那说俄语的人呢？”
宋山青左胳膊肘随意弯着，就这样懒散撑她座椅靠背，和她说话时总是敛睫的，那卷翘浓密的睫毛都带着笑意。
“你是说……你？”温峥嵘攥着圆珠笔。
宋山青眼神中带着鼓励。
温峥嵘思索时爱转笔，就这样自然而然转一圈圆珠笔，表情正经，很认真：“还行。”
“就……还行？”
宋山青诧异，嘴角弧度往下一点，看着还挺委屈。
“小宋老师，快点上课吧。”
温峥嵘觉得她辅修专业一定能过的。
接下来五小时，温峥嵘深刻觉得宋山青适合幼教行业。
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库库夸。
就算你回答出错，他都夸你勇敢。
*
宋山青把温峥嵘背回去的，送到楼下，让她室友接。
她估计平时焦虑缺少睡眠，在车上半小时就不省人事。
等他到陆家嘴的家都十点。
宋山青边走边脱，把白衫灰裤随手扔脏衣篓里，有点恼火将最后一件撤掉。
这一周，他很不对劲，满脑子都是温峥嵘。
就算此刻，浴室里，雾蒙蒙，淅淅沥沥。
一想到温峥嵘，宋山青的身体就有反应。
宋山青因为父母工作原因常在中国。他上周刚回俄罗斯参加祖母布置的十八岁生日派对，他对十八岁没什么概念，射鹿、猎熊、斩狼、格斗……他喜欢极端的血腥刺激。
所以，他青春期都用在八角笼里，那时他觉得搞男女关系特麻烦，还没意思，拒绝挺多同学求爱。
温峥嵘她是什么样的人呢？明明眼神淡漠，睥睨众生。
可你就是无端就想知道她撕开这层表皮后是什么？
疲倦、脆弱、坚韧和悲观？
她睡眠很不好？要不要买个褪黑素？
她在地铁上为什么要崩溃大哭？
宋山青总感觉她心里藏了个活火山，她一直压抑着。
她现在很不快乐。
“小宋老师。”
宋山青轻轻咂摸温峥嵘说这句话的语气，轻呢、快乐。
温峥嵘在车上靠他怀里，瑟缩着，小小一只，白皙完美的手臂随意搭他小腹，带着一点点凉意。
她咕哝一声，唇轻轻蹭他锁骨，温热，软软的。
她手腕骨随着车辆颠簸动作一下一下轻轻砸，她脑袋枕在他脖颈，呼吸炙热烤着他，冰美式咖啡气息，有点苦。
宋山青摁两下清爽青柠檬沐浴露，就这样在胸口涂抹，然后往下，再往下……
“温峥嵘！”
他嘶吼一声。
他喘息。
*
在楼梯上。
脚底踩空。
温峥嵘一颤栗，从梦里醒来。
床板嘎吱一声。
“哇！吓我一跳！”吕静满脸懵从被窝探出个脑袋，刘海散乱，她拨弄两下，卸下头戴耳机。
“我昨晚……”温峥嵘咕哝一声。
“不知道，宿管阿姨说，送你的那个人像天使，但是很高很大只，天使吃了膨化剂。”吕静揉揉熬夜发红的眼球。
温峥嵘瞬间觉醒，脸颊发烫，连滚带爬下床铺，噼里啪啦好一顿找手机，拖鞋左一只右一只给她急死了。
“着急什么？”吕静打个哈切，连尾音都变形。
屏幕上显示快十一点。
温峥嵘急迫地想向宋山青求证：她做梦没乱说胡话。
例如宋某某什么的。
要是CandyBear不高兴，不带她学俄语，那她就要挂科到底，这件事是万万不能的，她好不容易找个地道俄语老师。
温峥嵘蹲在应急消防通道，是不是蹦哒一下，防止有蚊子咬她，她这体质特爱招蚊子。
温峥嵘纠结好几分钟才给宋山青发消息。
对面直接抛过来音频通话邀请。
温峥嵘点了接通绿摁键。
“温峥嵘～”
对面喘息声很重。
“你是夜跑嘛？”温峥嵘紧张得抠消防门把手。
“嗯。”
背景音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上海下雨了？”
温峥嵘走到楼梯转弯小平台，探头朝外看，叶子在动，但天太黑，看不清路，也看不清潮湿。
“嗯。”
他的回答很隐忍，像是在静静等待些什么。
“我太困了，就睡着了，谢谢你今晚送我回学校，我在车上有没有说什么？”温峥嵘不太擅长旁敲侧击，就直球。
“嗯～”
他长舒一口气，就好像释放什么，压力、烦躁或者……
很像上阵杀敌前的一声响彻云霄的嘶吼。
“你很怕说些什么让我知道？”
宋山青嗓音缠绵，微微沙哑，带着游丝般粘腻的慵懒。
“不、不是。”温峥嵘浑身燥热，她手一拍大腿，啪叽一下，没扇到蚊子，把她自己大腿扇出火辣辣的掌印。
“有蚊子？”
“嗯，我得回床上躺着，再见。”
温峥嵘就姑且将宋山青的话理解为没有说梦话。
温峥嵘要转变观念，不要七想八想把自己搞得很压抑，该释放就释放，不然人会憋疯的。
她没谈过对象，不晓得男女间如何发泄。
电脑屏幕是亮的。
温峥嵘抱电脑上床，她就盘腿靠墙，在浏览器上搜索，可惜浏览器直接屏蔽，她找个半小时都很健康。
“嘿嘿嘿～”
憨憨的傻乐声穿来。
“吕静，你在干嘛？”温峥嵘被吓得毛骨悚然。
果然，不能做贼心虚。
“我在吃肉。”吕静毫不避讳，笑得更大声。
其他俩室友本地人，一到周末就放假回家，现在不在。
“你晚上没吃饭？”
温峥嵘都想买个除螨仪，生怕吕静的螨虫跳到她床上。
“那个肉～”吕静小脸一热，马不停蹄就捧着平板蹿到温峥嵘床铺上，神秘兮兮一笑，展示她屏幕。
“！！！！！！”
温峥嵘一征，瞳孔瞬间放大，脸颊潮红。
“可香了。”吕静脑袋耷拉，抬眸特兴奋望着她。
温峥嵘就这么硬着头皮跟她一块观摩。
温峥嵘初潮是在初二，准确来说是初一暑假，她惊慌失措，觉得得了癌症，老流血，内裤、外裤、裙子都脏了，她甚至不敢睡觉，怕弄到凉席。
那时还在奶奶家，没人教她生理知识，父母忙着离婚。
她没有被教得很好。
她连去公共澡堂洗澡都要等最后没人再去。
温峥嵘和吕静并排躺着。
窗外是清淡月光。
宿舍在七楼，一般不拉窗，对面是山。
吕静胳膊肘戳戳她小臂。
“嗯？”
温峥嵘眼神空洞，都麻木了，翻身都使不上劲，她很早就一个人睡，根本没法想象两个人躺她床上的心情。
吕静大大咧咧，也不讲究，随缘性格懒得换床。
“我能看你的胸嘛？”
“哈？”
温峥嵘怀疑自己是幻听。
“我先给你看，不占你便宜。”
说罢，吕静就抬手往上拉衣裳。
“别。”温峥嵘用残存意志控制手，连忙制止她。
“温峥嵘，你为什么老板着脸？”吕静疑惑。
板着脸嘛？
温峥嵘没注意过。
现在的她觉得人最短情的，最不值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离开的，还是不要投入感情。
就算投入感情，也是无时无刻绷紧神经，就等着离开那一天，说，看吧，我就说你会离开的。
“温老板，你有喜欢过人嘛？我喜欢一个男生，长得像猴，那种饼似的红脸猕猴，还不是金丝猴，他一点也不好，可我就是很喜欢他。”
吕静侧卧，就轻轻搂抱着她，嘟哝。
“猴？那我喜欢的应该是个巨婴，他穿那北面冲锋衣，拉链拉到底，就剩个脑袋，憨憨地笑，哇，巨婴！”
温峥嵘现在也能很轻描淡写将那几年厚重说出来。
“你居然会喜欢人？”吕静一激动就坐起来。
“我还会上厕所呢。”温峥嵘撩拨一下发丝，轻笑。
“那你喜欢的那个男生一定是很好的人吧？”吕静慢慢躺下来，就一只手环抱温峥嵘，下巴垫在她肩胛窝。
“嗯，我喜欢过他，但是现在我有点后悔了。”
温峥嵘苦笑。
“后悔？”吕静很意外，“那他不好？”
“他很好，我也很好，但是我们不适合联系。”
温峥嵘还是很心疼那阶段无依无助的自己。
“唉，我喜欢一个猴，是不是我玩黑神话玩的？”
吕静说点小玩笑逗她高兴。
温峥嵘嘴角弧度往上，眼眶里全是热泪。
*
周一，温峥嵘去酒店报道。
酒店前台制服是黑白的，裙子有点短，包臀的。
她保持练了一天的标准微笑。
老员工登录个人账号进入酒店管理系统，准备接客。
老员工上班怨气贼大，不耐烦道：“为客人办理入住流程，第一步看到客人先问好，你先说二十遍。”
“……”
温峥嵘顿觉屈辱。
还是说十遍。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大堂经理搭乘电梯上早餐就餐区域。
经理是个中年精明胖子，喜欢用食指推眼镜。
“峥嵘来啦？”
“经理早上好！”温峥嵘礼貌问好。
胖子目光短暂在温峥嵘大白腿上停留一瞬立刻转移。
温峥嵘被刺到，她的包臀裙勒得她屁股贼翘，那款比一般号小一点，她以为是误差，早上员工逐渐来齐了。
好家伙，她才发现只有她那么短。
“峥嵘，这个给你，实习小礼物，每个人前期都有的，毕竟我们氛围好。”胖子老远就把玫瑰花束送她。
“……”温峥嵘无助求助周围女孩，擦桌子擦桌子，整理文件整理文件，没人搭理她，“谢谢。”
前台工作包括：做预定，查预定，办入住，扫证件，扫护照，人脸识别……各种细琐事情。
最关键是熟稔使用系统，弄错了，会扣工资。
温峥嵘手忙脚乱地照猫画虎，第一周有条不紊过去。
本来是做四休二工作制，她太缺钱，就做六休一。
明天休息。
经理人很奇怪，这一周对她嘘寒问暖，打着关心新员工招牌，带吃带喝的，送花送衣裳送手机，还各种打听她家庭情况和学校，根本不像老板该有的压榨人模样，反而像个放贷的，拐弯抹角说能资助她念完大学。
“峥嵘，一块吃饭吧?我女儿国庆最后一天，吵着闹着要去吃肯德基，我拗不过，但我是脂肪肝。”
胖子推一下窄镜框。
胖子像是见她犹豫，急迫从兜里掏出手机，展示屏幕上女儿过生日的照片图，小女孩继承爸爸的衣钵，也不瘦。
“我……”温峥嵘不懂职场暗示，但吃个肯德基应该没什么，便僵硬微笑，“好。”
肯德基店内，胖妞开开心心吃琵琶腿，满嘴都是油。
凉风习习。
天上是翻滚的火烧云。
温峥嵘换了常服，就正常在学校那一套黑白灰。
本来有一套新的，咖啡色紧身细吊带长裙，一个黑链高跟鞋，那是她堂姐出差路过特地给她买的，说是第一次正儿八经找工作的礼物，在酒店当前台可不能太寒碜。
温峥嵘觉得她穿起来很别扭，哪哪都刺挠。
反正她穿后在学校溜达一圈身上长满眼睛，难受要死。
“面试时候，你说你大学休学是没生活费？那可不能轻易休，你就先兼职赚点生活费，边打工边读，我给你调班到下午六点以后，按小时算。”
温峥嵘觉得挺有道理，如果他没色眯眯地看她胸。
可能奶奶去世后就被四处寄养，温峥嵘特会看眼色，一个微表情就晓得你在想什么，你是欣赏或是觊觎，她门清。
不过她潜意识里就分得清陷阱和馅饼，幸好一周里他的示好温峥嵘一个都没接受，现在腰板挺得邦邦直。
“谢谢，不用了。”温峥嵘半夜怕出事情叫天天不应。
“也行，那你有什么生活困难就跟我说？我跟你爸爸岁数差不多，你就有事情就说，借钱我肯定借给你。”经理佯装长辈轻轻拍拍她肩膀以示鼓励，脸上是横肉堆积。
“好，谢谢，我看囡囡也吃得差不多，我这偏巧有同学找我，经理，那明天见。”
温峥嵘保持基本体面，火速逃亡。
温峥嵘攥着手机看看有没有其他地方招聘，从骨子透出来的恐惧感逼迫她赶紧找出路，不然就死定了！
她怕是被盯上了！
要不做情人要不做小三，经理那死老头就这意思。
怪不得她面试异常顺利，连英语几级都不问。
国庆最后一天街道上略显凄凉。
上海的夜是凉的。
温峥嵘裹紧外套，抱着帆布包，在红绿灯跳色前，跟着人群往地铁口走，耳朵里是嘈杂的走路声。
这一周薪水打到她卡里，温峥嵘恐惧感稍微弱了一点，有钱就有退路，她的安全感全是清清白白赚钱赋予的。
温峥嵘想，累一点无所谓，一定要独立自由，要有钱。
在地铁上还得晃半小时，温峥嵘戴耳机，握金属扶杆，快速点击招聘软件，她还得重找工作，好麻烦，现在离职，钱不够，她得再坚持一个月，至少先把仨月房租攒好。
一个月没联系宋山青，温峥嵘快忘记俄语了。
温峥嵘滑动屏幕，点击CandyBear朋友圈。
他不爱发，都是空的。
还是，她被屏蔽了？
温峥嵘敲字。
宋老师，我作业做好了，你什么时候检查？
虽然她感性上觉得喊一个小三岁的男孩当老师怪别扭，但理性上来说，我学俄语，管你几岁？
宋山青可能忙，等了两分钟没回复。
“咕噜咕噜——”
温峥嵘有些饿，在地铁口便利店逛了一圈。
温峥嵘攥着一排蜜瓜乳，一共四盒。
她还买一根玉米，咬了一口，不甜，但很糯。
“峥嵘！峥嵘！这儿！”
温峥嵘跟随声音捕捉到左侧街道尽头的粉睡裙女孩。
是吕静。
温峥嵘走进才确认。
“你今天回来好早，你吃肉夹馍嘛？”
吕静插兜在小吃摊前站立。
“我有玉米。”温峥嵘啃一口清淡的玉米。
周围洋溢各种小吃油蒜辣椒爆炒后的烟火气。
“今天中午有个普通男人给你带了褪黑素，我看到包装标签，四罐，小蓝瓶，每一瓶15tablets，我在购物网站上搜一下，你猜多贵？一瓶三百九十多，法国进口。”
吕静刻意把“法国”的第一个字读成第四音。
“普通男人？”
“宿管就说普通男人！”
温峥嵘顿觉恶心，这玩意肯定是经理给的，她快速找到他微信确认，可对面秒回。
经理：不是的。
经理：有几个人追你啊？多大岁数？千万别相信！
经理：你要褪黑素我买给你，买同款。
“是不是垃圾车太早，五六点就dilidili，幸好我们楼是最后一站，不然得吵死。”吕静懵圈呢。
“……”温峥嵘鸡皮疙瘩掉一地，“我回宿舍。”
“等等我。”吕静踩着拖鞋、晃着刚做的肉夹馍就追。
温峥嵘微信号名字就叫：送礼物就扔垃圾桶。
温峥嵘朋友圈背景图字：送礼物就扔垃圾桶。
温峥嵘恨不得在脑门上刻几个字：送礼物就扔垃圾桶。
气喘吁吁回到宿舍，温峥嵘忍着烦躁，前后左右给那礼品手提袋拍照，光速发朋友圈。
温峥嵘：谁的？今晚十一点前不认领，我就扔垃圾桶！
温峥嵘：图片.JPG……
“你怎么这么生气？”
吕静啃肉夹馍，在座椅上瑟瑟发抖。
温峥嵘深吸一口气，强压恼火，恢复正常神色。
“破班儿不想上，又舍不得钱，经理老不正经。”温峥嵘很平淡叙述，将忘记放下的帆布包放好，俯身换好拖鞋。
“他摸你啦？”吕静瞠目结舌。
“我能让他摸着？想屁吃！”温峥嵘蹦哒两下，她站一天腿都有点酸，前后左右捶捶身体，缓解一下疲劳。
“你暴躁的样子我好喜欢，嘶哈嘶哈！”吕静吸溜吸溜口水，又在弯腰找喝的，攥着那瓶喝空的蜜瓜奶遗憾要死。
“没有奶了？”温峥嵘看她情绪不高兴。
“嗯，最后一瓶。”吕静晃晃空瓶，准确投进垃圾桶。
“我给你变个魔术吧，你先闭上眼。”温峥嵘见她乖乖闭眼，便轻手轻脚从帆布包里拿出那一排蜜瓜乳。
刚转身，吕静大眼睛萌萌哒望着她。
“……”温峥嵘一征。
“哇哦！峥嵘！我最爱你啦！”吕静冲上来在她脸颊上拓印一个深深的香吻，带着肉夹馍的油腻和生青椒味。
温峥嵘抽个消毒纸巾反复擦拭那块区域。
吕静把蜜瓜乳放桌面，从她衣柜里拽出一个豆乳色塑料收纳盒，一撬开盖子，里面还剩了几包膨化食品。
“峥嵘，全都给你。”吕静把那几包薯片都给她。
“我不爱吃零食的。”温峥嵘找个理由婉拒，她并不想背负人情债，她对人好也没想着回报，她只是舒坦而已。
“好吧，等过年回三亚我给你带热带水果，不行，让我妈寄点健康好吃的食物过来，我全给你。”吕静很激动。
温峥嵘就当她情绪上头，也随便附和便出去洗漱。
等个人清洁完毕，已经晚上八点。
温峥嵘坐在下铺椅子上，手机屏幕上是朋友圈页面。
没人认领。
温峥嵘喝口温水，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文档。
关于某人。
她撒谎了。
她说不喜欢俄文学。
她只是不喜欢俄文学里的“多余人”。
因为很像她。
等到十一点，都没人认领褪黑素。
她就褪黑素丢掉垃圾桶里，拍了个照，算结束这件事。
其他室友也在寝室关门前回来。
俩人蹲在地板上收拾行李，还分发零食。
“谢谢。”
室友给她个白玉兰糕点，小小一块鲜花模样，挺精致。
温峥嵘收拾整理好俄语笔记本，就上床，她有点疲惫。
温峥嵘刷新手机好几次，消息也没多一条。
她很疲倦，但她睡不着，她一躺床上就想东想西。
也不知道几点，室友都忙完，风也轻了。
*
温峥嵘醒来六点了。
六点垃圾车就来清理生活垃圾。
因为提交休学申请，她暂时不需要参加课程。
消息来了几条。
温峥嵘揉揉发酸的眼眶，朦胧哼唧两声，点开聊天框。
CandyBear：我送的，你丢了？
！！！！！！
温峥嵘跳起来，踩着拖鞋，忙不更迭往下跑。
清洁工阿姨占了两部电梯。
温峥嵘从七楼往下跑。
气喘吁吁。
一抬眸，垃圾车刚启动。
温峥嵘一路追，鞋都跑掉了，车没停。
停下来，温峥嵘才察觉脚硌得慌，脚掌都是灰，还嵌入几颗小石子，有擦伤痕迹。
幸好，还没破皮。
温峥嵘顺原路返回，拐了两次弯，才捡到凉拖鞋。
温峥嵘越想越气，她办蠢事，这下得折算赔偿。
她这一周白干活了。
温峥嵘：你为什么送我褪黑素？
CandyBear：你睡眠不好。
温峥嵘：那个很贵！
CandyBear：没买过，但贵点感觉效果更好。
温峥嵘气到无语，她直接无视消息，把手机塞兜里小跑着回宿舍，她这千年不运动体质动弹不得，腰酸背痛的。
早上陆陆续续就有学生跑步打卡。
风轻，日光和煦，三三两两，勾肩搭背。
温峥嵘黑脸回宿舍，等电梯时，她焦虑查看余额。
还得再忍那经理一周才能攒到预期的钱。
“同学，同学，这是你丢的嘛？我看里面没拆封哎！”
宿管阿姨拎着外壳有点脏污的蓝手提袋。
温峥嵘一愣。
心突然放下来。
“我看这都没动，扔错了吧？我早上捡的，一查价格，很贵，肯定是不小心塞垃圾桶了。”
宿管是个中年阿姨，烫卷发，有河南口音。
“谢谢，阿姨，确实，我早上追垃圾车一路。”
温峥嵘千恩万谢，回宿舍用消毒纸巾反复擦拭，等外包装没明显脏污异味后就晾在阳台。
温峥嵘忙完才想起要收拾自己，套好黑裤白短袖就准备去学校CBD吃早餐，啃着油条吸溜豆浆，在超市快速挑选一百块钱左右的零食带回去，放在宿管阿姨宿舍的窗口。
温峥嵘给宿管微信聊天框表达一下感谢。
CandyBear好几条消息未读。
温峥嵘点开聊天框。
CandyBear：你今天有空嘛？
CandyRear：我顺路。
CandyRear：你怎么不理我？
CandyBear：理理我，小熊表情包biubiubiu.JPG
温峥嵘喝口凉水压压火，快速敲字。
温峥嵘：好，你说地点和时间。
对面发个定位，是个陆家嘴的小区，十二点。
那是他家嘛？温峥嵘心一凉，果然很富有啊。
温峥嵘沉重起来，她决定把褪黑素退还就不跟他联系。
一天空闲，温峥嵘再次泡图书馆。
她换了堂姐给她买的咖啡色细吊带裙，她的胸和屁股难得不受臃肿宽松衣裳的遮掩，大大方方炫出来，还穿了那双黑链高跟鞋，她化了淡妆，告别一个人要隆重一点。
她算个扑街作者，就那种紫微星一次就签约成功，但写了仨年扑死，没赚俩钱。
有时候无聊更新一两章，全当个心理安慰。
温峥嵘有时也再想，如果2015年坚持跟爸爸大吵一架，把没收的手机抢回来，是不是现在就能靠写书吃饭。
她为什么总是摸到时代的风又被狠狠抛弃？
还不如一开始就没希望，至少梦碎了不会难过。
还没到十一点，温峥嵘码完两万字。
坐地铁到陆家嘴得四十分钟，温峥嵘收拾后拎包就跑。
温峥嵘很少去陆家嘴，总觉得夜里太繁华。
她没白天去过陆家嘴。
地铁上，中午人比较少。
温峥嵘就这么不经意一抬眸，看到范橙茜。
似乎视线跟光线一样，被照到的人也感应到了。
“唉，峥嵘？”
对视瞬间，那杏色职业装女孩先打个招呼。
“好久不见。”
温峥嵘略显尴尬，寒暄几句。
“你身材真好。”范橙茜真诚欣赏。
地铁风一吹，温峥嵘发丝自然飘逸，很美。
温峥嵘窘迫起来，她的腰、胸、屁股都缩进去吧！
范橙茜是她曾经最好朋友，也是现在记忆里最好朋友，但俩人四年都没再联系，就因为温峥嵘不喜欢范橙茜老在她面前提到和其他女孩的兴趣爱好。
高中，温峥嵘很努力融入她们，范橙茜那小群体追星，都喜欢个韩国火热男团，九个人，她真的很脸盲，分不清哪个姓朴哪个姓金，也不想买天鹅专辑，很贵，一张快四百。
后来就疏远了。
“你到哪里？”范橙茜职业套装，忙得灰头土脸，她高中毕业就参加工作，据说在广告公司里。
“就……”温峥嵘不好说谎，但也不想说。
“我送你，你这东西还挺多，电脑还有笔记本。”范橙茜被职场磋磨得有点干练，也不想之前一样疯狂追星。
范橙茜自然帮她拿电脑包，那亲切感像是要乘机打劫，偷她电脑似的。
“谢谢。”温峥嵘轻声道谢，也不好拂了面子。
“你在哪里高就？”范橙茜踩着有点高的鞋子。
“还在念书。”温峥嵘半真半假说了些。
“你保研还是考研？你高考考到上海了？我还没注意，要是知道你在上海，我们早就该叙叙旧，吃顿火锅。”范橙茜言语中有些恼，就跟很遗憾似的。
“下次下次。”温峥嵘顺着话头说。
出了地铁口，温峥嵘按照导航先去公园再转弯，耽搁得有二十分钟才接近小区门口。
“我快到了，你要忙就先走。”温峥嵘被逼上梁上。
范橙茜在高中就是把不住秘密的人，很八卦。但对温峥嵘的秘密，她从没传出去过，包括她最隐蔽晦暗的欲望。
“送佛送到西。”范橙茜白她一眼。
如果现在有遁地术，温峥嵘想当个土拨鼠，挖呀挖呀，对于范橙茜，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她们没说过不当朋友，也没争吵，只是在高考那个岔路口永久地走散了。
网上说，那小区一套大平层几亿。
宋山青在门口等她。
温峥嵘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Baby，这里。”
他在阳光下，很白，白得晃眼睛。
比邓里京白还白。
就像水中涟漪反射日光那样灼目。
但耳朵……怎么一看到她就红了？
他白短袖被汗浸透，上臂衣裳被自然卷到肩胛骨。
绿灯，温峥嵘脸颊绯红。
“你男朋友啊？”范橙茜艳羡中带着难以置信。
“不是，普通朋友。”
温峥嵘舔唇，四周看看，确定没危险往前走。
还有两步远，宋山青大步一迈，俯下身，就这样极具压迫感拥住她，自然一手掌裹住她细腰，温柔拨弄她发梢。
温峥嵘胆战心惊，她怕泰山崩了。
宋山青偏头，自然行个很普遍的贴面礼。
他唇温软碰上她右脸颊，很轻。
“So hot。”她听到耳语。
那眼神深情，迷离带着蜜，甜得拉丝。
宋山青站定，垂眸，望她，用金绿色眸子，很不舍。
“宋——”她停顿。
宋山青侧眸，小表情很生动，朝她挑眉，在那儿撩拨。
“宋山——”她再次梗住。
宋山青偏头，侧耳倾听模样，微张唇，牙齿白净露出。
“哈？”他温柔用慵懒气音，故意装没听到。
温峥嵘咽下去，还是决定不惹毛他。
“宋老师，这还给你，去你家不好，找个咖啡馆吧？”
宋山青假装不明白，自然接过她电脑包和肩膀上装满俄语笔记本的商务皮挎包，然后……
亲昵地牵起她的手，更外顺手。
他的掌心是干燥的，很烫，完全裹住她的手掌。
她顺从的动作也挺……顺手。
“这位？”宋山青眼神示意。
“范橙茜，高中同学，四年没见，地铁遇到。”温峥嵘交代，“宋山青，普通朋友。”
“你好，我是温峥嵘的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这四个字加重声音，读起来咬牙切齿的。
“我还有事，再见。”范橙茜视线在两人间流转，随后挤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礼貌道别。
女孩背影慢慢消散在前个路口。
“吃了嘛？”他垂眸。
“我带了面包。”温峥嵘手僵住，不听使唤。
“你回去练发音了嘛？”宋山青手上用力了些。
“嗯。”温峥嵘感觉手黏在一起松不开。
温峥嵘一路上说着去图书馆，但腿不听使唤，就盲目跟他走，手也没松开。
小区绿化很好，叶子挺绿。
等电梯空隙，凉气从头顶往下砸。
温峥嵘脑袋紧绷得有点痛。
“你有事就先忙？我不着急。”温峥嵘盯瓷地板。
“来看你也是正事。”
宋山青拉她进电梯。
电梯缓缓闭合。
宋山青单手搂住她腰，就这样圈住她。
他垂眸深深望着，呼吸有点重。
温峥嵘不敢从抬眸，怕从那双眼睛里获得些她不能承受的东西，比如：欲念，或者喜欢。
“Baby，抬头，你抬头很好看的。”
嗓音慵懒，像重感冒后的细若游丝。
温峥嵘吞咽，抬眸，然后……中计。
她吻上他的唇。
因为是她抬头的。
所以，判定为她……主动。
宋山青奸计得逞后，唇弯出一道弧度。
温峥嵘以他搂腰的手为基点，往后靠，跟他一寸距离。
“排斥嘛？”宋山青询问。
温峥嵘摇摇头，她没接过吻，但她觉得压抑太久了。
电梯楼层数不断攀升。
宋山青指尖在她腰窝一下一下敲击，轻轻的。
温峥嵘要爆炸了，她腰窝痒，耳朵烫，她汗津津。
电梯门开了。
他没吻下来。
这两分钟里，他就不加掩饰欣赏你的窘迫和害臊。
温峥嵘被他搂着，很难见人，额头就闷在他胸肌里。
宋山青单手，一把将她懒腰抱着。
单凭另一只手，他毫无影响开门、放电脑包。
温峥嵘腰窝莫名其妙就靠在玄关钥匙柜上，不知所措。
宋山青拎着领口直接将白短袖脱掉，漂亮白皙的肌肉就这样展露出来，跟他雌雄莫辨的天使脸对比，冲击力很强。
“宋——”
抬眸愣神片刻，温峥嵘被他扶着脸颊，被吻着。
温峥嵘没接过吻，不知道怎么办。
宋山青也没接过吻，也不知道怎么办。
幸好，人的欲望存在几万年，存在基因里。
温峥嵘的唇被青涩莽撞地吮着，她整个人都燃起来，因为高紧绷的神经，她头有点晕。
邓里京两手搂住她腰，直接抱她坐在玄关钥匙柜上。
温峥嵘浅坐在金属条上，两手随自然，搭他肩膀上或搂他脖颈，指腹碰触他锁骨热汗，就接受他依依不舍的索求。
他吻她的唇，吮她的锁骨，他连她的汗都舔舐。
“温峥嵘～”
宋山青手掌摁她后背，她的骨骼感受到他。
她整个人都贴在宋山青身上。
她很热。
他更热。
对，他身体紧绷，他起反应了。
“对不起。”宋山青眼眸带着雾，“我失态了！”
“没事。”温峥嵘垂眸，随后快速抬眸，眼神乱飘。
“我先洗澡，自我解决一下，你喝水自己倒。”
宋山青拎着衣裳就逃窜离开。
他嫌丢人？温峥嵘轻声笑了下，神经一下松散。
温峥嵘垂眸，没四处看，觉得不礼貌。
等了十五分钟，宋山青拿着毛巾动作极快地擦头发，恹恹的，像是阈值欲望得到释放，灰色短袖滴了几滴水，一两块比较深。
他笑起来很甜，像CandyBear。
上帝啊，温峥嵘顿生内疚。
上帝啊，你就当没看见，她污了天使。
“你也洗个澡吧，刚才，我的……嗯……失态，你还是也洗一下，衣裳我放一边，你直接穿就好。”
宋山青看她眼神里带着羞怯。
“好。”温峥嵘确实得清理一下裙子。
毕竟里外都……脏了。
有她的，也有他的。
“左手第二间，水温我调好了。”
宋山青靠在比人还大的玩偶熊里，不敢长时间看她。
浴室，温峥嵘脱掉衣裳，站在花洒下。
听到了……上海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