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三月,向来冷清的裴府意外地迎来了一群娇客。

    这些日子裴允南都在军营,那荆知微就很不见外地直接在他府上办宴,反正也不是真为了赏花,没那么多讲究。

    今日说是赏花,实则这整园子就唯一颗杏树开得正好,满园杏香。其余旁的名贵花株,竟是一点也无。

    园子里,受邀而来的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堆,窃窃私语声随风飘散。

    “你说这荆小姐,今日特意设这宴席作甚?”

    “荆将军和夫人不是刚亡故,她怎就有心思办宴,未免太不懂事了。”

    “嘘,慎言!听说她现在可是县主!”

    “她可向来如此娇纵,说什么看花,我看呐,她分明是又想让人看她那新衣华服了!”

    一贵女皱了皱眉,言语间很是不屑。

    “觉得自己是京城来的大小姐,什么时候给过我们好脸色看,我可是听说,今日有真的京城的小姐要来呢。”

    另一贵女眉飞色舞,她向来消息灵通得很。

    “不会是那位吧,那可有好戏看了……”

    议论声在荆知微出场时全都戛然而止。阳光穿过她身上的云锦褙子,顿时间那衣服显现出一种雨后天空的淡淡的青色,澄澈空明,曜目清越。

    “雨过天青破云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众人之中不知是谁低声惊叹。

    百迭裙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如湖水般碧波荡漾,她头上别有新意地簪了枝杏花,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这满园花香是来自杏树还是她头上的杏枝。

    “诸位久等了。”荆知微眉目清亮,眼角眉梢都带着纯然的笑意,仿佛那些议论从未进入她的耳朵。

    “荆小姐今日这衣服好生特别!”

    刚才还在议论的彭晚霁眼前一亮,当即迎了上去。

    “是啊,这料子好似青天,我们可从未见过呢。”其他人也纷纷围拢过来。

    往日荆知微但凡搞什么宴席,必然是又想炫什么新鲜物事了。但今日她们都是发自内心的赞美。

    “这料子是最近京城里时兴的云锦,”荆知微落落大方地向众人展示自己的衣袖,“状似云霞,色彩烂漫故得此名,用的都是上等布匹才能有这种好颜色,眼下我们荆氏布庄就正可产此布。”

    众人皆是一惊,听她这意思,竟是要卖的。要知道往日但凡有人问料子,荆知微只会神采飞扬地说,她身上的锦衣华服可都是京城的货,这儿可买不到。

    今日这荆知微,转性了?

    荆氏布庄,听到这儿的,有些反应灵敏的贵女马上就明白了,这是在给自己布庄做招牌呢。

    “这料子可卖?”不论心思如何,但这料子的美丽是实打实的,有的心急的马上问了出来。

    “我也要!”

    “给我留五匹!”

    荆知微眼里闪过一丝得色,但面上还是故作矜持:“这云锦制造不易,每月只能出三十匹。既然各位喜欢,我便做主每人限购三匹,至于价格嘛……四十五两一匹。”

    这价格到让众人又是惊讶了一番,料子是好料子,价格却比她们想象中的低,倒真是来发善心的?

    大家都立马应下了,生怕落于人后抢不到好料子。荆知微差身边的徐青一一记下。

    徐青开始听见她小姐的计划时,今日开始一直都是忧心忡忡的,这45两一匹的料子,还不是成衣,真有人会买吗?没想到才到这儿就销售一空,令人咋舌,当即在心里面更佩服小姐远见。

    正当气氛热络之时,门口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众人回头,只见一聘聘袅袅的身影走进,她长得温婉可人,眉宇之间自带一股秀气,身后跟着两个婢女,排场十足。

    “哎呀,我来迟了。”柳舍青含笑开口,眼神却冷。“荆妹妹不介意吧?哦对了,如今,该叫你‘荆县主’了。”言语之间特意在县主二字上停顿些许,暗示这县主之位不过是皇帝怜她父母双亡给的施舍。

    看着眼前荆知微被众人簇拥的景象,柳舍青眼神一转,马上明白了当下状况。

    “这云锦是京城时兴之物,倒也无甚稀奇,京城各家铺子里都在卖,不过六十两一匹,”柳舍青言笑晏晏,“我到青州倒也带了十几匹,今日我就做主送每人一匹吧。”

    原本以为会得到场上众人的追捧,没想到大家都只是看着她,神色怪异。

    园中气氛凝滞,有眼色的答谢应了下来,将将让柳舍青话不掉在地上。

    一女子走到她身旁,把之前席上的事情都说了。

    柳舍青闻言面上尴尬,她只当这荆知微用云锦笼络了这边城没见识的小户女子,没想到她竟是直接售卖,卖的价格可比她说的便宜多了,这岂不显得她像是个蹦跶的蚂蚱一般可笑。

    柳舍青马上调整了表情:“荆妹妹远离京城,想必不知道我族姐,尚书省左仆射之女柳妍书已经和太子殿下定亲了,今年年末二人就将成婚。”她故作惊讶地掩唇,“啊,我倒忘了,荆妹妹以前倒是欢喜……”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即便是她们也听闻荆知微爱太子成狂,她放话非太子不嫁,她父亲正是向皇帝为她求一门婚事,而后被天子猜疑故调任到此,明调暗贬。

    荆知微面色不改,内心的原主的情感为此话掀起波涛,传来如针扎一般细密的疼痛。想来原主应是很喜欢他的,但拥有原主记忆的荆知微看得分明,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那太子也只是为了荆家权势不拒绝,吊着她罢了。

    “柳姐姐还真是消息灵通,”荆知微轻笑,“想来可是要效仿那娥皇女英,成就一段佳话?”

    “荆妹妹!”柳舍青脸色发青,没想到这荆知微竟然丝毫不为这消息所动,“呵,荆妹妹真是好胸怀,且待他日太子成婚宴席之上,希望荆妹妹给太子妃行礼时,也能这般从容自若。”

    荆知微闻言眉毛一挑,好似想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她正了正仪态:“他日太子宴席我要不要去给太子妃行礼我不知道,但今日赏花宴你要不要给我行礼你须得知道。

    柳舍青,你父亲不过是正四品礼部侍郎,而我是陛下亲封的正二品青州县主,按照规矩,既见县主,为何不拜?”

    她横眉冷对,眉宇之间尽显威仪。众人见状大气不敢出,是啊,都知道这县主是虚名,但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论起来全都要给她荆知微见礼。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柳舍青身上,她面露难堪,衣袖下面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里,却不得不慢慢跪下,姿态端庄地行了个礼。

    “臣女,参见县主。”

    荆知微适时过去虚扶一把,面上带笑:“柳姐姐多礼了,我向来也不喜这些虚礼。”

    其余众人见状,也知道这是在点她们,刚才还担心荆知微会摆县主的架子怪罪她们开头没给她见礼,此刻心里提着的心慢慢放下。

    柳舍青见状冷笑连连:“荆县主如此巧言令色,真真叫我佩服,此次荆将军守城不利,县主倒是一人威风了,我可听说陛下动怒得很,这次镇北军所有的军费一笔没批,那些伤亡将士们的家眷可不能像县主般凭借亲人的亡故拿到好处了。”

    一个虚称,倒真跟她摆上县主的谱了。

    园中哗然,若此事为真,那陛下确实是不高兴得紧了。

    听到这话,荆知微才是真的惊了,心下漏了一拍,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额角:“柳姐姐慎言,天子心思,岂能容我们妄加揣测?”

    柳舍青知道自己算是打到七寸了,立马打蛇随棍上:“哎呦,是我多嘴了,望莫见怪。”她掩唇轻笑,

    “荆县主如此尊贵身份,却没能得陛下赏赐一个宅子,如今自己的赏花宴还得在裴府置办。我可听闻裴将军多日在外,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府上今日有场宴席,按理说裴将军还是县主的兄长呢。”

    她见荆知微没有立马答话,也是猜到答案了:“哎呀,瞧我,真是对不住,忘了这裴将军早就放话说自己同荆府再无半点关系了。”

    荆知微看着柳舍青如此小人得志,心下正想如何把这个话题带过去。

    众人此刻心神皆聚焦于这场无形的交锋中,便也没发觉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何人在此喧哗?”

    裴允南停了马,往院中走来,他耳力过人,正巧听见柳舍青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是何人?”

    他神色淡淡,叫众人看不分明所想。

    柳舍青想起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压抑住兴奋道:“回将军,小女子柳舍青,礼部侍郎柳明理之女,去年宫宴上还曾见过您了。”

    其余人见这传闻中的安平将军神色俊朗,宽肩窄腰,都神思不属,面露向往。

    “柳明理,他倒是好胆子,”裴允南冷哼一声,“不好好操心他的礼部事宜,放任女儿妄议我家事作甚?我和舍妹关系再如何也轮不到一介外人多嘴多舌。”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包括话题的主人荆知微也是万万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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