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鸣声混杂,纯洁月光透进来,席沐寒看着躺在身边兴奋不知所以然的少年,假装睡着的样子还在颤动睫毛,眼皮下那双眼珠子滚来滚去,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

    席沐寒想了想,问了第二遍:“你真要学?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然等明天天亮,就没你后悔的余地了。”

    少年睁开眼,枕着一只手臂,眉眼弯弯地望着席沐寒,像是在做什么承诺一般,说得认真。

    “我不后悔。”

    “对于你来说很难很难。”

    “难的话,学慢一点就好啦,我不后悔。”

    “睡吧。”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席沐寒在心里想。

    之前在野外生存的训练营里,最长也只是一个季度而已,现在这情况,别说通讯设备了,就连个电路都没通。

    海域村落看起来过得并不好,很大概率都只勉强填饱肚子,连穿都没得穿,比起极端的生存训练营,这里才是真正的挑战。

    谁知道他会坚持多久?谁知道是不是说说而已?

    这么一个没什么事都会哭个没完的少年,以后更有的他哭。

    “姐姐,晚安。”

    席沐寒嗯了一声,合上眼。

    “做个好梦。”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个安稳觉。

    席沐寒和少年和以前一样躺在一起,一个侧躺在狼皮毛中间,长发铺散开;一个蜷缩在边角,没有半点逾越。他好像没什么做‘牛郎’拉‘织女’下尘世的心思,在这么个简单半开放的村落风情里,少年的心智低纯简直是难能可贵。

    脚边不远趴着条灰扑扑的狼。

    狼老老实实地饿了几天,肚子都瘪了也不知道怎么没饿死,从狭缝里出来刚有几个小时,连去觅食的力气都没有,自出来就窝在这儿,耷拉着眼,谁叫也不打算搭理。

    还真就没人理它。

    席沐寒有时候是觉得毛茸茸柔软的动物手感摸着不错,例如少年的头发。可狼的皮毛明显不太好,所以,还是等以后养好了再说撸不撸毛。

    她担心这么个会开口说话的稀有品种别真给饿死了,趁着半夜起来尿尿的时候,还不忘走去把洞口挂着的几串风干的红果子拎几颗回来,几步摸索到那团狼边,掰开狼嘴,塞了进去。

    狼:“……”几个意思?

    席沐寒俯身,轻轻一巴掌盖它脑袋上,然后从头到尾巴用力揉了一把。

    狼:“……”她非礼它!

    席沐寒丢开它脑袋,毛不好,扎手。

    这狼群里混得最不好的就是这条会说话的了,其他死在她和某怪物手下的狼,剥掉的皮毛油光水滑,哪跟这条似得营养不良。

    知道笨狼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蠢,先打一巴掌给它个甜枣,没跑就这么当狗训,再说这么耐饿都饿不死,基因耐造成这样,留在身边养着也不是不行。

    实际上,席沐寒就是打算把这条狼当狗养,不止它,还有——席承。

    她躺回少年身边,借着东沉的月光,只看了个模糊的轮廓。

    这个人救了自己,并且不会像之前见到的村里男人一样有那种原始欲望的目光,这么个看起来单纯无比的少年,能接受血腥的训练吗。

    ——不能。

    她直接在心底划了个答案。

    席沐寒刚想着这少年老实单纯,身边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蹭到她怀里,少年睡得迷迷糊糊,跟猫儿似得往她怀里缩,触及的皮肤手感比自己的还好,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真不知道到底谁是女人。

    席沐寒没有躲开,任他蹭到个温暖舒适的姿势,睡得香甜。

    念了一句:“……伪男。”

    在第二天黎明来临后,少年席承即将开启地狱模式般的‘学习’生活。

    席沐寒在清晨破晓时,出去观察过一圈。

    他们所在的地势稍微高出海面,西面密林成了天然而成的修罗场,不知道是不是极端潮湿的环境不适合许多兽类动物生存,在这里看到更多的是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还有时不时停歇在树冠上的鸟类。

    席沐寒问他后不后悔的时候,就已经不想给他退路了。

    即使知道他很大概率不能接受最后的训练。

    当然,在刚开始的时候,席沐寒不会告诉他,之后还有什么。

    席沐寒是真的在用母亲训练她时用的手段在训练席承,并且更加毫不心软。

    “席承,你是在跳舞玩儿吗?说了是十分钟,每一条腿都是十分钟,一直重复到太阳走至树冠中点。”席沐寒坐在一张狼皮上,身边窝着条活狼,懒洋洋地抬眼朝席承望过去,十分同情。

    他已经围着这边的密林跑过一圈,整整一圈密林,少说得三十公里了,一点都不容他循序渐进,刚开始怎么能一下子负荷这么多啊?

    脚下没有舒适合脚的运动鞋,连布鞋都不是,全是他自己跟着席沐寒学搓出来的麻线一点一点卷成的,一圈下来,脚底板都是血泡,脚踝上磨破皮,红了几圈。

    席沐寒看了看他,果然,席承眼里泛着水汽,一副委屈难过的模样。

    等靠近席沐寒这边的时候,浑身上下泛着粉红,衣服汗水打湿,几乎是用光力气。

    他刚想说:“能不能回去休息一下……”

    还未开口,席沐寒丢给他一个用不知道哪种绿叶裹着的简易水袋,细细的麻线穿着,竟然没有漏出多少水。又丢给他一双新的麻草鞋,席承在手里捏了捏,比他自己做的厚实,好像更柔软些。

    喝着水,他连刚才那句话一起咽进肚子里。

    有石子击打到席承脖颈处,正渴得大口喝水的呛了一口,“咳咳咳……”咳得双眼通红,席承抹了抹嘴,手捂着红了一块的脖子,委屈巴巴的望着坐在地上乘凉的席沐寒。

    席承吸吸鼻子,“干什么打我啊?”

    “刚运动完,小口喝水,不然胃会受不了。”

    “这水,不是你之前教我的,夜晚在外用支架取的露水吗?胃怎么会受不了?是长虫子吗?不是烧过了吗?”

    席承边问边解下脚上被血泡染了色的麻草鞋,换上新的。

    席沐寒很想翻白眼,但她好像并没有这个习惯,想了想,尽量对他解释比较能理解的话:“……两回事,你刚运动跑完一圈,身体太热,现在把冷水灌下肚,胃袋会因温度突然变冷而缩小,有可能会肚子疼。”

    “哦~记着了。”

    席承本来在换鞋的时候疼的直皱眉,听到席沐寒类似关心的科普他不知道的常识,一下子就舒心多了,感觉脚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谁知道这都算不上开胃菜的前奏,都已经快要了席承半条命,喘个不行。

    “闭嘴,”席沐寒说:“闭上嘴喘气,呼吸。”

    席承听从席沐寒的话,鼓着腮帮子,席沐寒瞪他一眼,马上恢复正常抿嘴的模样。

    然后,席沐寒给他在一棵树干边固定了个位置,让他一手扶树,脚尖朝树根,另一条腿提膝转胯,膝盖朝外,让他相同方向的手腕箍着脚腕,在膝盖侧面放了一片圆圆小小的树叶。

    “扶好,先保持这个姿势,至少十分钟,现在没办法精确时间,不过它好像对时间间隔挺敏感的,所以,大概十分钟之后,笨狼会提醒你。打直了,别把这片叶子弄掉,不然要加时长。”

    “怎么他有名字,来喊我笨狼笨狼?我就不配有个名字?”狼在一旁小声碎碎念。

    本来就没指望她能说出几句好话来,自己给她当秒表用,还嫌东嫌西……算了,反正比它藏在一群没神志的牲畜身边的强。

    “你闭嘴,不然喊你大郎。”

    席沐寒从偶尔聊天和说话习惯当中了解到,这狼懂得东西应该挺多的,前一百年历史总是有的,上下一百年内好像是在空窗期,什么也不懂,连秒表和计时器都是席沐寒科普给它。

    狼住了嘴,它知道这不是个什么好名儿。

    席承刚开始觉得:啊~这个动作下面好清凉啊……没多久,几个交替下来,席承满心满肺的欣喜与雀跃就被磨了个光。

    他不知道重复这些到底有什么用处。

    席承憋得一张精致的脸越发通红,双腿木得根本不像他自己的,这里环境太过潮湿,还有不知名的几只蚂蟥顺着湿淋淋的树根爬上麻草鞋、脚背、脚踝……席承这次真的要哭了。

    “姐姐!有虫啊!我不坚持了让我歇歇吧!我之前见过这种它们会喝血的啊啊啊姐姐它们爬上来了!!!”席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什么形象都不要了,可又担心擅自放下会惹得席沐寒不高兴,双手抱着树开始哭。

    松开脚腕的瞬间,像是有肌肉一般直直地打了出去。

    不应该说是‘打’,应该说‘弹’,惯性使然,再加上调整了很多次回到的正确姿势,这一下,脚尖扫到大树旁边的直径有碗口粗的树,竟然在这道力的作用下晃了几晃。

    他什么时候能这么聚力了?

    席承斜着往上看树冠,再往下,发觉腿紧绷得不行,那几只蟥虫一路爬到他小腿肚的位置,探头探脑了半天都没找到下嘴的地方。

    “别紧张,你现在的皮肤和肌肉紧绷到极限,这种类型的虫子钻不进去。”席沐寒抱着手臂,倚在狼身上,翘着二郎腿晃啊晃。

    狼控制不住念:“可是看着很恶心人啊不是吗?”

    席承的嘴替。

    席沐寒斜眼看身下的狼,似笑非笑。

    狼被这眼神盯得抖了一下,赶紧用前爪捂住嘴。

    席沐寒转过头,对席承说:“后悔吗?晚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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