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卷的席,继承的承。

    这么一句话,将要概括少年余下的人生。

    席承除了经历超乎常人的训练以外,还要学习认清各种各样的树叶。他更加疑惑了:弄懂这些到底有什么用啊?她也没说学习要在这鬼森林里乱转着学啊!

    早知道……早知道……

    席承叹了口气,皱着一张脸,抹了一把不知是蝉还是什么虫子在树上呲下来的尿液,嫌弃地甩了甩胳膊。

    是他自己答应了的,还是不要惹她生气吧。

    席沐寒身边跟着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狼,时不时地落在他们后面了,再小跑几步跟上。它饿倒是不饿,跟着席沐寒有肉吃,并且还是熟的,只不过它要当个‘狼形计时器’,所以总没什么好觉可睡,这不,没两天就无精打采的样子,跟条病狼似得走得慢悠悠。

    行走在森林里,周围的大小动物不知道闻到什么气味,竟然没敢他们身边靠近。

    例如席沐寒这会儿正指着席承腰间系着的麻布片,跟他普及这在大陆那边有专门养殖的大麻,在外名叫‘汉麻’,而在这里的是野生麻群。

    席承一听,捕捉到记忆里曾经在教科书上看到的叶片和名字,疑惑地歪着头,问:“大麻?不是命令禁止的吗?我在书里看过,是毒药啊。”

    席沐寒想了想,好像是在大陆被封禁了几种。

    “它其实应该叫工业大麻,是织布用的汉麻,你仔细看这上面的纹路,和你说的并不是同一种东西,只不过这片林子里长出来的全是野生麻,模样和书上的不一样,但也差不了多少……你摸摸它的茎叶,再摸摸身上的麻片。”

    席承听从席沐寒的,手指在茂密的林叶间摩挲几下,又扯了扯身上发黄的麻布片,很有韧性。

    席承得出一个结论,说:“嗯……感觉应该挺结实的。”

    “你现在觉得它结实,是因为我们一直处于阴凉潮湿的环境里,所以它的寿命可以延长很久,这是优点。其实它经不起太阳暴晒,一旦纤维崩断,就会脆弱不堪。”

    “哦~”席承点点头。

    “还有,要纠正你——毒药和毒品是两个意思。”

    “哦~”再次点点头。

    “休息够了吗?”席沐寒拍拍手边的狼背,狼抬了抬眼皮,习惯性地张开狼口,统计了一下:“大概半小时,认了三种植物。”

    席承摘了片绿叶摇晃:“这么厉害,不要夸夸我吗?”

    席沐寒撇他一眼,这才哪儿到哪儿。

    “这些是日常生存类的科普,除了这些备战的知识外,之后要跟你讲一下如何才能不费力气地杀死敌人,或者——野兽。”席沐寒的目光打量到身边的狼身上,笨狼慢悠悠地走了两步,感受到异常的目光,在心里打了个寒战。

    狼躲到树后面,扭过头,冲席沐寒龇牙,毫无威慑力的疤痕还在它脸上,“怎么着?你别拿我当靶子啊,没说服力!”

    “你知道哪儿还有虎狼吗?”

    席沐寒手里抛起接住一条比小臂还长的乳白色利器,形状像短剑一样,是厚实的贝壳打磨成的,外面缠了一圈粗粗的麻绳,两端开过刃。

    都见识过,这段时间的食物都是用做这把短剑遗留下的碎片边角料打的,摘叶飞花都能用,海贝碎片更是得心应手,有足够的杀伤力。

    狼从见席沐寒第一面就被她手里的利刃划伤过脸,现在别说她手里的是个贝壳短刀,就算是她手里的一片叶子,它都要掂量掂量,这要放在它离开时的那个年代,怎么着都是一代宗师级别的难缠货。

    狼:“……”虎狼?找它干什么?

    席承:“……”杀什么?杀人!

    席沐寒用一种‘你们能不能上心点的’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望向这一人一狼,她承认,对席承是有点揠苗助长,可话说回来,这天然训练的好环境,如果不做点什么,岂不是浪费吗?

    当夕阳下沉时,席沐寒带着狼走回洞穴,席承不在身边,被她遣去跑个‘收工回家’的圆圈,估计又要半个小时。

    前两天就是这么规划下来的。

    这时候,狼就会倚在角落里,盯着席沐寒收拾小型的野味,一般都猎得不大不小,够两人一狼的食量。

    也是在这时候,狼会悄默默的跟席沐寒聊上几句。

    “你出去之后,打算还带着我们吗?”它一副将席沐寒当成‘头狼’首领的狗腿子模样。

    “看情况吧,你还觉得我有机会出去?”席沐寒没抬眼看它,手里动作不停,用贝壳锋利的一面割掉野兔的四肢短爪,趁着血热,剥下整个灰色皮毛。

    一边的狼看得直想捂眼睛。

    “你不一样,如果是你,你想出去,有可能就出得去,想想你当初在郊外无人区,一个人不照样有来有去,那么多人都抓不住你。”

    席沐寒听到这句,手上一顿,抬眼看过去,语气突然温度骤降。

    “谁跟你说的?你跟许家和林家有关系?”

    “……啊?”狼愣了愣。

    糟了!一不小心把窥探她梦境的记忆给说吐噜嘴了!

    眼见席沐寒放下手里处理到一半的血淋淋的红肉,站起身朝它走来,锋利贝壳和细长的手指上往地上滴着血,席沐寒脸上没什么表情,和那年大雪天在郊外院落的面色一样苍白,更带着许多丝丝缕缕的狠厉。

    一步接着一步,步伐似乎要踩碎它的胸腔。

    “啊我说我说!是我不小心读到你的梦才知道你几年前的那些事,真的没有别的了真的,我跟什么林家许家什么家不家的没关系啊!冤有头债有主,你都报了仇了,别在我身上撒气啊!”

    “哦?”席沐寒居高临下的俯视它,缓缓蹲下身,手指上的血在它皮毛上擦拭干净,她抬眸,问:“你还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狼开了话匣子。

    它确实该是个老古董,从明朝败落之后更替清朝,在腐朽的年代里浮沉,时间过得太久,早忘了它到底是个什么。

    依稀记得有人欢笑有人哭,高墙大宅里的人模样模糊面容不清,它好像听过许多话本子,再然后好像是因为早夭不详,没能正常下葬,有个女人抱着它哭,后来埋在一片荒凉的山上……

    死也死得不安生。

    没过多少年又开始闹饥荒,新坟被刨了个遍,只为找一口吃的,连老坟堆都不放过,交换着……眼睁睁看看这世上的人不像人。

    它本来是死了的,大概那时候死的人太多太多,地府收不过来吧,漏网之鱼越来越多,积攒之下,终于四散爆发。

    后来,很多无路可去的地魂变成了现在人嘴里的‘四旧’其一。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游荡到哪儿了,当它再有意识的时候,身体就成了个狼崽子模样,和他关在巨大车笼里的还有上百条狼崽,它不知道它们的神志是好是坏。

    最初看起来是可以沟通的,直到有一天,它们被一群穿着白色大褂的人丢进这里……

    直到……

    它的同伴们尝到人肉的味道……一个接一个的兽化……

    这里一开始的村落并不是现在的村落,那些人种皮肤黝黑,偶尔像变异一般出生几个惨白的婴孩,养不活的最后喂了狼群。

    是的,喂给狼群。

    它们在这里一直是山神的存在,不知改了多少代,这里的人更新过多少次,依旧信奉狼群为神,就算狼吃了人,在村落里的人看来也是正常不过。

    所以,阿牛的头颅被那其中两条狼叼走的时候,小花父亲根本没想去保护什么所谓的儿子,内心除了敬畏就是恐惧。

    “说了这么多,你跟席承一样,一问三不知。”

    席沐寒下了个总结,说话的时候已经离开狼身一米开外,手里收拾着野兔脏器,轻车熟路地用削尖了的树枝从洗剥好的兔肉里横穿过去,架在枯枝堆上。

    “他啊,我看那哭坟的奇奇怪怪,而且,你猜怎么着?”它一激灵站起来,四个爪子扒拉到席沐寒身边,见被斜楞它一眼,自己开口继续说:“我都进不去他的梦!”

    自从它知道有这种能力的时候,无聊打发时间最好的方式就是去到人梦境里转转玩玩,不论人类还是动物,全挡不住它。

    席承是它第一个进不去梦的人。

    太奇怪了不是吗!

    “你在我梦里看到的事,你能分辨出什么是梦什么是发生过的记忆?”

    “当然!你太小看我了,我不止能分辨记忆和梦,还能分辨你的记忆被篡改过!”

    “你说什么?”

    席沐寒浑身僵直,不知道回想起了什么,瞬间大脑突然一片空白,一瞬间又回归平常,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篡改啊,怎么了?”

    “我的记忆……”

    她的记忆被改过?什么时候?为什么她自己不知道?是母亲吗……除了母亲会狠心下手……她实在想不起还有谁有机会靠近自己……

    最终放弃了回想,因为实在想不起有遗漏掉什么。

    最后一点夕阳躲入西山。

    天色暗了,席沐寒坐在小小的火堆旁,昏暗晃动的火光跳跃在清瘦锋利的面容上,雌雄莫辨。

    狼倚在席沐寒脚边,露出柔软的肚皮,相比脊背上一点都不顺滑的触感,这是它能给她摸到手感最柔软的皮毛了。

    “多久了,他还没回来。”距离上次问,狼的回答是至少过去了两个小时。

    “至少三个小时了……二三十公里这么难跑吗?他不会是听你要他学杀人,吓得连夜逃跑了吧?”之前它观察到席承在听到席沐寒说杀敌人这字眼的时候,眼神里有明显慌乱。

    “就算逃跑,他能跑去哪里?”席沐寒手里翻动着树枝,一只手揉着狼的肚子。

    手感实在太好。

    狼被撸的舒服,心想着对啊,这么个几乎是落后的荒岛的地方,他能跑去哪儿?席承那种性格,看起来在席沐寒身边还好,如果真见了外人,早躲起来了。

    席沐寒收回手,摘掉手指上掉的狼毛。

    躲起来……逃了?随便吧。

    也许是太害怕,躲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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